除夕夜·汶川48小時見聞錄

作者: 絲路上的歌者

導讀大年初一晚上,萬家歡聚。從成都飛往北京的飛機上向下俯視,你可以看到這樣的勝景:飛機越過長江、黃河,飛過西南、華北,但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能看見一盞盞煙花從每個城市、鄉鎮、村落升起,這個時候從飛機上鳥瞰,整個中國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體育場,而你乘坐的飛機變成了超級巨星,只要它飛過的地方,就會有無數的閃光燈向它閃耀。 讓人震撼的是,從 ...

大年初一晚上,萬家歡聚。從成都飛往北京的飛機上向下俯視,你可以看到這樣的勝景:飛機越過長江、黃河,飛過西南、華北,但凡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就能看見一盞盞煙花從每個城市、鄉鎮、村落升起,這個時候從飛機上鳥瞰,整個中國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體育場,而你乘坐的飛機變成了超級巨星,只要它飛過的地方,就會有無數的閃光燈向它閃耀。

讓人震撼的是,從成都飛往北京將近2000公裡,這一路的焰火連綿不絕。你會驚詫,在這同一時刻,會有這麼多的中國人在做著同一件事情。這個能同時指揮億萬人的指揮家,叫做中國。是中國人,就要過春節,過春節,就要放煙花。這淪肌浹髓的傳統,是中國人染色體上特有的DNA片段,是中國人之所以為中國人的基因,正是這些特有的基因,將我們13萬萬中國人牢牢地捆綁在了一起。

2008年,我們這個國家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其中最驚天動地的一件,莫過於發生在四川的5.12大地震。地震以後,全國各地的人,在不同地點,同一時間,也都在做著相同的事情。是大災,喚起了所有中國人染色體中共有的基因,是大災,帶來了大悲,大悲換來了大愛。這大悲,永遠定格在了5.12那一刻的災難史上;而大愛,卻像今晚這除夕夜的焰火,每年都會絢麗綻放。

新映秀新印像

時間:腊月二十九15:00

地點:成都前往汶川路上

腊月二十九,成都茶店子汽車站所有到汶、理、茂方向的客車,都已停運。只有幾輛掛著“川U”牌子的小面包車,還在客運站外面趴活。

“汶川茂縣,100元一位。”

“能不能便宜點?”

“馬上過年了,都是這個價。”

面包車湊齊了7個人,便顛簸著上路了。在成灌高速兩旁“深化統籌城鄉改革,加快社會經濟發展”標語的歡送下,面包車直奔映秀而去。和7月份相比,都江堰前往映秀的道路上,已經少了彌漫的黃土,只有路旁扭曲的防護欄,還在不時提醒你他們遭受過8級地震的蹂躪。望江村前被地震震斷了的紫坪鋪大橋,已被完全修復,白色的身姿挺拔地屹立在綠色的岷江水中,傲視斑黃的群巒。

汽車駛入映秀,老遠就看見“5.12”三個紅色大字鐫刻在映秀鎮入口的那塊巨石上,那紅色仿佛是映秀鎮逝去生命的鮮血,提醒過往者永記2008年5月12日下午那個驚天動地的時刻。在兩層樓高的巨石前,一些川A車牌的小轎車早已停下,女孩們走下車來,雙手正擺出V的姿勢衝著男人的相機傻笑。

巨石的背後,是秩序井然干淨整潔的板房區。7月份的時候,這裡還是挖土機與爛泥路的天下,那時板房廁所散發的惡臭讓人聞之生畏。而如今,一條柏油路橫穿東西,兩旁還種植著鮮綠的植物。

映秀鎮中心,那些作為地震遺址的坍塌建築被刻意保留著,最顯眼的莫過於映秀中學那被一錯為二的樓房。而地震以後就被劃成的警戒區域的禁地,現在依然禁止出入。

汽車甩過映秀鎮,開始向縣城方向駛去,隧道與碎石明顯多了起來。據司機介紹,從都江堰到汶川縣城,沿途要經過12座隧道,最長的一座隧道超過兩公裡。正說話間,看到對面一輛小車止住不前,車頭開外是滿地的碎石。小車司機正向上觀望著是否有還碎石掉下,我們的司機大聲喊道:“趕緊走,衝快點!”

小車一溜煙的跑了,只剩下旁邊一分為二的大橋,一頭扎在水中,仍被岷江不住的拍打嘲弄。身後映秀灣水電站上掛著的橫幅格外耀眼:“武警水電部隊建設一方,造福一方,繁榮一方,穩定一方。”

公路的左邊,是激蕩不息的岷江水,在江對岸,依稀可以看到被大山吞噬的路基與樹木。“那是都江堰到汶川的老路,這條老路是免費的,我們現在走的是新路,像我這樣的9座面包車,去一趟都江堰要收25元。”司機的話讓我震驚。如果不是全車人的確認,我根本不敢相信對面土黃色的山石下,曾經有一條公路存在過。

“當時很多的客車貨車為了省錢會選擇走老路而不是新路。”司機繼續說道。可以想像,在5.12日下午兩點的那一刻,這100多公裡的老路上,有多少輛車永遠沉睡在這大山之下了。如果每1公裡有一輛車,那麼150公裡就有150輛車,如果每輛車上有2個人,那麼將近300條生命在那一刻湮滅,這還不包括道路兩旁那些被山石掩蓋的農戶。

援助一場花燈展

時間:腊月二十九19:00

地點:汶川縣政府對面空地


晚上6點半,面包車終於駛入了汶川縣城。節前的縣城被昏黃的路燈映襯的空空蕩蕩,只有超市前那些忙著置辦年貨的人們,還在用身影點綴著孤單的街燈。5.12汶川大地震,這“汶川”二字,更多應指代周邊山上那些村鎮,而不是汶川縣城本身。因為乍一看去,縣城街道整齊,樓房林立,跟南方任何一座小縣城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有那些仍舊黑著燈的樓房,提醒你這裡也是重災區之一。

在旅店放下行囊,便直奔縣政府而去。今晚7點,山西太原一家公司援助的一場燈會將在那裡舉辦。路上,三三兩兩的人群,浸泡在街口真維斯專賣店的音樂裡,正向縣政府的方向聚攏。

縣政府門口前的空地上,早已是人聲鼎沸。燈會入口處,剪彩人剪刀落下的同時,幾掛鞭炮同時燃起,人群混著劈裡啪啦的聲響,潮水般湧入燈會。

“中華盛世、老北京、大觀園、七品芝麻官,”一個個主題的花燈,透出濃郁的北方色彩,給這個冷清的西南小城濃墨重彩地塗上了幾抹年味。小孩們騎在大人的脖子上,男孩子挽著女孩子的手,在人潮中穿梭往來。

“同舟共濟這個主題的花燈,是我們專門為抗震救災制作的。”燈會捐助方山西煤海之光總裁高福喜說。

何靜,這個在重慶做小學老師的女孩,正在跟弟弟和男友一起觀看花燈,地震以後她是第一次回到汶川的家。

“我家的房子就在縣政府的旁邊,房子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只是我們家附近的檔案館被震壞,因為彼此距離太近,所以我們家有可能也要拆遷,這是我現在最擔心的問題。”

“我也是第一次來汶川縣城,在路上,我經常看見有舉著橙色與綠色旗子的觀測員,提醒路人前方有無滑坡,這挺讓我感動的。”何靜的男友說。

他們再三盛情邀請我去他們家中過年,最終還是被我婉拒了。彼此告辭後,已近9點,縣城東街上行人逐漸稀少,一家仍舊開著的雜貨店的電視裡,飄來的羌歌逸滿街道,白色的華燈讓這夜色更顯凄涼,看燈的人們逐漸散去,三三兩兩,形單影只。

是能住20年?還是危房?

時間:腊月二十九21:00

地點:紅軍橋旅館

直到現在,我還空著肚子,覓食,現在成了首要任務。“紅軍橋旅館”的窗戶上,貼著“面條”的大字吸引了我。

“還有吃的麼?”

“沒得了。”老板回答。

見我不願離去,正在爐子旁烤火的老板一招手說到:“過來耍一下子嘛。”我便一屁股坐了過去。

不大的店面,前面是小吃鋪,後面六七間房用來做旅館。剛剛打烊,一家三口正圍在一起閑擺龍門陣,小兒子坐在父親身旁,手指頭不停的在手機鍵盤上移動,玩著游戲的雙眸瞅也不瞅我一眼。

“旺季的時候我們一家每月有萬元以上的收入。”談起他的生意,老李顯得有些得意。但是話題一轉,得意又變成了失意:“我這房子是老輩遺留下來的,到現在已經有100多年了,現在大兒子讀中學,小兒子讀小學,一家四口全指著這生意過活。可是我們的房子在規劃區內,以後可能要建紅軍博物館,那樣就要拆遷,如果搬到一環以外,生計就沒了。”

“你看看,這房子根本沒問題。地震以後廣東方面的專家也說,‘你們的房子住20年沒有問題。’但就是因為在規劃區內,當地政府就把我們的房子劃成了危房。”老李對此很無奈。

“你除夕在哪裡過?來我這裡吧?”剛聊不過幾句,老李便邀請我跟他們一起過年。“再說吧。”我起身告辭,此時已近10點了,趕緊找東西填飽肚子,是為我的第一要務。

物價貴了 羊肉串小了

時間:腊月二十九22:00

地點:德惠超市對面


告別了紅軍橋旅館,開始往校場街自己的住處走去。歸途中,德惠超市對面幾個燒烤小攤冒出的縷縷薄煙,提醒我終於可以填飽早已飢腸轆轆的肚子了。

經營燒烤攤的高家兄妹,哥哥在茂縣縣政府工作,妹妹在廣元一家師範學校學習幼教。已近年關,很多從山上下來置辦年貨的山民,都要經過他們的燒烤攤,因此這幾天的生意也就格外的好。

“一天能賣上個七八百吧。”妹妹笑著說。這本是她媽媽經營的攤位,而今成了她寒假勤工儉學的兼職場。

寒風中接過兄妹遞過來的肉串,卻比北京的小了一號,而價格卻貴了一倍,要兩元一串。

“肉串這麼小為什麼還這麼貴呢?”我問道。

“還不是地震以後羊肉漲價了麼,除了羊肉,這裡烤的雞肉、香腸、鵪鶉蛋、蔬菜,統統都漲價了,所以我們的烤串也不得不漲價,地震以前我們的羊肉串只賣一塊錢。”哥哥解釋到。

對物價上漲的抱怨,實際在剛才的紅軍橋旅館我就已已聽到,那是除了房屋拆遷以外,讓老李煩惱的另一件事情:“原來5毛錢一斤的白菜,現在漲成了1塊;5毛一塊的蜂窩煤,如今也漲成了1塊;還有,8元一斤的豬肉漲成了12塊。我們這裡吃飯的多是本地人,所以在菜價上我們不敢漲的太多,差一塊錢,客人就不來了。”


工作量增加了 工資不變

時間:大年三十10:00

地點:鳳州路


汶川的天氣不似成都,只要有太陽出來,冬日裡甚至可以穿襯衫上街,今天便是艷陽高照的一天。沿著岷江北側向鳳州路走去,岷江看似靜水流深,實則卻暗藏洶湧。昨晚肉串攤上的小高告訴我,如果不是當地對水性特別熟悉的人,掉進江裡基本上就是有去無回了。

此時,老楊正站在自家門前,用一把破舊的鉗子,將有線電視信號線外層的絕緣體撥開:“地震以後有線電視就壞了,現在要趕緊修好,否則就看不到春晚了。”

前面,鳳州路的丁字路口,汶川縣公安局面前的商鋪裡,出賣日用百貨、煙花爆竹、年貨食品的各色門市一應俱全,家電門市的喇叭裡正在喧囂地播放著“高原的靈魂,”這小小縣城的一隅,在冬日的陽光裡顯得安逸巴適。

此時清潔工王大姐正一如既往地打掃著街道,她要到中午12點才能下班,然後會有另一個工友過來接替她,一直干到晚上7點。他們每月只能掙到500元錢,即便是在當地,這種收入水平也是偏低的。地震以後,縣城街道變得凌亂不堪,清潔工人的工作量陡增,但即使這樣,他們也沒有領到更多的薪水。

硬了的水泥 碎了的心

時間:大年三十11:00

地點:桑坪路的工地

鳳州路口,等活兒的面包車司機們正在彼此交談。我走過去,想提前聯系幾個司機,商量初一包車回成都的事情,接連問了幾個人,都表示要在家中過年,其中一個詫異地問我:“要回去怎麼不今天?”

鳳州路背後桑坪路的工地裡,未蓋好的三層樓盤空空蕩蕩,堆滿了各種廢棄的建築材料。已經硬化了的水泥,成為老板李青松心頭揮之不去的痛。

李青松的媽媽,一個年紀50多歲的大媽,見到我來,非要帶著我去工地各處轉上一轉。地震以後,因為自家蓋的樓房質量過硬,周圍很多災民都搬到未完工的樓房裡來住。這期間,有人順手偷了他家的鋼筋、水泥。

“地震到現在,停工已經半年多了,這期間加上丟的東西,我們的損失有好幾千萬。”李青松的媽媽為此耿耿於懷,來自廣元的他們,並不把這裡當作是自己的家,“他們是遭災,我們是遭難。”她抱怨到。

臨走時,這個老嫗指著一大片已經挖了幾十米的地基說,“光挖這個就花了600萬,”眼裡滿是憤懣與不平。


看花人在山下 放花人在風中

時間:大年三十12:00

地點:縣城東邊山頂

搬運工人正在往山頂搬運煙花

桑坪路旁,雄偉的紅軍橋把被岷江分成兩半的縣城連在一起。橋邊,六七個搬運工人正在將一箱箱煙花綁在背上,向縣城東邊的山頂搬去。

“你們這是在干什麼呢?”

“搬煙花,今天夜裡12點在山頂燃放,到時候全縣城都可以看的到。”搬運工人回答到。

一箱煙花,六七十斤的重量,壓在搬運工人的脊背上,再通過他們的雙腳傳導到滿是碎石的山路上,哢哢作響。

“總共搬下來,每人也就掙個10幾元錢。”工人笑嘻嘻的說。

跟著他們上到山頂,被岷江一分為二的南北縣城盡收眼底。在這裡,你才可以領略汶川縣城地勢的險峻。地震的那一剎那,周圍山上的山石像被剝了皮,全城很快就被籠罩在土黃色的煙霧中,不能自拔。但是和站在山頂鳥瞰北川縣城向比,汶川縣城畢竟城在人在,再怎麼說,也只能算是有驚無險。

山頂上,因為地面凹凸不平,燃放隊正在用石頭和鐵絲固定著燃放筒。等到夜裡12點,從這裡升起的焰火將照滿全城。這些燃放煙花的工人,將在這寒風凜冽的山頂,和著煙花在夜空爆裂的陣陣脆響,一起迎接牛年的到來。

“這是有史以來汶川縣城最大的一次燃放活動,縣裡讓我們保證最少半個小時的燃放時間。”縣供銷社的一位負責人說。

縣委宣傳部裡的值守者

時間:大年三十14:00

地點:縣委大院

從山頂下來,汶川的大街上早已是冷冷清清,行人寥落,最後一天置辦年貨的人們,早已坐在自家的飯桌旁,開始了當地人特有的馬拉松年夜飯。停止了游弋的出租車泊靠在各家樓前,司機們正在溫暖的屋中與家人團聚。縣城的大路上,幾個環衛工人,還在寒風中盡職盡責。此刻,只有呼呼的風聲在耳邊響過。

縣城中心的德惠超市的對面,買肉串的高小妹和媽媽,還在堅持著自己的生意。祥雲通信店的老板,正把案板架在擺滿手機的櫃台上,揮起菜刀,一只拔了毛等待下鍋的雞,頓時身首異處。

此刻,汶川縣委大院裡,其他科室已經人去屋空。而頂層宣傳部的房間裡,工作人員還在堅守崗位。四川電視台的幾個記者,正在用宣傳部的寬帶往總部傳遞節目。新聞科小楊拿來已經打印好的采訪計劃,上面是過年期間汶川地區有價值的新聞線索:文化部慰問演出;草坡鄉志願者春節期間堅持值守等,一一在列。

“宣傳部吳部長今晚7點在迎賓樓,要招待一下各位記者,你們務必都去啊。”小楊招呼到。在場的記者都沒有應聲,他們心中的晚宴,早已留給了某村某組的那些村民。

仍在孤網發電的小水電

時間:大年三十16:00

地點:下莊電站

從縣委出來,按照宣傳部提供的線索,叫上一輛仍在運營的出租車,直奔下莊電站。這是岷江上眾多小水電站中的一座,不過對於汶川與茂縣來說,這座水電站又極不普通。地震以後,與大網隔斷的汶川地區,全靠小水電機組,才得以維系當地的電力供應。

電站就坐落在雜谷佬河上,這條岷江支流,水流湍急,站在電站之上,風聲呼呼,吹的撩人。除夕之夜,這個僅有45人的小電站,有15人還在上班。

“地震以後,汶川地區輸變電線路嚴重損壞,導致南北網分離,下莊電站發出的電至今無法進入成都大網,始終處於孤網運行的狀態。除了發電,下莊電站還要承擔調頻與調壓的任務。”電站值長李凱說。

在李凱的值班室裡,偌大房間裡還有兩個大件,一個超大的彩電與一個超大的電爐,這兩樣東西,能保證李凱在值班的同時,可以渡過一個溫暖的除夕。

第一波年夜飯

時間:大年三十17:00

地點:校場路胡德生家中

下莊電站到汶川縣城,開車還有十來分鐘的路程。因此,電站值長李凱打電話叫電站司機胡德生過來接人。胡德生是一個性情豪放之人,車到汶川縣城之後,非要邀請我去他家一起吃年夜飯。此時已是下午4點多,我在汶川縣城開始了除夕的第一波年夜飯。

胡德生家中,七大姑八大姨的早已坐上了滿滿一桌。我一進門,馬上就成為他們的座上賓。

“這麼早就開始吃年夜飯了?”我問道。

“是啊,一過中午就開始吃,一直吃到晚上12點,要吃好幾波呢!”眾人回答。

於是,在這個各種腊肉香腸占到一半以上的飯桌前,紛至沓來的酒杯陸續搖晃在我的面前。一邊吃飯,一邊喝酒,一遍擺龍門陣,這樣的熱鬧將一直持續到午夜。

這個家庭的大多數成員,有的在成都工作,有的在馬爾康工作,他們在汶川縣城的房子,也都逃過一劫。因此,地震對這一家來說,沒有太大的影響,但胡德生除外。

下莊電站屬於珉電公司,地震以後,由於很多電站發電受到影響,因此公司削減了員工的獎金津貼,“我們現在拿的比原來少了很多。”胡德生說。

除了地震以外,金融危機對他家而言,算是另外一場小小的地震:“孩子今年大學畢業,學的是貿易,可現在成都不怎麼好找工作。”胡德生說話間,我的手機響了,剛在縣委宣傳部認識的四川電視台記者告訴我,他們要動身去蘿蔔寨了。因為要搭他們的車,我只能跟大家起身告辭。

第二波年夜飯

時間:大年三十18:00

地點:蘿蔔寨村委會活動中心

蘿蔔寨在汶川縣城東北海拔兩千米的山巔之上。這個被成為“羌族第一寨”的小村,有著一個奇怪的名字。關於蘿蔔寨的得名說法有二:一說該寨曾遭外族入侵,寨主憑借險峻地理,帶領大家勇猛抗敵,使得敵人久攻不下,不幸村寨最終淪陷,土匪將寨主頭顱像砍蘿蔔一樣砍下,後人為了紀念寨主,將村寨改名為蘿蔔寨。另一種說法是因寨子所處的海拔高度、氣候條件以及土質非常適合蘿蔔生長,其味道既爽口又回甜,因此得名蘿蔔寨。

從縣城前往蘿蔔寨的山路,淨是120度以上的死彎。四川電視台的SUV,開起來卻無所顧忌,一路騰挪閃躲的到了山寨。此刻的村委會活動中心,一場特殊的年夜飯正在進行之中。

村裡的馬支書說,在座的都是一些地震中失去親人的村民,為了讓他們地震之後的第一個春節忘掉感傷,所以才將大家聚在一起。席間,除了觥籌交錯的酒杯以外,再忙碌的就是電視記者們攝像機了。從村長到村民,一個個的被要求站到攝像機前談感想,幾十平米見方的活動中心,光記者就有不下七八人。

“你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那就照著我的話來說,其他的就不要講了。”在村支書連續講了三遍都讓人覺得十分啰嗦之後,某電視台的記者干脆自己說了一遍采訪內容,然後讓村支書照著念。

“高原紅,美麗的高原紅……,”就在這時,活動中心的帳篷裡響起了羌族小伙子羌名的歌聲,人們開始一起合唱,有人開始挑起了鍋莊,在一片歡歌笑語中,氣氛走向了高潮。

第三波年夜飯

時間:大年三十20:00

地點:蘿蔔寨王瓊兵家中

活動中心的帳篷外,放眼望去,已是漆黑一片。各家門前懸掛的小紅燈籠,將這個小小羌寨的年味,映襯的格外濃厚。一輛阿壩州消防局的消防車,就停在蘿蔔寨村委會前。為了這個完全由木頭搭建而成的小寨的安全,消防隊員們將在消防車中渡過自己的除夕。

隨意走進一戶人家,兄弟二人正在圍著火爐看電視。

“霍師傅,你真的要跟日本人比武?”電視裡正在播放著最老一版的霍元甲,兄弟二人正看的津津有味。屋頂上掛滿的各式腊肉,使我口中的唾液激增。

“怎麼不看春晚呢?”“沒有天線,只能看VCD了。”主人回答到。旁邊,小孩子們拿著幾把塑料手槍,正在互相射擊。其中一個調皮的小鬼,不時的將槍口衝著我,扣動扳機,折騰來折騰去,破壞了這間溫暖小屋的和諧氛圍。

起身告辭,繼續另外一家的家訪。走進這家家門的時候,王瓊兵正哄著自己剛出生的小兒子在玩,老婆跟媽媽則在廚房,准備著他們今天第二波的年夜飯。很多涼菜已經上桌,這讓我擔心自己的到訪是否會打擾他們一家的團聚。

“快坐快坐,一杯濃茶的沁香,將我之前的疑慮一掃而空。”在這個僅有十幾平米的小屋中,已經聚集了好幾家的親戚。地震震垮了他們的房屋,卻將彼此的親情紐帶聯系的更緊。

“小孩叫什麼名字?”“王汶震,5月14號出生的,地震的時候她媽媽還在醫院的產房。” 王瓊兵回答。

“還有的小孩叫震奧呢。”旁邊有人插嘴道。確實,就如當年的文革一樣,無論是來自社會的、還是自然的重大變故,都會在當時那一代孩子的名字中銘刻下印記。記憶可以抹去,歷史可以篡改,但這一代人的名字卻無法被抹去。

想到這兒的時候,一家人已經喊我上桌了。我再三推脫不濟,於是便跟王瓊兵一家,開始了今天的第三波年夜飯。

席間,王瓊兵希望我給他剛剛出生的孩子起一個小名。我問:“你小名叫什麼?”

“王阿壩”王瓊兵回答。

“那就叫你兒子王阿爺好了。以後別人叫他小名的時候,讓他能比他爸占到更多的便宜。”一家人大笑。

從王瓊兵一家出來,已近午夜,天空飄起了碎絮般的小雪。此刻的蘿蔔寨,沉浸在燈籠紅色的光暈中,祥和安寧。


告別蘿蔔寨

時間:大年初一8:00

地點:蘿蔔寨

大年初一清晨,整個蘿蔔寨已經被一層薄薄的白雪覆蓋。山上的雪還沒有褪去,一條白練壓過黃色的山草,從山頂直掛山底,那或是一條上了凍的小溪。羌族女孩站在門前,正在梳理著一盤長發。沒有北方早起的互相拜年,此刻大多數的村民還沉醉在夢想之中,還在夢中繼續著昨晚的年夜飯。

在外停泊了一宿的消防車,油管已被凍住,消防隊員在連續發動了N次汽車無果之後,不得不選擇升起一盆柴火,待明火熄後用木炭將車烤熱。站在一旁,看著火盆裡的火光一點點熄滅,我知道,離開蘿蔔寨的時間也越來越近了。



(蘿蔔寨村委會活動中心正在吃年夜飯的羌族小青年)



(除夕汶川蘿蔔寨)



(花燈展上羌族女孩跟當地武警官兵在合影,背後舉著相機的是川台的攝影)



(清晨,微雪掩蓋的蘿蔔寨,凝逸安詳)



(搬運工人正在往山頂搬運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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