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進開羅

作者: 我是你的血雨腥風

導讀飛機騎行在波斯灣的海岸線上,特意將那風帆的酒店和種在海中的棕櫚樹一一展現在左舷窗外,酋長航空的班機對迪拜做了最後一次城市推介後,一頭扎進阿拉伯半島蒼黃的大漠深處。12月27號,一個猶太教安息日的上午,是個陽光眩目的上午,不太遠的地方,和我一起衝上這片天空的,恰好還有以色列戰機的死亡編隊。遠離多事的中東,飛越西奈半島,跨過紅海,進入非洲大 ...

飛機騎行在波斯灣的海岸線上,特意將那風帆的酒店和種在海中的棕櫚樹一一展現在左舷窗外,酋長航空的班機對迪拜做了最後一次城市推介後,一頭扎進阿拉伯半島蒼黃的大漠深處。12月27號,一個猶太教安息日的上午,是個陽光眩目的上午,不太遠的地方,和我一起衝上這片天空的,恰好還有以色列戰機的死亡編隊。遠離多事的中東,飛越西奈半島,跨過紅海,進入非洲大陸不久,開羅突然從荒涼中破土而出。整個城市如同個超大的活字印刷盤,無數土色的房屋參差而有序地擺放,你還能清楚地看到城市邊緣那條無邊的沙線。不同於那些同樣龐雜的東南亞都市,這裡沒有連到地平線閃閃發光的鐵皮屋頂,僅有穿城的尼羅河透著那麼點靈動的生氣。空中看去,開羅是個亞光磨砂的城市;現在想來,那首先是個我度過了九個夜晚的城市。一進開羅 – 喜歡還是不喜歡?“你喜歡開羅嗎?”,從機場進城的356路車上,就開始有人這麼問我。我很少能夠拒絕滿懷期待的請求,明知每個人都近似請求地希望得到我肯定的答復,但我從來沒在這個問題上松過口,最多也只是把形容印度的那個incredible模棱兩可地用一下。開羅給人的第一印像就是混亂,無論交通、建築、城市的節奏,甚至整個城市的歷史都是如此。不同於其他很多充滿魅力、有著傳奇歷史的埃及城市,開羅幾乎是個在臨近古都孟菲斯和赫利奧波利斯的地方自發形成的大村莊,這個城市無序的宿命從出生就早早注定。開羅存在的目的從來只是為普通人提供生存所必須的一切,從來就是個世俗和市井的所在,因此這裡似乎有充分的理由繼續混亂下去,城市邊緣的吉薩金字塔、博物館中萬千的寶藏無論從起源和氣質,都和這個城市搭不上任何關系。一千多年來開羅被各種勢力不斷地征服、再征服,於是你能看到則馬來克區的花園洋房和半河之隔吉薩的社會主義特色居民小區相望,清真寺和基督教堂門對門地開放,裹著黑袍的女人衝著上帝畫十字祈禱,伊斯蘭區的店鋪門口公然售賣耶酥受難的雕像,正播放著露骨誘惑MTV的商街上你會見到很多人突然伏地禱告。當我在老開羅區中世紀的街道上,倚著基督教堂的牆壁在對面清真寺的禱告中,暢飲穆斯林老板端來的本地產啤酒,我覺著自己有點兒暈,千年來半個地球上所有文明都在這裡留下了烙印,但最終展現在我面前的卻是一個矛盾而和諧的城市。所以沒有簡單的喜歡和不喜歡,我對開羅的感覺也世俗著、也矛盾而和諧著。不喜歡無處不在毫無個性的Midan(廣場)們一個挨一個以及Midan*5條讓我不停迷路的混亂街道,但喜歡每個街角上都有的楔形老樓和每幢樓上的每一個造型奇特的陽台;不喜歡那些擁擠揚塵的市場,但喜歡看端著茶盤和頭頂滿筐大餅的小伙子靈快地在其間穿行;不喜歡那些沒有紅綠燈隔斷的車流把我夾在當中,但喜歡挑著大拇指和那些貼著我褲腿剎車的司機鬥狠;不喜歡那些黑白相間的破爛出租車,但喜歡去辨別一模一樣的兩輛裡哪個是意大利的菲亞特1600,哪個是蘇聯山寨的拉達。不喜歡每個早晨把我驚醒的哀嚎般的祈禱,但喜歡看他們一天幾次哀嚎的場所,喜歡仰頭盯著那些無數且無所不在的尖塔直到脖酸;不喜歡每一個旅館都高高地坐落在樓房的頂層,但喜歡咣當一下關上帶我回到旅館的老電梯的鐵門;不喜歡吃路邊攤車上的大餅子蘸醬,但喜歡撈著泡菜看賣餅師傅一邊攪和豆醬一邊搖頭晃腦地衝我傻樂;不喜歡MSN上那些突然從右往左跳出的阿拉伯字符,但喜歡在寄出的明信片上用真正的阿拉伯數字標注日期;不喜歡表面熱鬧光鮮卻缺乏實質的夜生活,但喜歡找遍無數條街道終於發現家半公開酒肆時的興奮;不喜歡那些最後總會把熱情歸結到生意上的人,但喜歡更多只是衝你笑的陌生面孔和純粹為了和你說說話的年輕人;不喜歡總是發現自己買的東西比別人的要貴,但喜歡每一次砍價得手的細微成就感;不喜歡泊滿音樂震耳欲聾裝飾艷俗無比的游船的河岸,但喜歡坐在河邊牆墩上偷聽情侶們嘀咕。住在香草廣場附近的Meramees旅店,每天清晨五點多都會被隔壁清真寺的祈禱聲吵醒,嗚咽聲在窗外由近及遠連成一片,我一連五天每天這個時候,都站在陽台上打量這個城市,說不清眼前到底是個怎樣的開羅,就如同至今也沒人能說得清這個城市裡到底住了多少人。二進開羅 – 拾起了一些想念第二次來到開羅,已經在亞洲和非洲間打了個來回,走完了上埃及和西奈,告別精致的亞歷山大,要取道首都隔天進入西部沙漠。火車剛一進入混亂依舊的開羅,就跳出種老友重逢的情緒。出了車站竟神奇地認識每一條街道,腳步都會感知方向,從拉美西斯火車站找到Turgoman汽車站,再一路溜達到勝利廣場已經不再迷路,無師自通地認清了10月6日大街和7月26日大街在哪裡交叉,再不需要以汽車站 - 將軍雕像 - SHARP廣告牌這樣的順序來找到那條直插香草廣場的小路。每當路邊有人過來介紹旅店時,我都會說“我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你知道嗎,對這裡我很熟悉”,話裡話外就透著那麼點小驕傲。有離開就會有想念,幸運的是這次,我還來得及拾起那些想念。所以第二次遇到開羅,街上尾隨拉客的人少了,車流不再是密不透風了,在老地方買東西知道給多少錢是正好了,清真寺前的廣場上看見有小孩放風箏了,搭到嶄新的Yellow Cab了,早上也終於是鬧鐘而非禱告聲把我叫醒了。三進開羅 – 終於愛上了“吸下”從沙漠返回是我第三次來到開羅,這次是為了最終離開。我把最後一個整天全都留給了這個城市,漫無目的地游蕩,捧著食物穿越大街小巷,累了就和那些滿臉落寞的人們一樣枯坐在路邊的茶攤上,耗費掉我所剩不多的時間。Meramees的樓下,馬路對面,是Zico兄弟的咖啡攤,我每天光臨的結果:紅茶從4鎊降到了2鎊,叫得出Zico每個伙計的名字,不用打招呼就能直接借用他們的廁所,最關鍵的是,就著漂了薄荷葉加了三勺白糖的紅茶,我早已能熟練地擺弄“吸下”(Sheesha - 阿拉伯水煙),我知道該要蘋果味的煙草,知道什麼時候該挑起罩子把遮了灰燼的炭塊撥弄得紅亮,知道如何才隨時都能吐出濃濃的煙霧。用一個月的時間,我已經愛上了“吸下”。在攤上的最後一晚,終於買了抱孩子女人名義上販賣的紙巾,但收了錢,那女人並沒有像中關村的同行那樣偷偷把貨塞給你,而是叫來了更多抱著孩子的女人,搜刮完我所有的零錢也遲遲不肯散開,我寧願相信冥冥中她們也察覺到了離別。走的時候開羅還沒開始喧囂的一天,早上的大街清涼而安寧。隔壁Kazaz餐廳的伙計正給我做今天開爐第一個“啥味嘛”的時候,看見馬路對面三個背著行囊的人滿臉茫然,我過去問要幫忙嗎?他們說怎麼也找不到一個旅店,那旅店名叫Meramees。我告訴他們開羅的確是個混亂的城市,但Meramees剛好就在眼前。又上了酋長的班機,一切就如同來時的倒敘,不同的是身上粘著散不去的“吸下”的味道。飛機陷入雲霧,無聊翻看相機。當初在薩拉丁城堡上我刻意將鏡頭對准遠處的金字塔,而模糊了我們之間的整片城市,這時再看,金字塔還是法老的金字塔,模糊的城市裡卻已留下了我的記憶。打開段視頻,是在Zico的咖啡攤上,我隨手將相機在頭頂360度旋轉所拍,裡面照到的人們過一會兒又將坐回到老地方,而在我屏幕上,他們會一直這麼笑著衝我招手。



(薩拉丁城堡上看開羅)



(坐在尼羅河邊牆墩上偷拍又偷聽)



(開羅的和諧)



(茶館的屏風後有啤酒)



(Zico的咖啡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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