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們在老夫妻家落下腳時,他們將火塘的火又重新生燃。小木屋裡頓時充滿了久別的光明和溫暖。但是我們立刻就發現了吸附在我們身上的螞蝗,驚恐萬狀的我們開始了一場捉螞蝗的混戰,戰鬥十分慘烈!
這種旱螞蝗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到。最大的也就是比火柴棍略粗一點而已,最小的也就是四、五毫米的一根線,肉眼很難看到。它們身上充滿了黏液,像膠水。它們非常柔軟,比蝸牛還要柔軟,是我見過的最柔軟的動物,給人一種一觸即化的感覺。它們身上有著一種暗黃色,是一種極少見而又令人反感的黃色,並帶有一片片的黑色斑塊。螞蝗的外形讓人看著十分惡心,比廁所裡的蛆看上去更加惡心。用手去捏它,黏黏的,軟軟的,冷冷的,一種齷鹺的手感直入你的心。螞蝗具有非常好的延展性。一只火柴棍大小的螞蝗,你拿住它的一端用力拉,它會延長十幾釐米而不斷,它的吸盤仍然緊緊地吸在你的肉上,並且可以把你的肉也拉得像富士山那樣高高地隆起。驚恐的心最終承受不了這種酷刑,放棄的一方始終是人,而不是螞蝗。
這種螞蝗的兩端都有吸盤,而且一模一樣,分不清頭和尾。我甚至懷疑這種動物根本就是兩套器官合用一個軀干。我不能想像它的大腦會是什麼樣子,因為它軀體的任何部分都是那樣的柔軟,那麼大腦就很難有一個固定的形狀。那麼它怎樣來思考呢?螞蝗走路,是利用兩端的吸盤,前後跨著走,就像馬蹄鐵的形狀那樣走路,無聲無息,並且可以越過任何障礙。螞蝗附著動物的方式很簡單。它將一端固定在植物、苔蘚或是石頭上,另一端則直立起來在空中緩緩搖動,一旦碰到它,就會在瞬間吸附在你的身上。就這一點而言,我認為螞蝗沒有眼睛。螞蝗在你到來之前就會突然豎直身體,這說明它對振動非常敏感。如果你站在地上不動,螞蝗會從各個可能的方向向你爬過來,這說明它對氣味或是熱量非常敏感。但關鍵的一條,螞蝗對血腥味,有著瘋狂的敏感!這種敏感使人覺得它的生命只有兩件事要做,要麼吸血,要麼等死,別無他求!
我們四人在小木屋內,在那種飄搖不定而又昏暗的火光下,各自到處找身上的螞蝗。驚恐萬狀卻毫無頭緒。小非,非主流,一旦在身上找到一只螞蝗,就嚎叫,而且始終不敢去碰它,每次都是我去處理。在艱難的處理中,他那種撕心裂肺的嚎叫,令人心慌,令人生氣,就像不用麻藥為他治槍傷的叫聲!鮮血從他的每一個傷口流出。小非的母親,小許,從她的腳上,腿肚上,手上,小臂上,脖子上,先後捉下數條螞蝗。鮮血染紅了她潔白的襪子,殷紅的血從她的腳上,手上和脖子上,源源不斷地流出。其狀之慘,猶如中美合作所裡的共產黨人。她只有用紙巾不停地擦著傷口的血。她痛苦的表情,看上去幾欲大哭,但她最終沒有哭。曉東在捉完自己身上的螞蝗後,也出了許多血。最後,當他掀開上衣時,有兩條螞蝗就吸在他肚子上。原來像火柴棍一般大小的螞蝗,現在變得有小指那麼粗。兩頭尖中間鼓,黑綠色的,還微微泛著光,其狀之恐怖、之惡心,連曉東都站在那裡不敢動手!眾皆驚呼之中,我衝上去將那兩條螞蝗拿下。當時我的手感之難受,無法形容。拿下螞蝗後,曉東肚子上的血就湧出來了。他用手一抹,鮮血頓時染紅了肚子一大片,就像港片中刀戰下來的古惑仔一樣。我還好,螞蝗的傷不是很重,只有幾處。但我沒有穿襪子,但腳裡面應該沒有,因為它鑽不進去。當我把徒步鞋脫下來之後,我發現我的腳背上還是吸著兩條螞蝗,但不是很胖。原因是鞋裡面的空間太狹小,所以它倆吸不到更多的血。至於我腳腕上的傷口,早已被螞蝗吸過好幾遍血了。
螞蝗這個東西,它最恐怖的一點還在於:當你把它從身上捉下來的時候,它會毫不留情地反身吸在你的手上。不管什麼地方,一粘上就開始吸吮,你的皮膚馬上就會感到正在被抽真空的感覺,就像拔火罐。不管你怎樣做,對它來說毫不理會,兩個吸盤拼命地反復吸你,不管你跟它鬥多少回合,它決不停止。一般沒有經歷過的人,幾個回合下來,精神上就崩潰了。這是我見過的最原始而又最瘋狂的嗜血動物。它沒有躲避和逃跑的意識,對外來的攻擊沒有做出反應的意識,而且對自身死亡都沒有意識的動物。它唯一的意識就只有嗜血,它不知生命是什麼意思。
高黎貢山,獨龍江流域的螞蝗。它使得勇者怯,怯者懼,懼者恐,恐者崩潰;它是一種沒有生命意識的瘋狂嗜血者;它是一種沒有死亡意識的無賴!作為旅行者,能體驗一次螞蝗,將受益無窮。
獨龍江米裡王村的那一夜,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