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雪山上下來,過了小橋,沒走多久,就能看到路的右側,山坡之上,有一座鋼架空房。不用說,那就是著名的西哨房。它只有一間,在寒風中、雪地裡空立。當然這也是情理中的事情。東哨房有此下場,西哨房也不能幸免。我們看了它一眼就走了。再往下走,就漸漸地遠離雪山,路邊有一處生火的痕跡。悟空堅持要在那裡生火。我說這裡不行,雪山上吹下來的風還很冷,烤火無用。到處都是斑駁的白雪,柴是濕的,生不燃。他不信,還浪費了三分之一瓶汽油。又往下走了一段路。他又堅持要生火,我說還是生不燃。他不信,又浪費了三分之一瓶汽油。當時我覺得他不是太清醒,但沒有說出來,也沒有怪他。因為我深深地知道,我們實在太虛弱了。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後來又向下走了好一段路,實在走不動了,就坐下來休息。我褲袋裡還有一根粗大的火腿腸,大概是二百克的那種,就拿出來,分而食之。是啊,整整三十個小時,除了十幾粒奶糖之外,就是這根火腿腸了。幾口下肚,沒有感覺。後來我感覺到腳有些不適,就把徒步鞋脫下來。這才發現,麻煩大了,我兩只腳的腳踝都被磨破了。一圈肉紅,就像過去的革命者帶著腳鐐的那種傷痕。我這才明白,我犯了一個巨大又愚蠢的錯誤。那就是昨晚在南磨王丫口逃亡時沒有穿上襪子,冰雪磨破了我的腳踝,同時傷口上還被凍傷,也就是物理傷害加上冰凍傷害,對此我十分沮喪。同時我感覺到左腳底的中部外側有傷。看不見,用手摸,才知道是一條劃傷,大概兩公分長。毫無疑問,這應該是我在南磨王丫口,要方便時,光著腳,飛身走下雪坡時所造成的。唉,我又犯了一個巨大而愚蠢的錯誤。對此我非常沮喪。現在我明白了一個真理啊,在冰天雪地之中,可以不穿鞋子,但絕不能不穿襪子啊,脫什麼都可以,但打死也不能脫襪子啊。
我將鞋子拿到溪水中洗過。左鞋洗出好多血水。我認為腳底的劃傷血已流過了。應該開始愈合,並不在意。腳雖痛,但一樣的可以走路。我問了悟空的情況,他說他沒有受傷,但是他偶爾有點咳嗽,並且肺的一部分會撕痛。他說那是因為昨晚上山在尋找他們時發生的。可能走得太急,傷了肺,但沒事,到獨龍江買點藥吃就好了。後來,整個旅行過程中,悟空都會時常出現這種咳嗽和肺痛。
由於找不到生火的地方,就此繼續向下走,又走了一段路。地形比較好,柴也不是很濕,也就決定在此生火等候曉東他們三人。最後還剩一點汽油,還好把火生燃了。但是柴還不是太干,所以無法烤火,只能不停地吹,它才會燃。吹得很累,頭暈。悟空說他想睡一下,我說怕沒條件,他說可以。於是我將穿下來的雨衣鋪在地上,將他的睡袋放在上面,我說睡袋是濕的,會冷。他說還有一點點干,就半墊半蓋地睡了。不能脫鞋子,脫了更冷,就這樣他入睡了。我坐在一堆只會冒煙的火堆旁,靜靜地坐著。當時的時間,大概是上午十一點左右(2008年5月5日)。
我們所處的這個地方,已經遠離雪線,氣溫高很多,雖有點冷,但也無妨。等曉東他們過來,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休息。我看著悟空睡在那裡的樣子,被子薄薄的,濕濕的,髒髒的身邊只有一根魔法杖,其他什麼也沒有。被子的兩端只露出頭發和鞋子。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要飯的,就差一只爛碗放在他旁邊了。開始我覺得很好笑,到後來,就笑不起來了。悟空像要飯的,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蹲坐在這一堆奄奄一息火堆邊,又何嘗不像一個要飯的。我身邊也有一根魔法杖,只差一只爛碗了。我清楚地知道,以我們現在的虛弱、疲憊和飢餓,我們的神情再配上我們的外形,想說不是要飯的都難。當時我只希望沒有人經過這裡。不然我真的無顏以對,運氣真好,我們始終沒有遇到其它人。
我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裡,因為完全脫離了險境,所以想的事情就多起來。想想我倆,在三十個小時以前,還是道貌岸然的旅游者,怎麼一瞬間就變曾丐幫弟子了?一夜之間恍若隔世啊!想起文天祥說的那些話:幾經生死,痛定思痛,痛何如哉。總結起來還是他的兩句詩: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裡嘆零丁。我還想了很多,想著想著也就坐在那裡睡著了。
睡了一陣也就醒了。沒多久,悟空也醒了。叫我也去睡一下。我說我已經睡過了。於是倆人就坐著聊天,我們都認為曉東他們三人天亮後從東邊過來絕無問題。因為我們有體驗,說實話並不是很擔心。現在的問題今後我們怎麼辦。悟空說,我希望他們能將我的帽子帶下來。那是老婆出門前專門給買的,還是名牌。我說,我希望他們能將那一捆繩子帶下來,我很喜歡那繩子。事先我就開口向曉東要過了。旅行完後送給我。其實我們倆都沒有把這個話題說開。當時的意思彼此都明白,那就是:希望曉東他們能反省這幾天,特別是昨天的錯誤。從五人今後行程的大局出發,盡可能的將重要的東西帶下倆。比如說背包、帳篷、睡袋之類的東西。但是我們也擔心他們自身難保。我說我早就分析過了,曉東他們一直是有東西吃的,不然昨天一天不停地走,早就餓了。一個婦女,一個小孩。只要餓上兩小時,就動都動不了。所謂兵無糧則不行軍,就是這個道理。他們到了雪山腳下,一定也還有東西可吃,不然他們不敢貿然丟下我們上山。所以說他們有些做法我現在才想通(事後諸葛亮!當時我要是想到,就不去救他們了)當時我們離開他們的時候,我知道他們還有吃的,但我想也不多了,一旦吃不飽,婦女和小孩就要出事,所以我將火腿和一根火腿腸都留給了他們。悟空聽了我的分析,直接說,那麼希望他們能盡量多帶背包、睡袋下來,今後才好辦,我也是這個意思。
說到時間問題。我分析,我們用了六個小時才走到這裡,仔細想來,路並不遠。只是走得太慢,他們情況比我們好,但背了東西,應該跟我們差不多。假設他們上午八點鐘出發,用六個小時。大概在下午兩點鐘到達。早不過一點半,遲不過兩點半。但三點鐘以後,他們若還不出現,那就是出事了。我們就得回去找!說到這裡,我們又沉默了。
其實我們倆在十二點多鐘以後,都不由自主地側頭會看看身邊的來路。希望他們會出現。怎麼推斷,都需要他們的出現才能放下心來。下午一點鐘剛過,他們三個人就出現在身邊的小路上了,皆大歡喜!五個人終於聚在一起了。這三十個小時的悲歡離合,終於迎來了這歡聚的時刻----我們所有的人,都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