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武漢上了四年學,卻從來不曾看過武漢大學的櫻花。從前這樣說的時候,自以為有點嬌憨有點美,現在,忽然看到這句話的腦袋上冒出的絲絲傻氣,有一點點赧然。為了這一點點,哧溜一下來到武漢。離開了大家,霎時就感覺到了孤單,可那不是在人群中時就想要的嗎?檢視包包裡滿滿的干糧儲備,讓我的心也踏踏實實安安穩穩,在春天裡,在那個有陽光的日子裡,自在徜徉。

(幾時想飛幾時飛)
印像裡的春天就該是這般模樣,有炫目的陽光喧嚷的花花草草。那年,西十一門口建築系朦朧的黃姐姐拎著開水瓶等同學。我從旁經過,照例對她羞澀地一笑,在燦爛的陽光下,她爽利開口:你秀美的眸子裡有一絲哀怨……
寫來讀,那種被迎頭痛擊般的震憾已經大打折扣。那以後好長時間,我總是對著鏡子企圖在我秀美的眸子裡尋找哀怨。原因其實很簡單,就是近視導致的眼神兒迷離,繼而……就可以無限地繼而下去;結論,你知道,更簡單,不清楚就是不清楚,直到如今。一如我印像裡的春天模樣。

(一團熱鬧的春)
一個故事:
我要休假了,領導交待:帶上她的眼睛。她在地心,出不來,只能讓人帶上眼睛。(劉慈欣,《科幻世界》)帶你看看我的歲月:教大提琴的老師像父親,不練不行,缺課不行。數學課,我的最愛,老師也帥。眼見著翠綠色的結晶在棉線繩上迅速長成一棵小松樹,卻被粗手粗腳的同學給晃下來,當即跳腳翻臉。還有周末的《科幻世界》。那時候,獨自少年。那時候,天藍水清,墨趣書香,行走處,步步都是天堂。那時候,手裡攥著揮灑不盡的日子和青春,何須,為生活尋找理由,在某個時間到某個地方去看某樣的風景。都不曾想到武漢大學的櫻花。

(你可曾看到萬紫千紅)
一個春天又一個春天來了又走,在這一道一道的輪回中,她們從我充盈的生命中一點點剝落,回到她們原本的地方,美麗仍然,但是,於我,則需要強而有力的證明。
這一個春天,我大張旗鼓地來到這裡。身背相機,手持門票,我是一個旅者,穿行在懵懂傲然的學生娃中,為曾經的青蔥歲月,補記一枚千真萬確的書簽。我看到了,纖纖小小五個瓣的櫻花,一簇一簇開在枝頭,或數枝獨美,或堆花勝雪,這邊在斜陽裡嗶嗶剝剝地開,那邊在微風裡蕭蕭簌簌地落。這風景,給日漸僵硬的身和心來一番深深地刺激,夠了。眼前仍然是模糊,但是可以借助鏡頭,帶回清晰的影像,你我共讀。

(春天裡親近你)
櫻花爛漫,果不其然,亂枝紛飛,亂花四濺。
就這樣毫無章法暢快淋漓地開,挾裹著春天的氣息恣意襲人,自己千裡迢迢投懷送抱,舉起相機百般示好,卻想要埋怨這樣炸了歡的開法實在是鬧煞了我。高大的花樹在頭上巨傘一樣撐開,漆黑的枝干是自顧朝天的。花兒們像孩子一樣高掛在枝頭,看熱鬧似的探著腦袋瞧我的稀奇。此人做甚?我仰著腦袋,與她們對望,直到頸椎“咯噔”地響,收回來轉一轉,再仰上去,再望。你很快就落了,我也很快就走了。記得,在這一季,我在這裡,與你這樣相望。

(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