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雨韻(轉貼)

作者: 娓娓山莊

導讀去西湖,最宜是暮春。煙雨蒙蒙的清晨,著一襲雪白的長裙,撐一柄花紙傘,徜徉蘇堤。四望雲水茫茫,霧山蒼蒼;近看碧草萋萋,楊柳依依。你的裙裾和黑發飄飄欲飛,而柳絮和落花在風裡結伴而行,將蘇堤編織成一彎長長的彩虹。你走在堤上,不就成了一個凌波的仙子麼?唐詩宋詞裡才有的意境,我喜歡。倘若身臨其中,我會怎樣地神思飛越呢? 到達杭州的第三天早上,我 ...

去西湖,最宜是暮春。煙雨蒙蒙的清晨,著一襲雪白的長裙,撐一柄花紙傘,徜徉蘇堤。四望雲水茫茫,霧山蒼蒼;近看碧草萋萋,楊柳依依。你的裙裾和黑發飄飄欲飛,而柳絮和落花在風裡結伴而行,將蘇堤編織成一彎長長的彩虹。你走在堤上,不就成了一個凌波的仙子麼?唐詩宋詞裡才有的意境,我喜歡。倘若身臨其中,我會怎樣地神思飛越呢? 到達杭州的第三天早上,我在風雨聲中醒來,頓時喜上眉梢,連忙推開窗子,卻見雨橫風狂,樹葉和落花早已鋪落一地。我有些失望,這樣的雨於溫婉潤潔的西湖是不相宜的。我懶懶地斜靠在床上,手裡拿著一本介紹杭州的書,心裡卻在描畫想像中的西湖的雨。漸漸地,我竟然酣然入夢,夢見滿天都是玲瓏剔透的雨絲兒,有一個娉娉婷婷的女孩子,正穿花度柳,扶風而來。一覺醒來,輕松,愉悅,感覺整個人空明澄澈。回想夢中那個美麗的女子,不覺笑了起來,是理想中的自己,還是傳說中超塵絕俗,堅貞如玉的女子呢?又有些奇怪,我一向心氣浮躁,睡眠又不好,白天是很難入睡的。大概是因為西湖的雨已將我的五髒六腑洗了個干干淨淨吧?

看看手表,已近中午,雨漸漸小了。我胡亂吃了一些東西,就拿著雨披走出旅館。旅館的對面是旅游用品商店,櫃台上掛滿了質樸而又絢麗的紙傘。我走進去精心挑選了一把,油過的淡黃的傘面上畫著一位古裝少女、兩只燕子、幾瓣桃花。“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那危髻廣袖的少女正翹首凝眸,她期待著什麼呢?

我打著傘走出店子,融入了街上五彩斑斕的傘陣。常聽說蘇杭出美人,這幾天在街上,我真是賞心悅目。幾乎所有的女孩子都體態輕盈、婀娜,臉部輪廓圓潤、柔和,膚如凝脂,白而又紅,風姿綽約,顧盼生輝,眼角眉梢流溢著靈秀之氣。難怪韋莊要無可奈何地長嘆:“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不時有女孩子三三兩兩地擦肩而過,雖然她們的臉龐被傘遮住了,看不真切,但她們說話像吟唱越劇一樣,聲音溫軟又瀏亮,清水般沁人心脾。

走近西湖,潮濕、溫暖而清新的水氣撲面而來,將我重重包圍。白堤離我很近,堤上游人稀疏,惟有那碧桃和翠柳在風雨之中起舞弄清影,大概是想創造出一些熱鬧的氣氛來以慰寂寥吧?遠處,群山、湖水、蘇堤和小島,還有堤上的煙柳畫橋,島上的亭台樓閣,都氤氳在無邊無際的雨霧之中。那是一個別樣的世界,絕對沉靜,絕對和諧,而遙遠,我以為。

如果有一只小船就好了,我可以一如古代那些達觀而淡泊的智者,“駕一葉之扁舟,凌萬頃之茫然”,在那世界裡無拘無束、輕輕松松地做一回“斜風細雨不須歸”的漁姑。可是,我跑了好幾處游船碼頭,都沒有發現我想要的那種有一根長篙、兩支木槳的小船,只有配備了駕駛員的游艇、小型機動船和來往於各景點之間的大客輪。我萬般無奈,只好登上了一艘游艇,也算是聊勝於無吧。

我將紙傘收攏放在船頭,穿上雨披,請求駕駛員以最慢的速度向三潭印月進發。不時有雨點撲到我的臉上,輕輕地咬我一口,然後緊緊貼著我的肌膚,讓我神清氣爽,通體舒坦,是西湖給我的吻麼?湖面上,一朵朵細碎的雨花在瞬間綻開又凋謝,令人愛憐而惋嘆,這大概是世界上最簡單、素潔,而短暫的一種花吧?回頭望望白堤,西泠橋、斷橋透過層層雨簾映入眼底。忽然間,我心有所動。臨風懷想,兩個花容月貌,至情至性的女子穿越時空,從霧雨中向我款款走來,左邊是蘇小小,右邊是白素貞。

在西泠橋邊長大的小小,冰雪聰明,多才多藝,雖淪落風塵卻依然玉潔冰清,熱切向往真摯的愛情和純淨的生活。“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每當吟誦她的《同心歌》,我總是感動而又困惑,幾個平常而樸素的字眼,怎麼就能將她和書生阮郁之間的戀情寫得那麼自然純美、耐人尋味呢?白素貞,斷橋初遇許仙即芳心暗許。為接近許仙,她施展法術,喚來蒙蒙細雨。果然,許仙憐香惜玉,主動借傘。這一借一還,就拉開了一出驚天地,泣鬼神的經典愛情的序幕。綿綿的春雨成了愛情的催生劑,多麼美妙的事情啊!從此,白素貞放棄修道,拒絕成仙,上天入地,追求真情。為了主宰自己的命運,過上人應該過的生活,她們燃燒了自己的生命。然而,在愛情和女性一樣被輕視的年代裡,她們苦心經營的幸福很快就被壓得粉碎。阮郁懾於種種壓力,一去不返,小小守身如玉,郁郁而亡。素貞夫離子散,被鎮雷峰塔下,不見天日。

李紳的《真娘墓》詩序說,風雨之夕,小小的墓中有時會飄出歌吟之音。想必是纏綿的雨觸動了心頭融不掉,也散不開的深情,她又唱起了那首簡單而美麗的《同心歌》。有風聲、雨聲伴奏,那歌聲該是如何地蕩氣回腸呢?“西陵下,風吹雨”,李賀的《蘇小小墓》中有這樣的句子。試想想,一個如花似玉,窈窕多姿的女孩兒的亡靈,一路沐風櫛雨,踏歌而來,在生前和愛人相會過地方,痴痴地守望。此情此景,怎不叫人心搖神蕩、魂悸魄動呢?賈寶玉總說女孩兒是水做的骨肉,這樣玉肌冰骨、蘭心蕙性的女子,應該是西湖的水孕育而成的精魂吧?我請求駕駛員停下來,合掌成碗,掬起了一捧湖水。這水晶瑩、溫潤,宛若藍田山間剛剛冒出的玉液瓊漿。雨點濺在碗面上,激起細小的漣漪。淡淡的波紋裡,蘊含著異樣的光芒,可是上天賦予的靈性精氣呢?我微微松開手掌,水一點一點地漏下去,滴成一個個感嘆號,仿佛無聲的嘆息。我撐開紙傘,雨點落在傘面上,正像花瓣酒在芭蕉葉上,又好像從歲月深處傳來的女子的低吟。我久久凝視,這雨細如游絲,柔若晨曦,輕似春夢無痕,靜如飛花有聲,比月下林間的竹露還純淨,比少女嘴角的微笑更清恬,微微的散發著香氣,香裡帶著甜味兒;柔柔地閃動著亮光,光裡透著靈氣兒。如果用古代的青瓷承接這雨,雨水裡會不會冉冉伸出一枝白蓮呢?

舉目遠眺,只見長天大地把重重雨霧含在口中,重重雨霧把群山攬在懷裡,群山把西湖捧在手上,西湖則把我,一個尋夢者,融入她的波心。

我放下紙傘,脫掉雨披,讓雨浸潤著我的肌膚。在這樣的雨裡,我渴望,通體透明。


精選遊記: 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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