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清涼峰

作者: 普蘭

導讀阿牛從溪水裡摸出一只小螃蟹來,靈靈別提多高興了。 清涼峰橋下那曾經水流湍急的河水,此刻沒至小腿肚。沿峽谷走來,日頭炎炎,雖已值中秋,仍覺暑熱難當。那些溯溪的好地方,現在大都干枯了,只剩下白花花的巨石在日頭裡曬著。我們撲騰在澄澈的水裡,能瞧見底下的小石子,五彩斑斕。我嚷嚷著游泳游泳,阿牛看到一澡盆似的潭子,他還真脫了衣服,扎個猛子下去 ...

阿牛從溪水裡摸出一只小螃蟹來,靈靈別提多高興了。

清涼峰橋下那曾經水流湍急的河水,此刻沒至小腿肚。沿峽谷走來,日頭炎炎,雖已值中秋,仍覺暑熱難當。那些溯溪的好地方,現在大都干枯了,只剩下白花花的巨石在日頭裡曬著。我們撲騰在澄澈的水裡,能瞧見底下的小石子,五彩斑斕。我嚷嚷著游泳游泳,阿牛看到一澡盆似的潭子,他還真脫了衣服,扎個猛子下去,HIGH得可以。靈靈看見八條腿的,興奮極了,用空飲料瓶裝妥,留著晚上煮煮吃,小盧斯文,水淺處漫步。

玩夠了,四人濕漉漉地爬上來撿起東西繼續向前。我的腳被石頭劃破了也不知道,還問他們怎麼石頭上會有血。阿牛換了條褲子,我和靈靈早把快干褲的褲腿卸了,我褲子的上半部也幾乎濕透了,邊走邊晾干吧。

我們這群散漫的人,從旅途開始,就走得隨心所欲。意外被江西隊撿到,搭車到了古道入口,爬到江南第一關的廠石條上曬太陽喝牛奶,看底下背大包的慢慢挪上來,路上的野花,阿牛采來編花環耍,小盧去岩壁上接水……昨夜的長途汽車,我們只在凌晨躺下睡了幾個小時,我和靈靈的前座壞了,人一靠,那椅子就壓著我倆的膝蓋,只能用力頂著……

靈靈對她老鄉們的大包羨慕極了,直說想跟江西隊扎營去,她是多麼熱愛這種野外生活啊。對於有吃住的地方我一向不樂意背那些,只好哄她十一吧,十一我們好好找個地方扎營去……說實話,像江西隊這樣的行走我也向往,但假期永遠是個問題。

正是收獲的季節,稻田金色起伏,山門對望,朦朧在雲霧中。小盧和靈靈已分站橋上遠眺著我們,身後是深深的峽谷。我回過身去,江西隊十幾個人,五顏六色,身後半人高的大包,穿梭在黑瓦白牆,黃綠交錯的大地上。我回過身去,沒有再看到無錫的友人們。端午的時候,我也曾這樣回過身去……我一直覺得他們還在身後。

插圖1:



(江西隊/第一關/休息)

蝴蝶撲閃在花蕊上。小盧和阿牛是朋友,他們從小不是在城市這地方長大的,路上種的菜他們倒也都認得。靈靈與小盧同是老鄉,這回來古道,我倆一拍即合,她說自己向往這條線路已久,我呢,想老邵啦。靈靈帶了神藥--霍香正氣丸,喝岩壁上接下的水時,她讓我先吃點藥,我說沒病吃啥藥啊。她的胃不好,喝不得生水。路上她倒是用這藥醫好了一個中暑的女孩。

拉著歌,我們翩翩然經過村子。在小賣部門口休息,喝啤酒解渴,還有黃瓜,柚子消暑。我忽發奇想說,如果以後在野豬讜扎營,倒是可以在村子裡補給……我一直不愛背很多東西。日落前,我們坐在坡上休息,准備一鼓作氣衝頂然後下到老邵家。走累了,臉都紅紅的,坡上各色野花開到天際,阿牛索性躺了下來。經過一片核桃林,我們低頭找打落的那些,有個老漢正在那裡忙活。

老邵在夜色中回來的時候,我們已在家裡歇了一會兒了。他快步穿過走廊,高聲喚我,然後把一大捧野彌猴桃塞到我手裡,“這是山上采的,快拿著吃吧。”他直問我過得好不好,他的手還是那樣溫暖有力。

房頂上,他大兒子正在暮色四合中翻曬山核桃,他和老邵長得很像,不愛說話。

家裡已住下了兩撥人,桌子擺到了院子裡,有個叫小麥的男孩子自己搭了帳篷,他明天也想上清涼峰。我們幾個與別桌一起搭伙吃飯,忽然天空飄下雨來,大家七手八腳抬桌子到屋檐下,桌子打開了進不去,椅子都來不及搬,雨又不怎麼下了,靈靈他們索性就站著吃。老邵喊我過去喝酒,靈靈坐在我身邊,看我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飯……

我暈暈乎乎地跑到曬台上,黑黑的遠山沉默著,明日,又能登上清涼峰,我很想念那裡,雖然路上會走得辛苦。阿牛和小盧聽說明天任務艱巨,已早早睡下了。我和靈靈漫無邊際地聊天,我東倒西歪,幾次欲站著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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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氣中我們穿過藍天凹,天氣又像要下雨。路邊看到了江西隊的同志們,他們昨晚扎營在此,營地早上露氣很重,有些人睡在木棚子裡。胖子領隊正在刷牙,另倆美女穿著不知哪搞來的迷彩服端著個盆剛起來,胖子稱她倆:保安,保安……

慢慢上坡了,高大的松木通往無盡的前方。我落在後頭,聽著老邵給靈靈講解各種植物的話音。今早出發時,邊上坡老邵邊悄悄問我,小王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給我這麼多糖。我大笑,那是給你孫女吃的。老邵的小孫女雨欣,濃密而長長的黑發,昨晚很快就跟眾人混熟了,從籃裡拿了野果給南京的男子吃,那果子酸得不行,雨欣的笑容卻讓人不可抗拒,那男子吐著舌頭吞下一枚又一枚……

小盧胖,他漸漸與我同行,我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他和阿牛不曾走過這樣的山路,昨日腳已發酸,今天也不知自己行不行,早上差點打退堂鼓。靈靈很不待見這位老鄉,說讓他到了野豬讜再決定是否跟著登頂。我早上起來吃了二大碗稀飯,與老邵喝了幾口小酒,阿姨一大早就起來了,把昨晚剩下的菜,再炒一炒。我背著自己的行李,今晚必須趕回去,明天要上班。靈靈要回來住,小盧和阿牛早上猶豫著自己是不是要再回來住一天。這麼好的地方干嘛不住呢,但他們不習慣這裡,還是想著回到城裡好吃好喝。

小麥今天跟我們一起上山,他帶了一點點東西,大包空空的,晃蕩在身後。阿牛一直在采路上的花,各種顏色的很是好看。他唱著歌,蹦蹦跳跳,笑起來像個孩子。

山高,團團雲霧湧上來,阿牛和小盧站在松林邊,如在天際。我們七點不到出門,九點至野豬讜。風很大,小盧衣服汗濕盡,無奈中他還是決定跟我們登頂了。吃干菜餅幾枚,又前行。路遇一神人,行李與我的包差不多大,露營裝備卻一樣不差,靈靈嘖嘖贊嘆,那些東西肯定很燒錢吧。

路很泥濘,山口風霧大,讓小盧、阿牛加衣。小麥沒多帶衣服,把一次性雨衣穿在身上。阿牛采了一大把好看的花。前行快三小時,接近山頂。霧氣極大,老邵說他覺得會出太陽哎,他問我覺得怎麼樣,我說還好啊,路上泥很多,我的嘴唇發紫,老邵擔心我。

別的登頂隊伍昨晚都在野豬讜扎營,一大早輕裝上去了。我慢慢地走著。十二點半,終於望見清涼峰頂,白霧中,在石頭上的人個個如剪影,姿態各異。我們的頭發衣服都濕了,山頂極冷,喝酒取暖。今兒中秋,大家分月餅,我把給老程的月餅也拿出來了。登頂清涼峰,我很高興,上次大雨上山,離這裡一步之遙,那次走得不易。今天天氣也是陰陰的,但我們吃月餅時忽然有一絲陽光,老邵高興:我就說吧,你心這麼誠,肯定會出太陽的。

插圖2:



(通往山頂的路/雲深不知處)

下山的路很難,那些坡一道道的。小盧不太會走,慢慢掉在後頭。靈靈在林子裡頭跟我嘮叨,我才不要他們今晚跟我回去呢,他倆跟我們根本不是一路的……我說,哦,你就把他們丟給我了是吧。靈靈嘿嘿笑。她不喜歡這兩個同伴,阿牛話多,爬山爬得有點興奮,小盧不愛走這路。我倒覺得他們不錯啦,第一回走還是跟下來了。

在一個開滿紫色白色山花的坡上,霧氣騰空,遠處的群山漸漸變得清晰,陽光若隱若線,我似乎看見了清涼峰的真實樣子。她很頑皮,總是神秘地遮著臉,不輕易讓你瞧見。而隨著我們的親近,面紗一點點拉開,山巒壯闊,讓人真想大聲對她歌唱贊美。上一次來這裡,雨天的感覺完全不同。清涼峰是壯闊大氣的,那或許就是“大像無形,大音稀聲”吧。

插圖3:



(大像無形)

對面的坡上來了支隊伍,竟有人和靈靈對歌,她們的聲音也很嘹亮,多好啊,在這樣的坡上。靈靈後來說,哼哼,她們不過是記得住歌詞而已。雲霧滾動在山間,漫山的草沾著雨珠,曼妙的天光,前方的上坡路看得很清晰,白霧中,只有老邵帶著靈靈他們幾個緩緩挪動的身影。我忽然有些感動,此時此刻,人是多麼地微不足道,如同一棵草芥。而那些背大包來爬山的,更是不易。秦淮子說,他很喜歡聽那首歌--“我的夢想裝在行囊裡”。行囊裡怎能沒有夢想呢,我希望它滿滿的伴著我一生。

插圖4:



(下行絕望坡/對歌坡)

回到野豬讜時,遇浙江隊,與我一起下永來。學生氣的他們有著清瘦的身影,讓我感嘆了一番。岩壁陡峭,山色蒼翠,他們坐在林間倒下的大樹上休息,默默背負著沉重行裝,像是自然的精靈,穿梭於雜草山間。沒有抱怨,不怕苦累,只有行走,照顧彼此,整個隊伍攜手完成穿越,一起分享徒步的樂趣,關系也自然更加緊密。能夠一心一意地實現夢想,在我看來,是難能可貴的堅持和勇氣。在山野中得到的快樂,卻是自由與平靜,越走越自在,直至找到原來的自己……

他們認真地下山,穿過村莊,等著我們三個出來,小盧和阿牛徹底垮了,一瘸一拐的走不動。抵杭時我錯過了回滬的最後一班火車,索性在麥記混到天亮回去。每次回程都那麼輾轉,但無悔。

插圖5:



(浙江隊的好孩子們)

後記

靈靈和小麥那天隨老邵從永來翻回班肩塢,天色全暗,走了夜路,小麥和老邵著了涼,過意不去。

我等小盧和阿牛時,在老程家喝了杯茶,夫婦二人還是那樣熱情,他們塞給我盒月餅,在峰頂我們分吃了給他們的,不好意思。

浙江隊在門口等我們仨很久,說我們守約等他們一起下山,他們現在也要等我們,感動。

最後感謝阿牛和小盧的同行,請原諒我不怎麼好的脾氣。

本次活動發生於2008年中秋。謝天謝地,我終於可以安靜地回憶武功山了。

(大像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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