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木寺,一個聞名已久的地方,一個傳說中很明淨的地方。不能說我來四川,沒有它的因素。它是這次四川之行的第二個住所,我們到達時,已經夜裡10點。車剛在賓館前停下,就聽到一陣仿佛80年代搖擺舞的音樂,從一種帶著轟轟音的喇叭裡傳出。原來賓館對面一個簡陋的大帳篷裡正在演出,昏黃的光線下可以看到一群看熱鬧的人們,還有幾個穿著廉價演出服的演員守在帳篷外,變聲的喇叭裡不斷傳出進場的號召聲。不知誰叫了聲“脫衣舞!”,引得剛下車的我們幾個GG們趕緊湊過去看熱鬧――當然,脫衣舞是沒有的。不過和郎木寺的第一次接觸,和脫衣舞搭上干系,倒是我沒有想到的。這是我對郎木寺的第一印像――不過如此。
第二天清晨5點,我和小妖精艱難萬分地起了床,跟上土司的隊伍,在微明的街道上悄悄地行進著潛入了郎木寺(四川寺)。沿途的街道雖然看不清楚,卻能感覺出是灰僕僕的細窄土路,兩旁密密的是低矮的深色房子,電線在空中扯出一些難看的黑色線條。很快我們就順利通過一道小門進入了郎木寺。說是寺廟,卻並沒有漢族寺廟那麼多門和進深,很讓我疑惑是否這就是傳說中的寺廟。
清晨的空氣總是很清新,更不必說高原的清晨。其時,天空已漸亮,帶著些暗的藍色,將處於山坡上的廟宇建築的輪廓勾畫出來,月亮正在褪色漸淡,前方傳來嘩嘩的水聲。前行不遠,就是郎木寺峽谷。直到進入峽谷,大家才開始略微放開聲音說起話來。這是一個不大的峽谷,三面環山,沿著一道山邊有一條溪流滑過,流向我們進入的方向,而中間就形成了一塊平地,鋪滿青草,由於已經過了草原花期,只間或有些花兒點綴。我們一行人在鳥兒們發出的鳴叫聲中,不斷尋覓著她們的嬌小芳蹤,期間天空也漸漸大明起來,太陽東升,驅走了寒意。
……..那天,我們在峽谷領略了四川林鳥的美麗,自不必說。高原林鳥的色彩實在是美麗:水火交融的藍額紅尾鴝、飛舞時展現絢麗紅色的紅翅懸璧雀,紅得十分優雅的朱雀,還有嬌黃玲瓏的柳鶯,最高興的是親眼目睹了十幾只藍馬雞的芳容……。這些且待我用專門的觀鳥記錄篇去記載。
轉眼到了下午三點多,我和小妖精實在太累了,便晃悠著准備出谷。沿著溪水行走,經過溪水下流形成的湖面時,看到一群小喇嘛們在此戲水。這些孩子們頭上蓄著極短的頭發,在水中玩笑著,與一般十幾歲的孩子並無二樣,難以想像他們和嚴肅的經文結伴是什麼樣子,但據說藏民的孩子要受教育,廟宇是一個選擇機會,這裡面有幾個會成為高僧呢,不管怎樣這樣的嬉戲才是孩子的天性吧?前行經過一個小型瀑布後,見山邊有一個掛滿哈達、撒滿經紙的地方,見一塊巨石在山洞口垂下,幾近於地,將洞口分為兩邊,許多藏民虔誠出入。看看說明,知是仙女洞。在藏區有許多哈達的地方一定是他們視為聖潔的地方,我們便也想學樣子進入。一個藏民長者見狀,趕緊引導我們進入,原來進出口是不能混淆的,幸虧有人指引(在郎木寺我們每次都能得到藏民的主動幫助,就連找人照相,也是有求必應,反應出一種淳厚的民風)!進去後,發現黑暗的洞內濕漉漉的,頂部的石頭不斷滴水,而最裡面靠著石壁的一大塊石頭,恰如一個人形,看來仙女洞得名於此。在這個人形石的頸部也掛著哈達,而在她的肩部則有細細的泉水不斷湧出,進洞的藏民們,都以此水塗抹,有些老人把上衣脫掉,抹在背上、胸前,想必在他們心中此水具有法力,可以消病去災。我驀然想起武漢的一個朋友拜托我為她覓一壺當地的泉水,於是便開始接水,正擔心爬上石頭被當地人罵,一個女藏民拍拍我,示意可以上去接水,憑借著石頭之間積累的泉水,我順利快速地裝了滿滿一壺神聖的仙水。這壺水,一直陪伴我們走完旅途,回到武漢,最後交給了這個朋友。
說起在洞中的這個女藏民,卻是我在四川見過的最美麗的藏民女子。一般藏民女子,雖然有一種健康之美,卻不免有些黑髒,尤其是頭發,難見光澤。到四川的幾天,我心中常暗自思忖,王洛賓歌中那個美麗的牧羊姑娘真的存在嗎?這個女藏民,就讓我感到了符合我審美觀念的美麗,而她的女兒卻又是我見過的最為可愛的藏族小姑娘。我們相遇是在仙女洞之外,首先吸引我的就是那個小姑娘――約2歲多的樣子,穿著極為整潔的一套粉紅色小藏服,帶著一個小小的同色單檐帽,嬌嫩白皙的小臉蛋上一雙大眼睛流露出孩子應有的好奇目光,高原紅在她臉上變成了一種裝飾的紅暈。而她的母親,身材修長苗條,帶著一個寬檐帽,身著藏服,腰間掛著一條漂亮的鑲著許多銀扣的鏈子,皮膚是一樣的白皙。她們的身邊陪伴著三個老人,都是衣著整潔,唯一的老太太,愛惜地牽著那可愛的小姑娘。我實在是太喜歡那個可愛的孩子了,就要求合影,這一家子顯然也是見過世面的,大大方方的就讓孩子和小妖精合影留念,甚至我去觸摸孩子也沒有異議(事後土司告訴我最好不要觸摸藏民的孩子)。而在仙女洞裡,那個藏族美女又主動告訴我如何接水,要不是不懂民俗,我真願意和她們一家子做朋友呢!現在我只有看著她們走遠,想想如果是這樣的美女倒也值得王洛賓去放羊了。呵呵!
仙女洞不遠處就出谷了,經過大半天折騰,我們母女很是飢餓,面臨兩條小路也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就選了一條窄小的石板路來走,希望找點好吃的。沒幾步,便有一個小店映入眼簾:簡單的木招牌上寫著“阿裡小店”四個字,開得很低的大玻璃窗戶上面用紅色的英文字寫著些菜單。想著是不是專門宰外國人的店呢?卻又飢腸轆轆。於是顧不上太多,便走了進去。店內陳設很簡單,中間是一個帶抽風筒的火爐,只在靠右邊角落裡擺著一張桌子,兩把竹椅和一把背上用犛牛毛編著靠背的條椅在桌子兩邊隨意放著,牆上被熏得已經泛黃,一面牆上貼滿了照片。我們正奇怪一個餐廳只有一個四人座位,一位右腳有殘疾的少女面帶怪怪的微笑(是她自己的表情,只是我們感覺怪而已)帶我們走到一個通間,這裡有一個火炕,上面擺放著炕桌,也是可以坐的。最終由於小妖精擔心我們的走了大半天的腳有異味,便選擇了座位。剛落座,就看到桌子邊的玻璃窗旁擺著三個大大的日記本,信手翻來,才知道不得了,原來這裡是網上很為有名的店子,許多人慕名而來。留言的人來自各地,留言的方式各異,有畫有說,還有用英文留言的(那裡還有我們的留言,如果以後誰再去,一定要去瞧瞧哦)。按照這留言裡的評價,我們點了一份手抓羊肉,一份自制犛牛酸奶和一份酥油茶。由留言中被稱譽為美麗的老板娘親手為我們烹制。她白皙紅潤的臉龐和豐滿的腰身,的確有一種勞動者的美麗,仿佛油畫《拾麥者》的女人。不多時,食物上桌――羊肉名不虛傳,酸奶也著實不錯。傳說中的店老板真的如傳說中的來到我們桌子旁,笑眯眯地聊了會子天。他是一個清秀的高個子中年男人,很是斯文可親。少待一會便禮貌告退,留下我們兩人進餐――手抓羊肉的吃相自然是不好看的,他要老在旁邊,我們還真不好意思大吃。吃得差不多了,我便開始休息,店內只有我們倆人,安靜得出奇,我把目光望向窗外。這是一個小巷,窄窄的石板路,兩邊都是屋子,高原的陽光強烈而明亮的灑在地上,為地上投射出些許光影的效果。店對面的地上坐著兩個藏族女人,正面向我們聊著天,她們的面孔照例是髒髒的,偶爾笑起來,臉上的皺紋就會伴著高原紅裂開來,偶爾還有身著紅衣的喇嘛從窗前經過。剎那間,我仿佛置身世外,這光影,這紅衣飄過,這藏衣女人們黑紅的笑臉……..,好像在哪裡見過嗎?一種放松感讓我身心開始自然下垂,我將腳擱在椅子的橫腳上,舀一小勺酸奶,慢慢享受起這種注視,這種旁觀者的感覺來。我看的是她們和他們的生活,與我無關,明天她們/他們的生活要繼續,我卻可以輕松地離開。人生總是離開前一天,卻很難離開前一片地,我明天卻可以兩者都離開,去往另外一個我不需要負責地地方,是不是很輕松呢?
這個下午,是郎木寺給我留下的最深刻印像,哪怕第二天我參觀了著名的甘肅寺。因為藏族的寺廟實在並沒有漢族寺廟那樣的輝煌,所以廟宇本身並不給人特別的感受,倒是經書實在是很多――藏教是要辨經的,一個有內涵的宗教無怪她的教徒那麼虔誠了。
後來數日裡我到了這次旅程的其他地方,如九寨溝等,見到那種商業氣息和那種漢化的藏民,使我越發喜歡起那個下午在郎木寺的感覺來。於是我明白,郎木寺的好,是一種特別的好,是事後才覺出的好。那裡的路很簡陋,房子很低矮,電線會裸露在天上。但是,那裡的藏民卻真的很淳樸,會主動跟你說“你好!”或者是“HELLO”,會主動幫忙你。那裡的陽光很單純,如同那些藏民眼裡的光芒。看著那些在街上席地而坐的女人們,覺得生活就應該這樣休閑。當然,那裡也沒有的士司機拖著你去“引頸就宰”。就在離開郎木寺前的那天晚上,我們武漢的四人沿著路邊的水流散步說話,在那種純粹的黑夜裡,聽到被我們驚動的犬吠。我忽然莫名想起王維的詩:“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深澗中”。或許是我們的話語聲反而襯托出這黑暗裡一種安靜,讓我想起這種意境吧?
不知道郎木寺還能維持多久的淳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