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歷盡,清冷依舊。實在,於生活的本質,是極其平淡瑣碎的,沒有絲毫的浪漫可言。浪漫的情調總是靠人去造就,去悉心經營的。偶爾的絢麗過後,總會是清清朗朗的寧靜和波瀾不驚。也正是因為這樣,尼采、叔本華的悲觀意志哲學才那樣洞悉真理本身,進而受到眾人的認同和追捧。可是,事實恰好相反。你看,現在的人總是忙亂奔突、身心俱疲。大家你爭我奪,為了自己都不清楚的目的渾渾噩噩度日。若干年前,馬丁路德登高一呼:“我有一個夢想……”,就當時的情況來看,不能不說他的用心良苦,但這也不折不扣地符合著美國夢的邏輯。人的文明性進化得越快越徹底,物質本位的現代性就愈洶湧,二者糾結,表面風光著走向墮落,這是一個終極悖論。鑒於此,米蘭昆德拉在他的一部以《慢》為名的書裡面著重闡述了快節奏生活下人的變異情狀,同時他又無時無刻不在懷戀著舊日的慢吞生活。書的封底摘錄出的一段話發人深省。開頭一句就是:“慢的樂趣是什麼時候開始喪失的呢?”我想,一個喜歡貓,喜歡安靜,喜歡享受慵懶的女子大概是可以理解他這種心情的。陽光不是很強烈,三月的麗江,正是煙花繁茂,草長鶯飛的季節。間或會有雲朵留戀藍天的亮麗容顏,萬一他們倆玩得高興了,雲朵就會久久停留,你接著就會看到雲朵因為活蹦亂跳流下晶瑩的汗水,此時的雨水是如此的細小,我姑且這麼形容。春天、陽光、花香、綠草味道、些微的風還有人的呼吸混雜在一起,空氣中多少有些溫存的氣息在彌漫著,這就是活生生塵世幸福的樣本。我們所處的房子此刻被微醺的陽光包裹著,雖然經過主人的精心打點改造,還是能看出,這是一座典型的納西民居。用石頭和泥土堆壘起來的質地一度讓我心生歡喜,這種不飾雕琢的質樸似乎比陽光更能溫暖浮躁的心。更何況大廳裡就是幾個隨性擺放的大木頭桌子和長椅,桌子上鋪著有濃厚少數民族風情的亞麻布,質地粗糙,同樣透露出原生態的漫不經心和粗獷。長椅上是同樣風格布置的棉布沙發墊。透過兩面通透的玻璃牆體我再一次注視著房屋外種滿蔬菜的田園。因為春日暖陽的照射,碧綠的菜畦已經泛著隱約的油光了,多麼蓬勃的生命氣息!一塊塊不規則劃分出來的田地中央,露出窄小田埂的黑色皮膚,無聲昭示著這片土地的肥沃富足。菜畦裡面種植的作物主要以白菜、生菜、菠菜為主,其間還有蔥和蒜以及油菜的蹤影挺立。油菜花金黃,最引人注目。當然,裡面還少不了各色雜草叢生,她們頭頂上緊箍著的各色小花一下子讓田園的顏色層次豐富了很多,感覺也熱鬧了很多,活脫脫春滿園、花芳菲的圖景。我更加不排除,這裡面肯定也會有蜜蜂的腰肢晃動,只是太遠,我已經無法看清,反倒是我的耳畔此時仿佛就響起了他們不停拍打翅膀的嗡嗡聲。
我的大美女朋友很顯然是剛起來的樣子,“lazy cat”,我真就一廂情願的把這個詞和我對面的這個美麗而年輕的女子對號入座了。這是麗江束河很普通的一個午後,我們很快熟絡起來,所謂主人的她沒有絲毫的忸怩和做作。話題既沒有從如我所料的有關於貓的種種談起,也沒有以家住何方,為什麼喜歡麗江這種客套卻略顯無聊的寒暄展開。很驚訝於彼此的共同點如此之多,同樣特立獨行的性格,同樣喜歡書,同樣喜歡意大利,同樣提前三個月從母腹呱呱墜地……,如此之多,以至於我都懶得再去贅述,更或許,連談話都是多余的,靜默是最好的交流方式。因為我不相信,一個和貓一樣的女子,猜不透別人些微的情緒變化。但她或許不知道,我看到貓居這兩個字後,本能的反應是想像主人有喜靜的癖好,貌似隱者的樣子,我小心翼翼跨進這個居所的時候也以為會碰到一位面帶閑適安詳神情的大叔。對了一半又錯了一半。主人是徹徹底底的喜靜,也絕對有求隱的素質和心態,拋開性別不談,其年輕漂亮卻絕對出乎我意料。以我的境界,或者以我的想像,是斷然料不到有這樣年齡的人喜歡貓居在這裡的。但她終究是一個喜歡貓的女子,一個性情也都酷似貓的女子。有了這些,還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疑問呢?談話終究還是回到了貓身上,當她談到和貓對峙著互相打量互相猜測彼此的念想時臉上流露出的得意神色一度讓我恍惚。如此天真無邪的舉動,我已經很少在同齡人身上發現了。看著她腳步輕快的到樓上拿筆記本電腦讓我們看裡面貓的照片的時候,我想,至少在那一刻,她無疑是快樂且滿足的,我想我也壓根沒必要去問她為什麼喜歡麗江了,因為只要她高興快樂幸福,一切的一切,就已足夠。我料想她甚至都打算待在麗江做一個喂馬、劈柴,面朝青山,飽覽春暖花開的道地可愛小農了。一群人圍著電腦翻看著裡面無數的小貓擺著無比專業的POSE時,終於樂得不行,哪怕冒著被人視為瘋癲的危險。
談話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進行著,同坐的還有幾個女孩子,我是唯一參與對話的男性,所以無疑是有尷尬的成分在的。女孩子的話題總是能很快湊到一塊去,關於星座、關於美容,這一切的一切,又在提醒我,她還是與其他女生無異,盡管她一再申明她的性格裡男孩子的成分甚或更多一些。可是活潑坦率獨立這些因素在她身上卻又真真正正是恰到好處,她懂得拿捏,就這一點,一般的女孩子又學不來。所以,我也知道,在這場閑聊中,我始終不會被她們排除出局。後來的事實也證明了我的預料,很多時候,漫不經心的一個轉折,話題又回到了我們這群人共同的喜好,我也就恰好可以不露痕跡的穿插進來。就她自己的名字,我們倒是說了很多,原以為貓貓是網名或者什麼昵稱,沒曾料想,這就是她從小到大用的名字。如她所說,這名字沒有任何大家閨秀的成分在裡面,卻是合情合性的好名字。真也就佩服她民主的老爸老媽了。一些不合常規的事情偶爾發生或許還可以當作普通家庭平淡生活的調劑,但對於家境優越的她,取這樣一個名字,大學沒念完就出來開公司,的的確確是很不合常規了一把,畢竟在中國的土地上,沒有幾個孩子的父母會有美國式那種開明豁達,子女們身上背負的東西永遠很多很多,平時也就很難越“雷池”半步。
經營著自己的公司,又在遠在千裡之外的麗江經營著屬於自己的另一片小家園。平時在五大洲四大洋輪番轉換著時差,生物鐘自然是調整到無比強悍的地步了。於是,貓女的稱呼也就名副其實,可能在某個雞睡狗眠的夜晚,獨獨她無比清醒的思索著。即便有這麼大能耐,她卻始終無法把一棵棵花花樹樹打理得當。我們慢悠悠踱到院子裡的時候,銀杏樹繼續酣睡,連葉子都懶得探出頭來,所以,你會恍惚依稀覺得這依舊是一個冬天。剛栽種下去的竹子也是無精打采,葉子枯黃的樣子。但令我們著實吃驚的是,院子裡的幾株桂花樹在這個季節居然開花,本來是十裡飄香的金秋桂子此時一樹繁花,還開得理所當然,心安理得,不亦樂乎。郁悶的是我們,喜的也是我們。郁悶老天給我開這樣的玩笑,喜的是,玩笑歸玩笑,花香襲人總是賞心樂事。另外,一株全身上下找不到一片葉子的櫻花樹居然果實累累,料想無花果也沒這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創舉。一群人在院子裡終於堅持不住,徹底被這些可愛的植物雷倒。或許,這種不按規矩出牌的風格是遺傳自它們的主人吧,有其人必有其樹應該說得通。
想走的念頭一推再推,想走是因為必須得走,而一推再推是因為舍不得走。我們的這位朋友此時正在構思著她改造貓居的宏偉計劃,缺幫手缺構想,她突然也明白不缺人。人多力量大,希望總是有的了。我始終強忍著不說貓居僅僅就是一個客棧而已,好像這是我和她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一樣。她說她每次去機場帶朋友或是客人回來從不說自己在麗江有客棧,只是說她對麗江比較熟而已。我總覺得我一直不說,其心底裡的小九九和她是一樣的。並且,你如果要來的話,會發現這個居所甚或會亂亂的樣子,會沒有太突出的風格,這樣的話,你認為她還是在開客棧嗎?畢竟,她開客棧的目的很簡單,只為自己來麗江有個住的位置,只為有個安靜的角落讓她可以卸下所有防備,安靜的看書,陪著她心愛的小貓咪,或者也可以是狗狗,還有就是有一個可以踏踏實實睡覺的地方,有個水流很大的淋浴龍頭,每天很暢快的洗幾次澡的地方。這個讓人無可奈何的小女生啊!如果你問我,貓居在哪裡,抱歉,我只能說貓居在安靜的角落,它和它漂亮的女主人貓居在一個安靜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