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脫日記(二)---48小時從倫敦到拉薩(上)

作者: jeepboy1109

導讀2007.9.21——9.22 在飛往倫敦的飛機上,腦子裡一會兒是墨脫,一會兒是項目的數字。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場景基本上是以秒為單位不停地切換,幾乎要把自己搞得精神錯亂。頭一次在如此混亂的狀態下並行處理兩件看起來都很要命的事情,哪個事情似乎都還有很多的問題需要處理,如同兒時被問:媳婦和媽都掉河裡了,你先救哪個?換做現在,我一定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兩 ...

2007.9.21——9.22



在飛往倫敦的飛機上,腦子裡一會兒是墨脫,一會兒是項目的數字。兩個完全不相干的場景基本上是以秒為單位不停地切換,幾乎要把自己搞得精神錯亂。頭一次在如此混亂的狀態下並行處理兩件看起來都很要命的事情,哪個事情似乎都還有很多的問題需要處理,如同兒時被問:媳婦和媽都掉河裡了,你先救哪個?換做現在,我一定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兩個老子都要!

腦子裡迷迷糊糊地放著和墨脫相關的各種小電影就到了希思羅。一出機倉門,邊檢大廳裡人頭攢動,全都是東方面孔,操著中國各地的口音,聊天的、接電話的、清理行李的。要不是有幾個黑的、白的機場工作人員在拉隔離通道,還以為自己回北京了,身處西客站。廣播裡大聲通知,因為有XXX、XXX航班延誤,等待移民檢查的人員過多,機場方面要安排特別通道,要求大家按次序排隊。從四個不同地點滿載中國乘客的航班同時到達倫敦,來來回回英國幾十次,這還是頭一遭,看來我又中頭彩了。

跟著大隊人馬慢慢地向前蹭,百無聊賴中發現排我前面的人手裡拿著一張紙,邊看邊嘴中念念有詞地叨咕著,看一看那頁紙,然後又放下。扒頭從他肩膀上看過去,就發現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那紙的抬頭上赫然印著上海E妹妹所在的D公司的名稱,是份邀請函。那人是他們中國公司的財務總監,來英國開會的,正在瘋狂背誦邀請函的內容,准備應付移民檢查呢!排了三個多小時的隊,才出了機場大門。急的在外面等的老維克多見了我就抱怨:為了等你又多掏了10鎊的停車費!看看表已經快11點了,上了進城的高速公路,開了不到半小時,就開始塞車了。轉頭問老維克多,“你在倫敦呆了快半輩子了,他媽的見過高速上半夜裡塞車的嗎?” 本來1個小時可以走完的路程,整整塞了3個多小時,等到了地方,安頓停當已經是凌晨2點多了。機場中彩,高速路上半夜塞車,一切似乎都預示著未來的行程不會太順利。

蹲在維克多的辦公室裡昏天黑地的開了整整四天會。到了周末,客戶說有問題需要想想,正好朋友邀請去懷特島喝茶、曬太陽。浮生偷得兩日閑,樂得竄到島上快活兩天。到了周日,維克多來電話說,客戶還沒考慮好,你還可以多玩兩天。一聽這個消息,頭就開始大,日程安排的滿滿的,島上不能呆了,趕快往其他兩個地方趕吧!坐在火車上,一邊在電腦裡算項目的數字,一邊感覺哪裡有不對勁兒的地方。想了想,曬了兩天太陽,挺美的,沒什麼不對啊!正琢磨的時候,我家領導來電話,上來就是劈頭蓋臉的質問:“你定的什麼東西啊?快遞送來一個大箱子,秦皇島來的,也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東西?走之前也不說一聲!我現在收不收啊?”我忙不疊地解釋,裡面是軍用口糧,准備去墨脫用的,趕快收了。末了,領導又說:“你去拉薩的機票已經送來了,跟你確認一下,是22號的吧?”

這一下終於想起那個不對勁兒的地方了。把回程機票掏出來一看,立時一個頭有三個大,估摸著對面帶著孫女的英國老太太能把我的腦袋當成豬頭。回程票的到達時間是9月22日早6點到香港,可愛的秘書小妹一定是沒有把時差計算在內。我說最晚可以21號回來,單單沒有解釋是英國時間還是中國時間。這樣我要在4個小時裡從香港機場趕到北京機場,就算是有專機,我乘座的倫敦飛香港的班機還不能晚點。項目的帳是徹底算不下去了,這回恐怕是媳婦和老娘要一起被淹死了,要多冤有多冤啊!不過看看了車窗外,秋日的英國陽光明媚,沒下雪!

手頭沒有國泰航空的客戶服務電話,火車上也沒有網絡,只好給國內打電話,到香港去查是否還有21號到達香港的位置。過了不到十分鐘,辦公室回了短信:沒有。腦子裡已經是一鍋糨糊了,最極端的辦法是讓我家領導把所有的衣服、裝備郵寄到深圳。從深圳轉道廣州飛拉薩。又給在深圳的朋友去了電話,通知他們,我這個倒霉蛋有可能從深圳走,讓他們關注廣州到拉薩的機票。在旅行社工作的兄弟立刻答應,票現在看還是有的,可以為你保留兩天。如果兩天內還不出的話,就不見得可以留住了。

出了曼城火車站,提著箱子就往朋友的辦公室狂奔。進了屋子也不說話,抄起一台沒人用的電腦就進入國泰航空的訂票系統裡看是否還有21號的回程位置,哪怕是19號或者20號的也好。可惜,無論怎麼刷新網頁,顯示的總是沒有位置。還是不死心,直接把電話打到國泰航空倫敦辦公室,客服小姐到是很客氣,不過就是一句話:沒有!最後小姐熱情的建議:留下你的電話號碼,如果有客人退票可以優先考慮。你也可以每天到網絡上查詢位置變化,如果顯示有空余位置,就立刻來電話。這可能是我可以爭取到的最好結果了。

接下來的兩天裡,我基本上是每半個小時刷新一次定票記錄,試圖撈到最後的救命稻草。天不絕我,在第三天中午,終於發現了空余的位置。歡天喜地的把電話打過去。誰料到那客服小姐就是說在她的電腦裡看不到有位置。幾經交涉,那英國小妞就是咬死她看不到。我於是暴怒,差點說:你若不改簽機票,老子到你辦公室裡扔個手榴彈!轉念一想,這樣一來,非旦票改不成,不消半個小時,警察就要找上門來。遂威脅道:香港國泰發了傳真給我,確認有位置。如果你堅持說沒有,我明天拿著傳真上門來投訴!對方立刻換了個小哥接電話,大概是個主管什麼的。說可以再幫你查查,10分鐘後會電話通知我消息。果然,過了不到10分鐘,小哥告訴我,票已經改了,需要在登機前到機場的國泰櫃台交納25鎊的手續費即可。立刻千恩萬謝,把英語裡所能想起的,可以表示感謝的話基本說了一遍,就差點叫他英國大爺了。最後還囑咐小哥一定要發個郵件到我信箱以示確認。

19號回了倫敦,在大大小小的幾本文件上簽字畫押,然後一股腦塞進箱子,長長出了口氣。第二天一早,提前了4個多小時到了機場,很順利地換了票,然後開始給深圳的朋友們打電話,逐一給安排他們任務。又被扔出來的各種板磚砸了成了豬頭。心裡暗想,砸就砸吧!誰讓咱們今個兒倒霉呢!飛行中的10個小時裡有6-7個小時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沒想到的是,這居然是我在今後一周的時間中最長時間的一次睡眠。

深圳有紅顏一、狗友二、酒肉若干,這次基本上都騷擾了一遍。拖著大箱、小包從蛇口碼頭出來,已經是早晨8點了,紅顏在停車場等了多時,直接把我拉到她所在的酒店,沐浴更衣的工夫,早餐已經送到房間。最後一口食物還在嘴裡的當口,紅顏的電話就開始催促,“趕快下樓!在地下停車場等你,再晚一點就更塞車了。我把你放到地鐵站,自己坐車去華強北路吧!”嘴裡一般咀嚼一邊往電梯那兒跑,心裡罵著:就算是拖出去砍腦殼,也要人家先把飯吃了吧?

趕到華強北的時間是9點40,狗友A已經在他選好的賣攝影包的店裡等我了。20分鐘,挑選好中意的包外加膠卷,收拾東西走人。狗友A是約好一起去尼泊爾的,出了店門便拍拍我的肩,道:“我下午回北京的航班7點半落地。給爹媽帶了不少東西,你車大,來接一趟吧,給我送到家。”得,這個叫現時報,你不答應也得答應,誰叫你欠人家的呢!硬著頭皮接應下來。這個當口,狗友B的電話又來了,“回北京的機票已經給你送酒店前台了,是下午2點半的!”這不是要人命嗎?我到北京的時間是大約5點,也就有個在家裡喝口水,尿個尿的工夫,又得開車回機場接人。罵自己是交友不慎吧,還真冤枉了自家兄弟。唯有一聲嘆息,算是安慰自己。

從機場把狗友A送到家,開始收拾自己的行裝的時候,兒子都已經進入夢鄉了。看著堆了一地的衣服、睡袋、攝影器材有點眼暈。很多年沒有徒步行走的經歷了,用兩條腿代替四個輪子,如何取舍裝備成了老革命的新問題。不斷的往背包裡塞東西,上地秤。然後再打開,換一些東西,再稱重量。如此往復了不知道有多少回,始終也不能把重量控制在20公斤以內。攝影包和三腳架的總重量是8.5公斤。以為能夠把所有的服裝塞進兩用的攝影包裡,可是無論怎樣精簡,也還是有很多必須的物件無處容身。縱然做了充分的准備,心裡其實仍然很擔心自己的體能是否可以負重如此之大走完全程。轉眼看看已經半夜1點多了,我家領導建議:你干脆帶個小卡片機,拍拍到此一游照算了!或者就干脆雇個背夫!直到這個時候,心裡小小的虛榮心還在作祟,不肯放棄自己負重走全程的想法。但是面對著小山一樣的大包小包,咬了咬牙,把攝影包放到了一邊。還有4個小時就要出門了,再不睡一會兒,天就要亮了。

躺在床上,腦子裡還是那些裝備取舍的問題。對於一只“色狼”來說,放棄自己的相機如同是在戰場上繳槍投降一般。帶攝影包還是不帶?這個問題讓我在床上烙了一個時辰的餅以後,幾乎成了夢魘,再也無法入睡。干脆穿衣起床,看著兩個包發呆。細細想來,應該過了自己和自己較勁兒的年紀,何必非要自己抗著超過20公斤的大包自虐?何況這趟墨脫恐怕是有生之年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如果錯過必須帶回來的美麗景色豈不要抱撼終生。找個背夫也不是什麼太丟人的事情。更何況那攝影包重量就可能要了我的命。

徹夜不眠後,背後背著一個70升的大包,前面挎著攝影包,手裡捧著那個裝滿軍用口糧的大紙箱下了樓。等在院子門口的出租車司機接過我手裡的大紙箱,問:“您這是去哪兒啊?”“西藏。”我答道。“出差啊?”“去玩的!”“我還以為您這是要救災去呢!”徹底被開出租的老哥一磚頭拍了個鑿實。

與胖橘子和燕子在機場會合之後,強列的時差反應不斷地襲來。頭開始劇烈的疼痛,腳下感覺無力,特別想找個地方倒下來睡上一覺。可是候機室裡人山人海,連個空著的椅子都找不到。好在三個人都是煙槍,吸煙室裡有地方可以坐。於是,一支接一支地抽著煙,直到開始登機。本以為可以在飛行中美美的睡上一覺,倒倒時差。胖橘子和燕子兩個家伙一路上不停的高談闊論著關於西藏的一切問題。胖橘子居然還翻出了本地圖,兩個人在我耳朵邊上開始計算每天的行程和所需要的時間。恍恍惚惚的在飛往拉薩的飛機上坐著飛機,直到空中小姐甜膩膩的聲音在耳邊提醒:“先生,請調直您的座椅靠背!飛機馬上就要降落了。”

貢嘎機場裡的空氣立時讓鼻腔感覺到干燥起來,不到兩天的時間,從濕潤的英格蘭海邊到雪域高原,身體似乎還沒有辦法馬上適應。提前同伴取了行李,獨自向外走。步出大廳的瞬間,熾烈的陽光照在臉上,感覺有輕微的刺痛。下意識地抬頭看向陽光的方向,眼前一片白光閃動,眼淚立刻流了下來。低下頭,帶上墨鏡,才能再次仰望闊別已久的藍色天空。西藏秋季的天空與春夏的不大相同,雖然是第四次進藏,卻是第一次在秋季到拉薩。

秋季天的藍色因為沒有水氣的折射,比夏季的顏色要稍微淺一些。天空中沒有一絲雲,開闊得如同要把地面的一切全部納入她的懷抱。眼睛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校准焦距的點,天空的高度便顯得愈發的遙不可及,似乎要把目光帶入天盡頭不可預知的某個地點,而此時我的心也跟隨著自己的目光徑直向那個方向飄過去。點上一支煙,深深地吸一口久違了五年多的空氣,裡面全是陽光的味道。跨越了半個地球,累計飛行了17個小時到達拉薩,沒辦法想像在不到48個小前還身處英倫。大大地伸了個懶腰,對著高原熱烈的陽光喊了一嗓子:“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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