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山記:愛上你,沒道理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愛上一座既沒有和神仙有些瓜葛緋聞,又缺少攀龍附鳳淵源的大山,真的是沒有什麼道理的!

——戴雲山麓戴雲寺
前言
逛——字義上是指閑游或游覽,而在我的字典裡則是“瘋狂游走”的意思。為了“閩中屋脊”我“四度赤水”本身就已經夠“走火入魔”的啦。五一節期間居然又“駛機車”狂奔了三百多公裡,對於一貫謹慎的我,簡直是不可理喻的“歷險記”。
奇遇赤水,我在《閩南隨筆:“上山下鄉”去》裡詳細提到過,與“赤查某”和“水查某”脫不了干系的赤水,是德化縣的一個小鎮。戴雲村是該鎮通往“閩中屋脊”戴雲山國家自然保護區腹地的自然村,村中的戴雲山礦泉水廠,主峰古道口,戴雲寺,均是登山及頂的必經之路。山左以礦泉水廠經牛棚(原生產大隊的蓄牧場,已荒廢)、蓮花池叉路口至大格,上附峰,走山脊,直達戴雲山主峰;傳統的中間路線,由主峰古道口直上七裡洋(七裡盤谷,生長著許多奇花異草),左拐上蓮花池(高山濕地,即詩中提到的“一池分作九條溪”),也是從大格登頂;另一條途徑卻是從戴雲寺山道,先登上海拔1713米的小戴雲山峰,下至七裡洋,再由蓮花池“登房上屋”。
最近有一條“大小雙戴雲,雙芹兩重險”“通吃”的最牛穿越線路:先由南線直上主峰,再從大格折回蓮花池,經七裡洋登臨小戴雲山。回到七裡洋後,沿著古道(古道終點是上湧鎮的後宅村)直插大小險的龍潭瀑布,山下是雷峰鎮的雙芹。雙芹村的撥雲山莊是泉州畫院的一處“世外桃源”的寫生點。
每每打開電腦,放作桌面圖片的戴雲山(如圖)總是讓我心馳神往。自從三月份的第一眼起,便一直策劃著登臨海拔“1856”的戴雲山主峰。連電視劇中高舉旗幟疾呼——“為了蘇維埃,前進!”,在夢裡都喊成“為了戴雲山”。疼惜我的人說啦:別太累,小心自己的一把老骨頭!想想忒潮湧的。就“1545”的泰山都可“一覽眾山小”了,況“低吟猶恐九天聞”的戴雲山乎?
不庸諱言,人文方面咱戴雲山確實不如東岳泰山封禪的榮耀和喧囂。只聽說南宋理學家朱熹、明代大學士張瑞圖曾寂寞地來過;自然景觀中較武夷山的“不上天游虛此一游,不坐竹排等於白來”則有過之而無不及,古人們曾高度地概括為“戴雲秋色”、“迎雪春潮”、“一柱撐空”、“七裡盤谷”、“六朝真僧”、“石帽頂冠”、“風髻通玄”、“澗畔石舟”、“天池灑雪”、“石壁懸松”、“雲中石廠”、“天外線泉”、“山西三鼓”、“岩東石鐘”、“朝霞雲海”、“山寺梵音”十六勝景。當然,後兩景是我妄自添加的,相關文獻中僅一個“等”字。福州山夫遠足俱樂部在一次戴雲山主峰露營中,奇遇了出現近一個小時的“佛光”。原本要取個“佛光普照”什麼的,考慮到東峰九仙山的自然氣像較易出現這樣的“海市蜃樓”,況且山腳下不是還有一座始建於五代十國的戴雲寺嗎?
一度赤水(2009年3月21日)·悠悠千載戴雲寺無所從來,亦無所去。如來如來,如同來過!
——偈語
邂逅戴雲寺,是我在“上山下鄉”期間碰上的。由九仙山過來,才從標著戴雲山和戴雲寺的猛虎村拐進去看看。猛虎村至戴雲村的水泥路只修到了礦泉水廠周圍,往戴雲寺去還有數公裡。如果由厚德、祥雲村進去,則是十數公裡崎嶇顛簸的山道。
位於戴雲村的戴雲寺,根據有史可考:遠在魏晉南北朝,就有山僧侶眾在此開宗建廟。大唐晚期,泉州開元寺的袒膊和尚(即高僧知亮)仰慕常年白雲繚繞的戴雲山,曾言:身在紫雲(開元寺所在的西街肅清門外,現存有“紫雲屏”),心(有些記載寫作“顯”)在戴雲。在大中十二年(公元八五八年)高僧圓寂,弟子們塑其金身運往戴雲山祀之,後被尊奉為戴雲寺的開山始祖。
戴雲寺真正的興建則是在“蕃鎮割據”的五代十國,即後梁開平二年(公元九零八年,至今已逾千年)。後來由於年久失修,山僧懷整於(八十年後)宋端拱二年(公元九八九年)化緣來“重整河山”。現在寺院周圍尚存的有南宋淳祜四年(公元一二四四年)的石板橋;大殿正中有明洪武二十年二月始建的拜壇立石;上下殿裡有清康熙甲子(公元一六八四年)、乾隆庚辰(公元一七六零年)、乾隆己醜(公元一七六九年)修繕的記載碑石。整座殿宇原為木構歇山式建築,如今都修繕一新啦。
沿著刻有“戴頂如來業,雲水潤眾生”楹聯的寺門邁了進去,莊嚴肅穆的大雄寶殿多是“一樣一樣”的,一成不變的還是千百年來的晨鐘暮鼓和青燈黃卷。歪放在殿旁的一幅“豪余精舍”殘匾,倒是讓我記起了明萬歷年間的書法大師張瑞圖(晉江人)。蒼遒雄渾的真跡裡同時也承載了一段理學家、教育家朱熹在這裡“以德化之”的啟蒙蹤跡。
——想來原先的宗廟並不單單是佛祖的天地。
廟門外回望,背依著的巍巍主峰上,那飄浮了上千年的白雲依舊寵辱不驚地風卷雲舒……
二度赤水(2009年4月25日)·茫茫煙雨戴雲頂戴雲山與白雲齊,透頂方知世界低。異草奇花人不識,一池分作九條溪。
——唐·知亮(即袒膊和尚)
去戴雲寺的路上,曾經過主峰的古道,人煙罕至的山道上遇著了同樣罕見的旅游專車。原來是在接昨日上山露營的客人,司機師傅說光包車費就要三百元啦,給了我一張名片,閑聊中得知光登頂小戴雲就得徒步兩三個鐘頭,更別提穿越大、小戴雲山峰了。心猶不甘地望了望蜿蜒而去的山道,像征性地“走了兩步”,徒留下個“孫行者”式的記號。沒承想再次來到這裡,已是“三度赤水”的“神來之筆”了。
也不知道是怎麼地就著了魔,回來後心裡頭就一直纏繞著戴雲山巔的娉婷身影。線路設計什麼的早准備得滾瓜爛熟了,但單槍匹馬去,一來肯定是不“專業”的,二來缺少成群結隊的氣勢。最少也要結個伴吧——阿胖校長,騎單車都要勉勉強強,何況深山密林,高處不勝寒的。不妥;阿昕總裁(我家“小領導”說的,總裁總裁,總是在裁人),這家伙是個資深戶外了,福建江西廣東周邊的山確實跑了不少。只是忙,正“日進鬥金(斤)”哪。據說訂單都排到了五月底,勞動節聽說還要勞動哪。不成;阿丙老板(我家“小領導”又說啦,老板老板,就是老板著臉的)倒是最佳人選,“金融危機”嘛,出口的石材市場首當其衝,正好有時間停下來歇息,享受享受“原來生活也可以這樣子的”,就是關鍵時刻老“掉鏈子”。日子也就這樣子一推再推。當我五一“瘋狂之舉”的“三度赤水”,他的電話追到了山風獵獵的小戴雲之巔——你怎麼不約我呀!(暈倒)
實在是忍受不了長久“相思”的煎熬,打了個電話到戴雲山國家自然保護區管理處,原意是找個工作人員或護林員作伴一起上山。接電話的言午則告訴了我一個消息,他們單位三月廿四日將組織一場登山活動。捱到那天氣像台卻預報說,山區有雷陣雨。只好改在周六出發,通過電話認識的言午,是一位剛分配來的學生,也曾鐘情於“川藏線”的稻城、亞丁。這天若不是為了“勞什子”的資格考試,他是要陪我上山的。不過,他給我介紹的護林員同發村長(這名字多好啊,共同發家致富奔小康,是當村長的不二人選)可是戴雲村裡赫赫有名的老向導啦。
話說這天,一早出發如同我的心情一樣風清氣爽的老天!剛一進入永春的山區地界,便開始昏暗了起來,陰風習習間,瓢潑大雨應聲而至。言午的短信緊跟著來——昨日根本是“風平浪靜”的嘛,這會兒卻下著傾盤“大魚”啦。
什麼天氣預報呀?!俺們得理解“天有不測風雲”,況“閩中屋脊”哉?即使趕上啦也是“緣份啊”,只要不打雷咱還得來句“謝謝啊!”。沒辦法的!箭已上了弦都。在車上曾想入靡靡地指望著“人品”的再度暴發,“一顆紅心”的另一種准備也在構思著雨登戴雲的浪漫詩意。要不,咋叫“情深深,雨朦朦”哪。
其實也早把雨具什麼的全備齊了,“春天孩兒臉”嘛。譬如手電附呼救閃爍燈(還是不受電池約束,可人工“發電”的那種)、備份眼鏡、瑞士小刀、相機三角架和打火機也捎上(雖說進入林區不可帶火種,但是萬一在深山老林裡迷路了,可咋整?),算上水果面包等食品、御寒衣物和簡易藥包,就有足夠的份量,唯獨不戶外的是,沒有帳篷和睡袋。
10:30到達赤水鎮的戴雲山國家自然保護區管理處,大雨裡見著了等待中略顯削瘦的言午,一陣寒喧過後感受到的卻是青春陽光般的傳染。在“直奔主題”上他和護林員在電話裡直嚷嚷道,這雨下的(後來還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的經驗告訴我,昨天既然沒下,今早才來的雨,上山的路並沒什麼大礙。說不定還會“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晴”。雨即使一直這樣子下,到了“屋頂”也是“山朦朧,鳥朦朧”的,那反倒是另一番境遇呦。怕就怕應了那句老話“上山容易下山難”。
10:45聯系好的村長兼護林員,在村頭的礦泉水廠邊候我。一句簡單的上“1856”米的,算是對上了“接頭暗號”。他回家穿了一雙解放牌的膠鞋,披上一件雨天干活的“蓑衣”,戴著一頂鬥笠,順手捎了件外套和幾個蘋果、梨子,矯健地出門了。
11:00兩位年紀差不多的老頭,冒雨暴走在了上山的“田埂”之間,嘮起了家常。老陳家住的是山坡上的一間大厝,兩個女兒出門打工,一個兒子在西安念書。護林員這兼職也只給他多帶來兩三百元的貼補家用,這又是個偏僻又是村財赤字的村子,村長的津貼同樣微乎其微。
11:45到達了傳說中的“牛棚”,修整十分鐘。補充了能量,看到雨小了許多,便趁著氣勢,登上了一個又一個的陡坡。說是坡其實都是一座座的小山峰,或許是雨霧迷蒙,並沒有以往望著高聳入雲的山峰,在心裡先泄了底氣的沮喪,這就叫做——“無知者無畏”的革命道理吧。正是這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地朝聖般地一步一個腳印(三步一小停,五步一大喘中),才會真切地聆聽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和深處細微的心聲。蒼茫之間,我這到底是為了什麼?往後的炫耀?還是為了證明什麼?答案只能是一個愛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猶如青春年少萌動的模糊的喜歡和衝動。
向導那歡快的腳步是為了“養家糊口”,沒一會兒功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留下自己孤單地在雨霧籠罩的山間走著,想著,仿佛漸漸地進入了夢境。隨著高度的上升,那種無助酸軟的乏力的感覺雖時不時地泛上了心頭,心底裡卻從未有過退意。即便向導曾有多次的“暗示”,我反而害怕他隨便帶到一個山頭“指鹿為馬”。特別是有意無意地問我,你帶了“那個測高度的表了嗎”?不過,咱是有備足功課的,何況一路上戶外前輩們都留下了不少的“暗記”。
13:10拐過蓮花池岔口時,村長說再過一個小時,便可到達戴雲山的“地標”——大格。在野茫茫的大格草坡上,雨大了起來,風也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宛若“風口浪尖”地呼呼而響。還來及背出“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一家三口”的野牛“酒足飯飽”之後的聲聲哞叫,嚇得我腿肚子直打抖索,後悔自己怎麼穿著紅色的風衣。“牛魔王”傲慢地斜視著,也許是雨霧天眼神不好。或者是不屑地看出,“驚若呆雞”的我不是與之“爭風吃醋”的。才邁著方步,繼續領著“三宮六院”的粉黛們逍遙而去,路上還不忘回頭地又哞了一聲。
緩過勁來,我的腿腳卻不聽使喚了,想來是有些吃不消風雨交加和心驚肉跳的雙重打壓。若是在這萬物復蘇的季節裡嘣出個“美女蛇”來,咱的“殺手锏”便是先下手為強的“打草驚蛇”。撿了根木棍與其說是助力代步,還不如說是為了應付蛇蟲蠍蟻什麼的。真正懼怕的是傳說中的野豬,虎豹,豺狼。咱雖也好那口,卻沒有武松的本事,幸好只是口口相傳而已。老陳找尋我來了,並從此保持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還約定互相呼應的號子。他開始提醒我注意螞蝗,山夫遠足和原生態俱樂部的帖子上也都提到過的“吸血蟲”。
14:00爬上了附峰山脊,向導戴著鬥笠的身影,一直忽隱忽現的,直到不再晃動了,才聽到他大喊一聲——快到了。我知道這是在為我加油,雖說不上心如止水,但是成功登頂的功利還是冥頑不化的。我也知道,越是到了最後時刻,越要擺出一副即使心底已經是波瀾壯闊了,依然要保持“泰山崩於前”的臉不改色。這既是功利俗世的自然法則,也是“笑到最後”的基礎保證。為了不至於“功虧一簣”,強制抑下奔湧的心情,緩一緩已經從酸軟發展到不時抽筋的腿腳,拄上棍子,調勻了急促的氣息,走向“屋脊”。
14:30及頂,眼前一片煙雨蒙蒙。最後三十分鐘的“浴血堅持”(用打火機烘下了一只“落網之魚”的侵襲),終於爬到了戴雲之巔的“1856”處。面對“閩中屋脊”下的茫茫大地,直抒胸臆的一陣長嘯,引出了不善苟笑的村長那愁眉苦臉的笑容。他說,什麼都沒有嘛,又無啥風景的,怎會值得你為之顛狂呢?答曰:眼前美景說不得,雲煙霧雨各不同。透頂不知世界低,只緣身在此境中。
15:00下撤,沿途變得潮濕溜滑,走起來如履薄冰,還好有棍子相助才一路磕磕碰碰地走了下來。村長照樣一溜煙沒了身影,比上山時還麻利,只在叉口處才呼喚一聲。真是“有志不在年高,有力不在年少”呀!
17:45回到了礦泉水廠。
全程用了六小時四十五分鐘,超出了自己預料(晴天八小時)的速度,看來這把老骨頭還成。而如此的“老頭無敵”,這般的“塵世看來總絕群”,光一句為了美艷景色是說不過去的。那感覺就如同街頭遭遇擦肩而過的美女艷婦的不由自主的“意淫”,而不是仰慕“一襲白紗海風中娉娉婷婷的清秀少女船頭佇立”的“意境”。這種充滿“文青”,充滿誘惑的衝動,才是我“飛蛾撲火”般的一而再,再而三“私奔”的“主題曲”。
記得在攜程的“廣發真人”處讀過這麼一段話:不要簡單地用好或不好去形容風景,不必在乎你看到的風景如何?只須用心去體驗,去感觸你融入大自然的那一霎間……
2009年春數游德化戴雲山同年5月稿於寸本堂

——煙雨茫茫戴雲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