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與泉城人
——泰山行散記二
泰山游後，未敢耽擱，在泰安住了一宿，便早早啟程趕往濟南。因為已經買好濟南中午十二時返京的動車，所以，濟南未列入旅游日程。想著若時間充裕，便隨便轉轉，沒時間，便直接回京。先是打車到泰安火車站，排隊購票至窗前，卻得知上午的票已售完，轉而打算去汽車站坐汽車。出租司機問明情況，要直接送我們去濟南，想想這樣也好，可以省些時間，便痛快的談好價錢，打兩輛出租出發。不過，出城沒走多遠，便出了岔子，在一個加油站，司機讓我們下車，換乘兩外兩輛出租去濟南。看著雙方司機點錢、付錢的樣子，心情郁悶極了，顯然，我們被人賣了，泰安人把我們賣給了濟南人。雖然被賣的感覺不太爽，但沒想到的是，這一賣，卻賣出了後來的諸多精彩。
換乘的車要比原來的新了好多，但我們還是不舒服。上車後，“被賣”的人們義憤填膺，你一言，我一語，共同聲討新司機，新的出租車司機胖乎乎的，在我們的批評教育下，向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紅著臉，一聲不吭。批評夠了，我忽然想起了正事，到濟南後的行程未定，對濟南也不熟悉，車站、景點、交通都不清楚，何不問問司機，了解一些信息。批評改成了咨詢，司機高興起來，靦腆的孩子立即變成了侃侃而談的濟南通，景點、票價、飯店、交通、地理、路況、車程、車價等等介紹得一清二楚，真可謂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一邊聽他介紹，一邊對照隨身攜帶的地圖分析，不覺間，上午半天兒的行程計劃已經有眉目了。聲討早已變成了感謝，真是“賽翁被賣，焉知非福？”汽車駛入濟南外環，紅臉司機更加活躍起來，一邊跟我們介紹著這是哪條街，那是哪條巷，本地俗名是什麼，哪條道修路，哪條道堵車；一方面在車流中閃轉騰挪，規避車流高峰。不一會兒，趵突泉南門就到了。交完車費，司機留了名片，並聲聲叮囑，有需要幫助的盡管打電話。看看時間還不到10點，行程順利，還有兩小時的時間可用，游趵突泉足夠了。
一早就忙乎，早飯都沒來得及吃，這會兒已經餓了。下車後，直奔不遠處的幾個飯店，但走到跟前才發現全沒開門，早餐已過，中餐未到，不是吃飯的時候。沒辦法，轉頭回來，准備過馬路再找。這時，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向我們走來，定睛一看，正是剛才的紅臉司機，車就停在不遠處。原來，他看我們找飯店，便就又主動回來幫助我們。先是像我們介紹了過馬路左轉多少米有飯店營業；同時又指點趵突泉北門出去有一個飯店不錯，經濟實惠，游完趵突泉後正好可以吃飯；從而，又進一步推薦趵突泉北門出去東行可到芙蓉古街，那裡有各地風味小吃供選擇；隨後還談到了芙蓉街附近的“王府池子”……如果說剛才車上的介紹讓我們心存謝意，而這次去而復返的跟蹤幫助，卻真的讓我們有些感動了。初識的濟南人，熱情中透著靦腆，爽直中不乏細膩！
經大伙兒研究決定，先不去飯店。孩子們吃些隨身攜帶的零食充飢，大人們忍著，等游完趵突泉，直奔芙蓉街。
趵突泉公園風景秀麗，水潤清幽，按路牌指示，沿著林間小徑彎轉前行，很快就到了趵突泉前。不大的池邊已經擠滿了游客，難得找出一點空間，趕快照了幾張相，便扶欄探身，仔細欣賞起來。整池水晶瑩碧透，清澈見底；池中，三股清泉自幽深處直衝向上，奔出水面，突突的湧動著、翻滾著，一個節奏，一種姿態，熱烈又執著；而水中的各色魚兒或游或站或伏貼在池底，閑閑的，靜靜地，毫不理會池中的躁動與紛繁。一時間，泉與魚、動與靜在這一泓清明干淨的小天地裡完美的融合在一起，不擁不擠，不離不棄，簡單隨意中，蕩滌著游人的心境。來之前，在網上也曾翻閱過游人對趵突泉的評價，很多人頗有微詞，認為此泉水量漸少，名不副實。此番親臨，直感到不但名副其實，而且韻味猶長。也許它不能比擬大海的滔天波浪驚空裂岸，但當你若細想，這不知疲倦的、不舍晝夜的熱情湧動，已經與時間斯磨了幾百年、上千年，甚至萬億年，你還能不覺得它的神奇與偉大嗎？不覺間，一直揣在心裡模糊的“泉城”二字第一次清晰的跳了出來。
時間緊，不容留戀，繼續前行。匆匆走過漱玉泉、馬跑泉，清泉靜淌，曲水流觴，濕潤與涼爽伴著我們一路走出公園。
出北門後一直向東，沿途時尚典雅的現代商業街不能留住我們的腳步，直到一條古巷出現在眼前，這便是芙蓉街了。小街不寬，由於人少，也不覺得擁擠。兩邊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古式建築門臉，寫有各種特色小吃的牌匾或橫或豎的懸掛在店前。風味紛呈，目不暇接。雖然肚子餓得咕咕叫，卻不知在哪裡駐足。就這樣一直走走停停，猶豫中，已經走到了街的另一頭。胡亂找一間小店進去，是經營砂鍋的，有砂鍋面條。不再考慮，牛肉的、雞肉的、排骨的、炸醬的等等一下子要了七、八鍋。面上來很快，人們吃得更快，一伙人操著大碗小碗（甚至用上了茶碗）圍攏上來，一陣風卷殘雲之後，大家異口同聲的一個字——香。店主人是個中年男子，從他的口中我得知這一帶是濟南的老城區，周邊都是古樸的小胡同和老院落，當我問起“王府池子”時，他更是熱情的介紹起來。此地原來是明代某個王爺的府邸，王府池子就在附近，原是當時王府園中內泉。幾經變遷後，已淪為民間休閑場所，一年四季，都有人在泉中游泳、池邊閑息。我又拿出地圖，問及大明湖、超市、火車站等方位與車程，店主人都仔細解答，最後竟拿出筆來，在圖上為我一一標注。還不時提醒我們，哪裡購物近，哪裡打車合適，車程、車費多少，大明湖哪段在修，哪段風景看好……顯然，我們又遇到了熱情的泉城人。店門口有塊牌子寫著“吃飯贈汽水”，我們本沒看見，也未在意，不過，剛上小學的孩子們卻喜歡認字，向店主人讀了出來。店主人宛然一笑：“當然贈送。”不容分說，好幾瓶汽水已經擺到眼前。酒足飯飽後的一群人，哪還有地方盛汽水。“這兒有剛喝完的空礦泉水瓶，可以把汽水注入，留作路上喝……”虧我們竟能想出這樣的辦法，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店主人並不在意，“嘭、嘭、嘭…”幾瓶汽水幾經打開，涼涼的，泉水般的，帶著泡沫，並帶著泉城人的慷慨大方，咕咚咚一起注入了瓶中……
沿小巷繼續前行，時間已過11點，心裡尋思著：能找到“王府池子”就看一看，若來不及，只能直接奔火車站了。沒走出多遠，身後忽然有人搭訕：“旅游的吧，去王府池子了嗎？” 一聽那熟悉的口音，便知是泉城人。“正想去。”“你們走過了，往回走一點，向右進一個小胡同，遇到…左拐，…再右拐…一直走就到了。”“多長時間？”“兩三分鐘。”面對這般主動、這般熱情，不會猶豫，徑直擠進了胡同中，擠進了另一個優美的世界。
濟南的胡同要比北京的窄得多，最窄的地方只能容一個人過去，並且彎兒特別多，彎彎曲曲，優雅寧靜。沒走兩分鐘，眼前突然寬闊起來，在四面古樸民居挾雜之中，一方池水顯現出來。令人驚奇的是，泉池的東西兩邊緊挨著民居，換句話說，古樸的建築半截浸在水裡，池水與民舍竟然這樣緊密地聯在一起。有人在水裡游泳，但池水依然清澈。一個穿著泳衣的六、七十歲的老人向我們走來,操著親切的濟南話：“你們是哪的？一定帶相機了吧，快給我們照張相。”豪爽、率直、張揚，不容人推辭。未等我們反應過來，老人已經爬到了池邊高高的涼亭頂上。“這叫燕式，你們注意看了。”說話間，雙臂在空中擺了一個側平舉姿態，便頭下腳上，斜斜的扎入水中。水花四濺，直落到亭下幾個下棋老人的身上、棋盤上，惹得眾人怒目而視，大聲抱怨。但跳水老人並不以為然，幾下子又游回池邊，上岸，再次攀上亭頂表演跳水。我們倉促准備，匆忙按動快門，但鏡頭卻怎麼也跟不上老人健美的身姿和豪爽的性格……
沒時間停留，鑽進一條胡同繼續北行，接下來的路程繼續給付著我們一個又一個驚喜。泉，到處是泉！古樸的院門外有小小的一方，拐過牆角又是清涼的一眼，那邊小巷中淌出緩緩的一灣，小石橋下更是波光閃閃……居民們有的正在用水桶從池中取水，有的干脆坐在泉邊洗衣。樸實的泉城人，樸素的生活，似泉水一樣，平靜恬淡，其樂融融。此時我們已身不由己，只能靜靜地跟著清泉散步。漸漸的，眾多細流彙聚起來，形成一條清緩的小溪，從幽靜的小胡同中走出來，走過曲水亭街，一直走進大明湖……
有了泉城人的熱心指點，不慌不忙，火車剛好趕上。車開出了很遠，可心卻還一直留在泉城。此次泰山之行，濟南本只是路過，但無意間卻給了我們太多的驚喜。忘不了趵突泉的執著熱烈，忘不了芙蓉街的純樸平和，忘不了王府池子的閑在開朗，忘不了小胡同的悠雅平靜，更有那心似甘泉般的紅臉司機、小店老板、街頭路人、跳水老者…….
遺憾的是：時光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