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領我吃深圳

作者: lu6qi7

導讀“年關時分,治安堪慮,少動宜靜”。這是我2009年一月回國前收到的忠告。一生求平安的我被嚇得到處求人“護駕”。從邁出香港機場起,到進羅湖關入境,到在深圳廣州每次外出,到經黃崗出境,到香港機場登機,一路上都得友人護送相陪,弄得自己就像一個三歲的孩子一樣,非得依偎在“奶奶”的身邊方覺安全(當然也覺方便)。故是有《奶奶領我吃深圳》。《一》廣東點� ...

“年關時分,治安堪慮,少動宜靜”。這是我2009年一月回國前收到的忠告。一生求平安的我被嚇得到處求人“護駕”。從邁出香港機場起,到進羅湖關入境,到在深圳廣州每次外出,到經黃崗出境,到香港機場登機,一路上都得友人護送相陪,弄得自己就像一個三歲的孩子一樣,非得依偎在“奶奶”的身邊方覺安全(當然也覺方便)。故是有《奶奶領我吃深圳》。《一》廣東點心(1). 環宇鑫海大酒樓地址: 羅湖區紅嶺中路1002號。電話: 0755-2557-3168昨夜在香港機場接機並將我一路護送進深圳、今天又將護送我去廣州的“奶奶”,執意要盡地主之誼,要讓我回國後的第一口就品嘗到上檔次的廣東點心。也許是時間尚早了點,也許是因為不是周末,大大的店堂內散客的人數加起來還不及男女服務員的總數。本應該是很容易安排座位的,偏偏這天午市有公司包場,所以,散客就被“壓縮”到裡邊的相對較小的廳室。在小廳,我們二人先後被二位年輕女服務員像搬桌弄椅似地移來搬去的換了二次桌子,最後與一對老夫妻拼了一張八人圓桌才算落位。我們點的十只點心是甜的太甜、鹹的過鹹。小籠包不但是鹹,而且是毫無肉汁,一無鮮味可言。皮蛋粥中不見皮蛋身影,也吃不出皮蛋味,味同白粥。眾口難調。我認定的太甜吃在其它人口中可能是甜得正到妙處。同樣,我覺得太鹹的可能在某些食客的味蕾上覺得還鹹得不夠。可能是為了顧客的健康,小籠包的肉餡裡不放或微放肉皮凍,這就無汁無味。皮蛋可能切得太細又和粥久滾,完全融化在白粥中了或者全都氣化了以至徹底吃不出味了。那就放棄以味覺論“英雄”,說一件最令我們想不落的事吧。“奶奶”點了一客腸粉。年過花甲的她就偏好幼嫩的腸粉,旦凡外出早點,腸粉是她的專享。我們等一客腸粉等了足足一個小時。其間先後有三個服務員來問“奶奶”要的是什麼腸粉。“奶奶”要的腸粉在一個小時後還是沒上桌。就是去其它酒樓餐廳轉售或勻出一客腸粉來,以深圳這麼大小的城市,一個小時來回也應該是足夠足夠的了。秋水望穿,芳蹤無見。萬元集團上海神洲明珠酒店管理有限公司所屬的環宇鑫海大酒樓的廣式點心無論是論質還是論量,更別說服務品質,在我的心目中只能評個劣等。我絕不做深圳“環宇鑫海大酒樓”的回頭客。故知相聚,聚的是份“情”,樂的是份“誼”。這不,二個整月前,“奶奶”和我才在洛杉磯歡聚過,二個月後的今天,又在深圳喜相逢,今年下半年還會在美國相聚。所以,盡管我點的小籠包如此不合我的口胃,盡管“奶奶”點的腸粉遲遲不登場,盡管有這樣的不稱心那樣的不如意,統統影響不到我倆盡情地細語輕笑。我回憶起從六十年代末期起我幾次去廣州出差時,一家我經常去吃的餐館的計價收費方式很獨特。在顧客吃完後,專門由一位年輕的女服務員看著留在桌上的吃過的盤子的形狀和數量計算餐費。算的速度極快,算得准不准就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了 …“奶奶”說,那時候是這樣結算的。為了少算點錢,她和她的大學同學們有時就把吃空盤子的藏起幾只,等結完帳再放回桌面上。說起“藏”餐具,我還真看到過一次。那是我剛到美國不久,在學校食堂裡,我親眼看見鄰桌的一個白人男學生在聚精會神地用餐巾紙反復擦抹一只食堂的空盤子。擦完後,撩起T恤衫的前襟,把盤子貼肉地平放在腹部,盤子的下端正好用褲帶壓住。當他滿意地抬起頭來時,沒想到遇到了我聚精會神注視他一舉一動的眼光。他臉一紅,朝我微微一笑,站起來拔腿就離開了餐廳 …你沒告密吧 ?我告什麼密啊?! 我自己也偷啊 …啊?????? 你這個大知識分子還會偷東西? 快老實交代,都偷了些什麼?! 快!我說得興起,全然忘了“奶奶”的父親生前是市公安局的第一把手,她親姐姐退休前是當地反扒的一只鼎。此時此刻,我要不老實交代爭取從寬,她不但不會護送我去廣州,還一准當天就把我押回美國交FBI嚴審。 就作案一次。偷了一支食堂裡的不鏽鋼的湯匙。是畢業前偷的。作個記念。我到現在還在用它。每用到它,都會想起當年做一個“人到中年”的自費留學生的艱辛。那個時候,一個美分捏在手裡,捏出的手汗都可以下好幾碗面了,分幣沉在最後一碗的面湯底 …你現在是苦盡甘來了。也不見得。只不過是一個替美國資本家賣命的異鄉打工仔,掙點血汗錢養家糊口罷了。要天天吃燒餅油條的錢都沒有 …是啊,你們舊金山灣區一根油條起碼要$1.50,人民幣10元大洋呢。你們那邊吃一根,在這裡可以吃三根“永和”油條了。小籠包也要回到國內才吃得起呢。沒想到今年第一籠就倒足了我的胃口 …真對不起。晚上我做“三缺一”補償你。“三缺一”是這位“奶奶”獨創秘制的私房菜,在她的貼身的閨房密友中享有盛名。不是“奶奶”的上賓貴客,休想品嘗。“奶奶”今天啟金口、許重諾,看來,我這個江洋大盜已經被“奶奶”特赦了。我的“奶奶”數不清。這位“奶奶”有棵善良的心、綿軟的腸,是常年吃腸粉吃成的軟心軟腸的“腸粉奶奶”。(2). 唐宮膳福田區紅嶺南路紅嶺大廈首層。755-2586-6892; 755-2586-6150“環宇鑫海大酒樓”的極度失望並沒有阻止我被“奶奶”們領進其它四家大酒樓,一直吃到“唐宮膳”,才總算吃出點味來。我感謝那位把我帶進“唐宮膳”的“江西奶奶”。要不然,我還以為深圳真沒有上我口的廣東點心呢。



(唐宮膳)

我對江西人的好感起始於上世紀的五十年代初期。那個時候,生活水平很低,社會崇尚節儉,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再三年”的年代。上海的弄堂裡經常可見以修修補補為業的手藝人。其中有彈舊棉花胎的、修壞陽(雨)傘的、穿舊棕棚的、削刀磨剪刀的、補套(雨)鞋球鞋的、切布鞋底上鞋幫的…與吃多少有關的有穿壞牙刷的。那時的牙刷毛是豬鬃做的[豬鬃可是我國傳統的大宗出口產品哦],用不了多久毛就倒了,扔了買新的不舍得,這就滋生了穿牙刷的行當。要不,怎麼會有360 行之多呢。另一個與吃關系更緊密些的是“補(細瓷)碗”。碗比牙刷貴,連倒毛的牙刷都要穿,破成大片的瓷碗自然更不舍得扔掉。

旦凡破碎的碗片還能拼成個碗形的,補碗人就有能耐給碗主人補回個碗來。他們在碎片間的邊緣處用小金鋼鑽頭鑽出數排小穴(不能鑽穿),然後用黃銅做成的薄薄扁扁的鉤釘勾住二邊的小穴使二片碎片連接起來,再用一把小小的榔(這是個錯字,找不到“钅”字旁的)頭輕輕地將鉤釘敲平齊。將所有的碎片補成一只碗後,再用一種白色的粉泥塗沒在所有的接縫處防漏。最後的一道工序是“質檢”。將做完外科手術起死回生的碗盛滿水,請主人過目、驗收、付錢。補過的碗的外面,沿著每條裂縫,都有一排金光閃閃的銅釘,給死而復生的瓷碗增色不少。一如當年有些人嘴裡的金門牙,嘴巴一張,金光頓閃。聽說,有的人為了裝金門牙,活生生地把好好的門牙折騰掉的。在1965年秋在上海市寶山縣顧村地區參加社會主義教育運動(又稱“大四清”)時,我還見到過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閃著一棵大金門。現在再三再四地強調搞活內需,為什麼還不見鑲金牙的業務呢?只要這個業務一恢復,做金牙的、拔真牙的、鑲金牙的,不都搞活了嗎?也省得這些人天天成群結隊地去找什麼黃金餐了,只要上下金牙一嗑碰,保管有微微克(十的負12次方克)的黃金給嗑碰下肚。黃金源就控制在自己的嘴裡,看得見、吃得到、咽得下、消化得了、吸收得光,要多少就嗑多少,沒任何忽悠的水份,只要裝的或鍍的是真金的。這是一舉數得的美事,就業增加了、經濟搞活了、健康增強了…滿城盡是黃金牙…打小我最不喜歡的是作文課,要我在作文薄上寫下一個字就像要一個八十歲老奶奶擠出一滴乳汁來一樣。老師在批閱後,會請二位同學在全班朗讀他(她)們的作文,我從來沒享受過這份殊榮。我最喜歡的是勞作課,用小工具依著圖樣做一件小實物出來,挺有成就感的。在我眼裡,補碗絕對是門高科技的行當。有一次作文的命題是“長大要做個什麼樣的人”,我洋洋百字,一氣呵成。那一次的朗讀,第一個被叫起的是班長。整個教室鴉雀無聲地傾聽她聲情並茂朗誦長大後要做趙一曼式的女英雄[那時,東北電影制片廠拍攝的電影《趙一曼》剛開始在頭輪電影院上映]。全班都為未來女英雄的高大全的志向所打動,竟都忘了鼓掌喝彩了。五十年代的各級領導干部都是冒著敵人的炮火衝殺出來的戰鬥英雄或未來英雄。冷不丁地老師叫上了我的名字。我趕緊站直,筆筆挺挺地站直,用發抖的聲音大聲宣讀了自己畢生的第一篇“論文”。那時那刻我那個得意那份激動換來了全班的哄堂大笑,笑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趴也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想錯了什麼寫錯了什麼讀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只是朦朧地意識到說實話講真話的吃勿開。打那之後我榮獲了一個大號:“補碗的”,一直被叫到了小學畢業。不久個體手工業者都“合作化”了,沒人補碗了。再沒多久,人們富到再也不需要補碗了。我沒能實現自己人生的第一個志向。要不,五十年的碗補下來,我好歹也成個教授級的補碗小工匠。至於“大工匠”的封號,我就謙讓給劉佩琦吧,看他和孫紅雷爭得挺那個什麼的。“補碗”的手藝人多來自江西。金鋼小鑽頭在來回拉轉鑽洞時會發出輕微的“自顧…自顧…”的聲音。這就是“江西人補碗自顧自”的出典。不知道這個背景的,還以為這是在貶低江西人,說“江西人只知道自己顧自己”呢。我的“奶奶”數不清。這位“江西奶奶”絕不是個自顧自的人(他的父親沒在上海“自顧…自顧…”過),自認識的第一天起,對我就照顧有加的。這次,特地飛來深圳與我相會的是他。品了“唐宮膳”後,陪我去參觀“深圳博物館”底層的“國寶館”的是他。大年初一開車送我進黃崗海關、看我平安過關、等到我平安上車去香港機場後才放心的也是他。《二》江西菜民間瓦缸煨湯坊(福中店)福田區福中路36號。755-8322-9516“總算見面了。”“奶奶”和我面對面地互望著,彼此都很欣喜又很感慨。我的“奶奶”數不清。這位“MM奶奶”是我在2007年四月在攜程網上發起《神州美食風光自助旅》時與我聯系的數位國內驢友中的一個。此後,雖時有聯系交流,但從未謀面過。07年無緣相會、08年又錯失交臂。過一過二不能過三。這次回國怎麼的也得聚上一聚。雙方都抱定了這個願望,又是電話又是郵件的聯系了好幾次。快放年假了,作為美資公司關鍵部門的一位主管,“奶奶”的工作挺忙的。今晚她好不容易特地擠出一段時間,風風火火地趕到約定地點 — 深圳人才大廈門口,才使美夢成真。“就在附近隨便找一家吃吃吧。今天主要是聚聚聊聊的”,我建議。於是,“奶奶”領我進了馬路斜對面的這家門口放有一口大瓦缸的“民間瓦缸煨湯坊”。“奶奶”執禮極恭。起身、恭恭敬敬地盛上“茶樹菇煲豬肉湯”、雙手敬上。“這湯加了紅棗等材料。特地為您點的。您多喝點,養顏補身。我在家天天喝。”難怪哦。卅出頭的她看上去才廿多一點。明年如果有緣再聚,要到市少年宮的門口去等她了。“MM奶奶”很會點菜。估計她不是第一次光顧這裡。那半只實際是風乾鴨的“竹蘭鴨”被風得幾乎只剩一張賊骨老頭硬的硬皮,賣相不錯,咬起來很帶勁,啃起來又很入味。比咬啃竹蘭鴨更有滋有味的自然是聆聽“MM奶奶”的工作、生活,及她的國內外的旅游趣聞。


(竹蘭鴨)

“MM奶奶”說現實生活中要在自己身邊找一個理解自己的人不容易的感慨。她有點奇怪為什麼從未謀面的她和我之間反倒可以零障礙地交流。

這是“虛擬”網絡的好處。我很少上網,中文網只上二個,“”和“攜程”。“攜程”,是我惡補寫作力爭在咽氣前拋掉高中語文老師給我帶上的“重理輕文”帽子的練攤之處,也是我享受驢友大蝦們資訊和心得的天地。最近我在“攜程”上查閱武漢的游記。這一查,查出個才女來。“蘭的”字中的情震心[轉身…大哭一場。為什麼?他是我的爸爸,是從小把我捂在手心兒裡養大的爸爸,你們為什麼要欺負他呀?《印像.廣州》],“蘭的”筆下的花傳神[只顧著瞧你這細瓷般的風骨,如瓊脂、瑪瑙、綠玉…想伸手…又怕真碰到你,你就當啷碎了。《東湖公園觀菊展》]。端的是曹雪芹死後學化學化成了女兒身。要選攜程十二金衩,我投“蘭的”一票。從字裡行間猜測,“蘭的”她可能就在深圳地區高就。啊,錯失交臂了啊…啊,少噌到一份美餐啊…某位聖人斷言女子無才便是德,換個角度去理解,就是女子有才了不得。“半邊天”一旦有了才,天下必會大亂似的。眼前的這位“MM奶奶”也是位大才女,中英文極是了得,了得到了了不得的地步。“MM奶奶”爭著要付帳。說她是地主啊,該是她買單的。現在還有地主、富農、反革命嗎? 我掙的工資多少比你多一點,今天就由我來吧。等我退休後再來深圳,餐餐包給你好了。好。一言為定。後會有期!我送她到停車場。她打開行李箱,取出一份大禮物。我目送她的汽車迅速地淹沒在福田路的車流和夜色中 …《三》四川菜子都慨念川菜民田路城建購物公園。755-2801-1122; 755-2531-3543我的“奶奶”數不清。這位在深圳早已功成名就的“四美奶奶”混身透著一個美。容貌嬌美、身材健美、音色甜美、心靈五講四美。知道我這個上海寧波人吃不了麻辣,為我點了清蒸鱸魚(66元)等清淡的菜肴。應該說,我多少還是能吃點辣的。例如,我常吃四川榨菜、“老干媽”。要不是當年那家中藥店的弄鬼作崇,現在的我應該不至於背上“滬公好辣”的名聲。高中我住讀,一日三餐吃在學校的食堂裡。同一只食堂燒的,老師吃的菜就是油得發亮,蒼蠅叮上去都要打滑,而我們學生天天吃的是清水晃蕩的“炒”包心菜。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1958年九月進校吃起一直吃到1961年七月畢業高考為止,吃得正處在青春發育期的我們發不出青春痘,男生個個是火柴杆的身條。我們的畢業照,乍一看,後面豎著二排火柴杆,還以為是校領導和老師們集體參觀上海火柴廠的留影呢。61年高考的錄取比例小過二百分之一。我是僥幸的。家有嚴父、校有“油”師,晃蕩了三年的“清水”在考場上頓時化作三天的錢江秋潮,把我衝上了金榜。我至今都感激復旦的收容和培育。我能混在美國的職場上,吃的全是復旦給的老本。正本清源,我也感謝高中三年的清水包心菜。不過,那時的我還沒有這樣的思想覺悟。尤其是同樣的糧油定量,轉到復旦後油水足了。復旦的油水越足,越讓我覺得高中的食堂有貓膩。咱“不差油”了,怎麼也不能忘了仍然“不差清水”的學弟學妹們啊。我給上海市黨委的月刊《支部生活》的《小品文》專欄反映。幾個月後,《支部生活》負責任地寄來了負責任的調查結果。這是我畢生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信訪,不是上訪專業戶,所以沒有任何教授級專家負責任地說我有“偏執型”精神問題。我“偏執型”地忘不了那家中藥店。生命的過去是無法忘懷的。忘記就意味著背叛生命。不知道從哪天哪人起,有人往自家的菜碗裡撒些胡椒粉。開胃!這個先進經驗,很快就傳開了。於是,我們成群結隊地去學校附近的一家中藥店買胡椒粉。那時的中學生,一個月能有多少零化錢? 五分錢一個小三角包的胡椒粉,要撒用一個多星期的。沒想到,我們第三次去買,中藥店的玻璃窗上貼了一張大字的安民告示。 “胡 椒 粉 憑 孕 婦 證 明 供 應”。直看得發不出青春痘的我們連氣也發不出!有這麼算謀“祖國的嫩枝”的嗎?我天生是男兒身,哪能懷孕? [那個時候還不知道能變性]即便成功地變成了女兒身,我那時才13歲,怎可結婚懷孕?即便我饞到為了吃到胡椒粉去變性,賤到為了懷孕而自願被嫖宿,也掏不出回來貴州習水縣的路費啊。 要是當年能連吃上三年的胡椒粉,現在的我保證麻辣雙開,盡享川菜美味。“四美奶奶”還為我特點了一客湯圓(每客6元人民幣)。實在想不到這家的四川湯圓會像記憶中的寧波豬油湯圓一樣迷人。“奶奶”她親手一匙一只、一只一匙地將湯圓送進我的口中,直把我當三歲的小孫子寵。


(湯圓)

二個月前,我去一座美麗的旅游城市出差。我坐在河畔的露天餐桌旁,無視自己的身影…我站在雲霄中的旋轉餐廳內,無權相邀明月…今夜,“四美”就是我心中的明月,今生,我願作“奶奶”的身影。

美食當前、佳人伺側、空氣暖濕、燈光朦朧…曖昧的情感緊緊地裹擁著坐在露天餐桌旁、樹叢邊的“四美奶奶”和我。天上繁星、燈下美人、桌上佳肴、嘴中湯圓…美景、美色、美食、美情…佳人有意,白駒無情。我哀求良辰留步。良辰笑曰,我就留在您的心底。《四》江浙上海菜(1). 仙和谷 — 上海老湯骨頭煲龍崗區中心城世貿中心E區一樓。755-2890-7226“仙和谷”的“蔥烤鯽魚”的水准不是一眼眼的推板,是斜氣斜氣的推板。您吃了就能理解上海人掛在口中的“搗糨糊”是什麼意思了。一只“菜心油面筋”,端上桌時,油面筋都還是僵的。送下去再燒。第二次端上來,油面筋燒透了,菜心生的了。大堂經理答曰,“看顏色就知道是生的。”知道是生的,怎麼還端上來呢?我給你免茶位費(每位三元人民幣),再打個九折。滿意了吧?要說滿意,我唯一滿意的是這家“仙和谷”的上海油爆蝦(菜單上稱“元寶蝦”。每例58元人民幣)。做得真是一個好,木老老的好! 我打小就喜歡吃河鮮、海鮮。我會將吃下的大閘蟹的大蟹腳鉗,洗淨,乘濕黏在牆壁上,做成一對對紅黑白三色的“蝴蝶”。每年秋風起,成雙作對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就會息在我家的牆壁上昵昵私語,就像多年後上海的情侶在入夜後滿掛在浦西外灘的防波堤上。大閘蟹不能常年吃到,蝦是常吃的。蝦皮、蝦米、河蝦、明蝦、龍蝦…凡是搭著個“蝦”字的,不管怎麼個燒法,都極為過飯。當我被稱作祖國的花朵時,一只鹽水河蝦,我可以過好幾口飯。有親戚上門,阿娘(寧波人對祖母的稱謂)就很得意地要我作現場彙報演出。親戚為了討阿娘歡心,自然逢場作戲應上一二句,我還以為是真誇我呢。一聽到有人“誇”,我的骨頭頓時就輕得沒三兩重。大人越“誇”我,我自然表演得越賣力,竟創下了一只蝦過12口白飯的記錄。我這裡說的是河蝦。我說的是用一只不包括蝦頭在內的蝦身、不攙和任何其它小菜,過12大口白飯。阿娘不知道可以申請金氏世界記錄。我不知道我已經在開始實施“士為知己者死”的精神。一只河蝦,吃出了一個孩子為家門爭光、為自己爭氣的豪情壯志。當我在美國還是個窮當當的自費留學生時,慈母思子之切,每次來信都要勸我吃得好一點,再四再五叮囑我“伙食費萬萬不能省”,還經常問我吃蝦了嗎?為了讓媽媽徹底放心,我特地去買了半磅最大的海蝦,將吃下的蝦殼洗淨、剪段、涼干、壓平、隔三差五地夾一段在家信裡,飛洋過海寄回家裡,去蒙老媽。讓她老人家看了寬心: 看,兒子在美國吃上這麼大個的泰國進口到美國的蝦呢!一段蝦殼,緊連著大洋兩岸兩代人兩棵日夜互思互念的情懷。當我的工資終於允許我每月臉不改色心不跳地瀟瀟灑灑吃一次大龍蝦、帝皇蟹時,查出了膽固醇過高不宜吃海鮮了。如今,我每天的出差伙食津貼超過我在家時一個月的伙食費時,我已經對海鮮提不起任何興趣了。08年12月中旬,我有一次去佛羅利達州開會的機會。全世界最好的十家海鮮餐館,有三家在那城市。我臉不改色心不跳地放棄了。但是,每次回上海,我都會去熟食店買上些油爆蝦,回味回味。每次都嫌太甜。不吃遺憾,吃了倒胃。2009年1月19號中午,我在“仙和谷”吃到的這個批次的油爆(元寶)蝦,適度的甜中滲著回味悠長的鹹鮮(筆者在這裡不保證其它批次鍋號的也和我吃到的一樣好味)。上品。大喜。“久旱逢甘霖”般的大喜。一只上海油爆蝦,鹹鹹的是鄉思、鮮鮮的是鄉味、甜甜的是鄉情。(2). 江南味道羅湖區寶安南路1881號華潤中心B1層B05。755-8269-0135我的“奶奶”數不清。領我去“江南味道”的是位正正宗宗的上海人,由她帶我去吃她相信是深圳地區比較上乘的江浙上海點心,應該是錯不了的。與這位“女排奶奶”相聚是“它鄉遇故知”之大喜。她和我是大學同窗,她又是女排校隊的主力之一。當年的復旦女排是全國16支甲級女隊中唯一的一支業餘隊,憑實力打出全國甲級聯賽第八名的好成績。在中國女排衝向國際的數代人的努力中,有復旦女排的一份不可磨滅的功勞,有她的一份血汗。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她和我有過一個學期的“私情”。她幫我測融點、她幫我去拿冰、拿溶劑…她還私下偷偷地教了我一招發球技術,使得我成為發怪球飄球的能手。在班內的男排比賽中,我是發球直接得分的高手。現在回想起來,這是我在大學六年期間唯一的輝煌。如果當年她再授我一手大力扣球,當今美國女排總教練一職就非我莫屬了。47年前,在男生女生不能自由交往的年代,她背著年級政治指導員、瞞著年級裡的其它同學像策劃武裝起義的地下工作者一樣悄悄地接近我、幫我、教我。47年後的今天,在男的女的處在一起想怎麼干就可以怎麼做的改革開放的新時代,知道我到了深圳,她還會有所顧忌放我過門嗎?她一定要我讓她當一次“好地主”,盛情萬分地請我和她們全家一起吃大年夜飯。“女排奶奶”是“江南味道”的常客,不看菜單就下單。計有老上海生煎包(18元,人民幣,下同),知味小排(32元),淳安腊肉野蘆篙(20元),杭州什錦小砂鍋。奶奶喜歡吃油燜筍,我加點了一只素油三鮮燜時筍(22元)。五道小點加餐位費4元,總計人民幣132元。“腊肉野蘆篙”一般般。為了孝敬“奶奶”而特點的油燜筍是一盤正正宗宗的上海“糨糊”。筍條的數量少得只成點綴,用的也不是鮮筍,燜的火候也不到家。大失所望倒是其次,只覺得挺對不住“奶奶”的。

正如“奶奶”所推薦的,“江南味道”的“生煎包”上水准,賣到哪兒都對得起冠上的“上海”兩字。美中不足的是,既然賣的是“老上海生煎包”,自然要搭配大多數老上海人吃生煎時少不了的“加哩牛肉湯”。遺憾。在“江南味道”沒有此湯供應。對任何一家餐館來說,少一湯種並不是什麼致命傷。只是,您是在異地推介上海傳統的飲食風味和習慣、推介一種品牌,追求的是特色、正宗和完美。“加哩牛肉湯搭生煎包”,對上海人來說,對上海特色風味小吃來說,就像“楊貴妃配唐明皇”般的生死絕配。您不能絕口不提楊玉環、光說李隆基吧。再說,賣湯是賣水,利潤最厚,何樂而不為呢?最欣賞的是它的什錦小砂鍋。用料齊全(蛋餃、肉圓、魚圓、線粉、火腿片),烹制得法,“色、香、味、形”四大元素皆具。叫價36元大洋雖然是算貴了點,但上口討好,袋裡的銀兩也就掏得歡了。


(什錦小砂鍋)

難為的是這只小砂鍋的內容物還是中西合璧、與時俱進的。細心如閣下您的讀者們一定能發現鍋裡的火腿片不是金腿或宣腿,而是美式火腿片(該不是為了節約成本吧)。哈哈。是“江南菜”走向世界了,還是“江南味道”與西方接軌了?

左手邊的領桌上坐有三位年輕漂亮的MM,桌上有一盤血紅色的東東,挺吸引眼球的。一問一答後知道是“炒菱肉”。其中的一位MM不管我們的婉謝仍然慷慨地給了我們幾枚品嘗。中看不中品。這菱肉不“粉”。做餐飲的要想創出口碑,堅持品牌,選料進料用料這一關也是至關重要的。該用哪兒產地的,該是什麼季節的…都有大講究。在上品的餐館裡,不是什麼菱都可剝殼入菜的。說到“粉”,還記得復旦的粉蒸肉嗎?怎麼忘得了? 離開復旦後,我再也沒吃到過同樣美味的粉蒸肉了。我也再沒吃到過。復旦粉蒸肉,“復旦人”心中的寶![六十年代初到偉大的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前,“復旦人”心中有三件寶。(1) 女排、(2) 蔡祖泉師傅(電光源專家)、(3) 粉蒸肉。]“江南味道”也不賣上海“豬油菜飯”。說起豬油菜飯,“女排奶奶”和我有共同的回憶。那年頭,為了培養出德智體全面發展的無產階級革命事業的接班人,高校師生員工每學期都要下鄉下廠勞動。有一次下鄉前,校黨委領導要求我們學生(以年級為單位開伙)自己燒的肉“要燒得看勿見吃得到”。於是,各系各年級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我們年級的伙頭軍由年級學習委員領軍。他活學活用剛剛學到的理想氣體做最大膨脹功的條件的新知識,從市場上買來最油的肉、用磨得最最快的刀將它切成最最細、用最最最小的灶火、最最最慢的速度熬出最最最最多的豬油。這剩下的油渣在尺寸上是最最最最最小的微粒(比米粒子還小),在色澤上幾乎是玉白色的。然後,將微粒油渣蒸(炒)進米裡,熬得的最大量的豬油用來炒蔬菜炒豬油菜飯,完美地達到了黨的要求並超額完成了黨下達的任務,不但達到了“吃得到看勿見”,還做到了“嗅勿出”[因為熬制時溫度控制得最低、揮發度最小,所以幾乎嗅不到丁點兒熬豬油的香味]。農民因此看勿出城鄉差別、我們因此隔天就有豬油菜飯吃(吃得阿拉勿要蹋開心哦)、黨領導因此放心我們的伙食質量、連夜通宵為我們熬出最大量豬油的他因此被評上了系勞動積極分子。六十年代的各級領導干部吃苦在前、享受在後、全心全意為人民謀幸福。 我去的是午市,“江南味道”食客如潮,生意不錯,其中不乏回頭客[說句不捧場的話,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如果我長住深圳,我也會是其中的一個回頭客,盡管它賣的東東離開特色正宗的上海點心小菜尚有一段距離。衷心希望“江南味道”能百尺竿頭,更進一丈。[有興趣網游的請上www.xihucy.com。西湖春天餐飲策劃管理有限公司是一家餐飲連鎖企業,創建於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現旗下有“江南廚子”、“西湖春天”和“江南味道”三大品牌,近二十家中高檔酒樓,營業面積達四萬多平米,員工二千多人。其管理公司在深圳,屬店遍及杭州、紹興、深圳、鄭州、洛陽、北京等地…]《五》廣式海鮮華城漁港羅湖區樂園路101號。755-8218-7660聽到我對“唐宮膳”的認可,覺得挺有成就感的“江西奶奶”興致勃勃地領我上“華城漁港”吃海鮮午餐。深圳本地人都上“樂園路”這條街吃海鮮,比較實惠。人行道上一溜煙似地排著盛水鼓氣的平底容器,內有許多種活海鮮。憑這架勢,讓人不得不服這才是“生猛海鮮”。“生猛海鮮”,“生猛海鮮”…這種香港廣東式的廣告語可以說是聽了成千上萬遍了,今天可是眼見為實啊。“沒我陪你,你都不知道上哪兒找這種地方。到了就不要錯過。你來深圳一次不容易。想吃什麼就要什麼,不要客氣”。“奶奶”一定要我點。我早已看得眼花撩亂,一時間反倒挑不出什麼特別想吃的。


(生猛海鮮)

“華城漁港”的市面挺不錯的。我們進店的時候已過下午一點,整個廳堂還是被食客坐得滿滿的。但是,這絲毫不影響它的上菜的速度和菜肴的質量。除了那碟用於基圍蝦的沾料沒一點水准、基圍蝦也燙得不是只老得一眼眼之外,其它幾只菜,我吃得都可以。

“江西奶奶”知道我塗鴉過幾篇吃食經過,以為我吃遍八方美食,既會吃又懂吃,估計我有家屬淵源。

是有點的。我阿娘懂吃會燒。她有位外甥,我的表叔,就是喜歡吃阿娘燒的菜而長居我家。這位表叔吃得嘴巴密甜密甜,整天舅姆舅姆叫不絕口,外甥皇帝在我家就更受歡迎,與家父情同親兄弟。

阿娘的擇婿標准裡除了要出身書香門第外,另加了一條,要會吃懂燒。這後一條害得我姑媽成了老姑娘。要物色到一位人品、學問、年齡、廚藝、外貌皆優且八字又合的男性談何容易。更要命的是“擇婿委員會”的主任委員是我的一位遠房堂伯。他操一口當年上海灘上流行的的洋涇浜英語,只是不標准。例如,“Thanks”說成“殺克西”;“Last”說成“垃圾特”,等等等等。許多候選人都是被我堂伯淘汰的,因為聽不懂他張口一個“小腳盆”、閉口一個“小腳盆”,猜不出他的“小腳盆”是什麼東東。後來成為我姑父的男青年動用了所有的智商,聽出了這是指一個國家。就從頭一個音“小”猜起,沒有這樣的國家,那第一個音就是漢語“小”的意思了。跳到第二個音“腳”再猜,還要是個小國家。哦,我堂伯的“小腳盆”原來是“小Japan”。

這樣,表叔、姑父、家父哥仨成了上海灘上中西餐館裡的“三劍客”。因為我得寵於阿娘,在我稍為長大後,他們外出就餐時每每也帶上了我,成了“美食四人團”。所以,我的所謂的美食經歷都是“花朵”時期的。

往後,在“枯株敗葉”時期,我吃到的無論是品種還是數量,都和絕大多數老百姓吃到的是一模一樣的。難道憑此能吃出個美食家?

記得家母移民來美前夕,問我想從上海帶些什麼。

就帶些薄百葉吧。

可害得我媽媽在飛機上動用好幾張椅子背忙著晾攤薄百葉。

老人家挺奇怪,怎麼不知道自己的親生兒子好這一口?

每人每十天只可買四分錢的豆制品[這裡說明一下,四分錢的豆制品在上海可以買到正正好好一塊豆腐,不分嫩老],還要省給小囡吃,我自己能吃到多少?要我怎麼表現得出來呢? 我更想吃點發芽豆,儂飛機上不好帶,只好勿去想依。

好幾年前舊金山南灣地區開張了一家夫妻老婆店,大名上海“家常菜”。“董永”在內主廚掌勺,“七仙女”在外開單收現金接電話,硬是靠賣15元(美金)三只菜(堂吃還送湯)大發。他們賣的“上海素雞”,也是15元三只菜裡的一只。就為了吃它家的大片素雞和四鮮烤夫,我的孩子和我成了他們的鐵杆回頭客。

老板娘,儂的素雞啥地方買的?

飛機空運來的。

儂能不能賣鹹菜發芽豆或者紅燒發芽豆?

不能。發芽豆沒辦法空運。

口水往下咽。

胃蟲爭上游。

可想而知我是實在沒吃到過啥因而見啥就吃啥、吃啥就好啥的饞癆鬼。你看我寫的,我吃到了什麼啊? 我是叫花子吃死蟹,鮮格格地只只當活蟹吃。

依老夫愚見,“吃者”大致可被分為三等九級。死蟹當活蟹吃的饞癆鬼,張嘴只曉

得狼吞虎咽、落筆只知道菜名食材的,只能敬陪末座,居第三等第九級。瞧,我又是“老九”一個。這一檔次裡最高級的充其量也不過是“老饕”而已。

位列第二等的就是“美食家”了,既講究吃又融入深情,把菜肴的色香味形與飲食心情有機結合得天衣無縫的。若達到情重於味的,就是這一檔次中的大內高手。連寫《上海卅碗面》的作者必是第二等第四級的“高手”。不是對面懷有深厚的無產階級革命感情,絕不會為了20元以下的面“飛”遍上海灘的。他的大作中提到了滄浪亭。

滄浪亭,我有一次到死都不會忘記的食記。

排除“小腳盆”國內阻力要使中日邦交正常化的“小腳盆”的首相田中角榮要抵滬訪問,機場上要舉行盛大隆重的歡迎儀式。

那天,中日雙方一致預報上海地區上空的天氣是“陰時有小雨”。

上海市革命委員會的主管生產的M相信“人定勝天”,非要“小腳盆”的專機在秋陽下降落,非要歡迎儀式在“衝破薄雲的陽光”下舉行[“衝破薄雲的陽光”是M的原話]。

M的理由極富有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辯證觀。既然是“陰時有小雨”,就一定會有“陰時有多雲”[重音不放在“多雲”上,而是打在“時”上]。“多雲”的氣像肯定不是只出現一次,而是很多次。你們隨便找找吧,在專機預定降落的時間的前後半小時內找一段起碼半小時的時段出來。

這實際上是要天老爺在“小腳盆”的專機預定降落時間的前後半個小時都開臉吶。

這是找神七發射窗口時間的高精度啊。

可當年是什麼條件? 一本三正經找都找不到,更不要說是“隨便找找”呢。

“小腳盆”的資產階級專家保證不了。

北京、華東、上海等地區的無產階級革命造反派的“專家”不敢打包票。

M下令把被打成資產階級反動分子的我的姑父“放出來”為無產階級革命事業戴罪立功、將功贖罪。非要我姑父“負全責”在指定的時間段裡找出持續起碼半小時的“衝破薄雲的陽光”來。

這可是一個天大的政治任務。

測准了也贖不了罪,測錯了必是罪上加罪,更進一步會禍殃家人。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無產階級專政的鐵拳像二只萬噸的水壓機一樣壓在他雙肩上,壓得他彎著腰夜以繼日地求玉皇大帝。

猜出“小腳盆”是“小日本”的他,像伍子胥過昭關,終於極其“僥幸”地過了這一關。M向周恩來總理臭表功,反倒使我姑父受到了周總理的表揚。M順水推舟“賜”了我姑父二天的“自由”回家團聚。他事後多次回憶起這段經歷,每次都後怕地說,全虧老天見憐,玉皇大帝給了我45分鐘的陽光。

就在“小腳盆”的大頭頭鑽出“薄雲”降落在陽光普照的上海的當天傍晚,大難不死又“僥幸”得賞二天“自由”的姑父一回到家就約上家父和表叔去滄浪亭吃蔥油面。正好那天我也在上海,看到了永生難忘的眼神。

在文明受到史無前例摧殘的年代、在境況潦倒到連吃蔥油面都只能偶而為之的歲月,我在被史無前例的折騰折騰得史無前例的灰頭土臉的哥仨的眼神中看到了堅毅不屈 — 逆天像而動者,必為天理所不容。

“吃者”中最高等級的,也就是教授級的,不說吃什麼、不提怎麼吃,只寫“情”。這一等級的狀元郎非李白教授莫屬。“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所以流傳千古,就是因為只字不提自己吃的是花生米還是臭豆腐。

嫦娥仙子豈是袞袞諸公、萬貫商賈、人民公僕能隨邀邀的? 只有“龍巾拭吐、御手調羹、力士脫靴、貴妃捧研、天子門前從容走馬”的他,才能想抬頭望就望(還就望得到)、想舉杯邀就邀的(還就邀得到)。仙子到了,辣醬面還是羊肉泡饃?富如“五花馬、千金裘”的他,請吳剛老兄抽的起碼也得是天價牌…這些細節李白只要一著墨,他就墮落成個“老饕”,還會被高力士舉報,遲早被押進皇家大獄。反倒區區十個字,就被封為“詩仙”,又不被楊玉環抓到把柄。看古今多少失身的人物,都是被自己選中的“寵妃”告發的。自古以來禍從口出、罪由字織、婦心最毒[女子有才了不得,“二奶”無才方是福]。李大教授是深諳其味的。

《六》湖南菜

湖南人

總店:羅湖區清慶新村61號東755-2558-8834

分店:羅湖區金塘街新十坊36號2樓755-8206-9918

上午品了“唐宮膳”、中午吃了“華城”,晚上,“江西奶奶”領我去品嘗湖南菜。

從店堂的位置、店面的布置、菜單的品種和價格以及堂吃食客的數量和衣著來看,這是一個可以讓在深圳的有中低收入的湖南人一解鄉愁的地方。我環顧鄰桌,都是毛主席的故鄉人啊。他們品著家鄉菜、對著家鄉人、說著家鄉話、溢著家鄉情 …

我曾經二次面對面地接觸過湖南人,二次都留下深刻的印像。

第一次是2008年的清明節,在浙江奉化溪口汽車站。拙文《眾車霸圖財欺老叟倆湘女仗義反圍剿》原本是寫在這裡的,只是在看了“喜歡看風景的蟲蟲”的《張家界憤怒之旅》後,才決定獨立成文先行上貼。

第二次是今年一月我在深圳打的去賓館。這位中年的哥是湖南人。

湖南的哥很健談,也不避諱,更不矯情。這是我無數次與的哥的嫂隨機聊天中的又一次。也許我轉眼就會徹底忘了他,如果他沒做二件其它許多司機不宵一做的事。

第一件事,他找零找到角。我說算了,不要找了。他堅持要找零,說“不能貪小而失節。人活著,再窮,也得活出個氣節。”

第二件事。在分手時他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帶著真誠笑容的新春祝福。“過個好年!”

過個好年。

這區區四個字,一下子把我的心拉近到與他零距離。

對中華兒女來說,還有什麼其它的節慶祝福重過於它?!

對海外倦子而言,還有什麼節日祝賀比它更震蕩心弦?!

是啊,春節是越來越臨近了,住處附近的“華潤”底樓的叫賣聲是一天比一天響亮,琳琅滿目的商品堆滿了貨架,進店的顧客無不帶著喜氣,大包小包地隨心采購,把需要的年貨買回家,把喜氣帶回家,把滿意帶回家 …

《七》大年夜飯


我已經廿多年沒在國內過大年了。這樣的喜洋洋的景像已經和我久違了半個多世紀了。買來回機票時沒看陰歷,以為春節該是在陽歷二月份吧。拿到機票後好幾個禮拜後才發覺,自己竟然要在深圳過大年。首先跳上心頭的是這頓大年夜飯上哪兒去吃? 和誰一起吃? 吃什麼?

“女排奶奶”的盛情相邀一如她當年最拿手的大力扣球,根本就甭想封網攔阻。我只得婉謝了其它的邀請。

這就把問題簡化成一個了: 吃什麼呢?

“女排奶奶”更是直奔主題,吃什麼魚最討我喜歡?

深圳市場上的生猛活魚的品種太多了,在美國根本連夢都夢不到。

對中國人來說,大年夜的飯桌上有條魚,意義太大了,哪怕就是不吃光看,也歡心悅意著。

年年有魚年年余。


打從實行全國性的統購統銷起,也就是我從十歲不到起,就年年在年前的四五天起,每天半夜三更不到就起床,連走帶奔地趕到菜場,排起長隊,一天能買到一二件按戶口本上注冊的人口的總數限量供應的年貨已經是算好成績了。

在報紙上廣播中反復強調形勢一片大好的年代,也就是在憑證憑票供應的貨品越來越多越來越嚴的歲月,上海人在菜場排隊買年貨和時令蔬菜花式菜的功夫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一塊小石頭或一卷草,就代表一個人排著…這樣前後左右互相照應著,家庭個人需要和集體主義精神充分結合,一個夜班加一個早班,居然可以把上海市人民政府花大力氣配給家家戶戶的年貨的一半,至少三分之一,買回家。

都說上海人“精”都“精到骨髓裡”了。這話的褒意究竟有多少,說的人心裡有數、聽的人心裡有數、天上的神靈有數、地下的祖宗的陰魂有數…這都是幾代上海人在艱辛的日常生活中被迫磨練出來的啊。不“精”成這樣,日子就更不易啊。

就說過年排隊吧。要排隊的地方多著呢,又不是菜場一個地方。除了和平常一樣的上下班坐公交車排隊,上公共廁所排隊外,到糧店買過年配給的“好”米要排長隊、用米換年糕要排長隊、買春卷皮要排長隊、磨水磨糯米粉要排長隊,理發店剪個發、小年夜上浴室搓掉一身“老啃”(實在對不起。這個“啃”字,肯定是個錯字。但我不知道正確的該怎麼寫。只能取其音了。上海話裡的“老啃”該怎麼解釋,我也說不清楚)更要排長隊…就是在自家樓裡洗菜洗被單用水也排起了隊…

家家戶戶辦的是同樣品種同樣數量的年貨,忙乎的也是同樣的事,只是千家萬戶都非得趕在這十天一星期內辦齊了不可,還能不排長龍嗎?

這麼多這麼長的隊要閣下您在這麼短的時間段裡一隊緊接一隊地排過來排過去,你若再不煉成個“精”,您老的腳筋就排斷了噯。

那年頭,在大上海生活,沒有一個上海人不得不“精”的。不成“精”還真算不上是個上海人呢。

上海人過年非排不可的等候時間最長的隊,我還沒說到呢!

在哪兒?

在街頭巷口的公用電話站。

在公用電話站打傳呼電話約幾門親戚湊在一起過年吃頓飯是上海家庭一家之主在年前數天必須踏踏實實做好的一件萬分重要的大事。再長的隊伍,都得排著。再多的等候時間,都得候著。再急的事,都得靠邊讓路。

這可是雙向雙倍的等候時間吶。因為好不容易打通對方的公用電話後(如果連撥三次,對方電話都是忙音的話,你就得發揚共產主義精神,把電話讓給排在你後頭的一個人打了),還要等在那邊接到傳呼電話後急匆匆殺到那邊的電話站打回電的親戚,排上和這邊不相上下的長隊,輪到他(她)撥了,還要等到他(她)撥通你這邊的電話才能開始“電話會議”啊。

那個等啊,等得真是一個“心焦”!

怎麼還不回電? 不在家嗎? 又出去排隊了?

實在等不及了,再打個過去,問問接電話管傳呼的人,XX弄堂XXX號X樓的X家的一只電話傳過去了沒有[電話傳呼單也得先來後到地排著隊送的哦]?傳到了沒有? 啊,他們家沒人開門接單子啊?

這下麻煩來了。這裡要請客的人得考慮一個時間再接著打,那邊送傳呼單的人得又一次再一次地跑腿試送,要送到收到三分人民幣的傳呼費為止。

好不容易有一聲電話鈴見縫插針似地鑽到半秒鐘的空隙響了起來,准有十多雙耳朵豎得筆筆直地聽著管電話的人的接應,巴不得這通打進的電話是打給“我”的回電。

要等好多好多年之後,上海的公用事業發展了,在通話量大的公用電話站裡,都裝上了二支電話機,一個專管打出,另一個只能打進,情況才稍見好轉。

要問上海人怎麼會這麼重視這份親戚間電話約日子相聚,非得等到回電約“死”了日子,說“死”了是午飯還是夜飯不可呢?

就因為家家戶戶的年菜豐盛到可以請親朋好友聚一次的程度。一年豐盛一次,難得的是還有魚。一年難得能有吃有說有笑地聚上一次,能不當回事嗎?

年年有魚年年余。年菜上少不了得有魚。上海市人民政府每年竭盡全力保證了每家每戶的年菜中有黃魚。四口或以下的“小戶”一條。五口或以上的“大戶”二條。需知盤中魚,條條都是人民政府的關懷、市府領導的努力。

以前,長輩教導我,大年夜桌上的全雞全鴨全魚全蹄膀這“四大全菜”,在供了祖宗後,是供看不供吃的,要等初一開始才能動筷。年夜頭只能吃吃明蝦熏魚暖鍋炒時件這樣的小菜,要填飽肚子就靠八寶飯春卷炒年糕。

現在,只有一條黃魚,年夜頭不能碰,開了年也不能想碰就碰,得留到親友相聚這一餐,全魚才再次登場。在“年年有余”的祝福聲中,主人極慎重地舉起筷,恭恭敬敬地向上賓獻上第一片魚肉,然後依輩份的長幼而下。一桌坐上八個十個的,一條魚並不夠這麼敬分給全桌的。在主人敬上第二筷之後,極其識相的次賓們馬上連聲說,“不要客氣,不要客氣,阿拉自家來,阿拉自家來”。主人馬上下台階,“好好好,介麼,不要客氣哦,自家動手,自家動手哦”。次賓們舉起筷,眼睛骨碌碌一轉,在魚身的邊邊角上點了一下。點到為止,一點到即筷鋒一轉,“劉鄧大軍跨過黃河,轉戰大別山”了。最多最多是夾上一眼眼(不超個一錢),眼中充滿微笑,輕輕地放進自己孩子的碗裡,又匆匆用眼角的余光瞄一眼主人。如果發覺自己的“劣行”被主人眼角的余光給逮住了,立即賠上訕訕一笑…主人適時地再起身,笑盈盈地,再夾上一錢半兩給祖國的花朵…

年年有魚年年余。年年的一條黃魚就這樣在極大地體現了主人的盛情和賓客的為客之道中,消失了大大半。剩下的小小半,自然是邊角料啦,是客人留給主人一家、主人夫婦留給自家孩子的好年菜。要是魚骨可以下肚,上海人絕不會把它倒進垃圾桶裡去,保證是送進孩子的嘴裡當強力補鈣片吃的。

在我被當作社會垃圾的時期,在我家,魚頭魚尾由我老婆承包。我吃那魚凍。我是家裡吃魚吃得最“巧”的。這魚熱了又熱回了又回,好東西都溶解在湯汁裡,湯汁早成了“百寶營養汁”了,又易消化又易吸收。好在春節期間上海的氣溫較低,隔天回熱一次也可以對付三四天的。又好在上海人喜歡紅燒,回上個數次沒什麼,只要保住個魚形能上桌就好。

年年有魚年年余。在年年每家只配給一條魚的大上海,要用斤把重的一條魚孝敬長輩、聯誼同輩、營養孩子、和睦家庭的上海人,能不“精”到非得在年前排上最長的電話隊、約定說死了聚魚餐吃年飯的哪一天哪一餐嗎?

說上海人“精”到糧票都有半兩的。現在閣下您知道了上海人曾經“精”到過年吃魚是以半錢為單位入口的。

從過年吃魚一錢一口半兩一吃過來的每個人,望著這滿池滿池的生猛活魚,都會

由衷感謝改革開放的設計師鄧小平。沒有鄧小平,就沒有物質基礎和上層精神建築真正意義上的“新”中國。稍為知道一點中國近代史的人,都肯定最近的卅年是中國近百年中唯一的少有中央級的折騰(不考慮地方級的折騰)的發展時期。

難得啊,飽經折騰的中華民族終於回到了能大口吃魚的太平盛世…

難得啊,我終於回到了自己的祖國與自己的故友共渡自己民族的新年…

滿桌的年菜。雞鴨魚肉蟹蝦蛋,煎炒蒸煮炸川煲。想到“明朝酒醒何處,漢堡包熱狗批薩”,我更珍惜這一次極難得的故鄉的大年夜飯。

盈室的歡情。年年中秋故鄉月,歲歲除夕團聚飯。

我的雙眼突然模糊了……

明月寄鄉情。

年夜聚親情。

世間萬味,真正值得回味及真正讓我回味無窮的,是人間的真情。

親情、人情、友情、鄉情。一生走來,一路奔去,都為了一個“情”。

萬肴穿腸過,一情心中留。

全文完

2009年五月,舊金山南灣


精選遊記: 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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