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西藏掠過身體-32002,08,26貼近唐古拉山口
1,不是一個設備派
早上起來,koko說我們要補充必要的裝備。
很顯然,我不但是個功略盲,還是個不折不扣的設備盲。記得上個月寫《環游新疆》前言的時候,提到了一組裝備,其知名品牌的名稱,全部都是咨詢了koko之後才得知的。想起來也委實直不起腰杆兒——直到環游新疆才是我第一次使用了睡袋和帳篷,這也都是神通廣大的koko在出發前給張羅的。
我喜歡挑旅游淡季的時候出走,這讓我的相機在摁下快門的瞬間不至於拍攝到一大堆晃來晃去的腦袋,不至於在妄圖靜默的時候躲不開無處不在的喧囂。
獨旅敦煌的時候,住在一家十塊錢旅館的三樓,整棟樓就住了我一個人,黑咕隆咚的確實有點瘆得慌;於是關上門,把啤酒瓶倒放在門邊,枕頭下還煞有介事地埋伏了一把藏刀。結果三分鐘過後我就開始夢會周公派來的美女了——即使這時候有人闖進來扒光了我的衣裳,估計我還自顧自地在夢裡忙著和美女煽情呢!
五年前投宿塔爾寺寺內接待藏民的小旅館,整個登記本上除了我一個突兀的漢族名字外,其余的全是什麼什麼措,什麼什麼姆,什麼什麼扎西,什麼什麼卓瑪。印像深刻的是:旅館的被子不是一般的厚、重,也不是一般的味兒;不過,我堅信走出城市,我的鼻子應該有著良好的適應性,它不僅僅是一味適應城市裡面女孩子們的香水,另外,大不了睡覺的時候我不翻身罷了。
如果裹藏在自帶的帳篷裡面,也許會少了很多和當地人交流的機會——當然,作為補償,你也許多了很多和同樣來自城市的那個你看著順眼的女孩子交流的機會了。
那就像沒有走出城市一樣。
十年前去安徽西遞寫生,更加對睡袋不甚了了——就知道美國鬼子和中國志願軍各自跑出自己的窩在朝鮮打架的時候,中國人被天席地,一把雪一把炒面;美國人罐頭多多,且經常被活捉在睡袋裡面。可見睡袋也是個有著封閉特征的玩意兒。——走出城市的時候我喜歡敞開,不喜歡封閉,因為在城市那個鬼地方,我已經封閉的快要透不過氣兒了。
硬著頭皮投宿一家當地的鄉親,兩個人一天30塊:住宿、洗浴(當然是互相要把門的冷水澡)、三餐(晚餐還是四菜一湯呢!)全部包括。末了臨走的時候,因為交流時間長,很是喜歡我們的主人家還打算把一塊有著二百年歷史的木雕鬥拱送給我們。——要不是個頭太大,現在一准就擺在我家的桌子上了。
我樂意做我的設備盲,但是我也夠中庸,決不反對設備派。只不過有一次旅游者露天聚會農家小院,忽然停電,馬上,好幾個人拿出來一個比一個牛X的照明燈,把會場照的亮過了原來的燈泡!非一郎不由得一聲嘆息:干嗎不就在月光下、星光下好好地呆著呢!難道我們傾聽的時候,一定要看看對方誇張的表情和輔助的手勢嗎?
設備當然是必須的,但是設備的作用不是為了讓你走到一個荒蕪的地方古舊的地方,可以用作把當地的環境盡可能地修飾到你習慣生活的那種模樣;更不是為了營造一個真空艙,讓你呆在一層氣泡中走出來打量這個世界。
至於那些喜歡炫耀自己設備品牌的人,他們總是衣著光鮮,把行頭周身掛滿,叮呤咣當的走著。他們走的時候不是在看風景,因為他們覺得他們自己才是風景;他們看著其他人,因為他們想知道有多少人正在看著他的設備。每次遇見這種人,我都惴惴不安地不敢以驢自居。
因為他們確實比我驢多了。
可是,我不一樣好端端地背著個小破包走了十年路?
西藏比新疆冷,新疆比西藏西瓜多,因此,添加了一個外套和一個水壺,我走出了格爾木。
2,現在,我們信仰什麼?
走出格爾木不久,我們就看見了兩個磕長頭的苦行僧。這種場景很輕易地就可以震撼每一個人的心,我從車上拿下來一瓶礦泉水遞給後面的僧人。
僧人非常友善,於是攀談了幾句。
他們來自甘肅武威,前面的僧人是他的弟子,他們要去聖地拉薩。他們用身體“量”了近一年的時間,才過了格爾木。
他異常平靜而又快樂地笑著說:2004年就可以到達拉薩。
四年時間,他們才可以完成一次朝拜:用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從武威“量”到心目中的聖地!
翻開地圖看看路程,想想青藏公路的海拔,再想想他們無數次地站起來、俯下去、磕頭、祈禱......
沒有堅定的信仰,何以完成?
世界上再也沒有這樣簡單而巨大的堅定了。
世界上再也沒有這樣單純而濃郁的從容了。
我肅然起敬。
有時候,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你可以看看他們的眼睛。
我們這一代算是“一腳踩空”的一代了:沒有信仰。
3,咋個不讓我反應一下
在風火山遭遇堵車。好幾百輛車在青藏線上曲曲折折地排成隊,確實是一道讓你開心不起來卻又覺得很有意思的風景。
排在我們車前面的貨車上,坐滿了“抗大廂”進藏的人。這種情況總是在提醒我:所謂旅游,絕大多數並沒有資格輕言艱苦。
有幾輛越野車實在不想耗下去,決定下河道走“翻江路”;幾輛轎車也跟過去,結果,好幾輛車就此陷入水中。他們的陷車終於給我們摸索出來一條堪堪可走的水路,我們走下車,看著富康車拼了命般地衝了過去。
koko說,如今的青藏公路和以前的已經大不相同了。
確實如此。以前的青藏公路上人煙稀少,現在到處都是修建青藏鐵路的施工隊。修建在昆侖河上的青藏鐵路第一橋看樣子今年就可以完工。一路上看見鐵路的地基已經快要延展到唐古拉山口了。
旅行者總是希望目的地保留靜止,但是,目的地並不是為了旅行者而存在的。
我不想再重復思考我所迷惑的那個旅游悖論。想要進藏的人們,趕緊去吧!越早越好。
昆侖山口海拔4700米,那裡並排站立著兩塊石頭:其一是昆侖山口的標識碑,麒麟鯤鵬像上面系滿了紅色、白色的哈達;另一個是土桑.索南達傑的墓碑——他為保護藏羚羊付出了生命。
再往前走是五道梁,據說是青藏路上最讓人難受的路段。
都說“一到五道梁,哭爹又喊娘”,因為初到高原的人經過這裡都會有高原反應,有的甚至異常劇烈。可是直到在五道梁吃完飯,除了上坡有點氣悶外,我竟然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可不願意有什麼“高原痴呆症”,來一趟高原我容易嘛我,好歹也要反應反應!
嘴巴上是很囂張的,但是我心裡明白:像我這樣感冒著就上高原的家伙,遲早會如願以償地反應反應的。
4,反應了五分鐘
走出五道梁就開始看落日了。高原曠野的落日異常雄渾大氣,並且可以讓你清晰地看到太陽下落的速度。
趕路到達沱沱河的時候,是午夜十二點。於是,koko失去了在沱沱河大橋上擺個“撲死”的機會。這雖然是長江第一橋,但事實上這裡距離真正的長江源頭冰川,還有200多公裡。
到達計劃投宿的雁石坪,居然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大家決定繼續向前走,koko說,在到達唐古拉山口之前,我們就剩下一個地方可以投宿了:溫泉兵站。
凌晨四點到達溫泉兵站,溫泉兵站已經變成了青藏鐵路該段的工程指揮中心,拒絕投宿。好在我們找到了一家旅社。
趕緊睡覺。
我們睡覺的地方,距離唐古拉山口只有不到60公裡的路了。海拔4900米以上。
晚上我忽然被一種幾近窒息的感覺弄醒,渾身無力,頭昏腦漲,並且開始冒汗。我像一條被扔到岸上的垂死的魚一樣,張大嘴巴使勁呼吸,這種感覺非常難受。
好在五分鐘過後,這一切歸於平息,發過汗的我甚至異常舒服。
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我便睡去了。
非一郎2002,09,05於拉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