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精彩圖片請看http://***/collegeroad徽州八記序端午節前的一周,與喬相約同游黃山。曰為游黃山,其實並沒有上山,與黃山的擦肩而過,並非遺憾,卻是刻意安排。喬是受身體所限不適宜登山,而我卻雖臨名山而意在古村:為尋覓那遺落在黃山腳下的徽州古韻而去。無意中選了在雷雨季節出行。夜晚出發的飛機因大雨延誤了,最後在雷雨中起飛。到達黃山時已是深宵,雨不曾停。我們投宿的夜泊客棧,在屯溪老街。仍記得,夜雨中,老街的石板路照在幽暗的街燈下,濕漉漉地,泛著如夜明珠般、若有若無的熒光。沉睡中的老街,靜謐得連遠遠傳來的一聲貓叫也顯得那麼清晰,似叫喚在耳邊。郁達夫當年夜泊屯溪,宿於新安江的一艘船上;而我們在夜泊客棧,有一間干淨雅致的房間,憑窗可望老街。每在睡夢中,不辨遠近、不知虛實地,總有嬰兒啼哭、或車轱轆輾過石板路、或雞啼、鳥鳴、犬吠,至天亮。而清晨,總能聽到老婦在路中央生爐子時柴火的劈啪聲,那火苗躥高,一縷縷青煙在蒙蒙的雨霧中升起,燒柴的木炭味隨著風彌散在老街上。屯溪老街的光影、聲音、氣味,至今印在腦中。黃山腳下,靈山秀水,數之不盡:齊雲山、翡翠谷、九龍瀑、太平湖、牯牛降、、、古村老鎮,星羅棋布:宏村、西遞、棠樾、漁粱、塔川、南屏、、、單是浮光略影也無法看遍,更莫說深入體驗。去哪裡?看什麼?全憑喜好與靈感作選擇。由於黃山交通極其便捷,公車、中巴、三輪、出租、摩托,把各個景點連接起來,故無需苦行。在黃山的六天,我們游歷了八個地方:漁梁、翡翠谷、關麓、木坑、宏村、唐模、呈坎、西遞。我們像出外覓食的鳥,每天朝發而夕歸,或迎細雨、或沐江風,在老屋與庭院深處探訪古跡、在溪流與山林四周流連忘返。游歷中,時光仿佛倒流回到了明清年間,而我們是俠行的騷客,肆意縱情於山水之間,全心感受徽州文化精髓,身雖勞累但心極悅然。回來後試賦「徽州八記』,以作留念。漁梁古壩記清晨,在陰雨淡霧中,我們向漁梁出發。從屯溪老街到漁梁不遠,卻費些周折。公車轉中巴至歙縣,再轉電動三輪車至漁梁。途中但凡問路求指,皆獲當地人熱情相助,盡心盡力,親如鄉裡。至漁梁壩的入口處,三輪車司機老張說:“慢慢看,一小時就足夠了,我在門口等你們。”老張哪裡料到,我們這一游,便是一天,幸虧沒讓他等。進門行數十步,便至練江的北岸。臨江,濕風拂面,江天相連,豁然開闊。抬首,但見暗紅色的九孔紫陽橋遠遠地矗立於江中,高大厚重、安祥古樸。俯身,練江那青綠色的江水在腳下緩緩的流過,從容淡雅、逶迤東流。作為漁梁的水口,從前船只從這裡出漁梁、入新安江、然後可達蘇、杭。這碼頭,不知曾演繹過多少“執手想看淚眼,竟無語凝噎”?還有那“別後不知君遠近”的傷感,和“爭奈歸期未可期”的凄楚啊!現代的離別,多發生在機場、車站,再依依不舍,缺了這此情此景的渲染,不至於太戚戚然。現代的離別之後,還有電話、網絡、視屏聯系著。古人的一朝別,斷腸人在天涯的苦況,我們今天又何以體會呢?一想到這些,心底禁不住幾聲嘆息。看上游處,江面隆起,稍許傾斜,江水湍急,伴著轟隆鳴響至高處而下泄。遠遠望去,猶如一匹絲白的綢緞覆蓋在江中,光滑如鏡,而在綢緞下安然躺著的,正是千年漁梁古壩。初見,只覺它並不雄偉,欠些霸氣,比江面僅高出幾米,就像椅子的靠背被壓下幾乎平了。走近,才發現它的壩面很寬,從上游至下游的江面足有十幾米,像一條很寬很緩的水上滑梯。當江水從壩頂一傾而泄,延綿整個壩面,和著轟隆水聲,這才是漁梁壩的氣勢所在。漁梁壩始建於隋末唐初,此後於宋、元、明、清歷代均有不同程度的修建。而我們今天看到的大壩,主要是清康熙年間修建後保留下來的模樣:壩面鋪著青白色的花崗岩石,縱橫交錯,交接的縫隙可見燕尾狀的石塊,稱燕尾鎖,它像釘子般,直插至五米深的壩底,鎖牢壩石。這古壩,承載的不止是恆久的江水,更是千年歲月的積澱。不多時,烏雲壓近,天色陰沉,四周寥無人影,只有轟鳴的江水不絕於耳。我們靜靜地坐在大壩的石板上,看小舟輕渡、霧繞山林、江邊人家倒影水波中。直至雨再度襲來,只得起身往漁梁古街而去。從江邊到古街,如魚骨狀,散布著大約十條青石階梯。從前貨物到達碼頭後,就是沿著這石階,被搬運到古街的貨倉,然後再輸送到歙縣或更遠的地方。走上古街,踏著卵石路面,驚詫地發現,我們像闖進了一條電影布景街,時光凝固了在百年以前:那些鹽棧、藥鋪、吊腳樓、制面廠,仿佛從不曾改變過,而它們不是布景,是真實的生活,只是如今鉛華洗盡,歲月滄桑。 古街游人稀少,只有幾家當地人光顧的小雜貨鋪。走在窄窄的巷子,仿如回到兒時到鄉下尋親訪友,記憶有點遙不可及。行至飢腸轆轆,經過一人家,大門開著,隨口道:“請問,這裡有吃的嗎?”裡面快聲應:“有。”我們便進去坐下。不一會,兩碗面條上桌,上面撒著豆干絲,腊肉絲,還有幾根香菜。飯畢,仰在長椅上,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打個盹兒。醒來,雨暫歇,出門繼續流連在古街上。經過一高大氣派的老屋,門上一大橫幅,上書:巴道復運輸過塘行。何為過塘行?步入屋內,空無一人,昏暗中有一刻字木牌豎在不顯眼處,細讀方知這原來是從前的一家貨倉,專營茶葉。摸黑從前廳繞到後屋,還是昏暗無光。後屋中空,四壁有三四層樓高,無窗,有樓梯,這裡應該就是存放貨物的地方了。無窗為了防盜,樓梯以便整貨點數,采光全靠屋外過廊處一個七、八米高的天窗。常年的無光、無人跡,後屋蛛網暗結、塵灰滿布、陰氣濃重,望之令人寒栗。快步轉移,再往後走,是人家居室,兩老婦坐在正廳聊天,一老翁在井邊忙乎。上前問好,才知這正是貨倉主人巴道復的後代。環視正廳,除了電線電燈,全屋幾乎還處於百年前的生存狀態。只是桌椅更古舊了,門窗上的漆剝落得更多了,原來繁忙的貨倉生意消失了。巴家的命運,仿如漁粱歷史的縮影。漁粱碼頭的出現,成就了漁粱的水運中心的地位,帶旺了歙縣甚至整個徽州的經濟。漁粱古街,在它的鼎盛年代,是如何的商旅如雲、繁華聲色。隨著陸路的發展,時代的變遷,漁粱漸漸由盛而衰,歸於靜寂,昨日的興旺現今已一去不復存。看著老人們平靜但略帶蒼涼的臉,心中有些楚然。古人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然而,這“斬”或“不斬”,有時並非人意可左右矣。離開巴家貨倉時,腳步遲而緩。再前行,至清初篆刻名家巴慰祖故居。迎接我們的女主人稱是巴家的媳婦,第十三代了。一進門,驟覺一股清新氣息充盈室內,明亮的天井擺放著大小十數座盤景,細葉沾著雨滴,油綠綠的,生氣盎然。再看正廳,盤栽花草據滿了桌面、茶幾、案台、花架。這些嬌嫩鮮活的植物,映亮了這間古舊的百年老宅:發黃的楹聯、鏽蝕的圓鏡、啞澀的花瓶、落漆的窗台,忽然生出了靈氣,它們不再是沉睡在歷史裡的老古董,而是每日陪伴老屋主人同呼吸的生活的細節。女主人見我們喜歡她的植物,如遇知音,又得知喬來自她曾居住過的城市,欣然同意讓我們參觀本不對游人開放的私家花園。穿過過廊、側廳,還未跨出花園門的門檻,即聞宏亮清脆的蛙聲自園內傳出。原來花園一角放置了一口大水缸,水缸內養著幾對青蛙,小蛙趴在大蛙背上,望見人影,全都瞪圓了眼、鼓足了腮,好奇地舉頭張望,煞是精靈。進園內,池塘小橋、石幾品茶、竹葉搖曳,滿目青翠。這場景,與我心中所念想的古代文人大家之居所是如此的相似,詩情畫意,觸目可發。喬與女主人坐在橋上小敘,倆人萍水相逢,攀談中嘗試發掘在彼此過往的足跡中的彙合點;我在園中漫步,透過相機的鏡頭尋找園裡的景致。鏡頭停留在一棵長著紫色果子的丫枝上,葉子綠中透紅,果子紫皮滲白,這是何物?女主人笑盈盈地剝下幾顆果子遞過來:“嘗嘗,它名叫‘十大功勞’,吃了強身健體。”放一顆入口,酸酸的,微澀,甘潤涼口。鏡頭移動,對住了一彎從樹上垂下的青色的果子,果皮上有戎毛,原來是彌猴桃。光陰,就在這一言一語,一景一致間流過了。告別、出門,復醒悟,參觀巴慰祖故居,我竟被那些花果蟲鳥所拽,無暇了解一下這位篆刻名家的生平軼事,也沒有細細欣賞他的篆刻作品,愧且憾。再一想,還是勿過於追求目的,不如清風明月隨人意,高山流水知我心罷了。只是腦海裡閃著一個疑問:兩個巴家,百年前都曾風光富足;百年之後,呈現的卻是如此的落差。是歷史的大環境,行業的衰退?是思想文化的傳承,個人家族的命運?可惜,這短暫的游訪,並不能給我一個答案。走著走著,從古街又回到江邊,慢步在被稱為“碎月灘”的卵石灘上,回望漁粱壩,漁粱古街,紫陽橋,似淹沒在霧雨中。將別時候,幾近傍晚。漁粱,是一個值得駐腳的地方。停下來,細細品味它的原始、質樸、溫情。尤其是在雨天,它的魅力被體現得淋漓盡致。漁粱,讓我既驚喜又壓抑,在鏡頭裡它有獨特的美,但它的破敗與蕭條,又讓人有些心酸,是一種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感覺。然而,漁梁的不修飾不刻意,在今天已是可遇而不可求了。下一篇:《翡翠谷記》本文精彩圖片請看http://***/college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