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照相機沒電池,只好把計劃中的“印度文化+甘榜格南伊斯蘭文化”分成了兩截,除了更從容之外,內容還有所增加,臨時的權變有了別樣的收獲。大年初五的下午,也就是我離開新加坡的前一天,接著植物園的行程,坐巴士到多美歌,從總統府門口過去,換了一趟巴士,直抵中央錫克廟。在“places of worship”中,這裡被稱為“sikh gurdwara”, sikh錫克不是種族的信仰,只是信仰者的自稱,他們的共同信仰便是sikhism錫克教。所謂錫克教其實是非常晚近的宗教,源自於印度北部,最典型的標志是男人頭頂上的大朵頭帕,在新加坡到處見到黑黑的印度人,但只在中央錫克廟前見到一位纏頭帕的錫克教信徒。被稱做錫克廟的gurdwara實際上是“謁師所”,錫克教不拜偶像,只拜經典,“謁師所”就是存放經典之所。信徒們來到這裡,面對存放經典的祭台叩頭奉獻,然後大家一起打坐誦經。錫克教比較強調信徒之間的結盟,強調不分階級,團結友愛,甚至男女兼收。朋友的丈夫有點開玩笑地形容錫克廟是蔥頭,為什麼不這樣形容清真寺呢,可能這裡的清真寺理較少這種形狀吧。不知道為什麼錫克廟的形狀有點像我們常見的清真寺、東正教教堂,甚至蒙古帳頂,莫臥爾王朝就是蒙古族統治嘛,那正是錫克教興起的時代,興許有些關系,盡管錫克教一直在反對蒙古族統治,但文化上的學習和借鑒誰說得准呢。中央錫克廟在陶納路(towner road)和實龍崗路的夾角上,跨過陶納路,沿實龍崗路向南,很快就看到一幢占地面積很大,但卻只有三層高的建築,便是曾經住過這一帶的朋友說的“(中央錫克廟)旁邊是一家醫院”,這所醫院叫做“廣惠肇留醫院kwong wai shiu hospital & nursing home”。廣指廣州、惠指惠州、肇指肇慶,這是沒有問題的,只是英文的拼法不同於現在的習慣罷了,hospital是醫院,我還是認得的。&後面的nursing home是“什麼家”,當時我想,對照中文“留醫院”,我琢磨著:應該是能夠留病人住院的大醫院,而非只應該門診的小診所。回京後,認真查了一下,原來其中大有學問:此間三屬熱心仁翁善長合資創辦於百年前的純粹民間慈善醫院,原僅限於為同鄉提供醫藥上的完全免費服務,至1974年才打開大門,不問膚色、種族和籍貫,男女老幼病黎都一視同仁,造成費用日重。醫院的義款來源主要為基金會、寺廟,或者個人的捐助,應付龐大開銷,在籌募義款方面,廣惠肇留醫院大有辦法:節日慶典、商號開幕、病人康復等饋贈花卉、花籃換得捐款,印刷賀年片等供人購買,動員學生及義務工作者於售旗日到全島各處售旗籌款,派募捐小組到各商家、購物中心、地鐵站、小販攤擋等沿戶募捐,參與各區酬神宴會……所謂“留醫院”,在中國首創者為廣東的梁培基,他仿照日本“旅館醫院”的模式(醫院設備齊全,有固定護士,病人入院,可在市內自由選擇醫生,邀請到院診治,全市醫生也可介紹病人入院,由自己繼續診治),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在廣州的二沙島建珠江頤養園留醫院,所以我想“留醫院”這個名字當是梁氏所譯。另外網上有介紹美國的nursing home:是給那些家中無人照應(通常自己有保險,多數是殘障)的人提供的“家”。護理院裡通常由許多護士助理(nurse assistant)及護士組成的隊伍來管理,醫生定期來檢查。梁培基的“頤養園留醫院”服務者富且貴者,美國的nursing home鍵是要有保險,這與“廣惠肇留醫院”簡直雲泥之判了。再向南就是勞明達街(lavender street)了,左轉後不久,地圖上有一條斜道可抵惹蘭勿剎(jalan besar)路,這條路很短,我自認沒問題,見到一處食肆,正在中午,也想體會一下,便要了一碗魚圓冬粉,已經初五了,店都開了張,不少老人獨自在這吃飯。吃了飯出來,轉不到惹蘭勿剎了,轉了兩條街,忽見前面藍天之下,紅黃白綠的經幡飄揚,走近一看門楣上的裝飾頗具藏式建築的風格,正門匾額題“大乘禪寺”。實在沒有想到這佛教的各分支與基督教一樣都瞧中了新加坡的這一畝三分地了,這裡的位置靠南,早先看到的佛牙寺、千光寺,都極盡南傳小乘的氣派,突出的特點就是干淨,脫鞋、供花、不點香,的確少人間煙火的氣息。熟悉的煙火氣來自粵海清廟、大伯公,這回終於看到一處點香點蠟的佛寺了。印度是buddhism佛教的發源地,但這印度人來到新加坡,建了錫克廟、建了清真寺、建了興都廟,偏偏沒搭理佛寺,可見佛教在印度式微到了何種程度。倒是外傳的佛教得到發揚光大,據說阿育王推廣原始的佛教,使佛教四下傳播。經由斯裡蘭卡為中心並把佛教傳到泰國、緬甸、老撾、柬埔寨等南亞、東南亞各國,還包括中國的傣族地區,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南傳佛教,也就是我們一般說的小乘佛教;由北印度經新疆傳入中國,並由中國傳到朝鮮、越南、日本等國家的佛教,相對於南傳佛教叫做北傳佛教,也就是我們一般說的大乘佛教。藏傳佛教是從古印度和中國內地傳入西藏地區的佛教密宗與西藏當地的古老宗教融合而成的具有西藏地方色彩彩的佛教,俗稱“喇嘛教”。“乘”讀為“shèng”,方便的解釋是大船、小船,大乘載的人多,標志度眾生,南傳的小乘則只重自身修行,可惜在大乘看來只顧惜羽毛,被稱為“自了漢”,不過他們自己從不稱“小乘”,並視之為貶稱。這處以“大乘”為名的藏傳佛寺不僅證明了新加坡的佛教信仰者以小乘為多,應該更是標榜自己的功德力量。中國的藏傳佛教寺院也都是大院子的,新加坡地窄,就一間,宣傳品都插在門外牆上的廊下,初一至十五的活動排得滿滿的,廟前的高香粗壯地點燃著,還有香爐,倒是五髒俱全,沒這信仰的我倒沒有勇氣進去參觀了。繞過廟前的香爐,對街角白生生的一座教堂。問人找回了惹蘭勿剎,besar和新加坡著名的食肆老巴剎lau pa sat,中英文都有些出入,但明顯都是音譯,想起攝影家們在新疆都愛拍的“巴扎”,據說是維吾爾語“市場”,我懷疑都是阿拉伯語的轉音,這地方信仰伊斯蘭教的人數也蠻大的。而這一路走來,南洋魏氏公會、客屬黃氏公會、江西會館……原來新加坡不只牛車水,華人也是遍布啊。江西會館對面有一道排水溝,幾天沒有下雨,水泥的溝幫溝底都露了出來,順溝向裡一望,一塊水泥平板搭在排水溝上,上面兩道扶欄,迎邊掛著紅匾黃字的繁體右排的“關聖帝君”。急忙沿著溝沿過去,那是一道小街,水泥板頭上有一座小小的鐵皮廟,供的是關羽,對街有賣香的老伯,還有一個天官賜福的小龕,上面寫著“祥龍獻瑞”,畫著招財進寶合成的“符”,周圍一圈是十二生肖。更小的龕在拐上jalan sultan的街邊,在某處商家前的廊柱腳邊掛著,中間寫著“門口土地財神”,兩邊的對聯是“土能生白玉,地可出黃金。”前面還插了一炷香。沿jalan sultan一路下去,過向北拐的梧槽運河,就進入了甘榜格南(kampong glam)地區,詞的來源:kampong是馬來語“鄉村”的意思,glam是一種樹汁入藥,樹皮能塞船板縫隙的樹。這一帶是馬來人的聚居地,又是阿拉伯商人的活動區,伊斯蘭氣氛濃厚,baghdad、bussorah、kandahar(拼寫完全一樣,或者小有差距),這些個地名熟悉吧,如今美國的伊拉克、阿富汗兩條戰線,天天電視新聞裡都在念叨這些地名,在此,新加坡都是街名!甘榜格南的開始就是河畔的malabar mosque,它守在街角,背後一片綠地,據說河邊是原來馬來人的墳場,不知道當年的遷墳運動有否觸及到這裡。這會兒正是下午上課的時候,清真寺邊上的一位女子學校的姑娘們正在進教室,遙遙地望樓上走廊裡披著白色頭巾女孩,晃如天國。過了甘榜格南民眾俱樂部,便是哈惹花蒂瑪清真寺,正是做功課的時間,空氣中充滿了召喚聲,男人女人都在向哈惹花蒂瑪清真寺去,男人進去,而女人則站在寺外。兩個街區外的馬來王宮牆外,幾個上學路上男孩引來過路的成年人的微笑,這座已經改為博物館的王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怪不得朋友的丈夫說,那沒有什麼可看的,院子裡時時有上學路上的孩子跑來跑去,他們能夠在自己的文化中成長也應該算是一樁幸事。毗鄰的masjid sultan蘇丹清真寺(一樣的清真寺,不用mosque,卻用masjid,而納哥德卡殿又用了shrine,難道用習慣用法能解釋得了嗎?)前兩側都是紀念品店,多幾分旅游點的意味,但在寺前,有一對看上去像父子似的信徒,在用手機照像,之後向我請求,雖然聽不懂(連說的什麼話都判斷不出來),但比劃著能明白。one、two、three之後,把相機遞過去交作業,兩位穆斯林彬彬有禮地道謝,在這裡的確沒有中國境內的異樣感,地鐵、汽車上,大家彼此也都靠著很近。沿著arab street向西直奔梧槽運河,前後走著、跑著上學路上的學生,穿著校服的伊斯蘭男校的學生,頭頂小黑帽,白襯衫藍褲子;而女校的學生,則是黑色長裙,上面的頭紗是一個成型的套,將將把臉露出來,後面披滿後背,前面垂在胸前,左胸前繡著校徽,可惜沒好意思照人家的正臉。過河沿河邊的雙溪路(sungei road)向南再轉西,拐角處是森林大廈,一處大門口台階邊正圈出一塊平台做個小廟,往來拜拜的人還真不少。照理這塊兒已經是小印度了,應該以信仰印度教的人群為主,但實際上,我先遇到的是阿都卡夫回教堂abdui gaffor mosque遠遠就望見,比起之前的清真寺,它可算是最光鮮的一座清真寺了。不過與蘇丹清真寺屬於馬來人相比,這座阿都卡夫回教堂倒是屬於印度回教徒的。印度人的信仰真是豐富,與中國一樣南部人移居海外的多,也帶著他們的信仰。比如泰米爾人(tamils),我們常聽說斯裡蘭卡泰米爾猛虎組織的那個“泰米爾”,是印斯兩國都有的民族,新加坡叫“淡米爾人”,不少,四種官方語言裡都有,他們主要信仰印度教,實龍崗路上的斯裡尼維沙柏魯瑪興都廟(我看到邊打電話邊進廟的一對夫妻的那座興都廟)是泰米爾印度教教徒修的。而同樣來自南印度的朱利亞人(chulias)則信仰伊斯蘭教,這些移居新加坡的穆斯林是最富於冒險精神的商人、貨幣兌換商和貸款商,果然是中國人說的“憋寶回回”,牛車水的詹美回教堂、直洛亞逸的阿布拉回教堂和納哥德卡殿都是他們建的。照著在仰光路上觀音廟前的婦女的說法,再往裡起果然是印度教的地盤了,穿著沙麗的婦女穿梭在小攤之間,瓣瓣朵朵鮮花、香蕉、綠葉重疊在一起堆成花環花盤,引來蜜蜂,大人們熟視無睹,但跟著的女孩卻左閃右躲。在新加坡見到的印度人大多是印度南方的,特別是婦女穿傳統服裝都是沙麗,我曾在義順組屋前的一座小橋上拍到過一位身穿沙麗老年婦女,當時天色已晚,我走了一天有些累,從後面追趕,眼瞧她將下橋了,急忙按了快門,也是學藝不精,模糊了。但舍不得刪,如果在小印度之類的地方就算了,在義順這樣普通的居民區,仍有保持傳統如此的人,著實讓人佩服。

(中央錫克廟)

(廣惠肇留醫院)

(大乘禪寺和對街的教堂)

(小街上的關聖帝君廟)

(伊斯蘭女子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