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7,星期六,陰
21:10(廣州——成都)
機場人潮洶湧,前赴後繼。
H和L背著45升的背包,一切從簡。
我和茵各自背了80升,全副武裝。我笑她像個蟻民,她說你把腰直起來給我看看。呵呵,儼然兩個伏爾加河上的纖夫。
飛機晚點。抵達成都武侯祠的“夢之旅”已是深夜。青年旅館燈火依然。我有點迫不及待的衝進去,喊了聲“黃卓”!櫃台裡露出了老朋友那張溫和的笑臉。
“喲,你的背包升級了嘛!”
“是啊,這回可專業多了吧。”
“喂,你怎麼叫我‘小胖子’?”
“‘小胖子’?你怎麼知道我叫你‘小胖子’?”
“你那篇‘一個人的天涯’,我在網上看到了。現在還貼在店裡呢。”
“啊!真的?!”
… …
女生十人間。30元/床位。來自各地的姑娘們,不同的口音,相同的心情;不同的路線,相同的旅行。背囊凌亂,目的簡單。相逢一笑,也是前緣。
洗洗睡了。前路遙遙,萬水千山。
9/28,星期日,陰
10:00(成都——康定)
早晨吃了碗擔擔面,朝新南門車站出發。我們買的是10點成都直赴亞丁的班車票。279元。途中兩晚分別夜宿康定和稻城。因為要穿越麻煩的二郎山隧道,估計得折騰一番。
看看車窗外算不上景致的景致,發發呆,跟身旁的女孩搭幾句腔,繼續發呆。我把光陰捏在手心,隨意消磨,任意揮霍。想起辦公室裡的同事們還在埋頭苦干,不禁竊喜。過二郎山隧道挺順利沒塞多久,這使得我們能在晚上九點到達康定。
車站旅館,10元/床位,雜亂不堪。起風了,已是秋涼。我們決定去吃麻辣火鍋。茵說第一晚咱就這麼腐敗啊?哎——今天的腐敗是為了明天的徹底自虐嘛。
瑕沒吃幾口就走了。情緒好像不太對。我怪H不該亂說話,結果大家都不說話了。匆匆吃完便回房歇息。明晨六點出發,要逐一翻越五座海拔四千米以上的高山,並途經“世界第一高城”理塘(海拔比拉薩還高400米)。任重道遠。
9/29,星期一,陰
06:30(康定——稻城)
盡管我們已做好了充分的防御措施,還是抵擋不住高原反應的恐怖襲擊。表現方式多樣。H昏昏入睡,茵頭痛難忍,我嘔吐狼籍,瑕手指痙攣 … … 看來這真是一場艱辛之旅。葡萄糖肌苷片散利痛之類的,恐怕也是愛莫能助了。
晚上八點,在我吐得雲裡霧裡天旋地轉之際,稻城到了。千萬裡追尋而來,就為了這座只有兩條街的小小城鎮。風沙滾滾,塵土飛揚。天邊有紫紅的大塊的浮雲匆匆掠過。
網上著名的亞丁人社區客滿。我們落腳電力賓館。30元/床位。沒水洗漱。
大家安頓好行李,准備聚餐。我莫名其妙的發脾氣,擅自脫離組織,跟瑕在縣招待所吃了頓兩個人的清冷晚餐。
決定去泡溫泉。居然無人響應。群眾們說是怕太舒經活骨了影響明天入亞丁。時已九點過半,秋寒料峭,我和瑕租了輛面的,20元來回。
這是一間民居式的溫泉。有五、六個池子,每個池子可容納1—2人(10元/池)。兩根水管,一根出冷水,一根出溫泉水。在我們進池之前,主人家可愛的藏族小妹探個小腦袋問我們要不要她在旁伴舞,我和瑕連連搖頭擺手。
據聞此地溫泉水含硫磺,洗後膚若凝脂。為此,我們在裡面泡了一個多小時。
洗著洗著,一牆之隔突然傳出一把熟悉的聲音,叫我的名字。不會吧?!淪落天涯居然也能遇見故人?!原來真是阿寶這小子。比我早四天從廣州出發,剛從亞丁回來休整。問了他房號,約好客棧見。
阿寶曬黑不少,頹廢如昔。恐怕幾天後我也將步他後塵。問他有沒有登頂五色海,他說為了趕路只上了牛奶海。據聞全程徒步登頂五色海的驢友還真不算太多。這次有備而來向阿峰借了一身專業行頭,還買了雙迄今為止我所穿過的最貴的鞋,簡直是武裝到了牙齒,萬不能給他丟臉呀。心中祈求高原反應放我一馬,讓我勇敢向前衝。
可惜今夜星光黯淡。也許明天就看見傳說中的聖湖和神山。
9/30,星期二,晴
07:30(稻城——亞丁)
天剛蒙蒙亮,跑到對面的包子店求老板給了瓢熱水讓我們洗漱。刷牙的時候,站在稻城街頭,遠處是玫瑰色的沉寂的天空,看得心裡柔軟。
寄存行李,買早餐,奔向等待出發的大巴。
100多公裡的路,車行三個多小時。約十一點到達景區門口龍龍壩。下車之前,每人要交128元的門票。
最嘆為觀止的莫過於守侯在景區門口的馬幫了。陣容浩大,數目驚人。就等著把我們這些游客直接從車上搬到馬背上。
租了匹馬馱大家的行李,然後徒步去衝古寺。在高原上,每挪一步都是負重前進,氣喘吁吁。L把我的睡袋雜物全綁在他的腰上。兩手空空的我還是覺得頭暈目眩,想吐又吐不出。
一小時之後來到衝古寺。丹和L進寺參拜,茵和H臨水拍照。我狀態欠佳,只好蹲在路旁自行調理,發發愣什麼的。
到處是經幡飄揚。想起一個藏民的話——風吹一遍,就把經文誦了一遍。
沒有胃口吃任何東西。有人提議租馬去珍珠海。我動搖了,心想再硬撐下去可能連馬背也爬不上了。何苦呢?
誰知兩分鐘後感覺好轉。能走路決不騎馬。
路上跟一隊人擦肩,全是男驢。有個酷GG回頭朝我喊:“MM,好猛啊你!”我炫耀:“明天還要徒步五色海呢!”“是嘛?那你今晚住哪啊?”“絡絨牛場。”“好!今晚牛場見!”
珍珠海沒有驚人的景致。可是踏著午後高原的艷陽我們上來了。照了幾張到此一游的照片,准備回撤。聽說牛場的接待能力有限,得盡早趕到。
趁自己的高原反應尚未復蘇,我決定一鼓作氣,不罷不休。H騎馬。L陪著茵和丹在後頭。瑕自從到了龍龍壩就杳無蹤影。
我又得一個人走。
想起19歲的時候去廬山,夏天的黃昏,一個人翻山越嶺,看夕陽。有些甜總是無人分享,有些苦只有自己去嘗。這一刻思念的人,不在身旁。
H笑我不行就別硬撐啦,騎馬多舒服呀。我狠狠的甩甩長發,哼了一聲!一路有無數藏民招呼我上馬,他們友好示意,我友好拒絕。我行,我可以!
走到精疲力竭之際,看見失蹤的瑕迎面而來。她氣急敗壞的說別上啦牛場早住滿了。聽見這噩耗我感覺身體溫度陡然下降五度!瑕說她在牛場等了一個多小時都差點凍僵了還是安排不了住宿,又見不到我們,只好悻悻而返。今晚只能撤回衝古寺營地了。
我真想爆粗!
這不是命苦是什麼!!!
前者匆匆下撤,後者姍姍來遲。H下馬遲疑的看著我。靠!都到這地步了難道還有路可退嗎?就是露宿也要進牛場!
又累,又冷,又餓。風塵撲面,寒意漸濃。堅持到底。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跋涉,最後幾乎掙扎著上了絡絨牛場。滿目擁擠凌亂,十幾頂大帳篷超負荷容納著八方賓客。看來沉迷於地獄之旅的不止我一個。
無奈的轉悠著,聽見有人叫我。是軼和薇,兩個大學生,一路同車的驢友。
他倆早來一步,已經在管理員那兒排隊等候加床。50元/鋪。如果湊齊十人,有可能解決今晚的住宿問題。我們五個加上他倆就是七個,看來有戲!我的郁悶一掃而光!
H也上來了。發覺他的氣色更加不好,嘴唇黑紫,天涯倦容。茵她們也跟上來了,狀態還行。我突然又胸悶起來,快步衝到草叢裡俯身狂吐,幾乎把這兩天喝的葡萄糖水全部吐光了(除此之外我就沒怎麼進食。無法下咽。)心想糟了糟了,又被高反襲擊了。
暮色漸沉,風寒刺骨。漂亮的民族小妹卻只穿著單薄衣裳圍爐笑鬧,載歌載舞。是丹巴美女導游,帶團上來的。唉!咱這身子骨是沒法跟她們比咯。不勝唏噓。
抱著水壺排隊等水(在海拔4000多想燒開水也不容易),順便烤火取暖。人混混沌沌,沉悶無言。仰頭看天,寂寞深藍。黯淡星光,今夜難眠。
第一次睡睡袋。這是H送給我的,羽絨吧,好暖。牛場所有的被褥都是濕漉漉的,若沒有睡袋絕對苦不堪言。路上我還嫌睡袋麻煩跟L和H發脾氣。真不好意思。
醒來時依然漆黑一片。天仍未亮。我胃疼得厲害,估計是餓的。只好掙扎著爬起來翻出幾顆牛奶片囫圇吞了。感覺自己的雙手都不聽使喚在顫抖。左邊的茵發燒,頭疼欲裂;右邊的丹落枕,輾轉難眠。這頂帳篷裡的兩排大通鋪至少睡了三十多人。呻吟的,發燒的,嘔吐的,打鼾的 … 此起彼伏,折騰不休。迷糊中嘆息那五色海肯定是上不去啦丟臉就丟臉吧… …
10/1,星期三,晴
09:00(絡絨牛場——牛奶海——五色海)
梳洗罷。上?還是不上?我一邊吃著早餐(為了保存體力,勉強下咽),一邊思想鬥爭著。前方,究竟是怎樣天堂般的美麗,值得我們心甘情願走在地獄。
茵和H准備撤回衝古。他倆的臉色一個蠟白,一個鐵青。
有六個人決定衝頂。加上我兩女四男。
再次簡化行裝。只帶了幾塊巧克力,一瓶水。九點十分,出發。
海拔4000米的高原,山麓陡峭而蜿蜒。紫外線穿透了我們每一寸的肌膚。那是離天很近很近的陽光。
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聽著這樣劇烈的喘氣聲有時候會害怕。努力讓自己的呼吸逐漸找到規律。努力讓自己減少停步歇息的頻率,因為一旦坐下就再不願移動。
大家始終沉默。前後左右的同路人,臉上都帶著孤獨隱忍的神色,直面極限的挑戰。想起不知誰說的,海拔越高,人的思想就越單純。看那些虔誠匍匐的藏民,接受天賜的一切,感激天賜的一切,也許一生嘗盡苦難,但是永不埋怨。
開始在心底默數,數到整百才讓自己停下來歇歇。有時超過前邊的人,有時被後邊的人超越。萍水相逢的人,有短暫的緣分,在最艱難的時刻,彼此鼓勵,彼此陪伴。
偶爾看見幾個膽大妄為的腐敗家伙騎馬而上(懸崖峭壁,太危險了)。不是三令五申禁止騎馬的嗎?看得我們這些苦行僧義憤填膺。
然後,
遠遠望見一片海。
恬靜淡然。溫軟如玉。
那麼粉嫩嬌柔的綠色。在陽光的撫摩下,泛著絲綢般華貴的光澤。在巍巍雪山的抱擁中,淺淺的笑。
牛奶海。
但是我還不能停留。因為五色海仍在前方。也許,翻過眼前這座幾乎成直角的山崖,就能夠到達。
對疲倦已經麻木。小秦哥哥始終領先我20米。他歇我歇,他走我走。無需言語,保持這20米的恆距就是最大的動力。
突然,
在毫無心理准備之下,一面更大的高山湖泊闖入眼簾。
它幾乎囊括了所有的藍。深深淺淺,五彩斑斕。
簡直不敢想像,每步每寸的向上攀登,終於,我就這樣站在它的面前。
天空那麼藍。海子也那麼藍。雲那麼暖,風也那麼暖。仙乃日,央邁勇,夏諾多吉。海拔5000米的高原艷陽,它能把千百年冰封的心融化。化成這個藍色星球上最晶瑩最清澈的一滴淚。
如此幸運。沒有遭遇惡劣天氣,高原反應遁去無影。我可以放縱的自由的以各種姿勢從各個角度體會五色海的美。
遇見一隊搞專業攝影的。說我的玫紅色毛衣和這寶石藍的海子絕配,請我幫他們點綴一下鏡頭。我笑著說如果獲獎了記得通知一聲啊。
留不住時間,留住畫面,也是種永遠 。。。
沿原路下撤回到牛奶海。
也許剛才跑跳興奮過度,開始有反應了。一陣翻江倒海,把路上唯一吃下的一條火腿腸毫不留情的吐了出來。唉,我有可能是亞丁空腹衝頂第一人。
在兩個海子耍了一個多小時,戀戀不舍的下山。
下山似乎比上山更辛苦。
體力早已耗盡。最後5分鐘的回程幾乎用了半小時才走完。一步三歇。感覺自己是苟延殘喘,崩潰邊緣。牛場終於到了。
一切皆默默承受。所謂苦難,如果是自己選的,就心甘情願。
軼和薇比我早回來。他們排隊灌了開水,我仰頭拼命的喝。薇薇不知怎的眼圈突然紅了,我握緊她的手,沒人看得見我墨鏡之下湧動的淚。在高原,我們好像都更脆弱。也更堅強。
大家一致決議騎馬從牛場返回衝古,跟下面的大部隊會合。這是一個讓我後悔至今的決定。它使我未能將徒步進行到底。
坐在馬背揚長而去當然是舒服的。高原反應就這麼晃晃悠悠消失無蹤了。溪水潺潺,山林將晚,馬蹄踏起沙塵漫天,斜陽古道紅葉飛旋。
晚上好好腐敗了一餐。大部隊夜宿衝古營地。30元/人。雖說依然是硬板大通鋪,可海拔的下降令大家安眠。
10/2,星期四,陰
12:00(衝古寺——龍龍壩——稻城)
一覺醒來。陰天。茵繼續發燒。我已把景色看遍。兩個閑人,坐在衝古營地門前的長板凳上,又發呆。
“你這一身都是我喜歡的牌子。可惜太貴了。”
我抬頭,說話的那個男孩,挺眼熟的,路上見過。
“全身上下都是向朋友借的。除了這雙鞋。”我朝他笑笑。
想起去年走雲南時還是個菜驢,手拎著旅行團發的那種大提包,穿著印染花花蝴蝶的牛仔褲,淡粉色的開襟毛衣,最普通的休閑鞋。被老驢們鄙視:“不是吧!你這付模樣也敢去登哈巴雪山?!”
現在呢,專業BACKPACKER一個。估計五米開外已是雌雄難辨了。
中午時分開始下撤。
茵的左右手各拿睡袋。我笑她像少林寺的和尚。我背了一堆雜七雜八的行李,能夠自己上就不想讓男士幫忙,只好死撐。倔強的女孩活該受罪吧,呵呵。
大巴三點才開。這段空隙應該找地兒吃午飯。H他們自己去了,沒叫我。我索性賭氣不吃了。其實大家都累了,誰也沒有義務當誰的保姆吧。可我還是氣得半死。情緒壞。
傍晚六點多回到稻城。下車每人交了300元給大巴司機(此人酷似香港歌手許志安),回程由他負責。理塘——新都橋——丹巴——四姑娘山——成都。沿路由我們隨停隨玩。
安排好住宿,又去聚餐。七個人。H和L,茵和丹,軼和薇,還有我。分別來自廣東,沈陽,北京,成都。菜的味道不錯,胃口開始恢復。
茶足飯飽當然要去泡溫泉啦。這回漲價了。30元/車。
我跑到路口買了盒肌苷口服液,聽說它抗高原反應的療效來得快。塞給H讓他在泡溫泉之前先喝兩支。他沒理我。
又回到上次那家藏居溫泉。丹說她洗澡特愛磨蹭,我立刻說那就好咱倆一起。
就這麼搓啊洗啊泡啊聊啊。忘了時間。估計那輛接我們的車來回都跑了八百趟了。
突然聽見門外一聲狂吼。原來L等得忍無可忍,在沉默中爆發了。我倆趕緊更衣出浴。L說大部隊早已走了,只剩下苦命的他,H和另一哥們等著我們。用L的話說:“我們從泡完溫泉的熱熱乎乎,一直等到冷若僵屍!”看看表,都寒夜一點啦!
為了致歉,我和丹硬拽著他們去吃夜宵。居然找到了間通宵的燒烤店。丹讓三個大男人猜她的芳齡,無一答中,漂亮東北姐姐笑得花枝亂顫。H看起來有點疲倦。似乎每次出來我都會給他惹麻煩。唉!
茵又不舒服了。渾身冷得起雞皮疙瘩。我連忙把值班大姐喊醒讓她再拿床被子來。給茵喂了熱水,然後嚴嚴實實的幫她捂上棉被,終於可以睡了。
10/3,星期五,陰
07:30(稻城——桑堆——理塘——雅江)
早起買了兩籠包子,然後衝上車。
正打著盹,聽見車上的人狂喊:“停!停!”睜開眼,看見了黃楊林,紅草蓯,綠草甸。
光線並不好,但妙在大自然色彩斑斕。下車拍照,拉著H合影,我朝鏡頭甜甜笑,他居然做鬼臉。氣死人!
桑堆到了。軼興奮的挎著相機迅猛出擊,瞬間消失無影。這個成都美院的大四男生,攝影是他的命。
我們這等俗人自是搞不懂桑堆美在哪裡。好像有個挺著名的寺廟,忘了名字。幾座白塔,寂靜河流,如此而已。
有人躺在草地上曬太陽。丹姐和H,L他們在後面說笑。孤單的薇輕聲的唱:“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
我走在薇的身邊。兩個心事陰郁的女孩。她突然說,我以後的男友,會在下石階的時候,回頭等我。
我明白的。
想起那年文慧說,我以後的男友,他會向我伸出他的手,從此天涯海角,什麼也不要,什麼都不怕,就跟他走。
所有真心的痴心的話,依然在心中,雖然已沒有他。
大家熱鬧的去看寺廟了。我半路返回。終於把壓抑很久很久的眼淚釋放出來。傷心得一塌糊塗昏天暗地。
大部分時候我其實是個不懂與人相處的人,敏感任性,我明白為此我也許要付出孤獨的代價。
車行至理塘。這裡海拔比拉薩還高400米,世界第一高城。中午在路旁的一間小館吃了頓揚名網絡的麻辣火鍋魚,25元/人,味道香濃,意猶未盡。吃完了抹抹嘴抓緊時間拍照。來了張全車福。司機大哥端坐前排中心,其余人等眾星伴月,緊密團結,一二三齊喊‘茄子’(當然也有人喊‘錢’)。題名曰“許志安歌友會”。
到雅江時天已黑了。就近選了車站旁的客棧。晚餐在一間有電視的包房。那電視只能調出一個台。通過這唯一的頻道,與世隔絕的我們終於獲悉,中國女足輸了。
軼氣得胃口全無,說根本就不該看。我要幫H盛飯,他臉色冷淡,死活不干。L更是咬牙切齒痛苦萬分。我見狀感慨不已——還是男同胞們比較愛國啊!
L到處找人喝啤酒去。無人響應。自個兒的事還來不及煩呢,女足又搗什麼亂。
10/4,星期六,雨+晴
07:30(雅江——新都橋——塔公——八美)
新都橋,我的天堂。
在瓦澤鄉的康巴第一藏家莊,看著日照貢嘎山,看著繁星如水鑽,就是一天。
答應過鄧珠一定會回來看她。那個臨別時抱著我哭的小姑娘。
上次來時正值暮春,滿目青蔥。記得鄧珠拉著我的手說七八月份野草長到膝頭,野花開遍天涯,院子裡搭滿了帳篷,好多傻哥哥跑到她家屋頂拿著相機整晚對著星空狂拍。
轉眼已是秋天。寬闊草原,藏寨人煙,黃葉滿地,層林盡染。
這樣美麗的一個午後。風把所有心事吹散。看著時光從指間偷偷溜走,不說再見。
在藏家莊吃了午飯,15元/人。兩點半就要啟程,可是鄧珠還在鎮裡的學校。她不知道我來。
脫了鞋,伸出腳趾頭,和小蓉、茵坐在門前的木凳上曬太陽。小蓉的鼻子脫皮了,我給她噴了些礦泉噴霧,茵幫她抹防曬霜。
這時候,一輛車開進來。一個小姑娘撒腿朝我飛奔,揮舞手裡的黑色運動帽。鄧珠!我光著腳噌一下衝了上去,大喊她的名字。
聽見她說:“我天天都在盼你呢”,我的眼淚就嘩嘩掉了下來。
沒什麼可以給你。親愛的妹妹,只有惦記。
我想我還會再來。有些人,有些事,總是,念念不忘。
從新都橋往塔公、八美的風景堪稱絕色。
夾道的楊樹,密密綿綿,鋪向遠方。陽光透過枝葉傾灑下來,一地班駁。車馬絕塵而去,落葉卷卷天邊,誰帶走了誰的思念。
一切恍若油畫。
到了塔公寺,我和丹去轉經。繞了整整一圈,不停的轉,手都麻了。丹說我們倆今年會有多多好運。希望如此。
在塔公草原看見了日照金頂和雨後雙虹(用傻瓜機拍也清晰可現)。面對大自然的額外賞賜,攝影發燒友們奔上忙下,歡呼雀躍。我靜靜靠著車窗,嚼著甜甜巧克力,獨自享受好風光。
夜宿八美。寒雨淅瀝。驢友們開始制作通訊錄了。有點傷感。悠長假期在風塵中不覺已過大半。
10/5,星期日,雨+陰
07:30(八美——丹巴——日隆)
睡著了。一覺醒來到丹巴。
在丹巴吃午飯。這熟悉的小鎮,除了黨嶺,遠近幾乎都被我徒步走遍了。上次獨行20多公裡從縣城去到美人谷巴底鄉(幸虧沒遇上塌方),當地藏民豎起大拇指誇我“好凶好凶”(厲害厲害),姑娘我驕傲了半年。
他們去看碉樓。我待在車上。漸漸的人都回來了,神色沉悶,群眾一致認為丹巴不過如此。
繼續上路。下午四五點到了日隆,天又下起雨。
把自己縮在衝鋒衣的庇護之下,還是冷。走進一家外觀不錯的旅店,問了價,欣然接受。大廳有個爐子,我們圍坐烤火。小秦咳嗽得厲害,怪模怪樣的嘆氣,“唉——我要死了!”。小田和衛星商量著下一步的行程。丹聊電話,茵啃餅干,我在等人齊開飯。
路邊小店。十一個人緊挨著擠一張不大的桌子。
大家開始灌酒。男的女的互相陷害(當然也可以說是互相友愛),結果一直喝到老板搖頭擺手說“沒得咯沒得咯”,方才罷休。地上已堆了23支空瓶。
丹姐說頭暈。我讓她靠在我肩。回去的時候,她已是亂步飄搖。
我攙著她。這個不見星月的夜晚,兩個醉眼惺忪的女子,世間是如此寂寥。
丹哇的一聲哭出來,在路中央,在遙遠異鄉的街頭。我心底的隱痛又一次被犀利的觸碰,再也無法抵御那些脆弱的情緒,和所有冰冷的委屈。我喝下的酒全部化作了我眼底的淚。
L和小秦走過來。
他們被我和丹姐嚇壞了,不敢走等著我們。
小秦扯了一大把紙巾幫我抹眼淚鼻涕。遞來一杯茶放在我手心,不停的說:“喝點熱水,喝點熱水”。被他這麼一哄,暖暖的,小女孩般的發瘋胡鬧也就漸漸平息。
我和丹滿臉淚痕跌跌撞撞的回到客棧。同室的姑娘們早已入眠。
10/6,星期一,雪+晴
07:30(日隆——成都)
起床的時候茵問我,聽說你昨晚喝多了,現在好點沒?我驚詫她怎麼也知道了她不是睡了嗎?
今天就要回成都。
山上下雪了!
冒著嚴寒打著哆嗦衝下車拍照。公路兩旁全是積雪,可以打雪仗的那種厚度。茫茫雪山觸手可及,陽光下連綿一片。
H用數碼給L拍了張半身經典。鏡頭裡的L無比堅毅的眺望遠方,笑容如偉人般意味深長。被驢友們題為“身殘志堅”。
坐在我後面的南京哥哥起了個頭,車裡和聲四起。我們把所有能夠記得的新歌老曲,一首接著一首的唱遍。車在開,前路沒有盡頭。人在游,永遠漂泊不夠。
朋友也曾一起走 /這些日子不再有 /一句話 /一輩子 /一生情 /一杯酒 … …
下午兩點多抵達成都新南門車站。茵去夢之旅與朋友會合,我們就近入住車站旁的交通旅館。大家各自回房整理,約定五點半集合共聚旅途中最後的晚餐。
我洗了臉,梳了頭(11天以來只洗過2次澡,是在稻城泡溫泉),換了件干淨T恤,把紅色風衣系在腰間,然後去找丹姐,L和H。
明媚秋天,陽光燦爛。成都,這是一座讓人步履從容的城市。
丹姐說喜歡吃柚子。我們買了一個邊走邊吃。甜甜的,水分充足。然後像孩子那樣自由自在的笑。
路過快餐店,H說餓了,推門進去吃雪糕和薯條。
有時候,迷戀跋山涉水風塵僕僕的折磨。有時候,享受衣香鬢影花樣年華的墮落。我們始終是都市俘虜。逃不開它的漩渦。
玻璃窗外,穿制服的女店員領著幾個小朋友隨著音樂跳舞。H突然起身走了出去,在女孩耳邊說了句話。
“你跟她說什麼了?”
“我說,你裙子的拉鏈沒拉好。”
“你居然! … 那她說什麼?”
“她說,謝謝。”
等我們四個慢悠悠的踱回旅館,二十多號人差不多到齊了。北京的寧哥哥環顧四周,然後總結發言:“看來洗去灰頭土臉之後,妹妹們都靚麗不少啊!”。
我們去吃麻辣火鍋。把一張張桌子拼起來,聲勢浩大的連成一席。眾人狂敬H和L,他倆來者不拒。高手不露相啊。
在第N杯之後,H終於喝多了。我一遍遍的給他遞熱毛巾和熱茶。關懷備至。可他還是連跟我合影也不願意。我想我是無能為力了。
二十多人今夜就此揮手,依依話別。
風雪同攀高原的朋友,睡在一個大通鋪的姐妹兄弟,今宵過後是別離。也許,在某年某月某個恍惚的瞬間,憶起彼此,依稀仍有甜蜜。
最後一夜,成都酒吧。不會喝酒的我,一句話不說,一杯杯的干,直至喝得面目全非。迷蒙中聽見丹姐問,“你沒事吧?”我捂著滾燙的臉頰大聲笑著說,“沒事!”
起身的時候,發覺自己已經走不了直線。突然胸口一陣翻湧,還來不及奔到洗手間,就彎腰吐了一地。把今天從早到晚喝下的所有液體如數奉還。
聽見L在耳邊嘆氣,“出來玩,就應該開開心心。何必呢?”
是啊,我又何必?
我和丹再次跌跌撞撞的回到旅店。
同室的小田和小秦早已沉睡。原來醉酒的滋味是如此不堪。我卻何必?
10/7,星期二
09:00成都,陰天。
小秦哥哥跟我們道別。的士來了,我說小秦你快回去吧房門好像還沒鎖呢。他憨憨的說那好吧那就一路順風了。我轉身抹淚,不想又讓他看見我不爭氣的鬼模樣。把巨大背包塞進車尾箱,把自己塞進靠窗的位置。用60分鐘跟這座悠閑的城市說再見。
兩小時的飛行。H還是不理我。
這些天來,已慢慢習慣了他的視而不見。頭昏,因為昨晚宿醉。於是就閉起眼睛。潛意識想把頭伏在他的肩上,安心睡去,也許醒來就能看見他久違的笑臉。可是 … 醒來依然寂寞無言。
13:00廣州,晴天。
我抬起手,擋住鋪天蓋地的陽光。
默默的走。跟H始終保持一段距離。如果距離縮近,他會立刻調整到遠離我的那一邊。
就在這個機場。十天前笑語盈盈的結伴同行。如今仿佛陌路。背囊沉沉,腳步沉沉。
在出口,我說我要走了。他說再見的時候我卻找不到他的視線。
不回頭,向人潮湧動的方向走。向家的方向走。
終於洗清一路風塵。然後躺在沙發上看旅途照片。剛衝印好的,指間還能觸及那暖暖的熱度。一張張的翻過去,一幅幅震撼人心的絕世美麗,一片片如潮水般暗湧的回憶。
我終於把它記成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