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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呈坎前,在互動百科上讀到:古徽州村落的建村理念,是把村落的防御性放在第一位,選擇山谷隘口、易守難攻的地方,幾十戶密集型構屋而居住。這樣,外人從水口進村,便如入迷官。
沒有想到的是,僅僅在去呈坎的途中,我們就迷路了。出租車司機小楊,本是土生土長的屯溪人,無端的開著車滿山間地起伏回旋,應該十來分鐘的路程,足足一個多小時才找到呈坎,中途還問了好幾次路。
呈坎之旅,處處充滿了迷惑,這才是剛剛開始。
在導游念叨的“游呈坎一生無坎”聲中,我們跨進了呈坎,立即被所見的幾座“五行”橋弄得有點昏頭轉向:木橋,金橋,土橋、火橋、、、看似凌亂但可能暗藏玄機地分布在村口。這幾座橋無各自的顯著特征,看外形亦不能辨別它們的五行屬性,沒有風水知識的喬和我,只能望橋興嘆。喬說她命中缺火,要站在火橋前照張相來助運,卻弄不清哪一座是火橋(別人的導游講得快,走得更快),我憑著記憶,指示她站在某條橋前照了一張,但願我沒有指水為火,衝突了喬的運數。
進村後,為免迷路,以及系統地了解呈坎,好幾次想緊跟別人的導游走,卻總是很快便跟丟了,於是我們干脆豁出去了,走自己的路。
呈坎村裡的路,與其它徽州古村的路一樣,用的材料都是卵石或者青石板。但奇怪的是,呈坎的一些石路,模樣別具一格:譬如,在同一條路上,一側鋪著顆粒狀的卵石,另一側鋪著橫豎相間的塊狀的石板。或許這只是為了美觀,又或許是為了合理運用石材料,而我卻因為置身於有“中華第一風水村”之稱的呈坎,神經有點敏感,懷疑這是否也暗示著一種風水應用,例如表示陰陽、乾坤呢?
我的這種神經敏感,像一只伸長了觸角的蝸牛鑽進了牆縫,在呈坎村不斷地被觸碰到。
對比起我們去過的其它徽州古村如宏村、西遞、唐模,呈坎村的小巷更窄更蜿蜒,兩個人並肩走也顯得有些擁擠。小巷兩邊的黑瓦白色,像彪形大漢的背部朝你壓過來。為什麼是背部呢?因為那牆總是向內彎,弧線的角度恰好如弓形的背。所以,走在呈坎的窄巷裡,好端端的人,都隱隱地有些壓迫感。於是乎,景由心生,走在高牆深巷中,多了一分詭秘感,想加快步子,莫回頭。
在一個院落前,我停住了腳步,我被園子的大門吸引住了。這是個“陰陽門”,左邊這一扇,門面上鑲嵌了青磚塊,是石門;右邊那一扇呢,卻是木門。這是怎麼回事呢?是獨特審美還是風水的應用?是從前的潮流還是門匠的突發其想?我站在門前,上下打量這面門,雖苦思不得其解,仍認為這裡面定有乾坤。
這時候,小巷走來一位老者,他面帶儒雅的微笑,雙手翹在背後,跺著悠閑的步子,來到我們身旁。或許不忍看我深陷困惑,老人俠義相助,為我指點迷津。聽了我以上的種種猜測,他眯著眼,搖著頭,全否定了。最後,他提示我:很簡單嘛,就像一個人衣服破了怎麼辦?我恍然大悟:哦,原來是補丁啊!老人如釋重負,再給我上一課:你看,這石頭門,才是原舊的、明朝建的,而木板呢,是清代時候修補的。聽完了我想,這家主人要麼是極富浪漫主義,憑著一對門,既營造出不對稱美,又保留了不同時代的烙印;要麼是極不修邊幅,不拘小節,對門面這回事一點也不在乎。
又想起剛才對“陰陽”路的不解,欲再向老者請教,他已飄然消失在小巷的深處了。
前行,來到眾川河旁,又有一物引起我的好奇。在河邊,每隔幾米就立著一對青石板,一前一後,一高一矮。我猜想,它們會不會是古代的栓馬柱呢?然而奇怪的是,每塊石板上都有兩個孔,一個方形,一個圓形,方的在上,圓的在下。直到離開呈坎,我也沒有把這個比「腦筋急轉彎」更難解的問題弄明白。因為寫這篇游記,我打了個電話到呈坎的旅游部,一位導游女孩子在電話裡為我解了疑。原來,眾川河旁原來有一座明代建的羅氏族人的宗祠,現在已經不存在了,舊址上只剩下這些石板。它們並不是栓馬用的,而是用來插旗杆的:旗杆插在兩塊石板之間,再用繩子從孔中穿過來固定。至於為什麼做成一個方形一個圓形,電話那頭的女孩笑說她也不確定。
石板的作用明了後,為這一方一圓之迷,提供了些線索。如果從風水來看,方形是陽、是天、是父,圓形是陰、是地、是母,所以方形在上,圓形在下,以像征宗族根基的平衡與鞏固?如果從古代的倫理思想看,孟子曰: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套用在宗祠的建築上,是不是為訓導族人要遵守族規祖訓呢?
呈坎所見的種種奇異,為我們的旅程增添了不少樂趣。然而在呈坎,真正讓我記憶深刻的,是羅東舒祠內的寶綸閣,它在呈坎的重要,就如同一方大理石鎮紙之於一幅宣紙,沉甸甸的。我不能想像沒有了寶綸閣的呈坎,會是怎樣。所有那些關於風水的傳奇與想像,很是虛幻;而寶綸閣是真實的、是強烈震撼人心的。來到羅東舒祠,跨過義門那高高的門檻,我們走進了前院。這個有數百平方米大的園子內,四周靜悄悄的,午後懶散的陽光,照在一左一右兩邊的紫藤樹和桂花樹上,它們婆娑的影子投在長廊那一排木窗上,交頭接耳,像在喁喁私語。細看,這棵400年的老桂樹與眾不同,幾乎是從樹根處就開始分枝,枝干蒼勁有力,像傘一樣向外伸展,像張開雙臂庇護幼弱的老人。它的姿態,完全不是李清照的詠桂詞中的“暗淡輕黃體性柔”的風韻,卻是穩重、尊嚴的。
從園子徑直往裡走,便是羅東舒祠的享堂。
享堂的正面,是一排高大的木格子門,從屋頂一直開到地面,非常大器。入內,站在享堂幽暗的一角,能看到陽光像洪水破堤般,斜斜地,自高高的門梁處衝泄而入,把寂靜中沉睡的享堂喚醒。
享堂是羅氏族人祭祖、議事、慶典、執行族規的大會堂,寬敞可容千人。置身於這靜謐、空曠的古老祠堂的正廳中央,我並不覺得自由放任,而是有種強烈的拘束感,甚至噤若寒蟬。是什麼在束縛我?
是不是因為除了正面的木格子門外,整個廳堂由高聳無窗的牆壁組成,抬頭便是那粗壯的橫梁,直向眉心壓來?
是由於那一幅高掛在照壁頂處、巨型的,寫著“彝倫攸敘”的匾額嗎?它無時不在提醒後人要維持常理,要尊循次序。
是堂內四周的牆壁上掛著的幾幅巨大的條幅?即使在如此蕩無一物的開闊空間裡,它們竟絲毫不顯渺小。這些剛勁的大字,字字傳遞祖訓族規,它們如同一張張無形的大網,要將子孫的所有不忠不孝、不禮不敬一網打盡。
在這樣的氣氛中,令人有一種要逃離的感覺,我們繞到照壁後面,跨過仍舊是高高的門檻,有通道引向更深處。
寶綸閣,在我們毫無期待之時,跳入了我們的視線。掙脫因享堂而生的莫名的桎梏,一下子將自己暴露在開闊的寶綸閣的大殿前,雖不至於說是猶如重獲新生,但也有些背暗投明的感覺。
應該怎樣來形容我看到的寶綸閣呢?我不想說寶綸閣的後寢大殿多麼神聖莊嚴;它的青石台階怎樣排場顯赫;它的殿堂有多少根巨型石柱和木柱;它的石雕木雕藻井如何精美絕倫;或者套用那些諸如“民間的故宮”之類的稱謂來形容它。
我只能告訴你我看到它時的感覺。寶綸閣氣勢雄偉,卻傳遞著溫厚博愛的氣息;它精致華麗卻絕不俗媚;它陳年古老但沒有破敗殘缺。像一件被精心保存下來的曾祖輩的官服或者朝服,莊重地掛在你的面前,名貴的料子,精細的手工,奪目的刺繡,盡管經歷代代相傳,盡管早已華澤退卻,卻帶著祖先的一絲溫情,仍然煥發著威儀三千。
此刻站在寶綸閣前,我只是一名外來者,竟也被它的磁場吸引,內心隱隱而動,感動於羅氏子孫對他們的祖先懷有的那種深深的崇敬,以及虔誠的心意。
走進羅東舒祠,走過享堂,走過寶綸閣,我的心被兩個字塞的滿滿的、沉沉的,這兩個字就是“禮”和“孝”。本文組圖收錄在我的博客:http://***/collegeroa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