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在地球深處的美麗土地—雨崩村

作者: lanxiaoxin1980

導讀這次旅行回來後,很多朋友問我:迪慶雨崩在哪裡?是個什麼樣的村莊?你怎麼想到要去那兒的?請容我花一點時間,對雨崩村和我前往的背景介紹一下。說實話,臨行前我並沒有太多關於雨崩的專業知識。 每次從旅行的迷失回到現實,都是一次艱難掙扎的過程。 當我重新穿上職業套裝,腳瞪高跟鞋,離開家門,穿過車流如潮的馬路,擠上公車,進入公司冷氣強勁的大廈, ...

這次旅行回來後,很多朋友問我:迪慶雨崩在哪裡?是個什麼樣的村莊?你怎麼想到要去那兒的?請容我花一點時間,對雨崩村和我前往的背景介紹一下。說實話,臨行前我並沒有太多關於雨崩的專業知識。

每次從旅行的迷失回到現實,都是一次艱難掙扎的過程。

當我重新穿上職業套裝,腳瞪高跟鞋,離開家門,穿過車流如潮的馬路,擠上公車,進入公司冷氣強勁的大廈,當我機械地重復著這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動作時。

有一個聲音,常常從我靈魂深處冒出來:這個我,和那個踏著泥濘道路,穿行在雨崩原始森林中,面對著雪山上的彩虹,興奮地采摘著野地裡的鮮花的,那個我,是不是同一個人?!

我常常放任自己對脫離現實的幻想和期望,這種放任的結果,只是讓我更懷疑目前的生存狀態。我不知別人是怎麼從一段別處的生活中,走回來的。

但是這次我勸自己:到遙遠的地方旅行,就像演員出演了一場戲,能從角色中快速分離出來的人,我們說他的藝術造詣很高,是個真正的藝術家。不像有的蹩腳演員,永遠把戲當成了人生,把人生當成了戲。

一 到雨崩去

2009年6月17日 下午廣州-昆明飛機,宿昆明

2009年6月18日 早班昆明-麗江飛機,在麗江休息一天,宿自由生活驛棧

2009年6月19日 - 24日參加自由生活驛棧麗江DIY論壇組織的 麗江-虎跳-香格裡拉-梅裡雪山-雨崩六日行程

回昆明的飛機上,想到三江並流地區是世界自然文化遺產,以及科考隊對該區域考察的報道,我對魂牽夢繞的香格裡拉地區,這才有了一個宏觀的了解:中國的河流大多由西向東,但三江─怒江,瀾滄江,金沙江在雲南境內,卻由北向南並行奔流,最後,金沙江彙入長江,瀾滄江流出境外入越南,成為著名的湄公河。

而我要去的雨崩村,是個美麗的藏族村落,就位於瀾滄江河谷,梅裡雪山的山坳裡。

抄回麗江DIY論壇裡的雨崩功略:雨崩村屬於雲南省迪慶州德欽縣雲嶺鄉,地處梅裡雪山面茨姆(即神女峰),吉瓦仁安(五冠蜂)和卡瓦格博三座雪峰的山坳,要到達必須從德欽縣坐汽車或包車到西當村,從離西當不遠的溫泉出發,翻山越嶺騎騾或徒步,才能到達。

自從去年11月拜碣過神聖的梅裡雪山後,我就種下要去雨崩的心願了,因為不少到過雨崩的人都認為,那是他們心中真正的香格裡拉。

再者,見識過秋天的中甸,德欽的人,幾乎沒有不想春天再來一趟的。這個夢,也在我心中縈繞了半年。即使如此,我的休假還是一拖再拖,直到六月下旬,快進入夏季了,才能成行。

臨行前我把雨崩功略齊齊整整打成兩頁紙,像聖經似的揣在懷裡。由此也犯了不少教條主義錯誤,鬧了不少笑話,這是後話了。只是再次驗證了我一貫的旅行觀:旅行的魅力在於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體驗。對了,還要介紹介紹此次進村的人。

我,照例還是獨旅,一個人從廣州經昆明到麗江,獨行俠本來就是邊走邊結識江湖朋友的,我當然也希望在麗江找到驢伴,但是,時值豬流感剛過,剛好雲南地震,幾乎還沒什麼人敢出門,來了才知道,麗江這邊一點影響都沒有,事先和瑜飛他們約好的雨崩的隊伍照常出發。

事實上,在我6天的雨崩之旅中,隊伍裡來自天南地北統共也只是8個人,而且都出雙成對的,除了我和在自由生活驛棧認識的另外一個朋友小黃。當然,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小黃是一個比任何可能找到的"驢伴"都出色的"伴兒"。

司機老和,四十來歲,納西族,開金杯車,是去年我們梅裡之行的司機,愛唱歌喜歡開玩笑但是很熱心,酷酷的樣子。有了他之後,縱使隊伍裡還有其他美女帥哥,我們的旅行就更加有意思了。

去雨崩之前,我拼命游說小黃同行雨崩,但他一直持謹慎態度,說這條路如何如何危險,他從沒去過,去過的朋友提起都搖頭雲雲。但是,看到我真的來了,一個人,千裡迢迢傻呼呼的,直奔雨崩而來,他也無話可說,收拾收拾行囊,跟我上了路。

一路上我掏出我的"聖經"安慰他:你瞧,沒問題的,我網上的朋友都說了,現在還未到真正的雨季,只是到西當村路不太好,徒步是不會有泥石流的,雨崩除了蔬菜少點,其他都可以忍受。瞄了一眼我手中的地圖,他嘿嘿的笑了兩聲,說:那好吧。

中甸一路翻越白茫雪山,到達德欽。還是那條路,夏天的景致果然不同,在一座開滿粉紅杜鵑的山上我流連忘返。經過去年我們五人爬過的,後來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山峰時,我幾乎已不認得它了,因為原來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地方,開滿了小小的紫色的花。

今天一早出發,一路從德欽到西當的入口,都是雲霧裊繞,車仿佛在仙境中行使一樣,最奇妙的是,突然拐入飛來寺時,厚厚雲層遮住的太子雪山上,一輪絢麗的彩虹懸在空中,我大叫一聲,抓起三角架,可是沒等我支好,反復閃現了兩三次的彩虹就徹底消散了。

之前網上和瑜飛聊天時他說羊年是卡瓦格博的本命年,後來我才知道,我這次的路線,被稱為"梅裡小轉山",是藏民朝拜的經典路線,可惜今年不是羊年。我面對著晨光中的太子雪山,靜默了幾秒鐘,幸福的嘆了口氣,這就是卡瓦的氣質和脾氣啊!

現坐在車上,我們已拐入了進西當的路段,可是路堵住了,前面有工人在搬山上落下的石頭,老和了解情況去了。我心裡暗叫不好,因為瑜飛說過,只有這段路可能由於下雨塌方,會阻塞耽擱,過了就好了。不知情況嚴重不嚴重,不知今日的雨崩之行能否實現?

好一會,老和回來,說得等。等倒沒什麼,能進就行。我拿出相機,在公路上溜達,路的左邊是深深的瀾滄江峽谷,水混黃混黃的。

右邊是懸崖峭壁,山勢險要。一輛從德欽?西當的小巴超過我們,停在了在前面十米處,車上的人陸陸續續下車休息。只見三個喇嘛,身著鮮艷的袍子,下車後在懸崖邊上坐下,其中一個還撐起了紅傘。

他們身後是藍藍的天,和瀾滄江對岸高聳的峭壁,三件紅袍在天地間煞是搶眼,我遠遠的舉起相機,拍了一張,然後朝他們走去,我知道喇嘛生性大方,很容易交流。

原來他們從東竹林寺來,到雨崩轉經,之後還要去明永。他們中坐前面的老和尚,吸鼻煙,漢語說得不好,但笑起來很開朗。

後面撐傘的中年和尚,喝統一鮮橙多,漢語最好,居然還去過新加坡。右邊那位年輕些,長得一臉端莊,不會漢語,所以最沉默。聊得開心,我啪啪的給他們拍了好些照片,心滿意足的回到車裡。

老和懶懶地呆著聽歌,他說,你看,如果昨晚堅持進來,不知會怎樣。那是!我坐下,一邊整理相機,一邊興奮地談論那些喇嘛。突然,一陣黃塵,伴著嘩啦啦的聲音,從我右側的山崖上劈頭蓋臉落下來,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黃煙就撲進了車廂裡。

在周圍人的尖叫聲中我意識到山體滑坡了!驚慌中我對老和說:快走!他沒動。開門的瞬間我又猶豫了,因為不知開門後,會不會有更大的石頭砸下來。如果有,剛出去的我就撞個正著了,一時進退兩難。

我讓他把窗戶搖上,阻擋彌漫的黃沙,他迅速搖起車窗,也沒從左門出去,我不知他怎麼打算的,停了幾秒鐘,我們還是決定離開車子。"一,二,三!",開門,走!兩人同時從兩邊鑽出來,跑到車前頭。

這時,前後的工人圍過來好幾人,查看車子,似乎剛才滾下的石頭不大,只擦中了輪胎,還好,只是輪胎,不是車頂,如果是,正端坐裡面的我們就……工人觀察了山上的情況,指揮我們把車開到前面安全些的地方,看到他們如此緊張,倒顯得我們處變不驚的樣子。事實上,我非常後怕。大概又過了半小時,路才勉強開通。

老和的車"忽"的穿過這危險之地,向西當村急馳而去,這時,已經11點多了。領隊說,徒步從溫泉經面丫山進入雨崩,需4─6小時,依徒步虎跳峽的經驗,我得花乘以2,即8小時的時間。就算我們12點開始徒步,也得晚上八點才到達。心裡盤算著這些,我有些焦急。

進入西當村後,全是坑坑窪窪的爛路,村民似乎都在修路。鏡子上的一串玉墜跟著車體,一個勁兒亂晃著。老和一直很沉默,他不說話的樣子讓人有點犯嘀咕。

1點鐘,終於到達溫泉!馬上要和我們的金杯車告別了!馬上就要開始我們的徒步雨崩了!把必需品壓縮成兩個小背囊,重的那個放車上,輕的背上。拿好水,存好車,我突然生出一絲膽怯,就這樣,開始我們的徒步雨崩了嗎?就這樣,往一個未知的世界出發了?

遭遇大石頭,也許只是八十一難的開始罷! 僅僅走了100米,我就體會到這山路之艱難,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由於這兩天一直在下雨,路面都是爛泥,現在閉上眼睛,我都能清晰的回憶起那泥濘,每一腳踩下,都是一個坑,夾著水和石頭,鞋子邊上很快積起一堆黑色。

路不是想像中的普通山路-也不知為什麼我一直想像是康莊的山路-事實上,是真正的羊腸小道,而且非常陡,每走幾步都得停下喘一陣!

走了約10分鐘吧,我已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松樹上,回望其他隊友,我禁不住大笑起來!只見小黃斜挎著我的三腳架,衣服敞著,褲腿一高一低,滿臉是汗,拼命灌礦泉水!完全是一副國民黨逃兵的摸樣。

這一笑,倒把我的不好意思笑沒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條船裡的人了!我笑道:怎樣?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回不回去?他自己也傻笑,說,都走了那麼遠了!回首彎彎的山路,已看不到我們停車的地方,我知道,我們都沒有勇氣返回了 !

路上遇到兩個背包客,大家停下寒暄了幾句,一個北京的女孩,一個四川的男孩,他們是今天我們見到的第一對外來的人。

都背著帶防潮墊的大包,我佩服的對北京女孩說,"了不起,徒步還背這麼重的包!"她笑著指指那男孩:"他的還要重!""你們馬上就要走到終點了。"我羨慕道。"是呀,你們才開始,上面的路還更難走呢。"她指指身後。

陸陸續續地,有人從後面超過我們,都是去雨崩拜神瀑的藏民,一撥一撥的,我的心情樂觀了些,一直以為沒什麼人下午才上山,感覺有些孤單,沒想到人還不少,大家見面,都操著不標准的漢語打招呼,笑著說:你好!雨崩!神瀑!我鼓勵自己:再次我也不能輸給那些老阿媽,或背著孩子的婦女吧?

可是,越來越難走的道路,讓我很快"笑不出來了"!隊伍裡小黃此時顯示出他從小在山裡長大的優勢,當兩條小路出現在我們面前時,他總能作出正確的選擇,且常常堅持走後人開出的小徑,小徑雖辛苦陡峭些,卻節省了不少時間。

這在我瀘沽湖的徒步中,朋友也使用過的,應是爬山的經驗。

從雨崩回來後,遇上人問我怎樣?我第一句話就是"苦哇!"這令他們大惑不解,一定要我說苦在哪兒?

這苦的感覺,一兩句話真說不清楚!但一定就在這開始的一個小時裡,定下了基調,我已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個遙遠的地方?為了自然之美?雨崩的美麗真的可以彌補路途之艱辛嗎?

當我們用將近兩小時完成別人一個小時到達的歇腳處"青松茶館"時,我整個人都癱了,身上的衣服全部濕透,兩瓶礦泉水全都喝干。在茶館的長凳坐下,我整個人就不願起來了。

但即使這個時候,我仍未打算改變徒步行走的方式。讓店老板泡了一壺茶。滇綠的清香驅走了不少疲倦,我能感覺到身上的蒸汽隨熱茶的蒸汽慢慢升騰。青松茶館有一只小花貓,長得像小老虎,在火塘邊轉悠。許多在此喝完茶的行人,開始租騾子上山了。漸漸地又只剩下我們倆。

小黃去問騾價,從此處上山至山頂埡口,一匹騾170元,從起點溫泉才得155元,哎,畢竟還要等山下調上來,到現在我也弄不清是什麼原因,讓我最後答應了騎騾的方案。

也許是時間吧,當我們騎著青松茶館老板親自趕的兩頭騾子上路時,大概已是下午3點過了。

剛開始,我還十分掛不住,嘟嘟囔囔:明兒我可怎麼向驢壇的朋友交代啊,徒步雨崩變成騾步雨崩了,"驢"騎騾子算什麼!小黃可不管我,自個偷著樂!他倒是樂了,"我一世英名毀你手裡了!"我暗暗恨道。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騾子的行走轉移了。那是您無法想像的艱難道路!大石,爛泥,陡坡,水窪,懸崖邊……有些地兒連騾子都無法下腳,每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吭哧吭哧。你的雙手也必須牢牢的拽住鞍上的鐵環。

遇上下坡,不一頭栽下去算你走運!老板不斷用小樹枝邊打騾子屁股,邊吆喝:瞅!瞅!我問老板,這兩匹騾子的名字,我騎的叫中貴,是匹新買的騾,爬山爬得少。老爹那匹高頭大騾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花球,它就了不起了,是遠近聞名的"帥哥"。所以,老板一直叫的其實是領頭騾的名字:花球,球!

我心疼中貴,它歇腳也不急,騾子也會累啊!有時拍拍它的脖子,叫:中貴,加油!它好像能聽懂似的,特帶勁兒地走。

小黃卻用樹枝趕騾,看我不忍,還悄悄說:我們老家的騾子可以背500斤呢!走了一陣,花球停下的頻率多了起來,騾老大一眼看出,它的左蹄出了問題,難怪它一停,就把左腿提起,很疼的樣子。老大替它整理了一下嵌在蹄裡的泥土,可走一陣它還是如此。

我對小黃說,把騾背上的包給我吧,減輕點重量,騾老大憨憨的笑道:給我背吧。只這話我就知道他心疼花球了,立即道:我來吧,我騎著騾呢。

雖然腿不好,花球卻常常使壞,放著正道不走,偏從一棵樹下穿行,它倒是順利過去了,嚇得小黃不是一個匍匐,就是一個平躺,老大很不好意思地呵斥著它,看著小黃的狼狽相,我哈哈哈笑得前仰後合!

笑聲在空蕩蕩的森林裡回響,聽得出是苦中作樂啊! 一步一步地走著,到達第二個歇腳處,喝了酥油,吃了兩根烤火腿腸,天居然下起小雨來。好在花球歇過之後,體力有所恢復,就這樣,在"球,花球!"的吆喝聲中,我們終於到達了山頂?面丫山的埡口。以下的路,必須用腳力了!

聽說一匹騾子要170塊錢時,我覺得挺貴的,但走完這兩小時行程,覺得真是一點兒也不貴!我並非在旅途中大手大腳的人,給了騾老大200塊,我說不用找了。

別過老大和花球中貴,我們背起了行囊,互相看了一眼,禁不住又哈哈笑起來,因為,剛奢侈了一把的我們又要開始受苦了,從埡口到山腳的雨崩村,據說快的話,要走兩個多小時。

此時已是下午5點半,保守的估計,大概也得8點多到村莊。瞧瞧,我們可是騎了騾子才能在這個時間到達埡口的哦。據說從埡口開始就沒信號了,我們分別給家人朋友發了短信。我的是:未來的2,3天裡,我將進入無信號區,手機只能當手表用了,祝我走運吧!

發完短信,解決掉方便問題,我們邁開了輕快的步子。這段路沒上山那麼爛的泥,也不太濕,好走多了。

我開始給小黃上攝影課,教他用我的賓得相機,簡單說明如何調焦,如何取景,可這小子極不謙虛,拿起相機扭兩下焦距就亂拍,心疼死我的膠卷了,還好這是普通片,明兒換了反轉片一定不能給他浪費!於是當他請求背相機時,我總是客氣道:不用不用。

時間長了,受不住脖子上的沉重,他就得意的接了過去,繼續亂拍。突然,小黃大叫:看!彩虹彩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輪七色的彩虹,正掛在遠處的山坳間,相機相機!我大叫。

"讓我拍,讓我拍!"他也很興奮,"不行,求求你了,我就拍兩張!"我把相機從他脖子上連蒙帶搶的奪過來,一邊啪啪地拍了兩張,一邊說,"你放三腳架,啊!"他還挺合作,立馬安好了三腳架,我在架上又拍了一張,才戀戀不舍道:你來吧。

他憤憤的按了一張,說:彩虹都散了!我呵呵地拍著他的肩膀說:恭喜你,你已經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攝影助理了。接下來這一路不想細表了,走得並不輕松,路長得好像走不完。好在有四個男孩子,其中一個穿喇嘛服,另外一個帶牛仔帽和一個戴墨鏡的男孩,我印像較深,還有一個記不住了,他們一直在徒步,騎騾時他們就一前一後的,離我們不遠。

這時到了最後一個歇腳點,我們停下喝水吃巧克力,他們又緊跟後腳到了,看到我疲倦的樣子,他們鼓勵道,馬上到了,再加把勁!你看,遠處就是雨崩村了。遠遠望去,綠樹掩映中,山坳裡隱約有些房子,是嗎?那就是嗎!?他們笑道:是,大踏步又上了路!天啊,真是高手啊,PFPF!

離山腳越來越近了,雨崩村漸漸露出它美麗的身形。此時7點已過,天色漸漸暗了,但太陽還未完全落山,遠遠望去,幾塊如地氈一樣綠絨絨的稻田,靜靜地臥在山坳裡,零星的兩三座白房子,點綴其間,一幅恬靜的田園景像,慢慢進入了我們的視線。這,就是雨崩了?!

我舉起相機,但光線已不足,我無暇慢慢欣賞慢慢拍照,小黃不見了蹤影,我得趕緊跟上。他明顯加快了步伐,雖然總在前面某個地方等我,但一直不讓我逗留。

走啊走啊,一個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擺到了面前:關於住宿問題,看過攻略的人一定記得,雨崩村條件比較差,一般都是普通間住宿,沒有獨立衛生間的,是個至今尚未通電的小村莊,只是靠自行發電。

慶幸的是,我們隊伍住的是徒步者之家,據說他家是雨崩最富有的人家,是雨崩村裡第一個做客棧接到游客的,還有常常更換的白床單。

他家裡還有電話(真奇怪,沒通電倒先通電話了,真是信息時代)

雖然誇過海口,說自己耐力很強,但經過大半天的跋涉,此時已累乏交加,最後燃起的那點興奮感已完全消失,雙腿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開始撐不住了。

走廊盡頭,是一間寬敞的,燈光暗喑的大房,這是藏族人傳統的典型的塘屋。房子中間的火塘暖暖的燒著,出乎意料的是,滿屋子坐了好幾桌人!看到我們進門,都把頭抬起來,我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卸下背包,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明暗,哦!

我最迫切需要的是洗把臉,換雙干淨的襪子。我不知雨崩村的用水方便與否,管不了了,恬著臉皮問,有熱水嗎?能給我兩個臉盆嗎?

沒想到,我的奢侈願望實現了,兩臉盆端了來,我們拿到外面走廊,我都不記得當時有沒涮涮了,也許盆裡已放了水,我不敢浪費,就著廚房射出的一點點燈光,摸著黑洗臉,洗腳,塘屋裡人雖多,卻很安靜,我們倆小心翼翼地,也不敢弄出太大動靜,小黃可慘了,只帶了一雙襪子,只好把它洗了,呆會烤干。

當他提起黑乎乎的襪子時,我壓著嗓子,吃吃笑彎了腰。

好了,弄干淨了雙腳,拖著我的NEWBALANCE運動鞋,到火塘邊烤火,有雙拖鞋就好了!由此我得出到雨崩後的感悟之一:不管多重,該帶的東西一定要帶,如襪子,衣服,拖鞋等,總有用得著的時候。

這時,我一點兒也不後悔騎騾子,沒面子了,如果不是果斷騎騾,我們現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如果天黑了,我們怎麼可能找到雨崩村?!迷失在荒野中,問誰去?雨崩村人家縱有電話又如何?我們的手機也用不著啊!……不能想,不敢想!

所以,我的感悟之二就是:不是兜裡一分錢沒有,有方便就要方便,旅行的目的是看美麗的風景,不是吃苦,如果不幸吃苦是必須經過的一個環節,吃得越少越好,不要為了一些看似美麗的詞,如"徒步"之類的,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這個時候,我唯一的願望就是快快填飽肚子,讓透支的身體,在干淨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覺!

胡思亂想之際,菜上了,哈,有琵琶肉,攻略說過的。我看不如叫玻璃肉,肉肥如透明的蟬翅,漂亮倒是挺漂亮,就是不能入口。土豆和炒雞蛋,是想像中的。不可思議的是,有一碟青菜!哈哈!看來提供攻略的人走了月余,雨崩人民的生活水平改善了不少嘛!

吃完飯又寒暄了幾句,要休息了,才知道剛才那棟白房子,就是客棧,我們今晚的住處,沒有電,不過還好可以發電,有著微弱的燈光。

房間裡有二張床,果然是白被子,白床單,把東西全都卸下,把鞋踢掉,我整個人癱在床上,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氣……

小黃鎖門,發現鎖是壞的,沒法關,好在窗前有一張桌子,他嗨喲舉起來,頂在門口,啪啪手,走到他的床邊,突然:"哎呀!

你摸摸這些被子!"我把手伸進卷好的被子裡,放了一會,抽出來,突然,"哈哈哈哈!呵呵呵呵!"仿佛積聚了全身力量,我瘋狂地大笑起來,止也止不住……原來,有些時刻,人的表情真的不為自己所控制。

"今天我總算明白了個真理"我對自己說:"像我這種沒真正受過苦的人,像我這樣總在幸福的時刻流淚的人,今天終於有機會體會到這種特別的感受了:當一個人在生理上苦到了極限的時候,是不會難過不會流淚的!她只會笑,只能笑!!"

二 神仙居住的地方-笑農大本營

6月21日 大晴天

一個人靜靜地站在綠油油的青稞田中,遠眺雨崩上村,遠山中幾座白色的土房,點綴著連綿的蒼綠,我心裡默默地為這村莊的嫻靜折服,慢慢在鏡頭裡尋找風景,想要把雨崩留在我最深的記憶裡……

從天台望去,藍天之下,一層輕柔的面紗半遮半掩,但掩不住面茨姆嬌羞的面龐。我興奮得跳起來,手中不停的按快門。

那一刻我的心充滿感恩,感謝天,總給我的艱辛以不吝的回報……真正驗證了一句話,也是我旅行的價值觀之二:路上的風景往往是最美的風景!

後來想起來比起神瀑之行感受更深的,是森林的感覺。沿途那些參天大樹,我一直以為是松樹,其實是有千年活化石之稱的雲杉和冷杉,一棵棵直入雲霄,它們真的在此佇立了千年?騎著馬兒穿行其間,仰頭也只能偶爾看到一點點天。

在稍微平坦的山路上,橫亙著一兩棵不知因砍伐還是其它緣故倒下的大樹,它倒下的時日有些久遠了,因為爬滿了青苔,和潮濕中生長的蕨類植物……幽深,寧靜。

走著走著,童話世界裡的藍精靈,格格巫,仿佛都跑了出來,追逐著,從眼前的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遠遠拋在烏龜後面的小白兔,一覺醒來,發現落了後,正飛速的從我們身邊閃過,一就會兒就沒了蹤影……森林間一點點光,仿佛花仙子揮舞的魔棒,撒開了星星;還有,邊采蘑菇邊往外婆家走的小紅帽……

這是真正的森林!和童年時圖畫書裡描述的一模一樣,只是我從沒真正見過。我陶醉在童話世界裡,靜靜的體驗和自然溶於一體的感覺。

路程過半,徒然陡峭起來,且因前幾日的雨,又濕又滑,有一段馬和騾子都不能載人,要下來行走。我們又一次感嘆,雨崩的苦啊,苦於上青天!

步行的這段,給了我另一種體驗:也許是海拔上升的緣故,植被的種類變了,路邊居然生長著細細的竹子,令我瞬間產生錯覺:我在游江南的哪座名山嗎?這麼清翠欲滴的春色!若不是腳下的步履那麼艱難,誰能想像得到這是遠離人間,綿綿雪山下的一座山峰!

牽馬上山的小伙子說,幾天前上大本營,遍地是鮮花,這讓我心馳神往!因為春夏天到香格裡拉,鮮花是最大的吸引力之一。好容易到達山頂,得真正下馬了,離大本營還有一段蠻遠的距離,接下來的路只能靠雙腿了。

今天的天氣出奇的好,快到大本營時,遠遠即可望見碧藍碧藍的天空下,雄渾的吉瓦仁安(五冠蜂)雪峰,耀眼地矗立著。綿延的雪峰周圍,環繞著深綠的山和翠綠的草場。藍天,白雪,綠地,各種色彩濃烈但和諧,像交響樂,卻傳出天籟之音。

我一直不明確這吉瓦仁安是不是五冠峰,因為我理解的五冠峰,是在飛來寺看到的,位於神女和卡瓦格博之間,那個類似五個手指的山峰,按地理位置,這應該是。可眼前這座,圓圓的山頭,不像五冠啊,後來聽人說,這是傳說中卡瓦的舅舅,一直追隨卡瓦的,叫什麼名字不記得了,一直無從考據。

奔向大本營時,只見幾個木房子,寥落的立在綠色的原野上。小向導說,這就是著名的,當年欲攀登梅裡卡瓦格博主峰的中日友好登山隊,登山前駐扎的笑農大本營了!

昔人已逝,空留殘屋!一路走來,我都難以理清自己對登山隊員的心情。固然,征服自然,是人類數千年來的義務及自豪,但是,去年在明永冰川,即卡瓦格博的雪峰下,我第一次了解到,真正的藏人並不願意外人,更何況是日本人,登上任何一座雪峰!

因為,雪山在藏民的心中是神,是信仰,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審視漢人這種既謂之為運動,也謂之為征服自然的行為,有沒有道理。

也許沒有信仰的人,不知尊重信仰的神聖與崇高,所以才有文革期間毀壞寺院,逼喇嘛還俗的荒唐行徑,難道21世紀的現在,我們還要為了一個"征服"的嘉獎,或滿足所謂"邦交"的需要,而毫不顧及這片土地上生息千年的原住民的感情嗎?

所以,對於所有的登山隊員,尤其是在梅裡遇難的隊員,我說不清自己的感情,他們的犧牲在我的心裡,沒有什麼價值。但生命無謂的犧牲,也讓人黯然。尤其當我面對莽莽烈日,皚皚雪山下的幾間破茅屋時。

稍是休息,領隊義不容辭,帶領我們往冰湖前進,沒容我有一絲猶疑。好幾次,我都停下腳步,問他,究竟哪裡才是冰湖,冰湖美嗎?他都用手往天上一指,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那裡,很美!

來到大本營我已心滿意足,我完全沒有非"征服"什麼的衝動,但是,仿佛為了不留遺憾,大家一副非把我拽上冰湖的架式,你瞧,人類又犯了欲望無止境的錯誤了吧?

我的旅行價值觀之三- 要保留一些遺憾的美!-待我經過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爬行,到達冰湖,即接近吉瓦仁安的半山腰時,我更深刻的體會了這個真理。

所以,為了這段行程跟小黃的一次爭吵更顯得不值。為了抄近路,小黃帶我們穿過一段灌木叢,至今我仍懷疑那是石榴樹,至少很像,這樣你們就可以想像我們穿過這大片的樹林時,一直訇伏的腰背,有多麼辛苦了!

這樣足足走了一個小時,有時看不到前面的其他隊友和領隊,眼前只有樹枝,和胡亂踩出來的小路,我簡直疑心自己是不是穿行在夢中?!好容易鑽出灌木叢,來到冰川的河床上,可以直起腰了,但從一塊大石頭,跨到另一塊大石頭,每走一步,都令人氣喘吁吁。這是在海拔4000米的雪山呵。

我耍賴,說不走了,小黃從上面跑下十幾米,說要背我,我說,誰要你背!他急,我更急,衝他嚷嚷!他走到河邊不語,我癱坐地上,良久,從包裡拿出最後一支"紅景天"口服液,撿起一塊長型的小石頭,"啪"的一下,把瓶口打掉,一口飲盡,又吃了一塊"士力架"巧克力,最後,靠自己,一步三停,終於到達冰湖。

站在一塊突出的巨石上,雪峰撲面而來,仿佛觸手可及,一汪小小的湖,躲在不遠處的冰峰凹陷處,熟悉冰川的朋友可能想像得到,千年冰川也沉積了很多塵灰,所以小湖,有點兒愧對"冰湖"之名。

但回首來路,雪水溶成的冰河,奔騰而下,遠處的山,遠處的雲,仿佛在和我試比高…..,領隊笑了,說,你很勇敢,前天那個北京的女孩子最後沒上來,只有那個四川的男孩上來了,還是走大路…..

小黃趁機誇我:你瞧瞧,中國有十億人,這段時間,只有你一個女孩子,能來到這裡,多棒!…..我想,那一刻,再淡泊的人也會有一點點自豪吧,雖然我早知冰湖不見得讓我感到辛苦有所回報,遺憾的風景往往是最美的風景,但是,我寫下的這些字,不就是我心底裡自豪的最好證據嗎?

面茨母仿佛有顆仁愛的心,又一次展現出她迷人的微笑,在我們身處的山峰,只可看到面茨母的側影,上來時她完全被雲霧遮住。

但是,她真的又一次衝我們展顏了!這個笑容,和清晨在客棧看到的,完全不一樣,雪山無處不在,完全取決於攀登者的心,也許很多人能攀上這座高峰,但不見得人人可瞻仰到面茨母的風采。

這點,小黃體會最深,他的至愛就是面茨母,經過梅裡,她都對他微笑-所以,今天在吉瓦仁安,我為他和面茨母,留下了一張特殊的合影……

笑農大本營之行最後要表的是:下山時,又一次穿過濃密的石榴林,但比上行時輕松多了,走出灌木林,我居然有一絲戀戀不舍。仿佛想起什麼似的,我對走在身旁的老爹說:咦?我們上大本營之前,他們不是說這兒遍地是鮮花嗎?怎麼都沒看見呢?真可惜……

話音未落,只聽到前面領隊的一聲呼喊,尋聲望去,只見一片草叢中,領隊手裡擎著一支鮮紅的野花,衝我們招手,鮮花在夕陽的照耀下,映紅了他的燦爛的笑容。

"啊_____________"我和小黃一下子跳起來,歡呼著,衝入那片草地,天啊,上帝賜予我們的幸福啊,滿地的野花,黃的,紅的,紫的,白的,仿佛有神手,剛剛才偷偷栽種下,每隔幾步,三五成群,我興奮得不知說什麼才好了,只顧上激動,小黃早已采了好幾朵,塞在我手裡,轉身又尋找去了,邊走邊兀自喃喃:笑農大本營,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啊……

三 說出你的秘密——神瀑

2009年6月22日 陰

一大清早,就有人在我的夢中大聲地談話,吆喝了,盡管說的全聽不懂,但還是把我從夢中拽了出來。花了幾分鐘回憶,無法相信自己已身在雨崩。起床往窗外一看,眼前連綿的青稞田,一座白色的房子座落在綠幽幽的田中,遠處的山望不到頂,被淺淺的雲霧環繞著,路邊一樹潔白的梨花,有農人趕著牛經過,牛鈴叮當作響,吆喝的聲音原來是他們發出的……朦朧著雙眼,我拿出相機按了兩下,放任自己倒下再睡。

再醒來已近8點,太浪費時光了,我們起身來到昨天吃飯的土樓。我們邊洗漱邊討今天要去的景點:神瀑。

領隊說上神瀑不難,4小時可來回,我用乘2法迅速算了算,若9點出發,騎騾子的話可以12點可回到家,於是催促其他隊友,小黃卻點了飯菜,說:"別慌別慌,吃了早飯再走。"對對對,每當他說別慌,我就提醒自己:我可在休假,不是上班,"慌"什麼呢?

考慮到接下來可能又要花不少體力,不習慣大早吃飯的我,還是認真對待了這難得的早餐。這頓飯簡直可用豐盛二字形容!素炒雞蛋換成了番茄炒蛋,居然還有青菜和午餐肉,午餐肉可是瘦肉!有了它,我一口氣吃完了整碗米飯!雨崩缺的似乎不是青菜,而是肉嘛!

糟糕的是,小黃發現他的鞋子壞了,鞋底居然走穿了個洞,怎麼辦?領隊建議買雙解放鞋,說小賣部有賣,"解放鞋走路才好呢,又快又防滑。"好啊",我還擔心雨崩沒賣呢。小黃報了尺碼,不一會,領隊就叫人就買了跑回來。

小黃一試,不合適啊!領隊憨憨地道:沒有你要的40碼了,所以我拿了41的和39的,呵呵。沒辦法,小黃只好擇其優,穿了39的,看他咧著嘴在天台上轉了幾圈,《虎口脫險》中油漆匠的模樣已出來了,我忍住笑,問,行不行啊?他說,沒關系,可以。

折騰完畢,准備上路時,有幾個男孩子居然從神瀑回來了!原來他們早上5點多就上山了,真是勤快!

昨兒領隊偷偷告訴我,其實不止那個穿喇嘛袍的,其余三人都是喇嘛,有一個他很面熟,好像是中甸松贊林寺的和尚,今天一問,果然!接下來他們馬上要離開雨崩,前往明永冰川,拜卡瓦格博。

想到他們不辭勞苦進入雨崩,只拜碣神瀑一面,就離開了,做和尚也不易啊!出發後好長一段路都比較平坦,大伙大概昨兒睡得好,加上吃飽喝足,心情飛揚,一路小跑,且高歌起來。

但憑著一腔熱情和大嗓門,在空蕩蕩的樹林裡聽起來,也挺帶勁。一些放牧的藏民唱著歡快的歌,多是:《打青稞》《跳起快樂的鍋莊》等藏族歌曲,讓我想起去年聽過的《東邊的草地上》:

"東邊的草地上有茨裡拉索

姑娘任真萬木茨裡拉索

姑娘任真萬木茨裡拉索

心地善良美麗茨裡拉索"

這是《紅河谷》中寧靜唱的主題曲,在卡瓦博格的月夜下唱起,特別悠遠綿長。這些歌加深了我身在藏區,游離城市之外的感覺。

但是,很快,流行歌曲就出來了:《三萬英尺》,《愛無罪》,《大江東去》等等,讓你不得不提醒自己,他們的生活,早就十分漢化了,只要城市生產出來,中甸麗江就能迅速流行開去。從某種角度來說,我們和他們,互相仰慕並向往著對方的生活方式。

也許,在我們心裡,常常誇大了這片土地的神秘,假設了當地居民的落後,忽視了經濟和文明對他們的浸淫……作為城市文化的代表,我們闖入他們的領地時,該多傳遞些所謂文明社會的東西呢,還是讓他們保持多些原始的風味?同樣面對信息社會,他們能保持住嗎?保持原始的要求,對他們公平嗎?想遠了,可是行走的過程,不就是思索的過程嗎?我喜歡走著

所以,當我遇到一些城市的俗物在當地人面前炫耀時,常常恨不得替他們挖個地洞。好了,說回神瀑之旅吧!上神瀑一路,當然沒有昨天進雨崩辛苦,但也並不樂觀,還是因為下過雨的緣故,爛泥太多。

然而,路上的風景很不一樣,漸漸地,我變成了漫游奇境的小姑娘愛麗絲,走進了大森林,參天的大樹讓自己越來越渺小,偶爾,松鼠銜一顆松子,從面前躍過,許多未名的鳥兒,在林間鳴唱,遮天蔽日的森林裡,偶有幾縷陽光,從樹尖灑下。

離小徑幾米開外,潺潺的小河奔騰而下,這是雪山的融水吧,它們最後是不是彙入瀾滄江呢?一路且玩且行,景致迷人,但走得也很辛苦。

好在常常能看到一個叫"神緣"的茶館掛的幌子,上面不斷提醒路人,離神瀑還有多少分鐘的路程,轉過一棵大松樹時,我突然看到有個藏民在一個幌子前跪著,還衝大松樹磕了兩頭,我疑惑地看了看,上面寫著:只有10分鐘即可到神瀑所在的冰川!我興奮道:太棒了!

再次上當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不是藏民說謊,也不是我們速度太慢,而是大家的衡量標准錯了位。藏民一路埋頭苦走,只花10分鐘的路,而我們要邊走邊歇,且時常停下欣賞風景,當然不一樣的概念。小學課本裡的《挑山工》不是早就寫了嗎。

所以,大概又跋涉了半個多鐘頭,我們才到達神瀑所在的神女峰面茨姆的山腳,當然,雲霧仍然鎖住了神女尊貴的面容,我們只能得見她雪峰下的冰川,一直延伸至長滿綠色植物的山村裡。

這就是三江並流區的神奇!擁有卡瓦格博明永冰川,面茨姆冰川這些世界海拔最低的冰川,讓世人有幸能見到滿目春色,鮮花和銀白世界的最美組合。

冰川右邊的山峰上,有兩條細細的雪線,從天而降,大概,那就是著名的神瀑了吧!"望山跑死馬",我已深刻地領悟了這個道理,所以決定悠著點,慢慢向她靠攏。

幾年前到過明永的朋友告訴我,最初游人是可以走在千年冰川上,近距離觸摸明永的,但去年我們去時,只能由彎彎曲曲的鐵梯爬上天台,遠遠的瞻仰卡瓦格博了。由於雨崩的旅游開發比較晚,目前還沒有人工設施,我們仍可以親近神奇的冰川。

離開山間的小路,我朝冰川體走去,在離冰床5米開外的地方,明顯地感覺到了寒氣逼人,冷風嗖嗖的撲面而來,仿佛到了另一個氣候帶。剛才伴隨我們一路的小河,就是由這裡的冰川雪融水彙合而成的。

神奇的是,厚厚的冰川底下,河水汩汩而出,這些冰,會不會全都融化呢?我把帽子脫下,用小石頭壓在河邊,取出相機,一直走到河水旁,從河床仰望上去,雪水,冰川,大霧深鎖的山峰,遠處的神瀑……十分壯觀。

盡興拍完之後,我爬上河岸,遠遠的冰川上,天地間,一個小小的身影,是小黃!我衝他用力揮揮手,他看到了,連跑帶跳過來,說,天啊,你到哪兒去了,我走在小路上,一回頭,你就不見了,叫也聽不到,我真擔心你掉下河裡去了!"這兒好冷!"我說。

神瀑的腳下,是一個看上去不太陡的土坡,間中有不少小石頭。我們觀察了一陣,決定走這條捷徑。來吧!小黃先走,我隨後,初始的幾分鐘挺順利,走兩步,踩一塊石頭,很快完成了三分一的路程。

接下來的坡略陡了些,我站住,回頭望了望來路,長長的斜坡下,大片冰川連著天,從我這兒望去,像航空俯拍一樣壯觀。誰知這一看,腳下不穩,一個趔趄差點栽下去,我忙回身,四肢著地伏在坡上。我的恐懼,就在那一瞬間從心底裡升了起來。

因為四肢著地,身體慢慢的向下滑去,"哎呀,"我驚呼,小黃回頭,伸手抓住我,說,"踩石頭,上!""我不敢!我怕站起來,一用力就滑下去了!"剛才的回頭奪走了我的勇氣!我的緊張傳染了小黃,他說:你是不是有點兒恐高啊?"我說"不知道啊,怎麼辦?""沒事,拉著我,踩在石頭上。

"我拽著他的手,選了塊石頭,四腳並用,跟著他連爬了幾步,又停下來,"土坡很滑,不行……"我有氣無力。

環顧四周,我發現山坡的左邊是一條溝,也許是夏天河水衝出的河床,躺著很多大石頭。我仿佛看到了救星,說,"我們往左移,從那兒上我沒那麼害怕。""好吧!"小黃說。

通常人被恐懼拽住,是非常不理智的。看到我如此恐慌,小黃也許想,趁著我糊塗,不如一把把我拽上去好了。

但我居然十分固執,非一步一步爬。我不敢把身體直起來,所以所有的重量都在腳上,這樣更危險,特別容易下滑。等我終於鼓足勇氣,站起來走,而不是爬,清醒也一點點回來了,我發現身體必須和山坡保持一個角度,人才站得穩。

而且,看清了道路,連走幾步要比一步一步更穩當。我邊走邊安慰自己:這坡並不很陡,就算真的滾下去了,可能也摔不死!"終於,在小黃的拉扯和自我激勵中,我連走帶爬到達了石頭溝。

坐在大石頭上歇了口氣,小黃鼓動著繼續上行。勿庸置疑,石頭溝沒土坡滑,但比土坡陡,我的心又提了起來,最後三分一的路了,我對自己能否順利走完,完全沒有信心。每走一步,都有小石頭被帶著滾下山,我卻再也不敢回頭看,只是低頭,抬腳,上!

終於完成生命中最漫長的十來分鐘,我們一步踏上了神瀑降落的平台,腳踏安全地帶的瞬間,我拼著全身力氣尖叫了一聲:"啊!________________"

這時候,天突然下起傾盆大雨!水從空中灑落下來,不知是神瀑的雪水,還是天上的雨水,我背靠著雨崩神瀑所在的山崖,眼淚突然嘩嘩地落下來……

小黃看到神瀑,興奮無比,一個人遠遠跑開,去砌他的馬尼堆了,他說過,見了神瀑,要為他父母祈福的。我沉浸在自己莫名的激動中,不能自拔……仰望神瀑,從天而降,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苦苦求索,是為了得見這心中的神嗎?淚一直流,和著雨水,我在雨霧中,開始砌我的馬尼堆,真的,每次在藏區,遇上經幡,馬尼堆,我總是心存尊敬,但從未有衝動去親自做一個,那是別人的信仰方式,我一直這麼認為。但今天,此刻,我的心從未如此衝動,面對神瀑,要把我所有的心事傾訴。

為我愛的家人,砌一個,父母,兄妹,還有給這個家帶來最美的快樂的精靈─我的寶貝小侄女,我把她當成一塊小小的石頭,放在最上面,他們是我在這個世上最愛的人,我在心底裡默默為他們祈禱:健康,快樂,至永遠。

再砌一個,為我三十歲以來的人生。 那些曾經擁有的,曾經錯過的,曾經逃避的,曾經祈求的,經歷。在神面前,請相信我,請原諒我……

砌完馬尼堆,按照藏人的習俗,我們繞著神瀑,轉了一圈,在瀑布中間的一瞬間,神水嘩嘩的潑下來,一陣,又一陣,從水簾中轉出,我們從頭到腳,全身都濕透了。

藏人有很多樸素的傳說,譬如,有罪惡的人,在經過神瀑的時候,水會突然停在空中,一滴也不落在他身上,可善良的人,就會沐浴到神瀑的聖水,這是神的眷顧啊!這一刻,我只覺得幸福。

在空無他人的神瀑面前,靜靜的坐了十來分鐘,我想起《花樣年華》的結尾,梁朝偉在吳哥庫的土牆上,挖了一個小小的洞,把自己的秘密,悄悄的說予了天,說予了神。

人就是這樣,心太滿,就要騰一騰,來年洞裡長出小花兒,人生的經歷成了記憶,心才能找到平靜。我一直尋覓一個能讓我卸下包袱的地方,一直迷茫。雨崩,神瀑,應該就是讓我般般放下,繼續前行的驛站吧!?

今天從神瀑回客棧,還有幾件事可 表。

全身濕透的我們,一路小跑,來到山腳下著名的"神緣茶館",此時已是中午快11點,我們決定烤干衣服,補充體力,再一鼓作氣,返回徒步者之家。

看管神緣茶館的,是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據說她和兩個男孩子開了這家茶館,他們出去辦貨了,留她在家接待轉神瀑的客人。我們點了東西,她手腳麻利的忙開了,邊干活邊和我們聊天,她是斯農人,所以游說我們去斯農冰川。我坐在一根大木頭上,把鞋子襪子脫下來,放在灶前,小黃找了幾根木棍,支成一個架子,把我們的外套掛上,然後,辟禮啪啦的弄了不少干柴,把火旺旺地燒起來,煙灰,伴著熊熊烈火的溫暖,滿棚飛揚著。

不一會,吃的弄好了,小姑娘從鍋裡盛出,又香又油的一碗,不知是什麼,小女孩開心的說"這是我最愛吃的煎奶渣,你要嘗一嘗。

"我小心的喝了一口,嗯,很香,酸酸的,甜甜的,能接受, 就著剛熱好的饅頭,算是豐盛的下午茶吧。過一會,方便面也煮好了,我再把半碗面條席卷而空,整個人,連帶濕了的心,都暖和了過來。

我取出紙筆,悄悄對小黃說,你和她聊天,我寫點東西。我想把時間和在神瀑的感受記住,否則回到外面就忘了。剛寫幾個字,耳邊傳來小黃和小姑娘的對話,挺有意思,干脆記了下來:

小姑娘:"神瀑澆濕的衣服,很快就干,和普通的濕不一樣。"

小黃:"所以她叫神瀑嘛!"

小姑娘:"神瀑會把人自私醜惡的東西都衝走。"

小黃(認真地):"哦,難怪,我下山時一身輕松。"

小姑娘:"碰到運氣不好的人,神瀑的水會斷,淋不到。"

小黃:"那我是個有運氣的人咯,神瀑的水嘩嘩往我身上倒,像潑水一樣……"

小姑娘和許多當地人一樣,有著諸如"梅裡看到日本人,就不露面"之類的迷信,這些迷信樸素而單純,我常常一笑置之。但他倆接下來的對話就讓人忍俊不禁了。

小黃(沒話找話地):"你看看我的襪子,嘿嘿,你猜猜它是什麼顏色的?"

小姑娘:"白色的。"

小黃(樂不可支):"哈哈,猜對了,濕了,走了兩天,都黑了……"

我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再也無心記日記,把筆放下,加入他們聊天的行列。 烤了將近一小時的火,我們的衣鞋才徹底干爽,可惜我的NEWBALANCE因為太靠近火塘,鞋跟的膠都烤軟了,看來回到麗江它也該壽終正寢了。之後,抖擻了精神,一路急行軍,大概晚八點,我們順利回到了飛來寺客棧。

(人生真是奇妙,我在咖啡館裡寫這段經歷時,音箱裡飄出的,居然是《花樣年華》的音樂……)

四 思念,在離開的瞬間

2009年6月23日 晴

清晨,在清香的空氣中醒轉,躺著不願起來,窗外的牛鈴聲,叮叮當當在空氣中飄蕩。從木格窗戶向外望去,淡淡的月亮仍掛在空中,太陽的晨暉已灑進了小屋……

拉開窗簾想看看神聖的梅裡日照金山,可惜還是無緣。

伸了個大懶腰,我美美地嘆了口氣,心想:唉,如果雨崩的條件不那麼艱苦,有個廁所,(我想起自己問領隊廁所在哪裡時,他隨手一指,說,哪裡沒人就去哪!真是忍俊不禁!),能洗個澡,或我們的洗換衣服多帶些,就好了,可以在雨崩多呆些時日。

要不,千裡迢迢來到雨崩,只住兩天就離開,那北京女孩大本營也沒去,不是太可惜了嗎?身在飛來寺,還想著雨崩一路上,還有許多粉紅的,淺黃的杜鵑開著,到達一定海拔時,許多長長的纖維從雲杉上垂下來,像青紗,像薄霧,我們仿佛置身於仙境中。"這是什麼?"我用手扯了一條柳樹般的纖維,問領隊。

"不知道,據說海拔3500以上就有這種植物生長,都掛在雲杉上……這山上還有松茸,幾前年,很多日本人來收購,把價格都抬高了……還有很多漂亮的地方,你們來的時間太短,沒法去……有一次我帶兩個人轉大梅裡,看到比神湖還美的湖…….他們呆了一個月……"

領隊的話在我耳裡,仿佛成了畫外音,回首望去,雨崩村已漸漸遠去,"只緣生在此山中",不知重重疊疊的雲山霧障裡,還埋藏著什麼樣的美麗,但我並不遺憾,我可以展開想像的翅膀。作家陳村因為身體不好,不能長途旅行,有一次他說:我雖坐在家裡,心卻可以環游世界。

從此,我知道,獲取世界的美麗,途徑並不單一,心的自由,是可以帶你飛往任何地方的……雖然旅行帶給我們別樣的體驗和快樂,但世界之大,我們無法一一親身體驗。所以,保留一些遺憾的美麗,也未嘗不是人生的樂趣…….

整個三江並流地區,該有多少神秘和美麗存在!自然的美,就讓它保持最自然的狀態吧。它們,已經留在了我的想像裡,我的心底裡。抑制不住的,是我對這片土地的思念,從離開的瞬間,一點一點開始彌漫……

後記:我在廣州家旁邊的咖啡館寫這篇游記時,老和給我發了好幾個短信,以下是我們的往來信息:

"我送人,剛剛到梅裡雪山。"

"天氣好嗎?"

"這一年我碰到最好的天氣就是今天了,天上沒有一片雲,天很藍,雪山全看到了!"

"你有個相機就好了!"

"這幾天景色太美了,漂亮得我眼睛都濕濕的感覺。"

"那Z她們可惜,晚幾天去就好了(朋友前幾天剛去稻城,天氣並不好)

"我想那時人來太多,天都不高興呀,天天天陰。"

"我在寫雨崩的最後一篇,老寫不好……."

"還在寫啊?很多人上雨崩,今天。"

"雨崩現在一定很美吧?"

"是油畫。"

藏區旅行提示:

我們在藏區這樣一個全民信教的地區旅行,請一定要尊重當地的習俗,切不可太自以為事,不要以大漢自居,藏族人從來不會認為從廣州,上海,北京有什不同,因為他們來自佛的國度,而我們永遠是世俗的,因此,文化的差異要求我們不要與他們隨意的調侃,從歷史的角度看,在他們的眼中,漢人是最狡猾也是最不誠實的,那雖然可能是我們父輩或爺輩的事,但會延續至今,就如我們今天不喜歡所有的日本人.藏民永遠喜歡誠實而尊重別人的人.

1、瑪尼堆在藏族心目中是神的路標,上面的瑪尼石雕刻著六字真言或佛像,是藏民的聖物。行路遇到寺院、瑪尼堆、佛塔等宗教設施,必須從左往右繞行,藏民認為走反了方向會有罪過。不要隨意拾取瑪尼石,更不可坐在瑪尼堆上。

2、不得跨越法器、火盆;經筒、經輪不得逆轉;忌諱別人用手觸摸頭頂。

3、敬酒時,客人須先用無名指蘸一點酒彈向空中,連續三次,以示天、地和祖先。接著輕輕呷一口,主人會及時給添滿,再喝一口再添滿,連喝三口,至第四次添滿時,必需一飲而盡。這是約定俗成的規矩,不然認為客人不懂禮貌,瞧不起他。

4、該地區為了環保,禁用塑料制品。請不要將塑料制品帶入藏區。另外塑料袋拴在馬鞍上發出的聲響,容易使馬受驚。

5、梅裡雪山是高海拔地區,有心髒病、高血壓、哮喘病不能前往。可帶紅景天、肌苷預防高山反應。另外巧克力、紅糖也能緩解高山反應。

6.藏民不喜歡討價還價(除了縣城裡很商業的售點,也是跟漢人學的),很多地方的價格也是明碼標價,如租馬的費用,如果你覺得價格不合理,可以拒絕,不必去討價還價.尤其是在去雨崩的途中,馬費都是明碼標價的,討價不但不成,反而會極大地破壞你旅游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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