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卡姆--新疆的歌樂

作者: 一棵開花的草

導讀去麥蓋提,只為刀郎木卡姆。 六月底,還是南疆的春天。從喀什出發,經疏勒、伽師,一路向南,沿著幾千年來刀郎人的足跡,去到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的麥蓋提縣,找尋我期盼已久的恢弘樂舞。天空是湛藍的顏色,陽光炙烤著大地。道路、田野、樹叢、村落......麥蓋提縣的央塔克鄉比我想像的寧靜悠遠。 享譽天山南北的刀郎木卡姆以麥蓋提為盛,這裡是木卡姆的發祥地, ...

去麥蓋提,只為刀郎木卡姆。

六月底,還是南疆的春天。從喀什出發,經疏勒、伽師,一路向南,沿著幾千年來刀郎人的足跡,去到塔克拉瑪干沙漠西緣的麥蓋提縣,找尋我期盼已久的恢弘樂舞。天空是湛藍的顏色,陽光炙烤著大地。道路、田野、樹叢、村落......麥蓋提縣的央塔克鄉比我想像的寧靜悠遠。

享譽天山南北的刀郎木卡姆以麥蓋提為盛,這裡是木卡姆的發祥地,藝術最為濃厚的當屬央塔克鄉。我固執的認為要想聽到真正原生態的刀郎木卡姆,唯有這裡。現在,只等音樂天堂的大門緩緩開啟......

維族司機告訴我們聯系好的文化站站長因為喀交會的事情去了喀什,我們要去哪裡聽,能請到幾位老藝人,都是未知數,只好先到文化站再想辦法。文化站的前院有一組群雕,是維吾爾歡快的麥西萊甫場景。趁司機打聽的工夫,我在院子裡閑逛,此時下午六點的陽光比北京的正午還要灼熱。隱隱聽到有鼓點和樂曲傳來,尋聲繞到後院,樓下回廊處坐著一群維族老人,正打著手鼓不時的吟唱,伴著鼓樂,有十來個人在舞蹈。走到他們身邊,用微笑打著招呼,老人們邊打鼓邊友好的接納了我這個不速之客。

同行的朋友興奮的跑來告訴我,為了在三天後喀交會的開幕式上表演,麥蓋提幾乎所有的刀郎藝人今天都聚在這裡排練,明天就要啟程去喀什,文化站的領導同意現在為我們表演一場。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要知道眼下正是麥收的農忙時節,挨家挨戶去請也未必能找到幾個,何況還有近百人的刀郎舞,我仿佛平生第一次有這樣好的運氣。

在文化站前院的台階上擺開了刀郎木卡姆的盛宴。達甫鼓響起,領唱的“木卡姆其”仰頭閉目,扯開嗓子高唱起序曲。少頃,手鼓震天的響起,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歌唱,蒼涼雄渾的歌聲,一浪一浪,排山倒海的襲來。成排的達甫鼓在陽光下閃著古銅的色澤,靈動有力的十指打擊出激昂的節拍上下翻動,刀郎熱瓦甫的絲弦奏出了金屬般的激越。每一個歌者都是演奏者,他們神情莊重,目光專注,音符隨血液一起流淌,時而粗獷高亢,時而低沉喑啞,沉浸於一種超然忘我的狀態,這投入全部熱情和整個生命的縱情歌唱會令每一位觀者動容。沒有指揮,世代相傳的樂曲,亙古不變的吟唱,早已形成了天然的默契。沒有華麗的袷袢,頭頂的花帽和粘著塵土的粗布衣褲是真實自然的生活。沒有耀眼的燈光,南疆熾烈的陽光曬紅了一張張滄桑的面容。沒有眩目的舞台,田間、院落、牧野、戈壁,隨處都是歡聚的天地。甚至,也可以沒有觀眾,如痴如醉的歌唱是屬於自己的撕心裂肺的宣泄,就像刀郎木卡姆摯樸深情的歌詞:

情人啊,你是來把我瞧瞧?/ 還是來為了把我炙烤?/ 莫不是讓熄滅的情火/ 又在我的心田裡燃燒?

我被情火燒死也無妨,/ 和你見面是一生的心願;/ 不見你是我永世的遺憾,/ 願望破滅心兒受傷。

這把熱瓦甫有心眼,/ 我剛給它裝了羊皮弦,/ 它一定知道來的人都是客,/ 靈氣發作彈得歡。

.....

站在這些飽經風霜的老者面前,聽著他們蕩氣回腸的歌唱,只覺呼吸和心跳都在加速。我不知拉弦撥弦的區別,不解繁復玄奧的散板,更聽不懂詩樣熱烈的歌詞,而這歌聲卻能照耀我孤寂的靈魂。

伴著音樂的節拍,成群的維族人在舞蹈,繼是雙人舞又是集體舞。他們都是麥蓋提的村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有農民、教師、干部、手藝人、牧羊人...步伐並不統一,隨興而舞,臉上洋溢著發自心底的歡樂,熱情的邀請我們加入這場盛大的麥西萊甫。很多刀郎人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音樂和舞蹈就是他們的伊甸園。

我的興奮和喜悅溢於言表,忙著用相機捕捉一張張生動的面孔,可是每一個凝固的畫面都不足以表現出我所看到的美。一旁的維族司機好心的提醒,快拍呀,你不是喜歡嗎。再好的相機也是徒勞,因為除了感受,我無法記錄和言說。和那些老樂師拍照時,他們會親切的讓我座在中間,把手中的達甫鼓遞給我,拿在手裡沉穩厚重,班駁的鼓面浸透了風霜歲月,是它的主人賦予了它生命。老人們不太會講漢語,都慈愛的叫我“娃娃”,爽快的應允每一次請求。有位老人拍拍我,然後鄭重其事的站在我面前,原來是要拍照,照好給他看時,他會豎起姆指,說一句“雅克西”,不知是誇我拍得好,還是誇他照得好。這裡所有的人都愛照相,常常自由結合站在相機前,然後越聚越多,直到鏡頭完全裝不下。孩子們做出各種可愛的表情,純真的笑靨像朵朵鮮花在鏡頭裡綻放。熱情的維族大嬸摟著我比一家人還親,不需要語言,快樂感染了每一個人,原來我們都是相親相愛的。

總共聽了三部分樂曲,刀郎木卡姆、珠拉木卡姆、麥西萊甫木卡姆。木卡姆有十二套大曲,每套又分別由不同的部分組成。記得維族司機曾對我開玩笑說,要想聽完全部的木卡姆得要六個月。刀郎木卡姆的其中三個已經失傳,現在麥蓋提能彈唱的民間老藝人也不多了,能完整彈奏九個序曲的更是廖廖無己。2005年,木卡姆被聯合國授予“人類口頭與非物質遺產代表作”。負責人向我們介紹,央塔克鄉的刀郎藝人曾多次應邀到歐洲表演。都說: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不是又如何呢?即使木卡姆只屬於新疆,只屬於麥蓋提,它也是每位歌者精神的樂土。

結束後我們請彈刀郎熱瓦甫的老樂師再奏一曲,朋友告訴我曾讀過他的故事。他叫吾斯曼.艾山,性格狂放不羈,十六歲時他演奏的刀郎熱瓦甫就已在麥蓋提聞名遐邇,是少女們傾慕的對像。可是如今六十多歲的他已經結了十八次婚,原因是他“對農活一竅不通,只能在妻子勞作時,為她彈唱憂傷的刀郎歌曲,不久,兩人便在憂傷的詠嘆中勞燕分飛”。艾山還有個別號叫“六一樂師”,因為他的財產是:一把刀郎熱瓦甫、一面達甫、一只羊、一頭驢、一群鴿子和一個老婆。精湛的琴藝並沒能使他擺脫貧困,像許多藝術家一樣,傳奇的經歷背後是清冷的人生。此時,艾山老人正頂著烈日教我們試彈熱瓦甫,把別人遞給他的冰水遞給我們。他有著天山雪蓮般純淨的心靈,只要一把刀郎熱瓦甫在手,便無欲無求,讓他引以為榮的是名字的後綴“吾斯曼.熱瓦甫”。

為我們暫停的喀交會的排練繼續進行。所有的樂師座成一排,近百人的村民這次排開整齊的隊伍,和著鼓點,一遍遍跳著相同的舞步,刻意編排的表演總是缺少了靈性。老樂師們按領隊的要求,還在烈日塵土中反復的彈唱,他們都已是六、七十歲的年紀。我和朋友座在角落裡不肯離開,任憑口干舌燥、嬌陽似火。

靜夜,月光給麥蓋提罩上了面紗。我想起了阿曼尼沙罕——葉爾羌汗國的王妃,她是十二木卡姆的整理者,一個為詩歌和音樂而生的女子,在西域有很多動人的傳說。第二天的黃昏,我去了莎車的阿曼尼沙罕墓,夕陽透過陵墓的窗格,像一縷縷追光映上每一曲木卡姆的名字。王妃死時還很年輕,也許她再沒能回到她的家鄉麥蓋提,但是木卡姆卻穿越了千年的時空,依然在動人心魄的回響......

上帝給你身首,/上帝為你分憂;/ 你不信,看那七條河,/ 在和你的眼淚一起流。

你的牙像瑪瑙一樣寶貴,/ 你的嘴如含苞欲放的玫瑰;/ 你走出大門的時候,/ 花花世界全都往後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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