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卡瓦格博山難
1990年12月,中日登山隊不顧雨崩村民苦口婆心的勸阻和哀求,決意征服梅裡雪山主峰——海撥6740米的卡瓦格博。1991年1月4日,一場可怕的雪崩,中日共17名登山隊員及協作人員無一幸免。搜救人員連他們的屍首、遺物都沒找到。出於對死難者的感情,雲南省為京都大學登山隊保留了五年的首登權。1996年首登權期限的最後一年,京都大學登山隊再次進入卡瓦格博。1996年2月1日,登山隊終於到達了1991年所建的四號營地的同樣高度。登頂指日可待,但一個令人心憂的消息從萬裡之遙的東京氣像廳傳來:未來兩天內將有一個巨大的暴風雪過程,可能要超過91年的那次降雪。登山隊尋問了中央氣像台和雲南氣像台,結果吻合。本來從四號營地到大本營,要6天的時間,他們一天就跑下來了。就在隊員們剛剛到達大本營的時候,他們同時接到三地的氣像預報,印度洋的暖濕氣流把雲層吹走了,未來仍然是晴好的天氣過程。對於1991 年的山難,藏民們有他們的解釋:那一年卡瓦格博到印度開神山大會,不在家,回來的時候,發現怎麼有幾個黑點在肩膀上,於是他一抖,就把他們抖下來了。山難發生的七年之後,一個放羊娃在明永冰川發現了登山隊員的遺體和遺物,人們無法理解,一場雪崩的衝擊波何以將登山隊員衝到如此之遠。2008.8.3與日照金山緣慳一面神秘的卡瓦格博給世人留下了不盡的巧合與玄機,冥冥之中支配一切的某種力量及種種傳說深深吸引著我們走向雨崩。德欽縣是雲南海撥最高的縣城,松金大哥說,“德欽”就是吉祥平安的意思。這個季節並非欣賞梅裡日照金山的最佳季節,我們還是心存僥幸,希望吉祥平安之余,再來點運氣。夜宿扎西德吉之家(13988708966),房間是提前訂的,旺季嘛,還挺俏的。他家的房間對著梅裡雪山,據說早上起來,站在二樓就能看見。晚飯後,松金大哥叫老板放山難的紀錄片給我們看,估計這是每個來梅裡的同學的必修課。我們也把一路上聽到的關於卡瓦格博的神奇傳說一一跟藏族房東核實,隨著天色漸晚,氣氛變得愈發詭異。心心念念著日照金山睡去,一早醒來,窗外雲霧密布,只見得這一片剛有散去的跡像,那一片更厚更大的又快馬加鞭地趕來,根本沒有晴起來的意思。客棧外面,驢們裹著衝鋒衣褲、踢著拖鞋,三三兩兩聚攏,架起了長槍短炮。不抱太大希望,我們依然整理妝容,虔誠地加入等待的隊伍。天色漸亮,七月梅裡的清晨是清冷的。“只要日本人在,梅裡就不會露臉”的說法難道又應驗了?就這麼默默站著,雲霧仿佛舞台上噴出的干冰,裊裊起伏,填滿了山間的溝壑,將這山與那山連成一片,仿佛你可以隨意走過去。忽然地,兩片雲霧的間隙,露出了巴掌大的一塊,金色迫不及待地流淌過來。人間騷動了,驚叫聲四起,卻低沉得生怕觸怒了初醒的神明。雖然仍有一層薄沙相隔,我分明看見了金色的山腰,那金色——純粹、豐盈、溫暖、動人。愣在那裡,嘴巴半晌合不攏,那邊可是天堂,眾神即將縱情狂歡?我陷入無限遐想,如果能置身其中,甘願變成一株匍匐在你腳下的野草,守望6740。人們漸漸散去,我跟著松金大哥進行煨桑儀式。先將柏枝放入香台之中燃燒,白色煙霧升騰四散,再撒一把五谷於柏枝上,最後將聖水撒在上面。師傅默念禱語,順時針繞香塔三圈。我跟在後面,有樣學樣。柏枝燃燒後散發出獨特香味,深深呼吸,想讓這味道充滿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回到客棧二樓收我們昨夜晾下的衣服,藏族女房東跟在後面,看見一繩子都是萬國旗,臉色大變,厲聲責備:“怎麼可以對著神山掛這些東西?太不敬了呀……bla bla bla”呃,她這一叫喚,嚇死我們了,連連道歉啊,“不知者無罪啊!”難道是這個舉動觸怒了神山,所以他拒絕露面?我並不信教,對所謂的巧合總喜歡探尋根據,對所謂的玄機也喜歡抱著質疑的態度。然而,有一個觀點,我一直堅持:人,對自然一定要心存敬畏。努力地讓過程完美,順其自然地對待結果。沒看到日照金山,心中萬分萬分地遺憾,卻也從這次開始,讓我以更加隨緣的心態對待心中的期望,包括後來徒步雨崩,到珠峰看日落,看安娜普納峰日出,看南迦巴瓦的日出,都是有得有失。2008.8.4走在鄉間的小路上車在西當村停好,無憂人、驕陽准備騾行,子虛、snoopy和我徒步。看過一些游記,說徒步進出雨崩的都是猛驢。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可能還不算驢,更跟“猛”不沾邊。只是覺得,只要不是暴雨,沒理由走不進去啊,大不了就慢點唄。帶上換洗的衣服和食品、水等簡單的行李,看了看表,差不多11:00,走咧!天剛下過雨,上山的小道泥濘不堪,混合著騾糞,變成一灘灘稀黃。我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不時用手中的棍子試探著泥屎的深淺,還要隨時給經過的騾子讓路。我屢次做蜘蛛狀,緊貼著山邊,生怕騾子失蹄把我踹下去。Snoopy穿著她全新的CAT,更是小心翼翼地用腳尖踩在磴石上,蹦跳著前進。從後面看去,好像在跳芭蕾。太陽時而在雲層中露一小面,瞧一瞧我們的行進狀態,微風拂面,這樣的徒步,相當過癮。四個人的隊伍很快變成蛇形,拉得老長。子虛同學為人師表,文學氣息十足,是浪漫主義蛋黃派的代表,碰到美眉同學,都能搭上兩句,且極具犧牲精神,常把自己貢獻出來給我們打趣。松金大哥開始把我們往便道上帶。所謂的便道,就是鑽進森林子裡面,舉目四望,暗綠的苔蘚覆滿樹干,灌木荊叢熙熙攘攘,把森林擠得滿滿當當。踩在層層疊疊的枯葉上,哪裡是路啊,全是跟著大哥的腳步。大哥早年做過藥材、菌子的進出口貿易,儼然一個植物學家,一路給我們掃盲。人在高原走,哪有不喘氣?雖是走走停停,衣服很快就汗濕了。原始森林的天氣說變就變。開始下雨了,我們慌忙罩上徒步雨衣,雨衣內頓時悶熱難耐。看雨小了,又連忙脫下。師傅則把包裹綁在背上,瀟灑地雨中漫步,看著我們幾脫幾穿,笑得直搖頭。倒不是嬌生慣養,是怕感冒耽誤了後面的行程。雨後放晴,幾絲殘雨還在路上,卻天地通透清爽,飄游的雨絲夾裹著陽光,從斑駁的樹影中落下。猴子哈達(松籮)從樹枝上爬下來,或墜在空中。雨滴呵,舍不得回到大地的懷抱,流連在猴子哈達毛茸茸的身體上,透射著太陽的光芒,猶如碎鑽串串,成為大自然的珠簾。清風路過,飄灑搖曳,又勾起了誰的一簾幽夢?偶有徒步出來的游人,大家都會互相加油。看到一對母子,男孩頂多十歲,徒步了三天,依然開心地蹦蹦跳跳,真要為我們的青春喝彩。大哥經常走這段路,沿途牽著騾馬的村民都熱情地招呼他,我們跟在後面,也就成了自己人,跟著起哄嬉鬧。能把旅途走出回家的感覺,霸道!途中的休息站,主人家微笑著對待我們這些只休息不購物的過客。接過大哥隨手遞來的酥油茶,淡淡的鹹香把徒步幾小時的疲憊一掃而光。西當村——那宗拉埡口(3860M)12公裡,那宗拉埡口——雨崩上村5公裡。期間的好多路段只是沿陡峭的山崖順勢踩出的一段斜坡,歪斜的身子有時無法站穩。Snoopy逛起街來暴走十個小時那是常態,這點路不在話下,她還帶了好多好好吃的零食。本宮嘛,本著涮人涮已、娛樂至死的宗旨,到處撩是鬥非,能走能笑。哈哈哈哈!有朋友相伴在路上,前路雖不平坦,內心卻是滿足。那條溫潤的小路給予我的,遠勝過走在某條城市景觀大道或鬧市陋巷的枯燥乏味。無法永恆——塵世間的最美下午5:00多,完成了17公裡的步行,到達雨崩上村阿茸老師家(0887—8411189,13988725651)。在進屋的一霎那,他家屋後的一片粉紫色贏走了我的心。這片粉紫躲在一片片青綠微黃的青稞浪裡,孤傲而脫俗。阿茸老師家人忙著招呼我們圍爐烤火喝茶歇息,哈哈,此刻滿腦子都是那片粉紫,容不下其他。“植物百科全書”松金大哥被我們拽出門去,哈哈,那片粉紫色居然是蕎麥花耶!我和snoopy飛也似的奔了過去,先在青稞田邊一陣發騷狂拍,再尋路想擠到蕎麥田邊,一親芳澤。在逐漸接近的時候,我卻停住腳步,不想繼續了。遠看,整片粉紫波浪在風中層疊翻滾,不斷變幻形狀,長方形、菱形、梯形……八成有個什麼仙子藏在裡面,富有靈氣,張力無窮。走近了,整片粉紫的錦緞卻被撕得粉碎,變成了一串串的粉紫點點,一無當初那一回眸的震撼。美,向來不是一個物體的本質屬性,是觀者的主觀賦予,產生在距離之中。塵世間的最美便是無法永恆。或許這便是答案:永遠,注定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青稞酒蕩漾,農家菜飄香阿茸老師家那幢木板房森黑著,一幅歷經滄桑的樣子。屋內,女人們淘米、切菜,忙著張羅我們的晚餐。在雨崩,自家養的禽畜,都是天然放養+糧食喂養,絕對的綠色健康。我們毫不客氣地點了一只土雞,哈哈,5斤重呢,就來個一雞兩食,半邊燉湯,半邊爆炒。素炒土豆絲、素炒白芸豆,素炒青菜,西紅柿炒雞蛋,三下五除二,對於餓狼來說,點菜不需要思考。剩下的,就是愜意的發呆時光。灶上柴足火旺,火苗頑皮地從一口大鐵鍋與灶台間的空隙躥出來,映紅了所有人的臉龐。雖然跟女主人們語言不通,從她們臉上的羞澀微笑中,我讀出的是淳樸、善良、熱情、好客。身邊的杯子裡,酥油茶就沒斷過。品一口鹹香,憶一段往事。將頭舒服地枕在膝蓋上,盯著火星四濺,最終腦子處於一片幸福的空白狀態。阿茸老師家的廚房與所謂的廳是連成一片的,由於沒有抽風系統,常年炒菜的油煙早已使灶台附近的牆壁、器具上都蒙著一層油膩污漬。柴火被燒得劈裡啪啦,空氣中彌漫著木柴燃燒的溫馨味道。心不在焉地幫忙添柴火,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外婆家。鍋裡的油燒得吱吱作響,下菜、翻炒,碩大的一口鐵鍋啊,阿茸老師家的女主人們居然有拋鍋翻菜的絕技,勞動人民就是強悍啊!五菜一湯上桌,紅黃白綠的搭配,賞心悅目;無比噴香的味道,垂涎三尺。每樣來一筷子,白芸豆綿軟,葉子菜清甜,土豆絲香脆,番茄蛋可口,土雞肉質結實且雞味十足,藥材雞湯濃香滋補,大家伙興奮不已,戰鬥狀態上佳。哇哢哢哢,美酒、佳肴、良宵、摯友,好一個饕餮之夜。松金師傅說,他帶的很多客人來到阿茸老師家,喝了自釀的青稞酒都會哭,這次看看我們誰最先喝哭。怎麼來了神山,什麼都懸乎乎的。我是向來逆反,對這個說法嗤之大笑。青稞美酒夜光杯,開始推杯換盞,心情一下子特別激動。青稞酒好像解藥,讓我一杯杯灌下,身體陣陣燥熱,話越說越多。每次出游都能有一個好友同行,結識有趣的新朋,彼此真誠相待,溫柔在左,深情在右。短暫的偶遇,成為日後綿長的回憶。燈光、杯影、大家的輪廓逐漸在視線中模糊,暈成一片……夜雨崩讓人沉醉阿茸老師是雨崩村小學唯一一位公辦教師,彼此之間能用普通話勉強交流。松金師傅是他們的好朋友,偶爾便充當一下我們的翻譯。90年中日登山隊出發之前,就住在阿茸老師家。飯後,我們七嘴八舌向他了解關於山難的點點滴滴,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夜涼如水。萬物,在神的懷抱中入睡。我們拿著毛巾、牙刷在露天的水龍頭邊洗漱,別樣的生活讓人好生歡喜。或許對於很多人來說,雨崩的條件比較艱苦,刷牙洗臉得在戶外進行,洗手間也離開一段距離,手機的信號甚至都不能保證。這種“無腦”和不看電視的日子卻是心中所向往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與家人相親,與鄰裡友愛,清心寡欲,樂享生活。打著電筒,踏著田埂小路往廁所走去。低沉悅耳的牛鈴聲從悠遠的寂靜中傳來,又把寂靜襯托得越發深沉。哈哈,人的想像力實在不應該太豐富。我到處瞧啊,希望找到那只優哉游哉吃草的牛,又或是騾馬。然而,目光所及之處,除了漆黑,就是黑漆。呃~~~腦子裡出現的是《倩女幽魂》的畫面嘍。快跑!兩個女生撒腿狂奔,伴隨一陣嘰哩哇啦的亂叫,繼而引來三兩聲狗吠,劃破夜的靜謐。人啊,經常是自己嚇唬自己。走了一天,身子一挨到床,像跌入一個鋪著床單的陷阱,一落到底。牛鈴聲恍恍惚惚,若有若無……房間旁那棵樹上的果子,明天能紅一些了吧……2008.8.5神湖翻冰驚魂,夜行原始森林昨夜下了雨,早起推門,空氣清新、濕潤。遠處濃綠稠釅膠著,一如剛收筆的油畫,油彩將干未干,幾欲流淌。站在二樓走廊上,看不了多遠,四周都是山。目光剛投出去,就被擋回來,反而讓我更想把山裡的世界看透看穿。早餐是酥油茶和自家“種”出來的饅頭,香甜。這天,我們要去傳說中的笑農大本營(3600M)和有神湖之稱的冰湖(4010M)。在扎西德吉家看山難紀錄片的時候,記住了這樣一個細節:就在宣布山難搜救失敗、指揮部下撤的當天,大本營附近發生了一場可怕的雪崩。一片寬300米、長400米的冷杉林,樹的直徑都在50釐米以上,在雪崩過後,杉樹林齊刷刷地倒伏在地,一棵不剩。在那裡放牧的老鄉說:這是很奇怪的,因為這片樹林並沒有在發生雪崩線路上。細節也得到了松金大哥和阿茸老師的證實。可愛的驕陽同學這趟雲南之行把很多第一次獻給我們,比如他是第一次自助出門,第一次出來這麼多天,第一次吃某些菜,第一次徒步,第一次跟異性混居。哈哈哈,別看這小子精瘦,走得卻是比誰都快。屢次愣在前頭等我們,眼裡流露出淡淡的憂郁,看了都讓人心生憐愛。一邊走一邊聽松金師傅講六道輪回的故事,天界、人界、畜生界、惡鬼界、阿修羅界、地獄界,藏民們都希望下一世輪回到人界。呵呵,這與我以為大家都想升仙的想法相去甚遠啊。放眼四處,溝連著壑,山搭著梁。天氣多雲,沒有當空烈日也倒適合徒步。風有一陣沒一陣地吹著,忽東忽西,忽暖忽涼。雲霧聚集消散,如妖精鬼魅般來去無蹤。天飄在山的後頭的後頭,像一塊被撕下來又被風吹上去的紙。視野忽然開闊起來,一大塊很平坦的土地上沒有一顆大樹,到處散落著斷木殘枝,被青苔覆著。是了,笑農大本營。野草小苗簇擁著一顆顆光禿禿的樹頭,蒼涼,凄清。十幾年過去,災難發生時的恐怖情形依然如故。當地人都覺得雪崩的氣浪不可能到達,定是征服阿尼卡瓦格博的舉動,觸怒了神明。杉樹真的都沒有再長起來,甚至沒有人把斷木搬回家當柴燒。即使有的禿樹頭發起嫩芽,也顯得那麼柔弱無力,要長成原來的樣子,幾十年的時間不知是否算短。偶爾想與寂寞交換一下悲傷的心事,促使自己忘我地走,把大家遠遠地甩在後面。藏人保護卡瓦格博就像保護自己的眼睛,尊稱其為“阿尼”(爺爺)。你用無盡的前路磨礪著我的生命,安詳地看著我獨自消耗心力,一步步靠近。我知道自己會越走越遠,最終走遍海角天涯,但又有誰能與我走到白頭?一個人,哭到微笑。走了許多的路,看了兩天的山,冰湖的出現讓人雀躍不已,雖然只有小小的一汪。冰面浮著一大塊厚冰,湖的背後,冰川在烈日下透著點冷峻的幽藍,閃爍炫耀著時間的神秘。大哥交代,不要高聲喧嘩,不要大聲唱歌,這些行為不僅不敬,還可能引發雪崩;冰湖是卡瓦格博心裡流出的水,在湖邊一定要喝上三口。我們直奔湖邊,掬起一捧,一飲而盡,冰冷清冽瞬間傳遍全身,浸透整個靈魂,冰封了全部的意識。我是貪心的,喝了不止三口。繞著湖邊,走到上游,發現一個巨厚的冰蓋,流水自下潺潺而出,彙入湖心。正在我們認真研究冰蓋的時候,忽然一陣轟隆隆的悶響,聲音好像《西游記》裡面,唐僧同學的坐騎白龍馬從水中躍出,龍吟虎嘯。Snoopy和我頓時花容失色,先抬頭看冰川,貌似不是雪崩;猛然回頭,哇,是湖心那塊厚冰移動了,還翻滾起來。關鍵時候,又是人的想像力來搗亂。快跑,萬一我們站的那塊冰蓋開裂,就慘了。顧不得是在高原,顧不得陡峭的山勢和凹凸鋒利的岩石,我們慌不擇路,連跑帶爬,向高處逃去。踉蹌地回到大哥身邊,已經氣若游絲,無法用鼻子呼吸,簡直快死了。接著又是低沉的悶響,冰川上發生了小型的雪崩,壯觀兼嚇人吶!應我們的要求,大哥在林子裡找了一家牧人,好像也是阿茸老師家的親戚。犛牛奶是剛擠下來的,燒熱,5元一碗。說句實在話,賣相和口感都很一般,跟我在拉薩喝的軟包裝的犛牛奶有些不同。顯然,相對於加工過的東西,原汁原味的東西在口感上總是稍遜一籌的,不過,勝在天然健康,營養豐富。看著我們一飲而盡,主人家把壺裡剩下的都給我們添上。玩興太濃,暮色籠罩大地,大家加緊回程的腳步,最終大黑。師傅有些擔心,夜行山路容易迷失,我們無知嘛,所以無畏嘍。大家又准備開講各種靈異事件。白天美得讓人心裡柔軟的景色,夜裡又顯得有些猙獰。古老枯樹遒勁的枝椏在黑夜裡猶如妖怪張牙舞爪著,我擔心一不小心就被收了去。低沉悅耳的銅鈴聲傳來,心裡一陣緊縮,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向我們靠近。哈哈,原來是阿茸老師的女兒怕我們迷路,牽著騾子來接我們。我們互相推托,都不願領受免費的好意。最後拍板,兩個人先回去點菜。剩下snoopy和我跟著大哥。四周一片沉寂,樹木仿佛長了腳,不斷變換隊形,朝我們逼近,儼然一個侏羅紀公園,我們是貿然闖進了古老的過去世界的原初嗎?我們拉著大哥的衣角,與他保持並排走著。唯恐落在後面的時候,會被後面奔襲上來的成千上萬的恐龍、怪獸、異形蟲撕碎吃掉;又怕走在前面,不知哪次回頭大哥已經蒸發掉,又剩我深陷驚悚。早上見到的白塔在夜色中白森森的讓人脊梁骨直冒冷汗。“大哥,會不會有狗熊啊?”“那狼呢?”“還有蛇,有蛇麼?”我們把大哥問得哈哈大笑。阿茸老師家的一個小姑娘又一次牽著騾子來接我們了,濃濃的感動湧上心頭。這哪裡是旅游投宿在外,分明是回家了。我摟著小姑娘,無論我們說什麼,她都笑而不語。快進門的時候,我把一塊巧克力塞到她手上。晚餐吃到了炒腊肉,據說還是藏香豬的肉呢。吼吼吼,合本宮意啊!我這個平時不怎麼喝酒的人,居然硬是把松金師傅灌得微醺。等著自己在屋外吐完回來,才驚覺今天喝酒的杯子遠比昨天的大,哈哈,估計阿茸老師家的人看著我們昨天鬧得開心,干脆今天一步到位。 雨崩上村——笑農大本營12公裡,笑農大本營——神湖忘了有多少公裡,應該也有個7、8公裡吧。這天的徒步至少達到了30公裡。2008.8.6接受神瀑洗禮做個好人在雨崩的第三天是去神瀑,從上村走了1公裡,來到雨崩下村。天啊,村莊如從山頂飄落,幾幢房屋點綴在大片的青稞田間,初起的陽光一如根根泛金長蒿,這裡撐撐那裡劃劃,眼前的景像如同一幅大寫意的淡淡水墨。這天天氣不好,太陽很快就被雨水替代,下個不停。下村至神瀑有7公裡,累積了兩天的疲勞,今天的狀態大不如前。然而,每次超越自己極限,精神凌駕於軀體之上的感覺都很好。辛苦,只是通往超越自我的一條路而已。山路上,一群男女高中生追逐打鬧,他們都是西當村的孩子,在外讀書,每逢暑假,都會徒步來轉山祈福,然後穿越神瀑。走在他們後面,看著其中兩個眉目傳情,想起我的高中生活。瀑布,作為流水的一種激情形態,從懸崖上奔騰而下,濺起巨大的聲響與水霧。水霧迎風飄灑,如煙如縷,夾風裹雨撲面而來。據說,穿越神瀑,只有好人才會被淋濕,從頭到腳淋的越濕,越有福氣。即使大冬天,轉山來此的藏民都會接受洗禮。那群高中生們歡叫著,逐個從瀑布中穿過,渾身濕透。女孩子們解開長發,用濕衣服擦拭著,又是一掛烏黑的瀑布垂在肩上。為了盡可能輕裝徒步,我沒有帶更多的衣服來。所以也沒打算淨身穿越,徹底濕身,洞察塵世的神山能理解我的。穿著徒步雨衣,進入瀑布區,風很大,水刺骨,風吹簾動,想被傾瀉的水簾砸中,是很不容易的。盡管如此,“我們是好人”是毫無疑問的。按師傅說的繞了一個大圈,兩條腿也濕到膝蓋,鞋子更是灌滿了。驕陽很猛,脫剩一件,與瀑布親密接觸,回來後,真空套上外套,興奮壞了。按原計劃,去完神瀑我是打算走尼農出去的。然而,這早上9:00才出發,要走尼農必定是夜路了,又一路下雨,至下午雨勢加大,大哥又發燒了。所有的情況都對原計劃的實現都十分不利。簡單商量的結果是:為了大家的安全,在阿茸老師家修整一晚,明早走回頭路出村。2008.8.7一睹將軍峰日照金山昨夜的停留耽誤了行程,今天要大早起床趕路。清麗多霧的黎明,霧把門堵得嚴嚴實實,開門一看,濃霧如懸崖頃刻崩塌,煙嵐湧動。憑欄遠眺,四周雲霧飄飄,恍若天宮玉闕。樓下,阿茸老師面朝神山的方向,將香爐高舉在面前,念著禱語。那虔誠,讓人心生敬意。吃完早餐,雲霽天開,太陽探出頭來。威武的將軍峰矗立在正對房間的遠處,積雪的峰頂在陽光裡閃閃發亮,蔚為壯觀。雲霧點綴著山腰,遠遠近近。呵呵,看來上帝關了一扇門的同時,還給我留了一扇窗。二樓走廊上,相機的“哢嚓”聲響成一片。將軍峰的日照金頂推遲了大家離去的腳步。為了趕時間,只能騾行出村了。雖然無法了卻我全程徒步的願望,畢竟走了62公裡了,騎騾權作另類體驗吧。無憂人同學相當堅強勇敢,頭一天就扭了膝蓋,經過大哥用蟲樓(雲南白藥的主成份)和青稞酒敷藥治療後,一直拖著傷腿繼續走。騎在騾上,她時不時深情放歌,水平直指祖英姐姐。引來周圍騾夫的陣陣喝彩,要求encore.不管是西當村還是雨崩村的騾,每天輪流載客,載客的一方要向輪休的一方支付一定比例的收入所得。對於坐騎,客人只能抽簽決定,而不能自行挑選。這樣,每匹騾子搭載不同體重的客人的幾率相當。這樣,最大限度地保證了對參與勞動者的公平分配,避免了村與村在生意方面的紛爭,同時,結成壟斷同盟。其實,下山的路騎騾十分不舒服,如果重心向前了,極有落馬的可能。重心後傾,腰又很累。隨著太陽升高,林地把自己完全敞開,通透開闊,千萬道陽光從遮天的枝葉間漏進來,深深淺淺,濃濃淡淡,轉瞬間就被篩成了金幣般的光斑,打造出世上最華美的舞台。眼前似乎正在進行一場以森林為主題的時裝秀,蒼勁的樹干上纏繞的松籮如彩袖飛舞,披覆的藤蔓似長裙飄逸,古典高雅豐盈壯美的生命如花綻放。呵呵,昨夜的大雨讓道路愈發泥濘,騎騾也算對於保全鞋子做出貢獻了。一些村民牽著騾馬進村,寧願踩得滿腳是泥,也不騎自己的騾。大哥解釋:他們不舍得啊,怕累壞自己的牲口。我們中途休息了兩次,騾夫都是先給騾子備好草料喂上,才管自己喝水喘氣。本來師傅也是一同騎騾出來的,後面超過2/3的路,他都是步行的,還是付足全程騾費。看著我們的不解,大哥說,它跟我一樣啊,昨晚發燒了,不舒服呢,所以我不能騎它。有時,人畜之間的摯情,並不輸於人間。生命就是不斷的經過,經過,經過。這一年這些天,我曾經來過。

(金沙江大拐“月亮灣”)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快到冰湖了)

(冰蓋·神湖)

(雨崩下村——從山頂飄來的村莊)

(將軍峰日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