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並快樂著(下)-得榮

作者: 非尋

導讀(一)桑堆一早離開稻城。在桑堆等車的時候去了崩波寺。 崩波寺是白教的寺院,眾多的僧舍梯級排列,獨占了一塊風水寶地。背山面水,毫無遮擋。早晨的陽光越過山脊照亮了半邊寺院,明暗交替之間有冉冉的炊煙升起。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還沒有到起身的時候?邁入寺院,空空的大院裡空無一人。走進去,才看到有喇嘛在做飯。看到我,就很殷勤地為我開殿門。 推開沉 ...

(一)桑堆一早離開稻城。在桑堆等車的時候去了崩波寺。

崩波寺是白教的寺院,眾多的僧舍梯級排列,獨占了一塊風水寶地。背山面水,毫無遮擋。早晨的陽光越過山脊照亮了半邊寺院,明暗交替之間有冉冉的炊煙升起。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還沒有到起身的時候?邁入寺院,空空的大院裡空無一人。走進去,才看到有喇嘛在做飯。看到我,就很殷勤地為我開殿門。

推開沉重的木門,一下子進入了一片黑暗。只有神像前的酥油燈跳動著暗紅色的光芒。大殿裡有一股濃濃的酥油味道,原是做了一半的酥油花。一個人留在殿裡,仔細地端詳著一尊尊佛像。或嗔,或喜,或慈眉善目,或青面獠牙,在這昏暗的殿裡,忽然便有了一種活力。恍惚了很久,才走出殿門。

喇嘛們也開始一天的工作。正殿還在修葺,門口擺了一大堆的顏料,畫筆。壁畫旁搭著梯子,原來這些畫都是喇嘛們自己動手修補的。老蔔他們不知道去了哪裡,便在一旁看喇嘛畫畫。他們正在畫跳神的面具,拿著重重的油彩往木頭面具上塗。他們畫得聚精會神,我看得聚精會神。到時間該往回走了,才回過神來。

在路邊一家小飯館吃飯。不時地跑出去看車來了沒有。

依然是老蔔點菜,依然是小白菜豆腐湯。我終於忍不住了,“是不是這裡只有小白菜豆腐湯啊?”李彬暴笑不已,看樣子是積怨已久不敢聲張,有人聲冤,喜極而泣。老蔔則嘿嘿傻笑。小白菜豆腐湯成為路上又一經典笑話。

車很擠,總算我還是有一個位子。昏昏沉沉的一直到了鄉城。馬不停蹄,又上了車直奔得榮。那是一輛小昌河,卻塞下了七個人,四個大包。依然是昏昏沉沉。車開了一路,只是晚餐的時候停了一下。那是一個很小的鎮子,幾步就到了頭。

換了李彬去點菜。為了我的喉嚨,小溫特意叮囑不要放辣椒。老板很訝異,連問了三遍,“豆腐也不放辣椒?”“不放。”。我們也在奇怪不放辣椒就不放辣椒,為什麼那麼驚訝,難道這裡的人離了辣椒就不能燒菜了嗎?李彬茫然了半天,忽然說到“我叫了家常豆腐”。忍俊不禁,大家又一陣大笑。

鋪子不大,牆上倒還是貼了不少的明星畫。正在說那麼偏僻的地方都有流行元素,老板娘過來,指著謝霆峰的照片說“我就看著這個女娃長得俊呢!”這回大家都撐不住了,茶水噴了一桌。

雖然是鄉下小店,做的菜還真不錯,尤其是不放辣椒的家常豆腐,非常好吃。

(二)得榮

依然是擠在車上,在半夢半醒之間顛到得榮,已是晚上十一點了。

臨近午夜的得榮依然嘈雜,一個典型的四川縣城,舞廳的音樂,和著香港片的槍聲,彌漫在初夏的空氣裡。這裡的天氣已經開始熱了,街上都可以看到短袖短裙的女孩子。

我們就像忽然闖進的異類,吸引著各種眼光和竊竊私語。老蔔和小溫去找旅館,我和李彬守著一大堆背包,站在橋邊。橋上臥著幾只驢,任旁邊人來人往,一動不動,差點以為是雕塑。

經過一天的顛簸,我的病更加嚴重。覺得自己就像是飄在空氣中,沒有一點重量,周圍的聲音隔著老遠傳過來,朦朦朧朧,不真實。喉嚨在發燒,摸摸額頭,卻是冰涼冰涼的。一點力氣都沒有。腦子混亂,什麼都不能想。

一個喝醉酒的人在和李彬說話,看樣子是挑釁。幸虧有旁人阻止,他才悻悻地走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溫他們終於回來了。我們在德榮賓館安頓下來,十元錢的賓館。

痛痛快快的洗了六天來第一個熱水澡,恢復了一些精神。

鑒於我的狀況,第二天休整了一天,也順便打聽去太陽谷的事宜。聽到我們要去太陽谷,人們都說太陽谷很累。那時也沒太在意,總以為自己是歷經艱險了。對太陽谷的了解非常少,可是抱著“車到山前必有路”的原則,也就無畏無懼了。

老蔔找了太陽谷旅游開發公司的人了解情況,他們會派人與我們一起上山。直到後來才知道這一步走得多麼的明智。

(三)太陽谷

一早的班車,沿著曲碩河前行。9點左右到了勞動橋,小陳和央宗(?)她們和我們一起上山。據說山上沒有其他人,只有一個老人看房子。他們上去幫我們安排食宿,當然也來收我們的門票。問及大約要多久才到,他們看看我們,頗有些輕蔑地說,至少九點吧。

天很藍,沒有一絲絲雲彩,太陽沒有阻擋的照射下來。光禿禿的山,只有稀稀拉拉的一些灌木。三天前還在稻城經受寒風冰雹,現在就在這兒沐浴加州陽光了,真是名副其實的太陽谷。汗一滴一滴的滲出來,水瓶一下子就見底了。

開始只是一段平路,到了定曲橋之後,開始翻山。依然是在太陽的暴曬下,一個坡接著一個坡,似乎沒有盡頭。

出了很多汗,倒把身體郁積的寒氣帶出來了,喉嚨也不疼了。幾乎沒有休息,只是在陽光下暴走,直到看到那小小的工棚。那是築路工人臨時的住所,只是用幾根木棍撐起一大塊尼龍布。有水,兩個工人正在燒飯,一大鍋白菜湯,浮著幾片肥肉。在他們的工棚裡坐著休息,總算暫時可以躲開熾熱的陽光。正對床(一排木板搭的大通鋪)開了一個窗口,窗口裡嵌著對面的一片梯田。在光禿禿的山上,那片綠色顯得特別觸目。而這片觸目就被定格在剪開的窗口中。

工人們上來吃午飯,只是簡簡單單的菜。“沒有辦法,所有東西都要背上來,只能簡單一點了”。

離開工棚,走一會兒就到了下擁村。村口開始就有大片的樹蔭,山上的溪水被引了下來,在溝渠裡歡快的流著,帶來一片陰涼。真是這邊風景獨好。

跟著小陳他們去一個老鄉家裡稍事休息。一進客廳就不想走了。典型的藏式房子,木頭的柱子,木頭的地板。房間寬寬敞敞,很暗但是陰涼。主人拿出厚厚的牛皮墊子放在地上,坐在上面,靠著柱子,充分放松雙腳,特別舒服。主人為我們斟上酥油茶,還拿出大把的核桃招待我們。雖然言語不同,可是那種憨厚的笑容,勝過了一切話語。

每個人都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墊子上聊天。都是年輕人,隔閡很快就沒有了。小陳極力勸我們租匹馬,就算人不坐,也可以馱東西。還說剛才走過的才是萬裡長征的第一步,真正爬山才剛開始呢。不過對於我們的實力,他們已經不敢小看。老蔔問我們要不要騎馬,我看看李彬,李彬看看我,都說不要。於是決定只租一匹馬馱包。

大家都賴著不想走,外面的陽光更加刺眼,對面的山看上去都蒙著一層霧。房間把熱浪全都擋在了外面。陽光從屋頂的窗子漏進來,打出圓圓的光柱,照在熄了的火爐上面。記得很多照片都是拍這樣的光柱,光柱裡是搗酸奶的藏族婦女,背著孩子提水的藏族婦女,或者對著鏡頭憨笑的藏族婦女。

不知不覺,已過了三點,再不走,就只能露宿深山了。於是振作精神,離開了庇護所。

央宗去村裡找人租騾子(村裡的人不大聽得懂普通話,之後的交涉都是央宗幫的忙),好久都沒有回來。說是六一兒童節,村民都跑到學校去看節目了。李彬索性爬到樹上,美美睡了一覺。好不容易等到騾子,開始真正的跋涉。出了村子是一大段下坡,很陡,浮土,走幾步就滑一下,開始詛咒起我的鞋子。

然後就全是上山的路。騾子和向導在前面帶路,一會兒就不見了蹤影。李彬和小溫緊跟著他們。知道如果勉強跟著他們的速度,不一會就會累趴下的。所以一直保持自己的頻率,慢,但是持久。居然也不覺得很累。倒不擔心落得太遠,老蔔他們還帶了對講機,真是裝備齊全。

開始我是最後一個,漸漸地就超過了央宗她們,漸漸地就聽到了騾子的鈴鐺聲。

一直在兩山的夾縫裡走,舒服很多。陽光擋在了山外,不像剛才那段汗如雨下,滿眼金星。這裡不再是光禿禿的,開始充滿綠色。溪水也在一旁,不離不棄。沒有喝很多水,喘氣速度也很平緩,大腿雖然很累,卻還可以堅持。一直在走,已經不用問還有多遠,天還很亮。在天黑之前是絕對不可能到的。

上山,上山,上。所有的思維都集中在這個字上。周圍的景色都在一瞥之間匆匆而過。忽然之間疑惑起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想起李彬在稻城說的“來就是走路的”,不禁莞爾。一直都相信,無限風光在險峰。而現在,去險峰的路上,更是風光無限。那風光,是景卻又非景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太陽的腳步漸漸挪到了山峰,山裡的風很涼,要加衣。走到一塊空地,大家決定停下來休息,也是補充能量的時間了。巧克力,火腿腸,還吃了壓縮餅干。第一次吃,感覺還不錯,沒有想像的那麼恐怖,不過如果整天拿這個當主食,也當真受不了。吃了差不多的時候,小陳他們上來了。便又繼續趕路。

人已經很累了。小溫說我面無人色,還說從來沒有見過那麼白的臉色,有些被我嚇著,直問我要不要緊。那時候對疲勞已經沒有反應了,也不覺得精疲力盡,唯一殘留的一點思維就是繼續爬。

天色暗下來,向導見我們都堅持不騎馬,就自己騎馬上去了,帶著我們的食物,對講機和頭燈。

海拔應該很高了,李彬開始有反應,走在後面。老蔔陪著他。而小陳他們則拉得更遠。不知不覺,就走入了一片杜鵑林,依稀可以看到粉色的花掛滿枝頭。不敢走得太分散,便和小溫找了個地方坐下,等他們。越過林子看出去,天邊只剩下最後的一縷紅霞,隱入蒼藍的暮色中。天上開始出現第一顆星星,第二顆,第三顆。。。李彬他們趕了上來,休息了一下繼續走。看不清楚路,只能摸黑。接著便走入了一大片松林中,頗有些伸手不見五指的味道。正在彷徨中,不知道何去何從,總算聽到小陳的聲音,“往前走,過了這片林子就到了。”在黑暗中走,還要擔心腳下橫七豎八的樹根。

摸索著,終於走出了樹林。一抬眼就看到遠處一星燈光(其實只是燭光),那時候心裡的激動真的無法用語言描述,大約與在海上飄浮許久的人看到第一個燈塔的感覺一樣了。上帝啊,終於到了。什麼都不顧,直接就衝向那燈光(當然,那時候真要衝,也是有心無力了)。接著就坐在火爐旁邊,再也不想動了。時間已經過了九點。

這個住宿點有很多間小木屋。這一陣子幾乎沒有人上來,也就空著了。連工作人員都下山,只留著一位藏族老大爺守著屋子。山上沒有吃的,只是存了些米和罐頭,蔬菜則要從山下背上來。爐火正旺,沒有燈,只是點著幾根蠟燭。我們的向導就坐在火爐邊,據說天還沒有黑的時候他就到了。

我們可以休息,央宗她們卻還要洗碗刷鍋子為我們准備晚飯。一邊做,一邊抱怨。

人們總是說向往城外的自由。可是真正義無反顧出城的人又有多少?享受過了,艱苦過了,依然會回到城裡的溫柔鄉。即便苦悶,即便找著機會又想出去,長假也好,短假也好,卻終究只是個假期罷了。而他們卻要把這個當作一份工作,頗為痛苦的工作。人生下來是平等的,這句話永遠都是謊話。

飯很快就好了。一大鍋的梅菜扣肉。休息下來就覺得特別餓,吃了很多。

住的那間木屋,只是在地板上鋪了背褥,和被子,厚厚的一疊,應該夠暖和了。屋裡很黑,只在牆角點著兩支蠟燭。實在太累了,也不管蟑螂螞蟻跳蚤老鼠,一躺下就睡著了。

下了一晚上的雨,迷迷糊糊中聽到雨打屋頂的聲音。早上起來,天還是陰沉沉的。旁邊的山峰都沒在濃濃的雲霧裡面。早上還有稀飯饅頭吃。饅頭是小陳的手藝,雖然黃黃的,賣相不好,味道卻不錯。

出了營地沒多遠,就是大片的矮葉杜鵑,正是盛開的時候,純純的紫色,彌漫在整個山谷裡。去新安同(?)牧場的路並不難走,坡度也不大,但是經過昨天的暴走,已經是沒有力氣了。兩條腿就像灌了鉛一樣,一抬就又酸又痛。可是又不甘心空手而回,只好咬著牙堅持著。走著走著,倒也習慣了,沒有開始的時候那麼難受。

而我們的向導顯然狀態不好,一到新安同牧場就倒在草地上,不知道是生病還是高原反應(雖然對後者的可能性大表懷疑),交流又有困難,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不過向導很有職業道德,不肯回去,結果就在我們的隊伍裡壓軸了。再往上走,有大片的杜鵑樹叢,掛滿了花朵。星星點點的白色,粉色,紅色點綴在萬綠叢中。草甸還是枯黃的,只隱隱有些綠色。再加上灰色的天空,顯得有些蕭索。

走著走著,又開始下冰雹。經歷了若干次,現在對冰雹已經是安之若素了。戴上帽子,拉緊拉鏈,低下頭繼續往前走。雪線就在旁邊。爬上一個山包,向導說要看次郎措必須翻過前面的山頭,可是眼前的路都被雪封住了,大約有100多米。李彬試著走了幾步,很深的雪。雪披在滑坡上,平滑得像一塊大地毯,不知道下面有什麼,也不知道坡度到底有多大。沒有可以探深淺的拐杖,周圍也沒有樹。而對面的山坡上倒是沒有雪,可以從那裡翻過去。於是大家決定寧可多走一點,也不要去冒險。

然而當看清楚下山的路,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根本沒有路,只是一個很陡的坡,而最關鍵的,那是個碎石坡。走了一步,就開始往下滑,好不容易定下神,就看著腳下的石子一路滾下去,直到看不見。膽戰心驚地往下挪,走一步,滑一步。幸虧老蔔一直及時扶住我,總算沒有摔得頭破血流。後來老蔔說,我兩條腿都在抖。接著的那段上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爬上去的,思維處於極度混沌狀態。直到爬上山脊才慢慢清醒,意識到自己的速度,那可是在海拔大約4500米的地方。氣喘得很厲害,心跳得更是厲害,半天才慢慢平復下來。

環顧四周,一邊是仙山座座,皚皚雪峰在雲中時隱時現。回過頭,次仁措忽然就出現在眼前,一泓碧綠的湖水,靜靜地躺在兩山之間,沒有一絲雜色。這個高度看下去次仁措不大。藍天白雲之下,明媚動人。遠處陽光透過雲層照射下來,漫射出幾條光柱。山口風太大,趕緊下撤,按向導的說法,只要三分鐘就可以到次郎措了。然而這個三分鐘走了我們至少一刻鐘。大家一至認定“三”在方言是“幾”的代名詞。

次郎措與次仁措完全不同。她是近乎圓形的,封閉在一個小小的山谷裡。深綠中又帶了些藍色,有點憂郁和神秘。如果說次仁措是天真浪漫的少女,次郎措就是閉門靜思的哲人了。大家似乎都沒有意思走近湖邊,就在山坡上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下,開始午餐。問向導去擁久措的路,向導指指兩端山壁間的一段斜坡,坡度至少有六七十度,滿目土色,沒有任何植物生長的痕跡。走近才發現那段坡上還是有路,人踩出來的兩腳寬的小路。努力往上爬,休息的時候要先站穩腳。回頭看看,只能看到不到五米的路面,一道黃線之後,就是深藍的次郎措了。補充了能量,精力恢復了很多,爬這個坡倒也沒有費很大的勁。

爬上坡,又看到了次仁措,這個角度看卻有不同。藍天白雲倒影在湖中,湖就成了藍白交錯的一面鏡子。

向導打定主意不跟著我們受虐,大致告訴了我們去擁久措的方向,就扔下我們,找地方休息去了。

開始的一段路還好走,然而爬上一段山坡之後才發現,去埡口的路上又有積雪,不長,只有二三十米的樣子。要麼就下到山谷再從對面的山坡繞過去。李彬下去了。小溫和老蔔決定探探路再說。那段路顯然不好走,看著小溫沿著融水下了一段,攀過一塊凸起的山石,再爬上大約一米高的土壁,然後像袋鼠一樣的跳過那段積雪。那該是沒膝的雪了。看著他的走法我開始打退堂鼓,單那塊石頭我就過不去。老蔔拼命給我打氣,說有他在,絕對沒有問題。看著他那麼信誓旦旦的樣子,也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一路都是被雪水浸泡的松軟的泥土,很容易打滑。小心翼翼,總算順利到達那塊石頭。然而過石頭的時候還是滑了一下,老蔔及時穩住我,可是用力之下,掛在背包上的水瓶就滾了下去,在雪上蹦跳了幾下,不見了蹤影。我嚇出了一身冷汗。可是沒有退路,只能往前走了。爬那段土壁也是困難重重,腳下踩不實,根本用不上力氣,最後還是老蔔連拉帶拽把我拎上去。驚魂未定,又要過積雪。這下可全靠我自己,要摔下去也就一路滾到底了。小溫在對面喊,叫我踩著他的腳印,盡量跑快,身體往裡傾。深吸一口氣,開始跑。雪很深,即便經過兩個人的踩踏都沒有踩實,還在繼續往下陷。不敢停,一有了支撐就趕快躍起。跑得居然不辛苦,甚至有些享受腳踩上雪的那一剎那,有種身輕如燕的感覺。好像4500米的高度對我沒有什麼影響。

跑過來,趕快脫鞋子抖雪。我那時候穿的只是一條極為單薄的休閑褲。

之後的路就好走了。李彬早就到了,在那裡拿著對講機告訴我們方位。擁久措是個冰湖,整個湖面都被冰覆蓋住,有些地方透出水的顏色,遠遠看著就像是白色畫布上不經意抹上了灰色的條紋。周圍是由黑色,白色和灰色組成的世界,沒有一點生氣。看方位,次郎措應該就在下面。或許次郎措的水就是從這裡下去的。

這裡是今天要到的最高的地方,之後就是一路下坡。很長一段路都是在杜鵑林裡穿行,次仁措就在花葉間時隱時現。李彬和向導走在前面,我們三個貪戀美景拍個不停。又開始下雨,在亂花之中迷了路,爬上了個小山包。聽李彬遙控,緣溪行,走出了杜鵑林。今天一路有驚無險,最後下山的時候倒結結實實摔了一跤。膝蓋摔破了,滲出血來,右腳也扭到。

雨越下越大,極目望去沒有一個可避雨的地方。面前就是次仁措,沒有陽光,也就失了嫵媚,黯淡無光。我們必須走到那一頭。有一段路堆滿了大塊的石頭,雨天在大石頭上跳來跳去,並不是件有趣的事。在山上看不大的湖,走起來卻好像怎麼也走不完。

終於回到宿地,已經是精疲力竭了。坐在火爐旁烤衣服,雨還在不停的下。懷疑是因為我們在山上大喊大叫,觸怒了神靈。小陳不知道哪裡弄來的小牛犢肉,在涮火鍋。央宗則說吃小牛犢是會下地獄的。

起來,天依然是灰蒙蒙的。去得榮的班車大約在2點經過,必須趕在那之前到達勞動橋。拒絕了騎馬,扭傷處已經不疼了,而且是一路下山。關鍵是辛苦了那麼久,不能晚節不保。

小陳他們跟著我們下山,沒有人,他們在山上呆著也是無聊。

下山倒是一路順暢,在下擁村到向導家坐了一會。酥油茶是自然少不了的。李彬從碗裡撈出一片黑色的東西,開始還以為是茶葉,仔細一看,蒼蠅。大家都是神態自若,恍若未見,把碗裡的酥油茶喝得干干淨淨。而我們的茶,是從同一個壺裡倒出來的。

怕趕不上車,出谷的那段路,幾個男生都背著包暴走。開始還看得見他們一個個低頭急走,之後就見不到人影了。我和央宗索性慢慢走,央宗說車會等我們的。到的橋頭,果然車在等我們,據說等了有十幾二十分鐘了。總算完全放松下來,終於又回到了現代。

(四)回中甸

得榮靠近雲南,去中甸反倒是方便些。然而當我們到達汽車站(如果那個地方可以叫做汽車站的話)的時候,不禁傻眼了。天還沒有亮,司機也沒有來,可是一輛中巴車上已經塞得滿滿的了,所有可以塞人的地方都是人頭,只留出了駕駛座。而車外也是坐滿了人,顯然是沒有辦法擠上這輛車。中巴車開出了沒有多久,就陸續上來幾輛卡車,坐在一旁的人們,一擁而上,很快就拉走了一車車的人。剩下來的人就靠面的了。一堆人各圍著司機講價,等到雙方都能接受就走人。一切都按部就班,井然有序,看來這是每天上演的情景了。

這一次的車坐得很舒服,雖然還是很顛,可總算不用擠來擠去了。一路上倒也順利,雖然有時候要下車推一段路,可是沒有耽誤多少時間。三個男生正做著美夢,可以趕到中甸看世界杯,中國隊的第一場比賽。

車過了子更鄉,遠遠都可以看到那座連接雲南四川的大橋,江對面就是雲南的奔子欄了。就在這個時候,路斷了。一大片土崩,從山上一直滑到江邊。旁邊停了幾台推土機。可是沒有人干活。據說工人們已經半年沒有發薪水了,所以罷工。也有人說是工人們自己弄出來的。昨天就斷了,而今天估計是不可能通車的。只有退回子更鄉,再做打算。路上看到警車呼嘯而過。

從子更鄉可以渡河到奔子欄。再從奔子欄搭車去中甸。

然而渡河的人居然是有上班時間的。中午不渡人。只好在一旁的小店先吃飯。有電視卻沒有信號,也是因為電視台的人中午不上班。三個男生百無聊賴之下,只好以睡覺打發時間。

好不容易熬到兩點,下到渡口。渡口並不寬,只有一艘船,而且是用人力。江面上橫拉了一根繩,船用滑輪掛在繩上。渡河的時候,用力拉另一根繩子,再利用水流,船就輕輕松松到了對岸。很新奇的方法。

爬上奔子欄,在街邊找了一家有電視的飯店,他們就坐著不肯動了。下午,沒有生意,老板湊成了一桌在打麻將,解說聲,鼓聲從電視裡面來;麻將聲,吆喝聲從麻將桌邊傳過來;激動,失望,感嘆,倒吸冷氣則是從我們的桌上發出去的。各種聲音混合在一起,各聽各的,倒也相安無事。

0比2的結果讓人沮喪,而班車也早就離開了,只好滿街找車去中甸。這一路上的景色卻是極美的。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和煦的陽光斜斜地照到山谷,照在大片綠色的田地上,抹上一層金黃色。白色的碉房也沐浴在這樣的金黃色中,美不勝收。車行至納帕海,草甸,牛馬,碉房,梨樹,青稞架,白塔,在山上一覽無余。

想起和野兔在松贊林寺等夕陽的日子,好像隔了很久。我居然又回來了,轉了個圈子又回到這個地方。

(下完)


精選遊記: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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