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虎跑

作者: dontyousee

導讀本沒有虎跑這一站。 從柳岸聞鶯到花港觀魚,就是從市區走向郊區。道路兩側花木遍植,找一家餐館解決午飯問題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不如到虎跑去看看吧,景區外頭說不定有吃飯的地兒。”我提議道。 這句話簡直是空穴來風。須知我十一年沒去了。原來長啥樣,後來又變成啥樣,我一概不知。只記得那年國慶節天氣很熱,我走在林蔭道上,一路吹著叫叫,路邊的水溝裡 ...

本沒有虎跑這一站。

從柳岸聞鶯到花港觀魚,就是從市區走向郊區。道路兩側花木遍植,找一家餐館解決午飯問題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不如到虎跑去看看吧,景區外頭說不定有吃飯的地兒。”我提議道。

這句話簡直是空穴來風。須知我十一年沒去了。原來長啥樣,後來又變成啥樣,我一概不知。只記得那年國慶節天氣很熱,我走在林蔭道上,一路吹著叫叫,路邊的水溝裡有好多上海人,上游濯足,下游淨面,覺得還沒公園好玩。童年的記憶總是和現實大相徑庭,改變它的不僅是歲月。

下了車,我可傻眼了。這裡比花港觀魚更加荒涼,周圍除了樹還是樹。大門外只有兩家小賣部,除方便面和零食外,沒有任何固體食物出售。聶磊剛才在花港觀魚對諧趣和雅致的景色均不感興趣,只想拿塊生肉烤著吃,這時異常冷漠。他從冷櫃裡拿出一瓶價值不菲的農夫山泉,失手打在地上;他從冰櫃裡拿出一支綠豆棒冰,撕開包裝紙,徑直塞在嘴裡。這與平時哭窮的他判若兩人。但我知道對他來說,近兩點還不能吃飯是多麼殘忍的一件事,性情大變也就不足為奇了。因此我默默地購了票,領著兩小兒入了園。

比起清澈的溪澗,我更傾心於叮咚的流泉。濟南別稱泉城,以趵突泉最為聞名,若以水量來衡量,堪稱天下第一泉。但這眼湧泉和泰山一樣,太過壯觀,太過“激湍”,就視覺而言,難令我接受。杭州有三大名泉,龍井泉因在龍井茶的產地而著名;玉泉乃一井泉,水質並不上乘;而林木深處的虎跑泉與龍井泉同源,由石英砂岩中滲出,一天不過幾十立方米的流量,卻內斂而富靈性。它從半山順溝壑而下,或彙成寶藍色的清潭,或變為湍急的瀑布,或化作柔情的玉帶,最終注入錢江,所過之處,無不生機盎然。上午的一場小雨,掃走了悶熱,帶來了清新。那日游客稀少,不必躲避什麼,走在鏗然的石徑上,聽著露蟬的高吟,處之泰然,行之若素。水杉林淺沒在潭中,飄蕩的綠藻間游弋著不知名的小魚兒。一座四角小亭前也有一方水池,池中擠滿了蓮葉與青萍。

虎跑泉晶瑩甘冽,礦化度低,含菌量少,因此許多杭州市民或提著四升裝的塑料桶,甚至拉著五加侖的水桶來取水。路上有一老太看見聶磊手中的農夫山泉,嘟囔道,有這麼好的水,還要買水喝,引得聶磊眉頭緊蹙,慍怒道,要你管。可見市民心中這免費的瓊漿玉液的地位是多麼高。許多名茶產地沒有好水,而杭州卻能用虎跑泉衝泡,真是得天獨厚。取水口在虎跑山下,卻是旁渠引來,未遭污染,稱得上是“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我等前人將大小容器盛滿,便上前洗掉臉上的汗水。泉水冰冷,好似一股極地之風,醒目解暑。我又把塑料瓶裝滿,咕嘟咕嘟灌下幾口,比不上農夫山泉“有點甜”,卻比一般純淨水更有回味。古時候人們都吃些河水,盡管污染少些,但不見得有多干淨,好茶的名士啜上一口,當然會封它個天下第三泉。

睹見清泉,自然想起嘉木。泉上有亭,煮茶賞景,最為風雅。山上的龍井清淡,唯有芬香,而無甘醇。我素無茶品,喜喝大葉的濃茶,也不懂得一口口地呷,往往抓一大把猴魁或是瓜片,澆上少量沸水,微涼後,將此苦水一股腦倒入腹中。而同伴林君與我乃一丘之貉,喜愛其家鄉更為濃烈的岩茶。不過話說回來,茶是開門七件事之一,生活中的茶就是夏解燥膩,冬暖腸胃,上者細啜名種,下者牛飲茶湯。我嘗品龍井,擱放了許多茶葉,卻只泡出清茶一盂,淡淡的,澀澀的,即使頭道也沒有回甘,簡直是無良商人回收的茶渣。但此時此刻卻被風物感化,也想附庸風雅一番,又想,用虎跑泉泡龍井茶,豈不更能凸顯泉水的優質。吃茶決不要去茶樓,考究的茶藝體現不出質樸的茶性來。路邊的野店就行,寺廟當然更佳。但這裡既無茶社,虎跑寺裡也見不到僧人,真枉費了好泉好景。我不禁口干舌燥,喝光瓶中水,又滿上上路。

亭後那兩方藍色的水潭是我記憶猶新的,看上去比過去更髒了,卻不妨礙林、聶投硬幣的興致。轉而是筆直的四十余級石階,由近及遠,那頭的牆上寫有虎跑泉三個墨字,像是趙體。道路左側掩映的林木後是一方蓮池,蓮池後是一座門窗緊閉的禪房。走過題字處左側寫有“天下第三泉”那長長的黛瓦粉牆後,我便跨進了虎跑寺。

虎跑泉就在寺院內。相傳唐憲宗時的性空僧人夢見仙人說將有兩虎移泉,第二天果真有兩虎刨(跑為刨的通假)地作穴,湧出泉水,這邊是虎跑夢泉的由來。現在,泉眼處安放了一只假虎,供游人留影。我看人們踏過一溜石塊,難免會有灰塵帶入水中,難怪剛才在取水處有人用紗布蒙住取水口,說這樣得到的水是兩樣的。

再次拾級而上,又得一汪水潭。遠處的石雕上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以臂支頭,悠閑的臥憩著。身旁兩只老虎並無傷人之意。右側的山路通向竹林深處,那裡有濟公墓。左側的路則通往弘一法師的舍利堂。林、聶苦於登山,便在此止步不前。林明祥故態重萌,又脫下襯衫乘涼。這時,一只黃蜂垂涎他身上的鹹鹽,緊盯不放。林明祥被蜇痛了,便拿衣裳驅趕,可黃蜂就是賴著不走。其間差點打中一位過路的女客。女客緊閉雙眼,花容失色。黃蜂也覺得不妥,又騷擾起聶磊來。聶磊眯著雙眼,晃起了腦袋,說,嘿嘿,又找我來了。我本在拍攝周圍的美景,聞聲調轉鏡頭,記錄下這珍貴的畫面。黃蜂看見閃光的玻璃片,又朝我撲來,害得我落荒而逃。可惜的是,回滬後,旅途中的影像資料在一次復制過程中全都失效了,我們狼狽的場面也不例外。

我們折身返還。整個游歷尚不足一個鐘點,卻讓我感到恍若隔世,心外無物。有一刻我甚至忘記了自己來自何方,為何來此。這個,即使在最自然的城市公園裡也體會不到。曾經跟著旅游團起早貪黑,東奔西走,三心兩意地聽導游講解名勝古跡,最後搞得身心疲憊,收獲甚微。看來我還真適合做一個山野居士,鄉間農夫。這又讓我想到了那些失意的文人們。不管是放舟江上蘇東坡還是瓢泉酒酣的辛稼軒,那種半隱居的生活方式都只是對無故貶官的逃避,他們的詞賦借景抒情,滿腹牢騷,卻被同病相憐的人惺惺相惜。不過在時勢造英雄,小人造時勢的封建王朝,蘇辛只是眾多貶官的代表罷了。只有他倆羨艷的張季鷹和陶元亮,一個為蓴鱸辭官,一個采菊東籬下,才是秉著真性情而為的。當然我此意不在絕對肯定出世才是好的,只是當時我也生出了這種情調。誤打誤撞地來到了虎跑夢泉,倒也成全了夢回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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