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早上起來之後,吃了些早點,我們同店老板把帳結了,就開始收拾東西。店老板幫我們去叫車。今天的天氣也很不錯,陽光明媚。獨龍江這個地方,每夜必雨,或大或小,或長或短,剛下的時候會聽不出是雨聲還是江水的聲音。
過了一會,院子裡來了一輛農用車(拖拉機),店老板下了車,他帶著“沉重”的臉色向我說道:“開拖拉機的人說要五百元,才肯送你們上孔當,你看怎麼辦?”
我一聽非常驚訝,怎麼要五百元?二十公裡路?
他說是的。
我馬上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非常憤怒。
我對店老板說,你去問他說錯沒有?五十元,就這個數!
店老板說:“要不你去跟他談?”
我說:“我不去!這種人我不跟他談!”我心中明白他倆在唱雙簧。
同伴聽說了,一片混亂,我說有什麼關系,我們走到孔當就是了。
小許他們說,給他加到一百元吧。
我說:我早就想過了,說好五十元,我會再給他五十元的返回費,心裡早就一百元了。但他要五百元是欺我腳不能走路。五十元!一分都不多給。
小許說:那怎麼辦,你不能走路。
我說就是走到孔當鋸掉這只腳,我也決不會答應他。
我叫悟空趕快到商店裡買一雙解放鞋,低幫的那種,我說我們准備走路。悟空去買了一雙鞋回來,八元錢。我叫悟空去看看學校的車在不,叫他送我們,給他們錢多點都沒關系。後來悟空去看了,說李少校和車都在孔當。
這時店老板又閃出來了,對我說:“人家還是要五百,不行你去跟他談談,就在火塘那邊”。
我說:“我不會跟這種人談,我們已經決定走路了,你也不用操心,我還死不了!”
就這樣,我杵著一根魔法杖,開始走路。到了院子裡,小許他們還是不肯走,在那裡同他們糾纏,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完全沒有在七區的那種干脆。現在想起來,也許他們是為我的傷擔憂。但我當時沒有想那麼多,看到他們那一副卑微的樣子,不知所措的樣子,我憤怒了。站在院子裡,大聲向所有的人說道:“我堂堂國家警察!豈容你等鼠輩要挾!今天這輛拖拉機我不坐,就是白送我也不坐,要坐你們坐!”說完我就走出村去了。
到了公路上,我停下來等他們,悟空來了,曉東他們三人也隨後來了。我把我的行李,一雙徒步鞋,一袋藥品,讓曉東背上。我就空著手,拿了一根杖,我說:“我的左腳只能墊著腳尖走路,腳掌和腳跟不能落地,不然傷口就會被撕開。為了不影響這一段路,你們盡快走,我慢點,但我最遲在晚八點,也能趕到孔當,我先跑走一段路,以爭取時間。”說完我就跑掉了。
就這樣,我開始跑步,因為用兩只腳尖跑走的姿式,不會影響身體的平衡,但我必須每一步都要注意腳下。這是所謂的公路,其實就是那種毛石路便道,很窄。平均四米的毛路,剛容一輛車過,路不平,如有石頭墊我一下腳掌,很可能就把傷口撕裂,前功盡棄。我非常小心,大概跑了三公裡左右,實在太累了,就休息一下,杵著杖一跛跛地走。每走一步,我都要看腳下,認真選擇落腳點,所以我始終是低著頭的。
從巴坡到孔當這二十公裡路,風景很好,但我卻一點具體印像都沒有,有一點是明確的,就是進了高黎貢,來到獨龍江,人不必要帶水壺,水杯,到處都有水,當你還沒有走口渴的時候,就有水可喝,因為山泉河流的不同,地形就不同,游人喝水的姿式也就不同,有一些比較有趣的動作,現在想起來,還真是好玩。
我一個就這樣走著,很艱難。我想起女士們穿著高跟鞋,成天都要這樣走路,還真要相當的功夫啊!我想甚至想起了我的一個故人,她的一生都要像這樣墊著一支腳走路,真的很不容易啊,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
最先趕上我的是悟空,他走得快,因為沒什麼行李,我們倆就邊聊邊走。到了中午,路邊有一戶人家,想找商店,卻沒有,就坐在樹下吃點干糧。這裡風景不錯,一棵芭蕉樹很大,它的一片葉子 ,快要有一張單人床那樣大了,或者說有一張行軍床那麼大。樹上有少量的知了,鳴叫聲使人想起兒時在故鄉的夏季。繼續走路。我算了一下,曉東他們應該在我走完十公裡時趕上我,剩下的就是我獨自慢慢走。悟空說他願陪我慢慢走,我問他走了有幾公裡了,他說十公裡有多的。邊走邊聊,不知不覺,曉東他們三人就在我們後面,嚇我一跳,他們說已經跟了我們有一公裡了,只是我倆一直沒有回頭而已。於是五人有說有笑的走著,誰也不願意先走,盡管我還是催過大家先到孔當去,好安頓下來。
走啊走,大家看風景,我低頭看路,其中的樂趣,就是有說有笑,連非主流也在說著他的學校生活。離孔當大概只有兩三公裡時,路過一座橋,橋下彙入獨龍江的水,很特別,不但清,而且透綠。我怔住了,抬頭逆水而看,這條河,從一個峽谷中流出來,苗條的深谷,神秘而又不可及,盡頭有一個村子,不大,都是木房,一個真正的世外桃源。我已經有些激動,一種我心悠悠的激動。大家忙著照相,我喊悟空,讓他去谷中找住處,大概也就一公裡路。我說:“與其在孔當養傷,我更願意在這裡養傷。如果沒有吃的,從孔當買來都行。這個地方我太喜歡了,你先去找住處,找好了,喊我們過來”悟空不干,他說要一起過去,找到了懶得出來叫。沒辦法,我們一行五人,就一起向谷裡的村寨中走去。
橋頭就有通向村子的路,還挺寬,是條便道。站在路口,可以看到山谷中的情況,整個山谷是狹窄的,略有彎曲,兩邊的山很陡,山上是蒼翠的森林,河就從谷的左側流出,滲入獨龍江,所以這裡有橋。山谷的底部就是一個小村,也就一公裡多深,小村的三面都環山,背面好像還能看到雪山。村裡一二十間小屋,還有的是草頂,沒有霧,所以顯得寧靜。如有霧,就會顯得神秘,甚至看不到這個村子。
我們五個都向裡走,這不僅僅是我提意的,而且是我執意的,好像沒有人反對。因為那水,因為那個山村景色,無不令所有人感動。
我走那一段路,就像走在回家路上,那是心靈的真正歸宿。就像一首歌裡唱到的:你是我池塘邊的一只醜小鴨,你是我月光下的一片竹籬笆,你是我沙漠中的一串駝鈴……
我們走進了村子,沒有人。村頭有一間大屋,就像寨子裡的公房,住在哪裡倒也不錯。村前,有一片沙地很好,應該是夏季水多衝擊形成的,如果能在這裡安營扎寨,烤肉喝酒,也是一大快事。總之,這裡的環境真是令人太滿意了,大家歡呼雀躍。悟空忙著去張羅住處,我讓他去找村長。曉東他們三人,放好行李,也到處去玩,我腳不好,就坐在河邊看水。
這是一條較大的河,有七區河上游那樣大的流量,大概有十幾米寬,河床比較平,河水不深,一米左右,水流很急,流速很快,水很清澈。這水的顏色,則是這條河的靈魂。它不同於我們見到的其他河水的顏色,那是一種淡淡的深藍,夾著一種淡淡的有機的淡綠。有些像外國人的藍眼睛,也有些像藍寶石的顏色。這種顏色,純淨而深沉,使人感慨不已。
我們曾經討論過,它的這種顏色會不會是因為河床的顏色,我想有可能。當它彙入獨龍江時,也能清晰地看到這種與眾不同的顏色,這種顏色,就連相機也無法將它真實地表達出來。我從河裡打了一杯水,它與我喝過的任何山泉河水,沒有任何區別,也沒有任何顏色,這是一種只能看到,而無法得到的水色。
我坐在河邊,靜靜地看著它,河床較平,水雖急,卻很少翻浪,更多的卻是起波,就像風中的綢緞。那種水藍體現出一種清純而又深遂的動感,尤如美人與智者的回眸,叫人難忘記。坐在那條河邊,就會使人的想像力如飛逝的宇宙,孔子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就是這個道理。
我坐在河邊,靜靜看著我那條深藍的河,如寶石般的流水,它流淌得如此之快,使人感到美好的東西,瞬間即逝。我的心,憂傷起來,我多想留住它們,但又無能為力。我不止一次地對大家講過,如果我要自殺,就來跳這條河,讓我死得靜美而又清麗。
約坐了半個小時,大家都回來了,悟空卻帶來了壞消息,說村子裡沒有人,幾個小孩見人就躲掉了,只找到一個老人,他只是反復只說了一句類似英語的話,意思理解下來就是不能溝通,沒得方便。悟空追著他說了好一陣,他就那一句話,還到處躲,只好作罷。所有人,大失所望,對於我來說這是一個莫大的打擊,遇歸而不得歸,此仍不幸之事。不過也好,要是讓我在這裡住上幾日,天曉得我還會想出些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來。
我們灰溜溜地離開了,走到橋頭,大家再看了看那純淨的深藍,心中無限惆悵。
河之歌:
那清澈幽藍的河水,
就像美麗而又智慧的眼睛,
向人訴說著純潔與含蓄。
那一閃即逝的回眸,
叫人難以忘記。
你是河之神,
你是河之魂,
你就是我心中的女人。
如果你的美麗,
流淌了一千年,一萬年,
我愛你的心,
也仰慕了你一千年,一萬年,
如果你的美麗,
還要流淌一千年,一萬年,
我獨衷你的情,
也會伴隨你一千年,一萬年,
……
上面是我臨時寫的一首白話“詩”,這是我第一次寫“白話詩”,大言不漸,不要取笑喔!
我們一行五人,繼續向著孔當方向走去,我的左腳前掌也越來越痛了。這樣一跛跛的走路,實在很辛苦,走走停停。不多久,路邊開始出現村舍,而且漸漸多起來,想必就是孔當了。我還主張住農家,但是那些老鄉卻婉絕了,說前面鎮子上就有旅舍,哎,這些人,送給他錢他都不要,別人都往自己家攬生意,他們都推生意。同是在雲南,同是邊遠少數民族,有的人的歌唱著:遠方的客人,請你留下來……,有的人,反復拒絕著來到的客人留下來,我前面就說過,教化不致,非民之過也。
到了孔當,也就是地圖上的獨龍江鎮,找到的旅舍,居然沒有人。老板小工都不在,因為封山的緣故,什麼都不運作。幾個人就坐在屋下等,像逃荒的。後來還是曉東出去了好久,回來說找到住處了,就下去住。
孔當這個地方,木屋多,洋房少,鎮“中心”的主要街道上,盡都是木房子,有點像“西部小鎮”。旅館是木房,十五元一個床,很顯然,只有我們五個是外來人,住下來的同時,就張羅著吃飯,要到館子裡好好吃一頓。曉東找來找去,就一家館子,除了一點腊肉,一點小苦菜,一點洋芋,就什麼都沒有。我們也只能吃了,還喝了點酒,腊肉膩口,還要用它來下酒。吃完飯,回旅舍的那一小段落,我的腳掌痛得簡直無法著地,悟空幾乎是架著我回去的。到了床上,脫下鞋子,腳掌腫得不得,但傷口還好,沒有破裂,不多時大家都睡了。
旅行的第十一天,即2008年5月10日。
我們住在孔當,即獨龍江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