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終於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去雲南一趟,去看看我心中的香巴拉。本來叫石頭在麗江diy論壇上發貼約人去稻城的,無奈人數不夠,只能決定先行雨崩,到10月份稻城最美的時候,瑜飛和石頭已經在7月份踩好稻城亞丁的線路了,到時候和他們組織的隊伍出去就方便多了。在自由生活驛站的院子裡,和石頭瑜飛邊喝酒邊聊起明天的雨崩行程和憧憬我的稻城之行,不知不覺,都快夜裡12點,為了不吵到其他客人,我們換地方了,跑到城邊的燒烤攤,繼續把酒當歌,直到第二天出發雨崩,在車上還暈乎乎的,徒步虎跳的時候,明顯感覺不行,心想,雨崩恐怕是要出醜了,得騎騾子進去了。出來一定要好好教訓石頭瑜飛這兩小子。
(一) 藏語裡,香巴拉的意思是“最美的境界”。我沒有問司機潘司這與香格裡拉有什麼不同,只是下意識的“哦”了一聲。 還記得當時的我,有些懶懶的,又有些不滿足的。車窗外,是峭壁、是沙石,是黃渾的江水。“這就走過雲南了?”我默默地問自己,“真正的香巴拉又在哪裡?”原來設想在彩雲之南可以怎樣的飛翔,而經歷了麗江洶湧的人潮和曲終人散後的清冷,不覺黯然。生活總是這樣,撕破幻想,面對真實。 喧鬧的車內不覺間安靜下來,原來潘司在放一首藏歌: 有一個美麗的地方, 人們都把它向往。 那裡四季常青, 那裡鳥語花香; 那裡沒有痛苦, 那裡沒有憂傷。 它的名字叫香巴拉, 傳說中神仙居住的地方。 哦……哦…… 香巴拉並不遙遠, 她就是我們的家鄉, 她就是我們的家鄉。 毫無防備地,只覺得心一下子被擊中了,擊到生痛,所有的懶散與昏昏欲睡在這當下被擊得四分五裂。有那麼一刻我無法動彈。路旁新放的綠葉和嫣紅的狼毒花在車窗前一閃而過,只來得及在視膜上留下一絲影像。悠揚的女中音仍在裊裊的哼唱。“她就是我們的家鄉,她就是我們的家鄉……”我閉上眼,讓歌聲留得更久一點。香巴拉,一定在某一個地方。
(二) 柴火燒得正旺,間或“啪”的一聲爆出一個火花。這是雨崩村的一個普通藏家,主人叫阿那柱。我們八人翻過3600米的埡口,走了4小時的山路,到他家來烤火。諾大一個廳堂,只一盞白熾燈,屋頂在燈光下油油的發著黑色的亮光。我呆呆地看著火,一路上我常不自覺地要發呆,可是我不想發呆,不想陷進無盡的思緒中去。所以我抬起眼,卻發現對面的老外正在看我,並對我笑了一下。 老外是以色列人,獨自一人從地中海晃了半圈,跑到中國來了。用他的話說:That’s freedom。說這話時,他臉上分明帶著些得意。有些好笑,老外就是這樣,明明40好幾的人,卻總會有一點童真的情趣可見。 於是,跟他聊起freedom和limited freedom來,這是一個有關wisdom的話題。並沒跟他聊多久,因為明早我們要去神瀑。夜裡的雨崩好安靜。
(三) 當梅裡雪山頂的金光散盡,我們便跟著領隊小李向神瀑出發了。 沿途是靜謐的樹和流水,牛羊馬見了人忙不迭的讓路。這一切,連同身體的疲累,似乎都無任何特異之處,我們只是重復著這半月以來每天都經歷的體驗。然而,不同的,是見到神瀑的剎那。那一刻,我們被完全震住了。 神瀑源於峭壁上的一處冰川,也許有去冬今春的新雪,也許更有亙古的冰源,在今日的陽光下紛紛融化,然而,他不似尋常瀑布的喧囂與熱鬧,只是靜靜的在空中飄灑,水絲在陽光中晶瑩奪目,那麼肆意、瀟灑,又那麼淡定、自若,那麼自由……有一分鐘,或者更長,我們八個傻了一般,呆呆地仰著頭,以膜拜的心情仰視著他,無法言語。我摘下帽子,張開雙臂,讓水滴更無遮無攔地落在我的發上、我的懷裡、我的周遭。神瀑仿佛搭著白雲的手,從湛藍的天空悠然的飄下,似雲似煙,似幻似真。我的心再一次被擊中了。“OK,來吧!”我對神瀑說。我閉上眼睛,清晰的聽見神瀑滴落的聲音,我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濕潤了。 為什麼我只是一個過客?我是不是可以作他身邊的一株小草,或一粒山石,每天感受著他的飄灑與洗禮?我想起曾給我摸頂的松贊林寺的活佛平易的笑容。對了,我只能是一個過客。 小李把我從幻想中拉出來。他正念唱著經文,走下石坡。他唱得如此大聲,整個山谷都是他的聲音。他就這樣唱著走下來,走到神瀑下,順時針轉起了圈。所有的埡口,小李都領著我們順時針走過,即使要爬更多的山,走更多的路。我們如夢初醒般的活了過來,跟在他後面轉起了圈。如果那時你在神瀑,你會看到一個虔誠的藏民,和八個瘋了的漢人,在沒完沒了的轉瀑。他們在吟唱,在高喊,在尖叫。還好,只有神瀑知道。 累了,我躺在瀑前的石坡上,閉上眼。神瀑仍絲絲的飄過來,陽光暖暖的照著。是啊,該落下的總會落下,該蒸發的總會蒸發,該回家的總會回家。
(五) 回到喧鬧的城市裡那座摩天大廈的辦公室,窗外的遠山被白雲籠罩,仿佛記憶裡山頂上的白雪。記憶裡,我不禁為這幾個字莞爾,才是昨日,已變成記憶了。每次出游都是這樣,出世,入世,這是一種“永劫回歸”嗎? 生命裡的許多場景都會不斷重復,起點到起點,是個螺旋。 我喝一口茶,閉上眼,遙遠的雨崩神瀑清晰的浮上來,“那裡四季常青,那裡鳥語花香;那裡沒有痛苦,那裡沒有憂傷……”記憶裡的旋律再次響起,那個美麗的地方。然而,如果真的沒有痛苦,沒有憂傷,生命還有什麼意義? 所以,我經歷,我思考,我生活;也所以,我的心仍可以自由的飛翔。 這就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