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內蒙】1:在巴雅爾圖家做客

作者: 呂自歌

導讀每次出行之前,我所制定好的行程,在旅行途中很少會改變。我喜歡一切未知的路程盡在掌握中的感覺。小深說我這種嚴謹、一絲不苟的作風很像工科出身的人,盡管我的工科成績一塌糊塗。然而終究出現了變數。在從恩和去往滿洲裡的途中,路經陳巴爾虎旗的夏季牧場,熱愛自己家鄉的小明師傅說:內蒙古最好的草原是呼倫貝爾的草原,呼倫貝爾最好的草原是陳巴爾虎旗的 ...

每次出行之前,我所制定好的行程,在旅行途中很少會改變。我喜歡一切未知的路程盡在掌握中的感覺。小深說我這種嚴謹、一絲不苟的作風很像工科出身的人,盡管我的工科成績一塌糊塗。然而終究出現了變數。在從恩和去往滿洲裡的途中,路經陳巴爾虎旗的夏季牧場,熱愛自己家鄉的小明師傅說:內蒙古最好的草原是呼倫貝爾的草原,呼倫貝爾最好的草原是陳巴爾虎旗的草原。說這話的小明師傅十分自豪,他特意帶我們去一家牧民家裡參觀。第一眼見到三座潔白的蒙古包,我們四個人就愛上了,一致決定改變行程,住在真正的牧民家裡,和他們共同生活一天。這是一家三口。男主人巴雅爾圖,一個典型的蒙古族漢子,國字臉,寬額頭,小眼睛,魁梧的身材。女主人斯琴高娃,與巴雅爾圖是青梅竹馬的伴侶,見到陌生人有些羞澀,但是長得好看,人也賢惠。女兒卻根八歲,活潑直率,可以看出,長大會像很多蒙古族女孩子一樣,有著挺拔的身材與姣好的面容。巴雅爾圖是個富裕的人。他有搬遷用的大卡車,拉水車,摩托,三十多頭牛,三百多只羊,二十匹馬,還有一只五個月大的牧羊犬。除了羊群需要每日早出晚歸地放牧,牛群和馬群都是放養的。巴雅爾圖有三座蒙古包。左邊的一座是臥室,放置簡單的衣箱和床架,還有因為“村村通電視”工程而可以收到信號的電視。雖然電視屏幕不甚清楚,巴雅爾圖的女兒和鄰近一個放牧的小伙子卻看的津津有味。中間一座是客廳兼廚房兼臥室,客人來了,坐在木質茶幾旁的床和凳子上飲酒交談。右邊一座空著,做了我們的臥室。據資料介紹,蒙古包在古代被稱作穹廬、氈包、氈帳,自匈奴時代起就已出現,一直沿用至今。蒙古包呈圓形尖頂,頂上和四周以厚氈覆蓋。包門朝南或東南開。蒙古包由四部分組成:圍牆支架叫——“哈那”、天窗——“套腦”、椽子——“烏尼”,還有氈門。蒙古包的最大優點就是拆裝容易,搬遷簡便。架設時將“哈納”拉開便成圓形的圍牆,拆卸時將哈納折疊合回體積便縮小。一頂蒙古包只需要十幾小時就能搭蓋起來。蒙古包看起來外形雖小,但包內使用面積卻很大,而且室內空氣流通,采光條件好,冬暖夏涼,不怕風吹雨打,非常適合於經常轉場放牧民族居住和使用。蒙古包非常結實,據說八級大風也無法將其刮倒。巴雅爾圖說,秘密就在蒙古包頂上垂下來的一根墜繩上。這根帶子是用公駝和公馬的膝毛或鬃尾搓成,大風起時把墜繩拉緊,可以防止大風灌進來把氈房吹走。蒙古包旁邊架設了一座潔白的風車,在晚風中歡快地轉動起來。這樣一座風車,一天的蓄電量,就足夠一戶人家看電視和照明的用電了。在下風口,巴雅爾圖家用柴木搭建了一個簡陋的廁所,在夏季放牧結束,會將廁所填埋。參觀完畢已近傍晚時分,天邊的晚霞如火般燃燒,給雲朵增添了驚心動魄的層次變化,宛如三年前我從拉薩去往澤當的路上所看到魔幻般的景像。牧草逐漸由深綠向淺黃轉變,數百米遠便是額爾古納河界河,平緩寬廣的河面分開了中國和俄羅斯。自然界的一切美景都令我深深動容,並且陶醉,而面對此景卻不動容的人,那需要怎樣的定力呀。我們走在暮色蒼涼的河岸,想起敕勒川陰山下,英雄騎馬歸故鄉;想起草原無垠閃著金光;想起成吉思汗的萬千鐵騎;想起大河落日,牛羊回家……想起春天來了,一只小羊在春風中站起來;想起夏日繁花盛放,蒙古族姑娘在頭巾別上最美的一朵;想起秋日夕陽,姑娘你痴痴遠望的剪影是在等誰?想起白雪紛飛的季節,天地靜謐,惟響起悠揚哀愴的蒙古長調……原來這暮色將至未至的時刻,是給我們用來懷古和YY的。遠處騰起一陣塵土,原來是羊群回家了。數百只羊咩咩叫著,被牧羊人和牧羊犬追趕著跑起來,落在後面的大多瘸了腿,行走不便,應該是那只牧羊犬的利齒所為。一陣喧鬧,羊群被趕進了羊圈,漸漸安靜下來,暮色中逐漸成為淡淡的剪影。黑暗很快降臨,草原陷入無邊無涯的黑夜之中,待客的晚餐也在我們的等待中開始烹制。明珠是個勤快的孩子,看到女主人斯琴高娃去擠奶,搶著將奶桶提回蒙古包。我跟回蒙古包一看,明珠已經在幫助斯琴高娃剔除魚鱗了。那魚是才從額爾古納河中打撈起的冷水魚,兀自在明珠手中掙扎求生。阿彌陀佛,明珠啊明珠,這真是罪過啊。正在念佛,忽然看到蒙古包的地上有東西在動,就著昏暗的燈光一看,是草原上常見的小蛤蟆,硬幣大小,蹦得很歡呢。這種小蛤蟆捉吃蚊蟲,為夏季草原做出了很大貢獻,草原牧民都很愛護它們。巴雅爾圖說,去年冬天,他所屬的陳巴爾虎旗(縣)烏珠爾蘇木(鄉鎮)薩如拉嘎查(村)遇到幾十年不遇的大雪災,大雪封住了出路,雪深至大腿根,蒙古包的門都推不開。在等待政府救援期間,他家凍死了二百多只羊。還有還有凍死上千只羊的人家,那可是幾十萬元的損失了。晚餐出爐了,很豐盛,有手把肉、魚、西紅柿炒雞蛋、腌黃瓜和羊骨頭湯煮的米粥。我對羊肉湯的膻腥一向可以忍受,可今晚完全吃不了。勉強吃了幾口,又被卻根說我用了她媽媽的碗,很是尷尬,吃到半飽便停箸不前了。草原的夜晚很涼快,因為多雲,沒有星星可看。以為草原之夜溫差大,必無法好睡,可這一夜我和明珠、豌豆、十一、小明師傅、巴雅爾圖一家、小牛、牧羊犬、羊群、馬兒、螞蚱、小蛤蟆都進入了甜美的夢鄉。後來,草原和雲朵也睡著了。09,9,7昨晚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早上不到五點鐘爬起來看草原日出,就不是一件困難的事了。天蒙蒙亮,天邊現出一抹淡淡的紅。這淡紅逐漸侵蝕著周圍的雲朵,不斷加深顏色,不一會兒雲朵被染成了棕紅、紅褐、暗紅、深紅、嫣紅,直至變成金紅色。雲朵之間的天空也同時變幻著顏色。可惜今天是個多雲天氣,太陽隱在雲層背後,操縱著色彩的變幻,自己卻神秘地不出現。草原上的蚊子實在凶悍,任是將頭手嚴絲合縫地包住,仍然無法阻擋其強勢的進攻。它們個大嘴長,常常隔著衣服將我叮得滿身是包,令我痛不欲生。只要稍稍露出一星半點的皮膚,更是如餓虎撲食一般圍了上來。每次去廁所,屁股都會被叮幾個大包,在草原解手是我最大的噩夢。如果有充足的水源、無蚊蟲,草原生活大約算得上美好了。不過看到牛羊馬狗身上密密麻麻的蚊子,我也心平氣和了——人家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所以,即使六至八月是夏季牧場的草長勢最好的時候,牛羊放開了吃也胖不起來。只有到了九月,蚊蟲減少,它們才可以痛痛快快地吃個夠,所謂的“長秋膘”,這時的牛羊才會真正的肥起來。五、六點鐘的草原一片靜謐,牛羊馬兒都還在睡夢之中。只有那只牧羊犬圍在我們身邊,希望和我們一起玩耍。它才幾個月大,玩的天性如此強烈,可惜草原上沒人和它做伴。我們到來之後,它很高興,一直圍著我們打轉,我們睡覺了,它就睡在我們的蒙古包外面。它的耳朵受了傷,寄生蟲和蚊子一起蠶食著它的血液和皮肉,只要上點藥很快就好了,可是沒人管,任其一直潰爛下去。想起小區裡香噴噴、嬌滴滴、遇到響動嚇破膽的寵物狗,再看看這只牧羊犬,自然生起感慨來。一路經過的俄羅斯族小村,村民都很早起床,擠奶、打掃、做飯……而草原上的日常工作都集中在暮色時分,擠奶、趕羊、牧馬……在暮色中成為忙碌勞作的一幅幅動人的剪影。因為傍晚風大,蚊子不會出來搗亂,干起活來痛快。回去睡了兩個小時的回籠覺。向斯琴高娃要水洗漱時都不敢多用水,幾個人在見盆底的水裡草草洗了把臉。早飯吃的是烙餅、牛奶、奶茶、腌黃瓜。我很矜持地吃了半飽,想著中午應該還有一餐。誰知斯琴高娃把自己和女兒收拾的漂漂亮亮,一起去了扎屯。我飢腸轆轆,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多,才明白不會有午飯吃了。我那個悔啊,為啥早上不多吃點呢?巴雅爾圖請我們喝酒。空著肚子喝酒的滋味並不好受,我們回蒙古包湊了點零食下酒。巴雅爾圖的表哥聽說有客人,也騎著馬趕來。這是個黝黑健壯的男子,一看就是在馬背上長大的孩子。他和巴雅爾圖都穿著靴子。表哥不會說漢語,靦腆地坐在茶幾前一言不發。幾杯下肚,我們鼓動他唱歌,表哥羞澀了一會兒,倒也不謙讓了,想了想,用蒙古語唱起《母親熬的奶茶》來。該怎麼描述我聽到的感受呢?蒙古長調的悠揚動人是不消說了,否則也不會列入世界非物質遺產中去。而表哥在唱歌時眼睛明亮,身板挺直,似乎換了一個人,唱歌帶給他的愉悅真真切切地感染了我。我曾聽過貴州苗族少女天籟般的和聲,也曾聽過藏族同胞豪放的演唱;曾經在杭州聽過婉約的評彈,也聽過激昂淋漓大江東去的秦腔;曾經在黃河岸邊聽過說書藝人的說唱,也在小山溝裡聽過民間歌手隨口唱的信天游;曾在國外聽過當地生澀難懂的童謠,也曾聽過歡快悅耳的外國民歌……這麼一路走來,不同地域的人們都在同樣用歌聲表達著自己的情感,並且使聽者在他們的歌唱中,得到了真真實實的快樂。這就是不同膚色的人都喜歡歌唱的原因吧?這就是即使聽著完全不同的歌聲也會流下淚來的原因吧?隨著酒酣耳熱,主人和客人一人一首歌曲、一人一杯酒地持續下去。當明珠唱起《十五的月亮》時,表哥也用蒙古語和起來,不同的語言,相同的曲調,在小小的蒙古包中飄揚開來,同樣的動聽,同樣的令人陶醉。這頓酒從十二點多一直喝到六點多,我和豌豆實在不勝酒力,加之腹中飢餓,中途借故溜走,回到居住的蒙古包,翻出餅干充飢。巴雅爾圖趁著妻子不在,將他們十年前結婚時所穿的蒙古袍拿出來,給我們欣賞、試穿。這是典型的蒙古族長袍,織錦鑲邊的綢緞制品。寬大直筒到腳跟的長袍,兩側開叉,領口和袖口多用各色套花貼邊,釘有直排閃光鈕扣,紐扣為純銀制品。腰帶用長三四米的綢緞制成。袍子上還有用金銀絲線繡成的大量精美的刺繡圖案。刺繡在蒙古語中叫“嗒塔戈瑪拉”。草原上的蒙古族婦女不但能牧羊,而且個個都是刺繡能手。這套結婚服裝就是斯琴高娃當年親手縫制並刺繡的。傍晚時分,停歇了一天的風車歡快地轉動起來。終於到了離別的時候,明珠和十一與巴雅爾圖、表哥一一擁抱告別,大家相約再見。再過一個月,巴雅爾圖家也要遷走了,回到自己的村子裡去過冬。那時,這裡會變得靜悄悄的,小草在積雪下面做著春天的夢。它一定會夢見牛羊馬和牧羊犬,夢見巴雅爾圖家,夢見小明師傅,也應該會夢到曾經來到草原的四個女孩吧?汽車漸行漸遠,向天邊駛去,將三個蒙古包無情地拋在了身後。天際的雲不斷變化著色彩與形狀,我們似乎行進在魔幻的世界裡。莫非這兩日的經歷也是虛幻?09,8,9 注:巴雅爾圖家在孟克西裡哨所東一公裡處,屬於陳巴爾虎旗夏季牧場。



(陳巴爾虎旗夏季牧場,上空變化莫測的雲)



(額爾古納河邊准備回家的羊群)



(草原日出,大地一片靜謐。攝影:明珠)



(上千匹馬的馬群從蒙古包前疾馳而過,奔騰如虎。)



(告別草原時天空色彩變幻無端,似乎一切皆是幻境。)


精選遊記: 呼倫貝爾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