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旅尼泊爾-32002,10,07 厚重的人文景觀
1,走出郁悶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一溜煙地跑到書店買加德滿都的市區地圖,不然就要做個地地道道的睜眼瞎了。
買完地圖我就徹底傻眼了:書店旁邊的網吧一小時25盧比!--昨天我還在暗自竊喜THAMEL的網吧一小時30盧比,便宜的讓我花心怒放呢!再走幾步我就悲痛欲絕了,眼前的這家網吧一小時才20盧比!昨天我咋個一頭就扎進了最貴的那家網吧呢?!要知道為了現場直播自己的裹腳布,我上了足足四個小時的網!
很快,肚子的咕咕叫就壓制住了我鳴屈喊冤的自我批評之聲。鑽進路口的一家餐館,60個盧比,小二給我上了兩個雞蛋、兩片黑面包、些許果醬和黃油、一小份燒土豆、一杯咖啡。--這次非一郎學乖了,心裡面覺得無比便宜,卻再也不敢隨便“花心怒放”了。說不定明天的早餐便宜的讓我再一次否定今天的便宜呢!
就為這個便宜,我不得不對加德滿都心存感激。
這家餐館的觀景位置很好,從三樓半露天的陽台望出去,可以清楚地俯瞰兩條熱鬧非凡的街道。THAMEL這幾條街上類似這樣的餐館為數不少,帶著或輕或重的浪漫味道。
早上才剛剛出車,就有幾個出租車司機將車趴在路邊一絲不苟地打著盹;還沒有開門營業的小店比比皆是,似乎也沒有中國人掙錢趕早的習慣。游客們已經跑出來各自撒歡了。不同的小店裡面穿梭著形形色色的老外,大部分都直舒胸臆地裸露著自己的那兩條肥碩的大腿。單憑這一點而言,老外就比中國人活的“真誠”。整個THAMEL區十分休閑,人們都在慢悠悠的生活著。閑適的感覺即使是對於一個觸覺麻木的人而言,也是輕而易舉地伸手可及。
這地方懶散和隨意至上,輕飄飄的讓一直困在身上的所有壓力都隨風遁形;很容易地就可以再度沉澱出自己被現代社會所掩蓋的快要無影無蹤的本色。你是誰,你最想做什麼,此刻你最想同誰在一起,這些問題在此時此地可以找到一目了然的正確答案。
如果你的心上還存活著一個人,那麼把她騙過來,到這裡可以加濃感情或者修補裂痕。
如果你的心上空蕩蕩的沒人附著,那就和我一起趕緊收拾起活色生香的幻想,下樓找車開始今天的行程吧!
2,帕斯帕提那寺(PashupatiNath Temple)
接連環游新疆全境和西藏阿裡之後,我已經厭倦了拼命趕路走馬觀花的旅游。本來抓緊時間一天就可以基本走遍的加德滿都的重要人文景點,還是被我分做兩天慢慢來走。
THAMEL到PashupatiNath Temple的距離不算近,於是我在大街上抓了一輛出租車。司機說200盧比帶我過去。
上車之後,司機問我還要去什麼地方。我告訴他我今天的計劃:先去帕斯帕提那寺(PashupatiNath Temple)、接著是博達哈大佛塔(Boudhanath)、最後去斯瓦揚布納特寺(Swayambhunath,又名Monkey Temple);返回THAMEL。
司機說,我陪你一天,1200盧比。
我想了想,800。
最後的價格是900盧比。(對了,樟木口岸的比價人民幣1:9.5尼泊爾盧比;加德滿都幾乎所有的兌換點1美金:76.5尼泊爾盧比。單純從個人利益角度而言,後來者還是在樟木口岸兌換盧比為好,1美金可以兌換78盧比。)
帕斯帕提那寺(PashupatiNath Temple)的門票是75盧比,這又一次讓我等貧下中農暗自歡欣。想想拉薩那些寺廟吧,大部分都是35塊錢的門票;帕斯帕提那寺如此龐大的地盤,如此顯赫的人文地位,門票才收一個美金。
剛走進帕斯帕提那寺就開始驚嘆不已。既然都是若眾信徒的膜拜之地,即使是異域的寺廟,也一樣繁復而輝煌。即便我是一個建築師,一時也難以描述我眼前鋪陳開來的尼泊爾寺廟。我只知道自己的眼睛頻繁聚焦,旋即又被另一塊建築主體和空間所吸引,如此反復良久,才緩緩平靜了自己的心跳。
這真是一域了不起的人文景觀!
一個尼泊爾小伙子同我打招呼,示意我跟他走。他帶我來到入口廣場右側的一座高台之上。
高台之下是一條河,河邊用青磚壘砌起好幾座兩米見方的高台;有的高台一塵不染,有的按垂直疊致規則架空擺放著粗大的干柴,有的干柴正在燃燒......
小伙子告訴我:這裡是尼泊爾人葬送死者的地方。將死者包裹好,灑滿鮮花;做完儀式之後再將死者的衣物和鮮花一起扔進河水;最後將死者放置在干柴之上燒化,再將灰燼清理到河水之中。
我明白了:腳下的房間裡傳出僧人念經的聲音,燃火的高台一側,送葬的人們正在悲哭。死者已經完全燒化了。在高台的不遠處,一副擔架上鼓起另一堆花叢,那應該是下一個等待儀式的死者。
這條河流向印度。這樣的儀式卻來源於印度,類似印度的恆河。
小伙子告訴我200盧比,他可以做我的導游。
我不要導游,印像中九年了還沒有一個導游掙過非一郎的錢。我禮貌地拒絕了他。
從橋上走過那條寬約10米的小河,看見橋的另一側河岸上剛剛開始舉行另一個儀式。河岸對面是一排灰白色的塔林。塔林下面的台階上慢慢坐滿了觀看儀式的游客,很多人准備好了自己的相機。
在這裡拍攝自由。
“觀眾席”端頭的白塔周圍有一個小小的空地,那裡聚攏了一幫尼泊爾的劇組人員,他們要在這裡舉行開機儀式,幾個司儀正在准備拜神的儀式和用具;化妝師正在給男女主角修飾臉面,等一會兒大概要拍定妝照......
生與死在這裡只有一水之隔。
對面河岸上,死者的親屬悲痛欲絕,哭的天昏地暗;男性家屬將死者身上的鮮花以及一些衣物扔進河水之中,再將死者的遺體抬起來繞著干柴堆順時針轉了三圈,然後將死者安放在柴堆之上......
橋上站滿了尼泊爾人,他們目不轉睛地俯視著橋下的整個儀式......
對面的河岸上坐滿了形形色色的游客,有人沉默不語,有人交頭接耳,有人掉頭而去,有人點燃了手中的香煙。快門聲“喀嚓喀嚓”地此起彼伏......
劇組的主要人員開始拜佛,拜完之後播放出歡快的音樂。所有的參與人員舉起手中的可口可樂,十分可樂地歡呼起來......
河對岸的柴堆已經點燃,煙霧從河岸蔓延到橋上。橋上的人們快步地走向下一個景點。也許橋上的尼泊爾人都知道,有一天他們也會一個接著一個走到這裡來,流逝到河水之中。
對岸死者的家屬將哭聲演繹到最高境界,這邊劇組人員將歡呼播放到最強音。
無數的照片誕生了。
一部新電影開機了。
一根香煙燃盡了。
一個死者消失了。
我第一次看到誕生與泯滅如此貼近;生與死如此相安並存。
一時間,徹底無言。
在塔林旁邊的一個圖騰廟宇門口,我看見好幾個面著彩妝的尼泊爾流浪漢。——這個字眼興許很不准確,因為我在THAMEL的書店裡看到了很多由他們做主題的明信片,我猜想不是這群彩妝異人獨具特色,就是他們占據了一小片尼泊爾文化。(看樣子回北京我得翻翻書或者請教高驢了。)
看我對著他們端起相機,他們擺出各自不同的動作。然後要錢,也不多,一次快門20盧比。
上山,山上全是塔。很容易就可以拍到構圖不錯的照片。
帕斯帕提那寺(PashupatiNath Temple),不僅僅是建築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像,還有河邊24小時不間斷舉行的儀式,一縷又一縷的青煙......
3,博達哈大佛塔(Boudhanath)
在帕斯帕提那寺門口衝我微笑招手的,就是一直在寺外等候著我的司機RAM(額拉姆)。
RAM告訴我,那些彩妝人名為Sadhu。
RAM對於我一個人行走加德滿都很是詫異:Just yourself?No friend in Kathmandu?
我樂了:Just myself。But now i get a friend。you are my first friend in Kathmandu.
RAM頻頻點頭,哈哈大笑。
渴死了,我讓RAM將車泊在一家冷飲小店門前,自己跑下車買來兩聽可樂,扔給RAM一個。
RAM很開心,隨即遞給我一根尼泊爾香煙,點上。
我確信在這個瞬間中尼人民的友好程度得到了很明顯的物質性提升。
RAM指了指鬧市裡的一個入口說,那裡就是博達哈大佛塔(Boudhanath)。
博達哈大佛塔(Boudhanath)的門票是50盧比。
那是一個規模龐大的佛塔,氣勢不凡。其建築形式很明顯地同西藏的佛塔一脈相承:最下面的基座一層外側鑲嵌了無數的轉經筒,轉經筒上面一樣鏤刻著六字真言。從塔頂輻射下來的依舊是在西藏司空見慣的經幡。來來往往的尼姑和喇嘛同西藏的僧人著裝上也看不出任何區別。
對於剛剛看過帕斯帕提那的我而言,總覺得佛塔過於高高在上,遠離了人家煙火,也因此顯得縹緲和單薄。倒是圍繞著佛塔的四層小樓很有意思,所有的小樓首層都是店面,兜售著五花八門的小商品。————精神的家園被俗世的喧囂密不透風地徹底圍合了。
4,斯瓦揚布納特寺(Swayambhunath)
斯瓦揚布納特寺(Swayambhunath)的名字有些繞口,還是喜歡它的別名:Monkey Temple。
Monkey Temple建在山頂山,不用想,猴子一定不少。
到了Monkey Temple才發現,游人和猴子難分伯仲,一樣密密麻麻的。RAM告訴我來Monkey Temple拜佛的印度人很多。
Monkey Temple的門票也是50盧比。
在門口被一個光頭尼泊爾人攔住了,他居然用中文對我說:你好,我帶你上山,給你講解。
聊了一會。這廝英語、法語、日語、漢語全會,也算難得了。不過,就算你精通猴語,我也不願意將自己自由的思維權、觀賞權交給你。————非一郎還是禮貌地扼殺了光頭賺錢的念頭。
Monkey Temple應該算得上是攝影師的樂園了,自身建築的古樸味道十分濃郁:民房的窗飾極其繁復,寺廟建築的細部一樣過於精細。寺廟、佛塔、銅飾等等組合在一起,再加上成群的鴿子飛來飛去,成群的猴子蹦來蹦去,成群的老外竄來竄去,絕對謀殺菲林。
從Monkey Temple東側的露台可以俯瞰整個加德滿都,如果趕上夕陽,一定有無數的相機在這次上演“喀嚓交響樂”。
無比郁悶的是:這時候太陽罷工了,賴在厚厚的雲層中不再露面。
非一郎只好收起相機,退而求其次地看猴子。既然這裡是他們的地盤,猴子們自然肆無忌憚:它們在民房頂上互相捉虱子;它們在佛塔上表演飛檐走壁;它們在佛祖固定不變的微笑下打架鬥毆;它們當著我們這些外人的面爭風吃醋搶碼子......
最過分的是一只年齒尚幼的小公猴,居然一把抓住位置最顯赫的唯一不允許拍照的寺廟頂端的銅飾,瘋狂地搖晃。估計是想出出風頭,吸引那些女猴們的注意。俗話說,佛祖氣極了也曾做獅子吼!正當若眾女猴無比仰慕地看著這只新偶像表演初生男猴不怕佛的時候,一個尼泊爾小管理員代佛出手,扯起彈弓飛起一石正中猴臂,打的該猴一佛出世、二佛涅磐、三佛升天,慌不擇路,逃之夭夭。————估計該猴這次的自我造神運動演砸了。
看樣子今天是不會有太陽了。我下山走到售票點,告訴售票員明天我還會再來拍照。售票員友善地對我說:只要你帶上今天的門票,明天就可以免費進寺了。
5,夜雨
非一郎獨旅的時候一天只吃兩頓飯。返回THAMEL同RAM告別之後,非一郎第一時間鑽進餐館。
一份雞翅、一份沙拉、一瓶啤酒,真真大塊朵頤。
雖然非一郎吃飯的時候一貫文雅,但還是對西餐很不耐煩。老是覺得老外思維短路:明明兩根竹片就可以搞定的東西,非要刀叉並舉;明明人的手爪子對付雞翅綽綽有余,又不許動手。
想起N多年前俺有幸練習過一次愛情,女朋友喜歡趕時髦,愛吃羅傑斯、必勝客等那些鬼佬的東西----渾然不管鬼佬的這些玩意兒事實上十分粗糙。非一郎那個時候還是十分唯女友馬尾巴辮是瞻的,硬著頭皮陪著女友去舞刀弄叉。
看著我笨手笨腳,女友就會給我提高待遇:她把雞肉、排骨肉什麼的從骨頭上剃下來,一條條地在我的盤子裡擺好。就為這個,我也樂得帶她支持洋鬼子的粗糙食品。
現在只好自己搞定,重新笨手笨腳。
要是萬一老非我昏了頭跑去相親,就我這副對付西餐的模樣,非把人家閨女嚇出個百米衝刺的逃跑速度來。沒辦法,非一郎從來就沒覺得自己和貴族這個字眼有過任何關聯,在中國,假扮貴族的人很多,事實上它們搞錯了,它們不是貴族,它們只不過可以被通稱為“有錢人”罷了。借姜文的一句話給那些所謂的“貴族”澆瓢涼水:“中國有貴族嗎?如果有,也它媽都是裝的。”
下大雨了。
非一郎坐在餐館的一隅,俯瞰兩條街道上的“雨中即景”:一個又一個坦肩露腿的老外傾情上演“末路狂奔”,和“坦布”(小三輪車)賽跑;和“德瑞克夏”(人力三輪)賽跑;和出租車賽跑;和摩托車賽跑......
非一郎一邊頗有耐心地對付著盤子裡面的雞,一邊樂呵呵地看著若眾老外向著不折不扣的落湯雞模樣奔去。
這個場面真開胃。
大風灌進來,非一郎打了個冷顫。
當小二發現非一郎的眼珠子頻頻在他自己身上繞圈的時候,就終於咬牙切齒地開竅了:他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了非一郎的身上。
嘿嘿,得意!
6,簡單的好地方
下過雨的THAMEL之夜很漂亮,非一郎只好跑去攝影器材店買來一副國產的三角架,准備制造幾張片子。
拍照的時候要應付很多頑皮的好奇的孩子。
寫游記,一直寫到網吧關門。
11:00,加德滿都就顯得很安靜了。曾經熱鬧的THAMEL也漸漸沉默下來,變得一派冷清。
回到POTALA Guest House。
我喜歡我的房間:一張大床、一個五髒俱全的洗手間、一張很文化很簡樸的桌子、一把椅子、一個煙灰缸。再沒有別的東西了。
這裡很適合一個苦思的作家來清心寡欲地好好做做學問,可惜我不是。
我毫不猶豫地睡去了。
非一郎 2002,10,08於加德滿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