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比包文正高明”——毛澤東同志這樣稱贊海瑞批評明皇帝的勇氣;“海瑞,乃大明之神劍,唯德者堪能用之” ——明嘉靖帝這樣評價他,這位從海南瓊山縣窮苦百姓家走出的政治家因何而得到如此高的評價?他的一生究竟是怎樣的一生?帶著這些疑問我走進了海南省海口市的海瑞墓,希望在這位高明的政治家最後的安息之地找到我的答案。海南是我國最具熱帶海洋氣候特色的地方,全年暖熱,雨量充沛。我們驅車進入海口時還是烈日炎炎,一到海瑞墓園門口卻下起了淋漓的小雨,這雨來得很妙,洗去了一路來我們身上的浮塵,像是古人朝聖一樣,我們也在拜謁海瑞墓前進行了一次莊嚴的沐浴。 海瑞墓園建築莊重古樸,正門有提座牌坊,橫書明萬歷皇帝御筆欽賜的“粵東正氣”陰刻丹紅大字。瞻仰這座高聳入雲的牌坊,立刻讓我肅然起敬,一個在當時還是荒蕪流放之地的海南島,這樣一座建築是何等的顯赫和耀眼,它和三亞那頭鹿一起回望祖國內陸,只是眼神中多了許多的威嚴和凜然的正氣。從正門而入,踏上用花崗石鋪成的100多米長的墓道,墓道掩映在一片翠綠之中,簇擁著的是兩排整齊的四季青,墓道的兩旁各是一排高大筆直的椰樹,在這片碧綠的環繞下,墓道給人一種潔白肅穆的感覺,也讓參觀者心靈得到了淨化。墓道的盡頭就是這位政治家的墓穴,墓基呈六角形,頂部圓錐形,用花崗石砌成,宛若一口三米高的古鐘。墓前有石碑,高3.3米,寬87釐米,上刻"皇明救葬資善大夫南京都察院右都御史贈太子少保溢忠介海公之墓",這寥寥三十個字便是海瑞一生最後的歸結,在唏噓感嘆之際,墓碑底部的一只昂首向前的大龜,立即引起了我的注意。龜是我國古代四靈之一,像征著長壽和不死。所以,人們稱龜為“神龜”、“靈龜”。神龜在中國曾經受到過極大的尊敬,在古代帝王的皇宮、宅院和陵墓裡,都有石雕或銅鑄的神龜,用來像征國運的久遠。 在這樣一位封建朝代官員的墓園裡的這只神龜寄托的是當時明王朝和海南百姓怎樣的情愫呢? 沿著墓園的中軸線一直前行,便是“揚廉軒”、“不染池”和“清風閣”,我想這裡也許會有我想要的答案。不染池不大,卻被一朵朵紅蓮裝飾得很是雅致,蓮花矮矮地立在池面,小魚兒在池水裡游得很是自在,許是這清澈的池水陶冶了他們,見到我們也不怕,悠閑地搖著尾巴享受著這炎熱夏季難得的清涼。不染池這個名取得甚妙,周敦頤的《愛蓮說》用在這裡很是恰當。一前一後的揚廉軒和清風閣的影子映在池裡,古樸素雅的建築和這一池的清水相映成趣,和這午後的風一起,蕩滌著我們的胸懷。揚廉軒的亭柱上刻有出自海瑞手筆的對聯“三生不改冰霜操,萬死長留社稷身”,海瑞一生為官清廉,死後,其同鄉宦南京者戶部蘇民懷檢點其宦囊,竹籠中俸金八兩、葛布一端、舊衣數件而已,前任都御使如此的節操著實令人嘆服。清風閣是個三層的仿古建築,入門即見一銅鐘,上有“警鐘長鳴”等幾個大字,每層四周的牆壁上都是“海瑞故事”的壁畫,詳細地講述了他一生中為官的著名實例,有懲治貪官的,有智鬥地痞流氓的... ...其中有一則令人讀後很是痛快,海瑞任淳安知縣時,穿布袍、吃粗糧糙米,讓老僕人種菜自給。總督胡宗憲曾告訴別人說:“昨天聽說海縣令為老母祝壽,才買了二斤肉啊。”胡宗憲的兒子路過淳安縣,海瑞也是如此招待,胡宗憲的公子向驛吏發怒,把驛吏倒掛起來。海瑞說:“過去胡總督按察巡部,命令所路過的地方不要供應太鋪張。現在這個人行裝豐盛,一定不是胡公的兒子。”遂命人打開其隨行箱子,將金子數千兩,收入到縣庫中,並派人乘馬報告胡宗憲,說有人冒充其兒子斂財,胡宗憲沒法治罪,只得草草了結。讀罷這則故事,我的腦海裡又閃過那只神龜,和那不染池的清水。中國官員的腐敗史與文明史幾乎同齡,海瑞前有“石崇王愷比富”的驚世駭俗之舉,後有“和珅跌倒,嘉慶吃飽”的巨貪曠世之作,身旁亦有嚴嵩父子這樣的一代貪官污吏,海瑞何以出淤泥而不染呢?
海南獨居大陸南海之外,似一顆滾落一旁的珍珠,受著海風的洗禮,聽著熟透了的椰子掉落的聲響,與大陸漸有了諸多不同之處。寄居海南這麼多天,接觸了很多的海南人,大都操一口很不標准的普通話,雖是南方人,卻一律的大嗓門,什麼含蓄、隱諱也一概不管。初來時總覺得,這海南人也未免太不文明,他們彼此的交談,哪能稱之為談,簡直就是“吵”。漸漸地熟識了更多的海南人,這發現,這是他們的風格,嗓門大,為人耿直,遇上不平事,拍案而起。這也難怪一向性格耿直的東坡居士被貶至此地時發出“ 天其以我為箕子,要使此意留要荒。 他年誰作地輿志, 海南萬裡真吾鄉。”的感慨。像蘇東坡這樣的大陸人,被流放到當時還是蠻荒之地的海南,本該是有些郁悶和絕望的,是海南這片土地安撫了一顆顆躁動的靈魂,抹平了他們心頭隱隱的傷痕。海瑞,就是在這樣一片土地上成長,在海風椰林中,締造出一顆高尚的靈魂。人傑地靈用來形容海南,用來比喻海南和海瑞的因果關系實在是再恰當不過了。
在這樣一片蒼翠中行走,在這樣一種高雅的氛圍中感受,實在是人生的一件幸事,拜謁海瑞墓,其實是在拜謁一種精神,一種如荷花樣的君子修為。遺憾的是,據墓園的管理員介紹,每年來這裡參觀的人不是很多,例如今天,就只接待我和另外一批游客,而三亞的天涯海角、大小洞天的不老松前卻是游人如織,人山人海。這冷清的墓園和那裡的喧鬧行成了多麼鮮明的對比,比較出的恰恰是我們最重要的——我們的人生追求。說到追求,我不禁一怔,想起了去年媒體報道的重慶最大貪官唐文峰的“事跡”,他打破了一項紀錄———成為重慶迄今為止犯罪金額最大的貪官:挪用公款2.18億元、受賄982萬元、濫用職權造成國有資產流失2462余萬元。他還獨創了很多新型受賄方式,如打牌收“墊底費”、置換汽車、以遠遠低於市場價買房等,行賄人還承諾給予其“股份”,並將工程發包給其親屬,為其親屬解決讀書、就業問題等等。這種低俗的追求,這種膨脹的金錢欲望,終究逃不過法律的制裁,終究是要被人唾棄。想起海瑞,比較起現今一些貪官的追求,他的形像尤其顯得高大。身處一個朝綱頹廢、官吏腐敗、奢靡之風盛行的歷史時期,身居要職,手控大權,海瑞仍能潔身自好,兩袖清風,是多麼的令人尊敬。想起入墓園時和友人聊到的海瑞去世那天,老百姓送葬隊伍達100多裡時,心裡不由地感到一陣隱隱的酸痛。
要告別海瑞墓時,無意間瞥見一間很現代的建築,是海瑞生平事跡陳列館,館內除了對海瑞生平的詳細介紹外,還有一間不大的房子,被裝飾成一個會議室。這倒是引起了我的興趣,這裡用來開什麼樣的會議呢?什麼樣的人最需要來這裡參加會議呢?我不禁被自己的這種種猜想弄得啞然失笑。走出海瑞墓園的大門,回望牌坊上的“粵東正氣”四個黑底紅字,在海南這樣的季節裡,那片紅,是這島最美麗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