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徽州,尋老吳家的根

作者: 天涯方草

導讀老爸今年80周歲,作為生日禮物,我說陪他去旅游,到他想去的地方,他選擇去徽州。聽老爸念叨,老吳家的祖先是從徽州出來的,家族中如有人去世,從土地廟啟程入葬時,家人會大聲念念有辭,告慰亡者將去往徽州某某地,以示“葉落歸根回老家”!他是家族離開徽州後的第17代,往後一推算,不得了,身邊居然有這麼活生生的歷史,一下子我被牽連著,到明朝! 老爸是部 ...

老爸今年80周歲,作為生日禮物,我說陪他去旅游,到他想去的地方,他選擇去徽州。聽老爸念叨,老吳家的祖先是從徽州出來的,家族中如有人去世,從土地廟啟程入葬時,家人會大聲念念有辭,告慰亡者將去往徽州某某地,以示“葉落歸根回老家”!他是家族離開徽州後的第17代,往後一推算,不得了,身邊居然有這麼活生生的歷史,一下子我被牽連著,到明朝! 老爸是部隊上的人,和全家長期兩地分居,一年頂多享受一次探親假,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哪裡有空和我們說他的家世。加之,我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一代女性,對於宗族、姓氏之類的名堂近乎文盲,也不覺得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准備行程時,重點放在游黃山和徽州著名古村落,留一天時間給老爸去尋根,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老爸自打踏上徽州地盤,逢人,尤其是餐館服務員,就問“你是本地人嗎?”“你知道這裡有個叫西溪的地方嗎?”,人人都告訴他,沒聽說過西溪,也有人說,西溪沒有,有個西溪南。老爸對於這樣的回答頗不滿意,“應該有西溪這個地方,這裡是徽州”。原來,老爸家譜中寫著,當初家族是從徽州西溪出去的,老爸一心要找到西溪,要去當年祖先離開的故土看看。可人家都說了,沒有西溪這個地方呀!望著老爸執著的神情,我無法進入角色,重要嗎?非要找那個根?玩玩嘛,怎麼當真啦!四月的一天,早上下起了雨,越下越大,我們的車子駛往歙縣北岸鎮的北岸村,那裡有據說至今保存最完好的吳氏宗祠(http://***/s/blog_594dd0970100b9io.html)。車開到祠堂門口,有人透過大雨衝著我們的車窗說,管祠堂鑰匙的人不在,要等等,示意我們進村委會辦公室。祠堂朝向南,正好一條小河(棉溪河)從面前流過,西面不遠處,一座廊橋跨過小河,那就是著名的北岸廊橋。村委會位於祠堂的東側,辦公室門外坐了很多人,他們悠閑地避著雨,抽煙、喝茶、聊天、打牌下棋、圍觀。北岸村有3000多人,其中70%的人姓吳。看著張貼的村委會人員名單,啞然失笑,幾乎清一色的吳姓。我不由地多望了望這四處的村民,哦,說不定,我和這裡面的那些人多少年前是一家子?像嗎?一絲絲親近感由心中滲出,不算牽強。走進村委會辦公室,接待我們的是村婦女主任吳主任,一聽到這個頭銜,就想起電視劇《鄉村愛情》那個婦女主任,快人快語、家長裡短的形像,禮節性的微笑打招呼中,感覺自己一直流露著“我知道你是干嘛的”。婦女主任聽說我們不僅要參觀祠堂,更重要的是來尋根,她也不知道西溪,只知道她的祖先是從無錫太湖邊上江陰遷來的(參看吳氏起源http://www.cnwu.net/rw/ls/taibo/200712/2330.shtml),我看著老爸依然執著的神情,擔心如果最終沒有找到西溪,老爸該有多沮喪啊!在老爸看來,黃山、徽州其他古村落只是到此一游,找到老吳家在徽州的根才是此行的重中之重。我含蓄地提醒老爸,時間太久了,本來純吳姓的北岸村,也不是清一色吳姓了,這麼多年,人來人往的,家譜丟的丟,燒的燒,恐怕很難追回幾百年的歷史了。婦女主任說村裡有個人一直研究族譜,吳鐵君,叫村民去喊一下,讓他過來,也許他知道。不一會兒,吳鐵君來了,和老爸聊了幾句,就邀請老爸去他家看族譜。我趁機說要四處轉轉。北岸村雖然只有3000多人,做買賣的店和攤位還不少,走不遠就會出現一個買賣點兒,棉溪河靜靜地流著,河邊偶爾出現洗涮的婦女,廊橋(http://www.huangshanguide.com/A002700020002/763.html)裡坐著聊天的村民,還有貨攤、舊書攤,橋中央一個佛龕二側對聯道“若不回頭誰替你救苦救難”“如能轉念無須我大慈大悲”。遙想當年,北岸的徽商們就是通過這座廊橋,告別妻兒老小,踏上外出經商打工討生活的路。他們由媳婦,也許就是新媳婦陪伴,走上廊橋,依依不舍,坐在廊橋內的椅子上,道不完的離別情話和叮嚀。走到佛龕處,燒香磕頭,把滿腹的心事默默地撂下來,祈盼佛多少能代為承擔一點;人生苦海,出門就不再輕易回頭,好在一柱香燒過,身在苦海的孤單感可以減少點兒? 也是在這座廊橋,媳婦們迎回外出歸來的夫君,喜悅的淚水淅瀝瀝地,從橋的這頭撒到橋的那頭,分別多年,兩相對望,青春不再,心頭平添陌生的滄桑,不問行囊中銀兩幾多,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廊橋,記載了多少悲歡離合,風雨煙雲,生命從此來來去去...... 看完廊橋,打算與老爸會合。見人便問吳鐵君家怎麼走,村民脫口而出:“大夫第”?往裡走,看見一個肉鋪子左轉,村衛生所旁邊,基座超高的房子就是,吳鐵君家“大夫第”是北岸的名宅!“大夫第建於明代萬歷年間,至今已近五百年的歷史。祖上歷代多為官,經商,至九十八世祖吳宗芳已是鼎盛時期,成為北岸村裡有名的四家裡,因家族中多人在明、清時期被朝廷授於奉政大夫、通奉大夫、奉直大夫、朝義大夫等職,古名大夫第,大夫第又因景隆號的輝煌被譽為號裡人家。”(摘自http://bbs.ahyouzi.com/viewthread.php?tid=1146)據說,當年鬧太平天國長毛子的時候,村子裡的人都躲到山上,吳鐵君的祖先回家燒開水,一聽長毛子來了,端起那鍋開水就往外跑,迎面正好撞上長毛子,開水潑出一條生路,他丟掉鍋子拼命逃進山裡。被燙的長毛子氣壞了,循著他跑出來的方向找到大夫第,點火燒房,但長毛子最後自己把火滅掉了。至今,大夫第第一進的地方還有火燒過的痕跡。當地人解釋,長毛子都是農民出身,同情農民,太知道農民置個家業有多不易。就是長毛子對農民兄弟的這種同情,讓大夫第保留了下來,感謝長毛子! 吳鐵君的家諾大的宅子,只有他老兩口住,他說,房子要有人住,房子大,沒人住,有幾間就壞掉了,很可惜!他70歲出頭,退休回家後,一心研究族譜,客堂裡掛著對聯、字畫,老紅木桌上,堆著藍色封面的線裝族譜。根據老爸對家譜的記憶和吳鐵君整理的族譜線索,老爸和吳鐵君進行了一番技術性地破案式探討,終於有了結論:老爸和吳鐵君的祖先同屬於吳氏至德堂徽州左台吳氏家族。我啞然,瞪圓眼睛,天哪!身邊這活生生的歷史,一下子牽連著我,到唐朝! “吳少微(683--769) ......長安元年(70D進士......與武功(今陝西郡縣)人富嘉謨同官友善......少微與嘉謨以儒家經典為宗,作文雄健高雅,開一代新文風,被稱為“吳富體”。少微的《崇福寺鐘銘》和嘉謨的《雙龍泉》、《干燭谷頌》,尤為文人所推重,與太原主簿魏郡(今河南臨漳縣)人谷倚並稱“北京三傑”(時以太原府為北京)。唐景雲年間(710--711)被薦任吏部左台監察御史。”(摘自http://tieba.baidu.com/f?kz=311493165)“神龍二年的三月初十,吳少微告老返鄉,唐中宗李顯曾頒發聖旨,制定返鄉的生活標准,每年賜絲綢若干,黃金20斛。”(摘自http://i.cn.yahoo.com/rener_chen/blog/p_18/)我不由得舉起胳膊,望著看得見的血管,裡面流淌著的血,居然可以想像到,居然能夠連接到唐朝時的祖先,血脈純正?那這血裡面,攜帶著怎樣的基因信息?做官?成名?著名文人?嘿嘿,想像力不能太豐富!(參看:http://www.cqvip.com/QK/96994X/2001003/5450770.html)吳鐵君族譜顯示,徽州左台吳氏始祖吳少微是吳氏第61世。左台吳氏分豐溪派、蓮塘派等五支(參看http://bbs.huizhou99.com/simple/index.php?t19775.html)。吳鐵君家族屬於蓮塘派,老爸家族屬於豐溪派,老爸在同宗的族譜上曾看到過源自豐溪的記錄。豐溪派始祖吳光是吳氏第69世。豐溪派就在離北岸村不遠的西溪南村。哈,西溪找到了!全名:西溪南!可老爸的問題還沒有得到完全的解決,豐溪派?為什麼叫豐溪?豐溪是個地名嗎?還是有什麼特別的意思?家譜上說老爸家族始祖叫量,遷出徽州的原因是因為“紅鷹趕散”,“紅鷹趕散”指的是什麼?自然災害?政治事件?歷史書籍中似乎沒有明確的記載,那個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中午我們在岩寺用過餐後,驅車前往西溪南(http://www.agri.com.cn/town/341004101000.htm)。到達西溪南,面對一條條齊整的馬路和一幢幢路旁的建築,我們兩眼一摸黑,從哪裡開始呢?老爸到底是老爸,直接進到派出所;聽著老爸雲裡霧裡一連串關於吳姓和吳氏祠堂之類的問話,帥哥警察大眼睛忽閃忽閃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趕緊解釋,我爸祖先據說是從西溪南遷出的,你們這裡有沒有了解吳姓家族歷史的?帥氣的警察終於明白道,我是河南人,剛從學校畢業來不久,我的同事是西溪南當地人,也姓吳,等會兒他就來,問問他。說話間,小吳警官騎著自行車來了,手裡拿著一卷宣紙作品,他聽了我們的來意,熱情地說,我不太曉得家族的事情,我爺爺可能知道,他九十多歲了,愛寫字畫畫,瞧,這就是我讓他給同事寫的字。在徽州旅行一路上,強烈地感受到傳統文化氣息,天人合一的村宅建築,民居門前、屋內的對聯、字畫,小吳警官向我們展示他爺爺的作品時,我們已經習慣了這自然而然的事情,這裡是徽州嘛!小吳警官領著我們,在西溪南的小弄堂裡穿進穿出,告訴我們看腳下走的路,青石板路說明路旁是曾經的大戶人家,他還不時地指著某幢房子,介紹房子的年齡,100年,400年的,我們就在歷史中穿進穿出。小吳警官的爺爺家裡掛滿了字畫,他耳背,開始只能由小吳警官在他耳邊大聲地用當地話復述老爸的問題,後來老爸和他索性在紙上交流,老爸把問題寫在紙上,爺爺回答,在他們聊的時候,小吳警官的奶奶溫厚地笑著聽著,我們坐的長條木凳旁立著個木桶,這不就是旅游書上介紹的徽州特色木桶嘛,把小孩子立著放在桶內,大人該干嘛干嘛。老爸的家族之謎在與爺爺的對話中又揭開了一角。豐溪派中的豐溪,就是西溪南村旁的豐樂河,清代大畫僧石濤畫作豐溪八景圖,畫的就是西溪南,該圖冊現存於上海博物館。哈哈,老爸的老老家居然,確定找到了!就是西溪南!面對小吳警官和他的爺爺奶奶,在北岸莫名升起的親近感,似乎更加具體了。我們通過對話,似乎有意無意地拉近著距離。告別爺爺奶奶,小吳警官堅持要陪我們在西溪南村裡轉轉。 “西溪南的村落結構,總體東西走向,坐北朝南,勢如棋盤格局,呈不規則長方形......村以三條大動脈為主線,即水系的條、隴、雷三街。街依水而行,屋緣街建,鱗次櫛比,兩岸夾峙,寬2華裡,長5華裡,昔有“千灶萬丁”之稱。”“在全村三條街的建築中,有三幢房屋,一個亭,歷史悠久,文化品位特高。老屋祠,又稱老屋下。位於中街北側。建於唐朝,系始祖光公住宅,距今已千年......老屋閣,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務院1996年11月公布)。位於前街偏西。據《豐南志》載:(屋)“在漁翁塘西岸,此為元代所建”。其中揉合了宋代的一些建築藝術......綠繞亭,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國務院1996年11月公布)。緊靠老屋閣(左前方),北傍漁翁塘。亭名取宋王安石“一水護田將綠繞”詩意。始建於南宋,重建於明景泰間,重修於清鹹豐元年、嘉慶八年、光緒十一年......公元2000年,雲南“世博園”特按此亭模樣仿制了一座,置於園內。十二樓,俗稱“葫蘆門”,位於前街南側。這是一幢十分闊氣的園林式住宅。《歙縣志》載:“豐南明中書吳養春別業” ...... 吳氏歷代子孫興旺,支派繁多,故供奉祭祀的祠宇也多。本村素有“十大祠堂”之稱(大宗祠在外)。諸祠分布在村的各個方位,建造各有特色,其中最突出的當數座落在後街的“思睦祠”。該祠坐北朝南,落成於明嘉靖年間。”(以上引號部分摘自http://www.huizhouqu.gov.cn/news_detail.asp?w_id=954&lbid=107104)與小吳警官告別於村子附近的豐樂河古橋,望著橋下千古不息、湍流的河水,橋邊那雨後泥濘的古村道,我們帶著似是親情的情緒,向小吳警官揮著手,有空到江南來玩啊!古道、古橋,今生、前世,在揮手間,在邂逅的目光交彙中,恍惚又清晰,清晰又恍惚,我身在何時?我又身在何處?老爸找到了祖先的故地西溪南,搞清楚了家族豐溪派的由來,卻還是不解祖先遷出的原因“紅鷹趕散”究竟是什麼?“所有的傳說和記載都是“紅×趕散”,不多一字不少一字,其中的“蠅”、“君”、“鷹”、“蜂”土語發音近似,可知源出於一。離奇的是從未見到對此四個字有任何解釋,這就意味著不是不好解釋,而是不敢解釋;不是遺漏不寫,而是不敢寫。他們有忌諱,並且忌諱非常大。”(摘自http://***/s/blog_4eb861cb0100coq6.html)。興許人生因忌諱而生謎,由不同時期、各個人生組成的歷史當然就有無數的謎,興許人生有了謎,才更有趣?興許沒有了謎,歷史就不成為歷史?好在老爸的執著很適度,到此為止,徽州之行後,尋根的照片彙集成一本精致的影集,他可以不時地拿出來翻看,重溫在古往今來中的穿梭、悠游和遐想。受老爸尋根熱情的感染,我翻閱了幾本關於徽州的書,其中《歙縣》書中,描述徽州人家用餐禮儀:“筷頭六忌”“上席夾菜只夾碗朝己向部分,忌夾起又放下,俗譏“溜筷”。用菜當由客自便,忌強為之夾菜,令人不耐,此謂“強筷”。勸客吃菜,殷殷有度,忌邊翻菜邊勸吃,至情雖盛而客難咽,謂“耖筷”。同桌吃菜隨意而有節,忌單揀好菜吃,尤其是吃肉更應節制。。。更忌叉菜翻邊,謂“撬筷”。夾帶湯菜要湊之以碗,忌帶湯夾起,油滴其它菜碗,或夾甲碗菜吃一口後存放乙碗,此謂“油筷”。客人在座,主人添飯忌鏟鍋巴,至客誤解飯不夠而不盡飽。客人尚在用飯,主人碗中當留飯少許慢等,忌先於客人放碗筷。客人飯畢,碗筷要分放,忌筷擱碗上,此為飯未飽對主人不滿之表示,俗稱“擱筷”。”啊呀,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糧票、肉票、布票種種,貫穿我出生到成人的全過程,用餐禮儀常識幾乎一窮二白。記得上世紀九十年代,在北京用餐,一位留日多年的大哥善意地提醒,吐魚骨頭不宜直接從嘴裡吐到骨盤,最好用筷子夾住,再放到骨盤,實在沒辦法的話,就用手從嘴接住再放入骨盤,不可直接吐。此類種種,我這個生怕顯拙粗的人,竟花了很多年才養成貌似、自以為文雅的用餐儀態。看到書中的這些詳盡描述,不由地感嘆:怎麼沒能早點了解到這樣的禮儀啊! 看來,歷史雖然可以用時間刻度,歷史盡管可以用生命的來去記錄,歷史也可以通過生命的遺傳和進化來表達,但歷史,還需要文化來承載和傳播,我們這一代懂多少歷史?又能夠傳承多少優秀的歷史文化?謝謝老爸的尋根計劃和執著的行動示範,老爸在傳承著什麼,老爸也在身體力行地告訴我要傳承什麼,謝謝老爸!徽州之行9天,不曾想,最難忘也是最有意思的,竟然是給老爸預留的尋根那一天。旅游已經成為我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徽州之行卻在影響著我的旅游方式,那種能夠觸摸心靈的由陌生到親密的互動,那種循著歷史的時光隧道與過去和現在來回交錯的經歷,那種沐浴在歲月沉澱出的輝煌和香醇中的感受,較之到此一游,來得更享受,更讓我向往! 2009年9月於上海


精選遊記: 黃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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