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世外桃源的想像,世人會有無數種,我的想像,是臨江的模樣。
1,初到臨江
從根河濕地的大批蚊子的追殺中逃出命來,驅車急行三個半小時,於大雨中來到了額爾古納河邊的小村莊臨江。
臨江是額爾古納市室韋鎮轄下的自然村,三面環山,額爾古納河流經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小村,河對岸便是俄羅斯。全村只有八十戶人家,村中的人家大都為俄羅斯族,住房也幾乎全是俄羅斯風格的木刻楞。木刻楞是俄羅斯族典型民居,用木頭和手斧刻出來的,有楞有角,非常規範和整齊。地基都是石頭的,且要灌上水泥,然後把粗一點的木頭放在最低層,一層一層地疊壘,第二層壓第一層。通常用木楔,先把木頭鑽個窟窿,再用木楔加固。建木刻楞的傳統方法要墊苔蘚。冬天零下30℃-40℃,有苔蘚壓在底下,不透風,冬暖夏涼。比較講究的俄羅斯人愛在房屋前面修一間像走廊一樣的房屋,當地人稱為門鬥,起防風作用。房屋建好後,可以在外面刷清漆,保持原木本色;也可塗上自己喜歡的顏色,一般以藍、綠色居多。
到達時已是夜幕降臨,人馬疲累。本想著趕快祭了五髒廟,再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興衝衝到達,卻當頭一盆冷水:在楊晶家預定好的房間(預定後又打過兩次確認電話,包括當天中午)居然沒有了,實在令人郁悶。
到達時已是夜幕降臨,人馬疲累。本想著趕快祭了五髒廟,再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一下。興衝衝到達,卻當頭一盆冷水:在楊晶家預定好的房間(預定後又打過兩次確認電話,包括當天中午)居然沒有了,實在令人郁悶。
楊晶也有點不好意思,幫我們聯系了安德烈家。一個床位四十,可洗澡。時間很晚了,就在安德烈家吃了晚飯。菜量很大,實實在在的一尺二的盤子。
來之前就知道內蒙的菜量大,五個人只點了四個菜,然而盡管飢腸轆轆還是沒有吃完,想起南方的小碟小碗,再看看面前的巨盤,使人有點恍惚啊。內蒙蔬菜種植並不普及,所以與菜量成正比的是菜價並不便宜。每次點三四個簡單的菜就超過一百元了。
草原上的旅游旺季到來後,安德烈家的女婿就從千裡之外趕來幫忙干活。女婿長得白淨,說話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是個勤快的年輕人,做的飯菜不錯。家裡除了安德烈夫婦和女婿,還有安德烈的小兒子。
酒足飯飽,紛紛打電話給家裡報平安。
在臨江,大多數地方都沒有手機信號,只有站得足夠高才可能收到信號。安德烈在自家菜園旁放了一架木梯子,我以為是去閣樓取用東西之用。後來看到有人特意坐在梯子上打電話,才曉得是專門用來打電話的。於是靜的老公在接到靜的電話時再次發出了質疑:你們瘋到什麼地方去了?居然連信號都沒有?!
晚上十一點,寒意漸漸侵襲,在明珠的吆喝下,四個人一同去洗土桑拿。
我很久沒有和別人一起洗澡了,好像回到了大學時期。洗澡間也是木刻楞,分隔成外間和內間。外間存放衣服,內間的角落砌一個土灶,上面架著一口超級大鐵鍋,鍋裡沸騰著熱水,使得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屋水氣彌漫,一點都不冷。旁邊的塑料水桶中存著冷水。我們一人拿一個塑料盆,熱水裡兌點冷水,就在熱氣騰騰的小木屋裡擦洗起來。很簡陋的“土桑拿”,想蒸多久蒸多久。
後面的行程中,我們一再偶遇土桑拿,直到到達滿洲裡,才住上了賓館,洗上了熱水澡。
2,騎馬很過癮
早上被吆喝起來,發現天放晴了,真是一個大好消息,可以騎馬了。
早飯是安德烈自家烤的列巴(面包),自家釀的藍莓醬,自家的奶牛擠出的鮮奶,自家做的小菜。想喝酸奶也很方便,只要將鮮奶從早晨放至下午,就會發酵成如豆腐渣一般的酸奶了。
吃完早飯,請人找了四匹馬,准備在草原上過過騎馬癮。馬主都很放心我們,將馬韁繩交給我們,指點了小路,讓沒有驅馳經驗的我們自行縱馬奔馳。
我們沿著小路出村,向著河邊慢慢溜達而去。
沿途風景極為優美,遠山青郁,白雲低懸,分出層層令人驚心動魄的色彩變化,猶如置身魔幻世界。白樺林精神奕奕,筆直的腰杆伸向藍天的手臂,仿佛在宣泄心中對這個美好世界的歡喜之情:看哪,多麼美好的一天哪。風吹過,葉子嘩啦啦響個不停,我的心兒也跟著嘩啦啦、嘩啦啦響個不停。近處野花肆意芬芳,田裡麥浪翻滾,那麼沉甸甸的收獲,低著頭也掩不住笑意。
實在歡喜,無法言語表達,便將能想到的草原歌曲都高歌一遍,仍然無法傾訴此刻的歡喜之情。真想讓小深也來看一看,他也必定喜歡。
十一當初要和我們一起來草原之時,她老公得知還有三個女人同行,驚訝地問她:還有比你更瘋的女人?他要是知道十一同學騎起馬來,是不管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地縱馬驅馳,甚至差點一頭撞到樹上,會不會讓這個工科的博士吃驚到睜大眼睛?
明珠騎的馬叫做“奧立克”、十一騎的馬叫做“靚妞”、豌豆騎的馬叫做“8號”,只有我的馬沒有名字,只知道是個小伙子。
然而這匹健壯的小伙子馬總是鬧別扭,不是只顧低頭吃草,任人如何勸說、拉扯韁繩都巋然不動,就是忽然興起、奔跑起來,一頭衝進在草地上曬太陽的奶牛群中,令我手忙腳亂。看著人家的馬都一溜小跑而去,靚妞更是奮蹄疾跑,讓十一過足了癮。我沮喪地看看這匹棕色的小伙子,不由大聲地訓斥它:“你還是爺們嗎?怎麼連個娘們都比不過!小伙子,來,跑起來,跑個第一名給那些娘們看看!”
明珠愛狗及馬,對奧立克喜愛有加。奧立克低頭吃草,明珠就等著,溫言軟語地勸說奧立克跑起來。誰理她?繼續吃草。於是在我的馬跑進牛群中時,明珠還在原地溫言軟語地勸奧立克跑起來。
小伙子去的途中鬧別扭,回來卻很快。老馬識途,小伙子也不賴。我看它走得平穩,口渴了准備喝點水,剛將水壺送到嘴邊,小伙子忽然奮蹄疾跑,可憐我的嘴呀,被狠狠地磕了一下。而猝不及防、差點被顛下馬的我,顧不得嘴角疼,手忙腳亂地一手抓著水壺一手緊緊拽著馬韁繩,拼命叫:“吁——吁——”怎麼拽怎麼夾馬肚子它也不停。
豌豆趕來救急,伸手想拿走我的水壺,好讓我雙手抓住韁繩。可是水壺掛在包包上,一時之間解不下來。就這麼狼狽地跑了好一陣,小伙子終於被趕來的安德烈的小兒子攔截下來,速度慢了起來。可能騎馬有一種魔力,我並不生它的氣,反而與它合影留念。
兩個半小時的騎馬生涯結束,大家都甚感疲累,看天氣晴好,感激老天爺之余,紛紛將髒衣服洗了,紅紅綠綠地曬在安德烈家的菜園旁。安德烈自家有三畝地大小的菜園,給客人炒菜做飯十分方便。然而菜價還如此之貴,也只能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3,叫人失望的室韋
午飯後,小明師傅載我們去室韋。室韋距臨江大約20分鐘車程。
室韋曾經入選國家地理雜志“最美的十大古鎮”,其轄區4000多平方公裡,人口只有4000人左右,是全國唯一的俄羅斯民族鄉,也是額爾古納河流域中國俄羅斯族人口最集中的地區,也是國內最大的俄羅斯族聚居地,有華俄後裔七千余人,形成了典型的俄羅斯文化特征。
一路有額爾古納河寬廣的河流和“野花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蔭”的美景相伴,加之陽光溫柔,藍天懸雲,大約給了我們錯覺,使我對室韋之行充滿了不可遏止的期待。
然而,這號稱“中國最美的十大古鎮”之一的室韋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短短的數年的光陰,室韋已經被人為破壞殆盡,至少我看不出這個村莊般的小鎮的美好的地方:凌亂的水泥街道,大興土木的現代建築,越走心情越是沉重。
室韋不復昔日的美好,美好的只是周圍還未破壞的自然風光。
站在額爾古納河邊,對面是俄羅斯。想起“奧立克”的主人講過的笑話:冬季的額爾古納河河面結冰,看上去一片白茫茫,村中的醉漢便會分不清方向走到河對岸去。對岸站崗的俄羅斯士兵鳴槍示警,嚇得醉漢踉蹌跑回來,站在河岸邊用漢語大罵對岸的士兵。
其實,這裡的人說的最多的是俄語,住著木刻楞,吃的是列巴和藍莓醬,有個俄羅斯的名字。他們已經形成“俄羅斯族”,是我國的少數民族之一。但我自認是不夠格的。短短一百年的通婚歷史,怎麼可能形成民族?而且隨著第五代、第六代的出生長大,他們身上的異族血統漸漸消失不見,大約也會像開始形成一般,便會在不久的將來消失。
還是臨江原始美麗,誰知道數年之後會不會步室韋的後塵?只能說我在它還美麗的時候前來拜訪,是我的幸運,也是它的幸運。
4,星空•星空
小睡片刻,洗了土桑拿,聽說晚上有篝火晚會,四個人相約去看。穿上衝鋒衣,走出門來,仰起頭,於猝不及防中被震驚到啞口無言。
星空燦爛,無邊無際,令人驚嘆:原來真正的星空是這樣的!也許五十年前、一百年前本是如此,每個人一抬頭,便能幸福地看到整片的星空。可時至今日,我們卻要跋涉上千公裡的長路,才能有幸看到如此美麗的夜空!
我曾在絕壁的華山西峰看過星空,我曾在珠峰的登山大本營看過星空,也曾在渤海中的小島看過星空。我曾驚嘆那裡的星星璀璨似最頂級的鑽石,爭相在黑絲絨般的夜空中顯示著它們絕佳的鑲工!
然而這些經驗都不及我在此刻所看到的!兩條縱橫南北的星系,如此清晰地並肩橫亙過整個星空,數萬億兆的星星橫掠過我的頭頂,一顆顆都清晰仿佛在眼前,似隨手可摘。
我無以名狀我的心情。如果流淚可以表達,我一定早已流下熱淚;如果言語可以表達,我一定早已語無倫次。然而我不敢流淚也不敢狂呼,只能貧瘠地發自內心地驚嘆著、反復念叨著三個字:太美了!太美了!
這大約是我此行臨江的最大收獲了。

(臨江木刻楞)

(臨江2)

(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