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意志
以真誠贏得尊重
從少年時代接受教育開始,提到德國就有兩個歷史人物深刻印在我的腦海裡,一個是中國人頂禮膜拜的馬克思,另一個就是臭名遠揚的法西斯主義頭目希特勒。一直以來,我始終不能明白,高度文明的德國人為什麼會選擇希特勒,一次又一次地將自己與世界推入戰爭的連綿禍端?我也不明白,相比於日本人,為什麼戰後德國的政治領袖能真心實意為德國過去的侵略和屠殺行為認錯呢?
被推倒的柏林牆
柏林,這是一座將歷史與現代和諧地統一於自身的城市。無論你在哪一天來到柏林,它都不會讓你失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會有豐富的文化活動歡迎著你的到來。柏林是多姿多彩的,它被譽為全歐洲最綠的城市,到了柏林你會驚訝於眼中盛滿的綠色,遍布城市的湖泊、公園、花園、還有森林,不僅為柏林人也為游人提供了休閑的絕好去處。
柏林作為德國的首都,忠實地記錄了這個國家多舛的命運。在柏林商業中心保存了一座二戰留下的遍體鱗傷的教堂,教堂前有一個粗大鋼絲繩造型鑄成的雕塑“分裂與統一”,記載了德國歷史上沉痛的一頁。柏林市中心菩提樹大街的勃蘭登堡門是德國統一的像征,依照希腊的雅典衛城山門修建,上面安置著青銅制成的駕駛戰車疾行的勝利女神像。這座女神曾被拿破侖搶走,一直是德意志的恥辱和心痛。二百年來風雨的侵襲已使原本乳白色的花崗岩呈灰褐色,更顯得飽經滄桑,它可稱得上是德意志民族幾度興衰的見證。
二戰後的德國再次被分割,勃蘭登堡門也由此成了東、西柏林的分界線。1961年5月民主德國中央政治局召開緊急會議,討論日益嚴重的本國居民逃往西德的問題。最後秘密做出決定,建立一座柏林牆來阻止外逃的浪潮,工程代號為“中國長城第二”。1961年8月13日凌晨,與西柏林接壤的東柏林街道上所有燈光突然熄滅,無數輛軍車的大燈照亮了東西柏林的邊界線,2萬多名東德士兵只用了6個小時,就在東西柏林間43公裡的邊界上築成一道由鐵網和水泥板構成的臨時屏障。柏林牆的修建是東西方兩大陣營意識形態鬥爭的產物,東德人稱柏林牆為“反法西斯防衛牆”,西德人則認為柏林牆隔斷了自由與民主。美國總統肯尼迪在訪問柏林時說:“這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堵不是防範外敵,而是防範人民的牆”。
柏林牆的建成並沒能阻止東德人繼續逃往西德,在柏林牆博物館裡,我看到種種逃跑的案例。有一個五歲東德小男孩,在大人幫助下用六個月時間挖成一條穿越柏林牆的地道逃往西德;1961年18歲的彼德菲西特已經爬到柏林牆的頂端,只要再加一把勁,就在這時刻,槍聲響了——他滑落回牆東側,躺在血泊中,五十分鐘沒有一個東德警察救他,流盡最後一滴血。站在對面西柏林牆的上千群眾爆發憤怒的抗議聲,高喊“你們是殺人犯、是法西斯”;還有一對戀人把新娘藏在去西柏林交響樂團演出的音箱裡跑到西德;20歲的布魯克駕著大客車猛衝關卡,身中19彈,用生命的最後意志堅持衝到西側,可是那一刻他也停止了呼吸。除了這些原始的冒險方法外,也有一些利用科技手段西逃的,有個青年用摩托馬達改裝成潛水艇奇跡逃脫;有一家幾口人在一個夜晚乘坐自己制造的輕氣球,升高到2800米連步槍都打不到的高空,當蘇式米格飛機出動時他們己成功飛過柏林牆;更有位工程師看到中國雜技“炮打飛人”的節目而受到啟發,制造了一個能把人彈出去的裝置,然後把自己放進這個裝置中彈到牆外。當然能跑出去的人畢竟是少數。據統計,在那些年裡大約5000人試圖逃跑,其中3200人被抓獲,100多人在越牆時被打死,200多人受傷。
現在,被拆除的柏林牆已經變成了一道貫穿舊城20公裡長的鵝卵石小徑。進入上個世紀八十年代,隨著冷戰進入尾聲,東西方關系開始緩和,西德總理勃蘭特實行“新東方政策”,兩個德國也逐漸由對峙走向對話。1987年6月12日,美國總統裡根在勃蘭登堡門發表演說,建議當時的蘇聯領導人戈爾巴喬夫拆掉柏林牆。1989年11月9日,新東德政府開始計劃放松對東德人民的旅游限制,但由於當時的東德中央政治局委員對上級命令的誤解,錯誤地宣布柏林牆即將開放,導致數以萬計的市民走上街頭,拆毀圍牆。長久以來作為東西方對抗最有力標志的柏林牆最終被推倒了,二天裡有七十五萬東德人逃往西德。柏林牆最終於第二年11月底全部拆除,東西德之間的圍牆夷為平地,一時間,有九百萬東德與東歐社會主義國家的人瘋狂的湧向西柏林,與他們自1961年因關閉邊境而被迫分離的朋友和親戚們再度團聚。全世界首次看見德國人這樣的失控:人們擁抱在一起,千萬人一起哭泣起來,哭泣聲越來越大,分裂了41年的德意志再次統一,柏林又一次恢復到硝煙後的寧靜。柏林牆被推倒標志著蘇聯東德共產黨精心打造了四十多年的社會主義制度陣營、對人民意識形態的控制在人民心中頃刻崩潰,隨後發生了整個東歐社會主義的解體。
豐富的德志意文化
在柏林時,我們團裡的一對同濟大學退休教師夫婦向導游提出一項單獨活動,即一夜“掃蕩”十個博物館。因為他們有個外甥在柏林大學留學可以當向導,夫妻倆又說一口流利的德語,所以導游就放心地讓這對痴迷博物館的游客去了。參觀博物館對於生活在歐洲的人來說,通常會占據他們文化消費相當大的比重,精美的陳設、豐富而珍貴的藏品,能夠在短時間內接受大量知識的喜悅,是博物館廣受喜愛的原因。看博物館是很容易上癮的,如何在並不便宜的票價和陶醉情操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呢?體恤人情的歐洲人就想出了“博物館之夜”這樣的特色活動。歐洲許多大城市都有“博物館之夜”:一張價格低廉的套票,包括了各個博物館之間的交通費用和門票,只要你受點累,就可以在一晚之內自由穿梭於各個博物館之間。第二天下午這對知識分子夫妻又興致勃勃地與我們會合。
德國當地導游為我們安排了巴登—符騰堡州的仙蹤之路游。作為傳統的旅游度假勝地,這裡有黑森林的中高山脈、浪漫的蒂蒂湖、施瓦本山和霍恩索倫古堡、種滿葡萄的小山丘環繞的內卡河谷,還有聞名於世的博登湖及阿爾卑斯山。在這裡你可以完全融入大自然的懷抱,清澈的小溪和秀美的湖泊會讓你猶如置身世外,舒適而健康的氣候使人忘卻了旅途的勞頓。沿著仙蹤之路我們到了海德堡,人口只有25萬的海德堡同時又是一座著名的旅游城市,每年來旅游的人數高達500萬人次。這裡有德國最古老的海德堡大學,矗立在內卡河畔的小山上。海德堡大學迄今有700年的歷史,和歐洲許多國家的大學一樣,大學沒有校園,也沒有校門,一座城市就是一個大學城,大學的各系各科就散落在城市街道的大街小巷裡。就在這個小城,誕生了德國許多文學大師,如格林童話的作者格林兄弟,偉大的詩人海涅、歌德、席勒。直到現在,仍有多種多樣的藝術演出和音樂會在海德堡舉行,延續昔日的濃郁的人文氣氛。夜幕降臨時,游人可以漫步於迷人的老城區,到大學生常常聚會的小酒館湊個熱鬧,為你完美的一天劃上句號。
德意志的教育在歐洲一直領先,早在1717年,當時的普魯士帝國就頒布了一項《義務教育規定》:所有未成年人,不管男女或貴賤,都必須接受教育。否則,家長將要被處罰。學費每星期6分尼,支付不起的家庭,由當地政府承擔。1763年弗裡德裡希大帝親自簽署了一項法律——這就是世界上第一部《普通義務教育法》,他說:“因為窮困所以要辦教育,從來沒有一個國家因為辦教育辦窮的、辦教育亡國的;我推廣教育,改善的將是德意志整個國民的素質啊!”為了推廣全民義務教育,德皇甚至把皇宮的財富拿了出來,著名的洪堡大學就是他賣掉王子宮資助的。全民教育很快使德國在歐洲強盛起來,歐洲各國也紛紛效法。十九世紀,德國在教育、科技發展方面一直走在世界前頭。德國大學為免費教育,學生只需交納75歐元一學期的注冊費,教學用書全部可以從學校圖書館借閱。學生注冊入學後,可以憑學生證在很多方面享受半價優惠。近兩年,德國政府對中國的留學生政策也有所放寬,以便讓更多的中國學生能夠順利地進入德國大學接受高等教育。但德國大學會拒收中國的高考狀元,因為它考察和看重的是綜合素質與實力。在德國,我們聽到一則新聞:薩爾州的七位父親,因為子女未上學,被判入獄。同時,警方派專車將孩子們接到了學校。其實,這七位父親並未讓孩子失學,而是組織了一個家庭學堂,讓孩子們在家學習,但這種行為被認定為違法。中國有句話叫“子不教,父之過”,在德國,兒子不上學,老子就得坐牢。
希特勒——民族主義的煽動者
長久以來,我一直不解如此優秀的民族為什麼會產生像希特勒這樣瘋狂的人?走訪德國我了解到一些歷史。在羅馬晚期,當歐洲南方的許多民族都皈依了基督教,北方的日耳曼民族卻還信奉著他們樸素的原始宗教。包括對力量的崇拜、對身體的敬畏和對自由的信奉,突出表現為強調“英雄”精神,這與同時的南方提倡“耶穌聖人”的文化完全不同。不久,北方的這些“蠻族”終於也皈依於南方的基督教信仰,但日耳曼民族的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並沒有因此而消失。在中世紀,他們發展了自己的、有別於正統的神秘主義,重新給予自由信奉以積極地肯定。而到了宗教改革時期,又是歐洲的北方成了整個基督教世界變化的突破口。無論是馬丁·路德還是加爾文,他們提出教會完全獨立,不受政府管轄,提出“因信稱義”的真理和“先定論”,他們告訴基督徒,聖經是上天賜給的靈糧,閱讀它是每人必做的功課。隨著啟蒙思想在歐洲世界的綻放,神的地位被人所取代,日耳曼民族終於又回復到了他們自己的精神傳統——英雄文化。特別是從十九世紀後半段一直到二戰中,整個德意志的思潮又開始明確高舉諸如“超人就是大地的意義”、“日耳曼民族是最優秀的民族”、“日耳曼人的身體是最美的”、“英國人的民主不過是群氓文化”、“要做金發碧眼的獅子”等等“英雄文化”的旗幟。而希特勒正好生活在整個德國最失敗的時候,一戰失敗,德國割地分離,要為重新統一找出路。這種文化混合著戰敗的屈辱,始終徘徊於“英雄文化”的十字路口的德國人最終將“英雄文化”向極端方向推動,並鑄成大錯。
1935年希特勒開始施行種族純化法,剝奪猶太人的德國公民權,禁止亞利安人與猶太人通婚。他巧妙地運用基督徒與猶太人之間的宗教仇恨和種族優越意識,凝聚大部份人的共識。在柏林,豎起大幅的牌子——“猶太人是犯罪分子”,極力醜化污蔑猶太人;猶太人的商店被刷上特殊標記,日耳曼人不許去這些地方購物。1942-1945年間,600萬名猶太人慘遭屠殺,這數字占當時歐洲猶太總人口的三分之二。另有500萬名其它受害者——戰犯、斯拉夫人、吉普賽人、同性戀者、弱智者及政敵,在納粹集中營遇害。納粹時代的暴行不只是慘絕人寰的悲劇,其恐怖程度遠超過人類所能理解的範疇。
歷史上每個獨裁者暴君幾乎一個模式:開始鼓吹個人崇拜,然後制造轉移國內本民族的矛盾和視線的焦點(如猶太人、階級鬥爭等),煽動民族盲目狂熱的所謂“愛國主義”,目的用來欺騙、愚弄、蒙蔽自己的老百姓,結果使國家遭殃、人民死傷千百萬,本人遺臭萬年。事實證明,鐵與血可以實現國家統一和擴張,卻不能帶來人民的幸福與民主憲政。
勇於認錯的德國人
戰後德國滿目瘡痍、哀鴻遍野,軍民死亡800萬,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巨額賠償壓得德國喘不過氣,普通人失魂落魄,每天為最基本生計而奔走,情況十分悲慘。二戰結束後德國人民開始清醒:沒有民主制度,盲目的愛國主義給自己民族只會帶來巨大災難。沒有民主,德國人愛的究竟是誰的國?希特勒之國?他們這種極端的所謂“英雄文化”,在抵觸基督博愛精神的情況下,又給他們帶來了什麼?戰後德國在美國的幫助下,迅速建立民主制度,並很快地走上了富強的道路。
德國在檢討二戰的錯誤時承認,他們錯選了一個獨裁者——希特勒作為他們的元首,因此他們要承擔這個責任。1978年美國電視系列片《大屠殺》、《辛德勒的名單》,在德國各地方轉播,全德國有二千多萬人收看,猶太人的悲慘命運深深震撼了觀眾的心靈。當時也有位德國歷史學家針鋒相對寫了《大火》一書,詳細敘述了戰勝國曾用200萬噸炸彈對德國的瘋狂報復和空襲,作者把這種報復與希特勒屠殺猶太人相提並論,引發一場激烈爭議,新納粹分子上街游行。當時德總統魏澤克站出來說:“德國人不應該記恨於當年的戰勝國,而應該把自己的不幸遭遇,歸罪於一個罪惡的納粹統治”。5月8日,在柏林的像征建築勃蘭登堡門,全世界看到動人一幕,成千上萬的德國人手持火燭默立在勃蘭登堡門周圍的大街上,不讓新納粹分子玷污德國國際形像。理智的德國人反思是徹底的。戰後,德國為了消除歐洲鄰國對自己的深深警覺和敵意,積極配合以美蘇英法為首的戰勝國對納粹分子進行“非納粹化”運動,那些罪大惡極的納粹分子基本上都沒有逃脫法網,包括在全世界追查審判了集中營的醫生與其他殺人凶手。二戰結束從總理阿登納開始,為了重建一個重視法治、保障基本人權的民主國家,德國政治領袖一直以一種全民的懺悔、至深的內疚向受害國道歉謝罪。為了讓德國人民永久記著教訓,他們在柏林當年納粹統治中心的舊址上,用二十年時間為猶太人建造了一座大屠殺紀念館請求寬恕,據說不遠處就是希特勒自殺的地下室。
德國人說“千年易過,德國的罪孽難消”。德國政府也公開承認有“國家罪錯”,一直在不同場合表達對二戰的懺悔之意,向受害猶太民族賠償近550億歐元,向蘇聯也賠償了巨款。在國內,德國教育部一直把法西斯主義的罪惡,重點列在中小學的教課書中,使德國人牢記這教訓。1971年12月7日,德國時任總理的勃蘭特在訪問波蘭時做出了讓全世界震驚的一幕,雙膝跪拜在猶太人起義紀念碑前,向全世界人民表達了德國“民族罪責”的承擔,贏得舉世稱贊。
中國的“國家罪錯”
“國家罪錯”開始成為政治和法律意識,是在二十世紀晚期,這並非偶然。二十世紀是“國家罪錯”泛濫成災的時代,土耳其帝國對亞美尼亞人的屠殺,納粹的種族滅絕,日寇的南京大屠殺,斯大林的大清洗、消滅富農和迫害少數民族,以及紅色高棉的屠戮等,都是舉世皆知的暴虐行徑。我想中國是否也是一個“國家罪錯”頻繁發生的國家?建國以來一次又一次政治運動政府冤枉錯殺錯判錯關多少人?從沒較真統計過,就是有也不會公布。十一屆三中全會後,政府對“批胡風、反右派、大躍進、反右傾、四清、十年文革浩劫”等一系列政治運動雖然承認是錯誤,並為大多數受迫害的人平反了冤假錯案。但一個犯重大過錯的法人實體(政黨)應該承擔責任,而得到教訓的是全體黨員和同時代的國民。文革最大的受害者,並不是被打成“走資派”的干部,這些人在平反後基本上都得到了國家的補償和官復原職。而是那些從49年開始就受到迫害的所謂“地富反壞右”的最底層人民,這些人沒有犯罪事實,卻背負著意識形態強加在身上的歷史罪名,他們所受的苦難程度與二戰時的猶太人是同等的,但是在對文革罪行進行追索時,這類人的聲音和為他們代言的聲音幾乎聽不到。我不明白中國領導人為什麼能如此輕而易舉剝奪上千萬人民珍貴的自由,奪取上百萬人寶貴的生命。為什麼犯下如此嚴重“國家罪錯”,他卻從來沒有內疚懺悔過,相反他的“偉大”幽靈仍籠罩在中國上空。
中國有不少“國家罪錯”,但我們的政府和領導沒有德國政府的勇氣和智慧。明明偉大領袖犯下謊言誣陷罪,把新中國上百萬知識精英一網打盡,我們卻一直死要面子定性為“反右擴大化”,還保留毛澤東欽定的六位所謂“真正的右派”,至今不給予平反,令其後人含怨郁憤。同樣,我們明明否定了文化大革命,卻不作具體深入的清算、否定的原則是“文革易粗不易細”。一句話就是,偉人犯錯誤,林彪、四人幫承擔罪責。最新解密1958年5月3日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內部通報:定為右派分子三百十七萬八千四百七十人,列為中右一百四十三萬七千五百六十二人。第一類右派逮捕法辦;第二類押送農場改造;第三類開除黨籍、保留公職,留單位控制使用;第四類不戴帽子、內部監督使用。這場政治大誣陷中,究竟多少人自殺?多少人死於勞改?多少人在文革被害?政府是有確切數字的。但是像其它政治運動一樣屬最高機密不願公開,最多一句“非正常死亡”。文革是“浩劫”,更是人權災難。我們領導不願建立文革博物館警示後人,認為反思過去會威脅到自己,清算了偉大領袖等於清算了黨,還要人民忘記過去、一切向前(錢)看。我們的領導們沒有膽量學習德國領導人,沒有勇氣在中小學教課書中重點來反思這些國家罪錯、讓子孫後代永遠記牢類似“文革”這樣血的慘痛教訓。現在看來他們仍舊不敢也不願意這麼做。在中國,“政府道歉”這個詞是不存在的。
二戰中有句最著名的話:“可寬恕,但不忘記”,其實,像中國文革這樣的悲慘歷史同樣應該“可寬恕,但不忘記”。二戰結束六十年,德國勇於反省歷史罪責,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尊重,取得舉世矚目的發展,這是經過戰後幾代人的不懈努力才達到的。可惜中國人既忘記,又不願反思。當年造反的紅衛兵,有些還成了今天的領導人,他們完全不像德國人,缺乏自省精神和謙卑懺悔的心理,反而大都是一副“青春無悔”的大義凜然姿態,甚至在中國精英階層中還有一幫所謂的“新左派”理論,今天還揚言希望再來次“文化大革命”——在他們心中文化大革命冤枉迫害死掉的上千萬人不是中國人,只有南京大屠殺死掉的三十萬人才是中國人。中國應該向德國學習,對“文革”這樣的國家罪錯認真反思,對所有新中國曾發生過的歷史罪錯道歉,並給予受害者特別是這些承受了最大苦難的最底層的受害者以補償,停止灌輸掩蓋與輕描淡寫的“文革”歷史,讓中華民族的後人認清歷史真相。
寂寞的馬克思故居
這次德國行我們有一項活動——去馬克思的故鄉特裡爾市。這小城四周被蒼翠的樹木環抱,馬克思老家坐落在布呂肯大街10號,這是一座三層的巴洛克式建築,大門右側有一座銅制的馬克思頭像,其下注文:1818年5月5日,卡爾·馬克思誕生於此。故居門票3歐元,入門口有用中文寫著提示:禁止吸煙,禁止吃零食。親愛的游客,請您注意外面的交通!進入室內,原有的物品已經蕩然無存,可以看到正堂後壁兩側有通向後樓的走廊,前後樓之間是個小天井,後面是個小花園,一樓左側是紀念馬克思逝世100周年歷史圖片展,牆上懸掛著全家照片;二樓五間均為展覽室,陳列著馬克思與恩格斯共同工作和生活時的圖片;三樓展室的玻璃櫃裡陳列著《共產黨宣言》和《資本論》的德文原版。聽工作人員講,現在除了中國旅游團來探望他老人家,其它國家客人很少來光顧。
馬克思故居接待室裡有一本題詞紀念冊,上面有許多來自中國參觀者的簽名及留言。我翻了一下,許多留言都是對馬克思主義提出了質疑、包括一些中國人對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道路與馬克思主義的懷疑。中文留言很多:“馬克思你周圍的東歐共產主義國家都解體了,你別難過,這是歷史潮流,我們也快了。”“馬克思,這個世界上富人越來越富,窮人越來越窮,資本主義越來越多,社會主義越來越少,你的理論越來越被人懷疑?怎麼辦?你快醒來拯救拯救我們吧!領導我們再來次世界大革命好嗎?”“馬克思,中國怎麼搞啊!過去按你囑咐,搞階級鬥爭死了幾千萬人;今天搞‘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經濟,好像跟你書上又不一樣,公產變私產,黨員變老板,私企大發展,老板變黨員,橫看豎看像資本主義,我們還算你的信徒嗎?”我還看到這樣一段話:“老馬我不知道你是偉人還是狂人?但我知道世界自從有了你的暴力革命理論,第一沒有太平過;第二死去的人無法統計、也無法終止;第三學習你老人家理論建設的國家都屬於世界上最封閉、最窮苦的國家。這算是你對人類的偉大貢獻嗎?”
出了馬克思故居,我被留言搞得心緒難平,心想二十世紀的世界確實被馬克思主義搞得天翻地覆,真正的社會主義革命樣板國家到底算是已解體或被推翻的蘇聯、南斯拉夫、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紅色高棉,還是現存在的北朝鮮、古巴、越南,或者是走“特色之路”的中國?或許只有馬克思知道。馬克思沒有想到,在他去世後,會出現那麼多的崇拜者,更沒想到他會成為一面旗幟,在他的旗幟下,真理和謊言都找到了棲身之處。
最近,我讀到周恩來總理最後病危時刻留給夫人的一些話。
1975年5月10日:“小超,我百思不解的是,鬥爭沒完沒了地搞下去,馬克思哲學是一部鬥爭哲學嗎?鬥誰,和誰鬥?怎麼會造成今天的局面?”
1975年10月3日:“小超,我常在總結自己走過的道路,堅信共產主義是人類奮鬥理想的目標,建國二十六年了,政治鬥爭一個接一個,這樣下去,把國家帶到災難境地,這還叫社會主義,還叫人民當家作主的人民共和國嗎?我的一生還留著書生氣,失望走向歸宿。”
1976年1月2日:“小超,我快走了,快了。記著不留骨灰,不建墓碑,你遠離中南海,不要過問政治。”
眾所周知周恩來是最早來馬克思家鄉留學的中共領導人,這樣一位中國當家人、一生陪伴毛澤東,幫他違心做了許多事的大政治家,臨死前還遭到毛澤東支持下的四人幫毀謗他一生的“批周公”運動。醫療組簽發了近十次病危通知,中央政治局成員多次請求毛澤東去醫院探望但都遭拒絕,並且連追悼會都不參加,讓人看了心寒,真是悲哀!總算周總理還有膽,在彌留之際給親人留下這樣一些耐人尋味的心裡話。
馬克思出生在德國,為什麼這裡產生不出共產主義社會?為什麼馬克思主義沒有在德國被實踐?照理說德國人比我們更了解馬克思,就像俄國人比我們更了解列寧一樣,但為什麼他們會先後揚棄馬列主義,而我們卻當作神物供奉?一些當年在德國學政治經濟學與哲學的人士回憶:原文版的《共產黨宣言》和《資本論》,本來在德國被作為一種學術研究發表,而翻譯後的《共產黨宣言》其實與馬克思的原意是有較大出入的。後來演變成一些政治家們所需要的“極左”綱領。再說馬克思時代,是資本主義發展處於血腥的初級階段,隨著科技發展社會進步,現在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如加拿大、澳大利亞、北歐各國其實更像社會主義國家,因為這些國家沒有無產階級,都是有產階段,他們前輩的革命早修正了馬克思主義,不再強調無產階級專政,這也是馬克思意想不到的結果。相反,馬克思的共產主義理論,只有被世界上最落後、最窮困、最封建的國家所利用,那些極左政治家自己產生不出理論,於是借用外來的馬克思主義,為人民畫一幅“天堂”的藍圖,加上封建帝王的思想,調和粉飾一下,創造出無產階級專政與階段鬥爭的理論,結果折騰了半個多世紀的實踐,紛紛破產解體,留下的也是掛羊頭賣狗肉的馬克思主義的社會形式。哪個理論家敢說:今天“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就是“正統的馬克思主義”,或者說:今天“世界上最窮困最封閉的北朝鮮”就是“正統的共產主義”?
但是,在這裡我還想提自己對社會主義運動的一些淺薄的認識:其實,世界上的社會主義運動還是非常復雜的。像前蘇聯、中國這種模式的,在西方被稱為“共產主義”,而現在的北歐等高福利國家才被稱為“社會主義”。最早的社會主義理想和嘗試是從法國大革命追求平等的理念中脫胎而來的。像歐文、傅立葉等空想社會主義家大多采取改良、階級調和等思想來尋找、開拓人類平等、民主和自由的新方向,並為以後的社會民主主義提供了許多經驗和教訓。如歐文最早提出要對工人提供職業教育,現在近乎成為常識,並納入到現代經濟發展的重要環節中。以後,又出現不少“暴力革命的思想家”,如共產主義的馬克思、恩格斯,無政府主義的巴枯寧等。但實踐的證明是,暴力革命並不能給予人們以一個新的、更民主的社會結構,事實恰恰是又回到了專制的老路子。而隨後的被批判的所謂“修正主義”,特別是演化出來的社會民主主義卻終於為全人類找到了一條堅實的道路——社會的全面民主。它摒棄了暴力,強調改良;摒棄鬥爭,強調合作、交流與妥協。終於實現了社會主義的本意——社會各階級共同得到自由、平等、民主、富裕。我相信,社會民主主義才是全人類共同前進的方向。至於共產主義(馬克思)的做法,我在現在的所謂社會主義國家中,看到的多是沒有人道主義的制約、對個體的漠視、片面強調“向上”和“奪取”,我真不知道這是傳說的“英雄文化”、“博愛”還是真正的“群氓文化”?
歷史上,德意志一直是個戰火不斷四分五裂的國家,它曾有314個大小聯邦,各自為政,中央權力如同虛設,連一個名義上的國家都找不到,詩人席勒曾經為他的祖國焦急地呼喊 “德意志,它在哪裡?我找不到它!”拿破侖在掃蕩普魯士時順手掃清了幾百個大大小小封建堡主,也為德意志統一鋪設了道路。但拿破侖戰敗後,所有歐洲列強並不願意看到一個統一的德意志出現,於是德國又分裂成38個聯邦國。各自為政的聯邦設立重重繁雜的關稅、過境的稅收甚至超過貨物的價格,整個聯邦有近六千種貨幣,這些嚴重阻擋德意志的經濟發展。“鐵血宰相”俾斯麥掌權後通過軍隊和獨裁完成了德國的統一,1871年,大德國剛亮相就讓世界吃驚,當時它的科技發明項目是英法的總和,它的綜合國力很快超過英法,成為僅次於美國的世界第二強國。
現在的德國,是一個富有魅力的旅游之國,它為旅游者提供了罕有的豐富多彩的城市和風光。這個歷史上曾有過眾多小城邦的國家,使德國的許多大都市都仍各自具有鮮明的歷史和地域特色,不同的傳統和人文特色塑造了各富魅力的文化與都市生活,及至其餐飲文化和商業傳統。德國的城市文化生活是全包容和多元多彩的,不論現代與古典相互交融的魅力動感大都市,還是悠然古樸的小城裡,你總會有新奇美好的發現。
德國日耳曼民族產生了許多偉大而優秀的人,康德、歌德、貝多芬、愛因斯坦、黑格爾、海涅、席勒、巴赫、門德爾松、瓦格納、馬丁路德、馬克思、俾斯麥、阿登納,這個國家為世界培養了那麼多傑出的政治家、哲學家、科學家、音樂家和詩人。但德國的歷史卻並非都是光明的,德國人兩次挑起世界大戰,並最終以戰敗而結束,給全世界帶來了不安寧,世界各國經濟發展停滯,人民陷入飢餓與流離失所,無數的生命受到摧殘和死亡。黨魁希特勒更是遺臭萬年。難怪有人說“德意志用思想拷問世界是偉大的,而用戰爭拷打世界是罪惡的”。然而,世人並沒有因為希特勒而對這個民族有所貶低,二戰後德國人認真懲治戰爭凶手、真誠向猶太人道歉和賠款的實際行動,已獲得全世界人的認可和尊重。“一跪泯千仇”的德國總理勃蘭特,更是以他的創世之舉撫慰了波蘭人與猶太人,為德國人重塑了世界形像。後來,勃蘭特在回憶文章中說,“常常有人問,這是不是事先設計好的舉動?我告訴他們:不是。事先沒有這樣的計劃。我面對德國人的歷史災難,面對千百萬受害的生靈,只是做了當時語言已經蒼白無力時人們所能做的事。……二十年過後,我仍然難於找到比這更好的表述。”難道還有比這更值得欽佩的感情麼?
勃蘭特跪下去了,而德國人站起來了。
一個勇於認罪的民族,無論它曾犯過多大的過錯,都是可以寬恕的,都是值得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