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訪柬埔寨

作者: 劉敬1947

導讀柬埔寨 罪惡的紅色高棉 提起柬埔寨,上了年紀的中國人都知道有個西哈努克親王。1970年3月18日,柬埔寨國內右翼朗諾集團乘西哈努克出訪之際,在美國支持下,發動政變,西哈努克流亡。因為怕得罪美國,一直支持他的法國和蘇聯都拒絕接納他。在西哈努克走投無路時,毛澤東收留了他,幫他在北京組織了流亡政府,並收養了這個政府,西哈努克本人也一直繼續享受著國家 ...

柬埔寨

罪惡的紅色高棉

提起柬埔寨,上了年紀的中國人都知道有個西哈努克親王。1970年3月18日,柬埔寨國內右翼朗諾集團乘西哈努克出訪之際,在美國支持下,發動政變,西哈努克流亡。因為怕得罪美國,一直支持他的法國和蘇聯都拒絕接納他。在西哈努克走投無路時,毛澤東收留了他,幫他在北京組織了流亡政府,並收養了這個政府,西哈努克本人也一直繼續享受著國家元首的待遇。那時正值中國十年文革的浩劫中,這位信佛的流亡國王不知是出於無奈才出賣佛祖,還是真心同意毛澤東文革毀滅寺廟的做法,當世界多數國家在指責中國時,惟獨他歌頌贊揚中國文化大革命,並阿諛奉承講了許多肉麻吹捧庇護主人毛澤東的話。但他做夢都想不到,佛主日後會懲罰他這種行為。幾年後,在他的王國上演了一場比文革更慘烈的“革命”。他的盟友——柬埔寨共產黨政權“紅色高棉”推翻了朗諾集團後,實行極端左傾的共產主義政策,在全國範圍內進行大清洗,其殘忍度和規模比中國文革有過之而無不及。西哈努克自己的十八個親人(一個兒子、二個女兒、二個女婿、十三個孫子)被殺害,親王夫婦遭軟禁,不准外出、不准見客、不准通話通郵,如果不是中方關注,他也早已遭殃。在紅色高棉統治的短短四年時間,柬埔寨有約250萬人口被害(當時柬只有800萬人口)。在柬埔寨的中國華僑也未能幸免,70萬人中將近一半遭到殘酷殺害。

紅色高棉垮台後,柬埔寨人建立了紅色高棉的“罪惡館”,將挖掘出來的屍體、骷髏和當時殺人的真實照片陳列出來,供人民參觀。相比較中國而言,百歲作家巴金老人早已去世,而他所倡導的文革博物館至今都還沒有建起來,甚至連影子都沒有,我從內心更佩服柬埔寨人敢於正視歷史的勇氣,這也更增加了我對這個和中國有過同樣經歷的國家的好奇。

華人經濟的國家

我們的第一站是金邊,導游首先帶我們去了“中央市場”。它是“金邊的地標”、“生活藝術博物館”,是法國殖民者在1935年建造的。十字形圓頂建築,從空中俯視,就像一個巨型電風扇。建築內部無梁無柱,四通八達,是金邊最繁忙的市場之一。市場內各種商品應有盡有:工藝品、珠寶、旅游紀念品、佛像、盜版書、明信片、服裝、各種電器、日用品、水果、蔬菜、花卉等等。而中央市場裡面的商人基本上都是華僑和中國大陸商人,導游向我們介紹說,雖然柬埔寨90%是高棉民族,華僑只占人口的5%(30多萬),但華人控制著國家80%的經濟。華人在柬埔寨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絕大多數華人從事商業活動,國家稅收的很大一部分來自華人公司、工廠、銀行。去年中國企業對柬埔寨的投資額比2004年增長460%,成為最大外來投資國,北京向柬埔寨發放了數億美元的貸款和援助,遠遠超過美國提供的6200萬美元援助。在柬的華人中,以潮州人最多,其次是廣東人、客家人、海南人,他們中的許多人已在那裡生活了好幾代。現任柬內閣中,超過半數以上的部長包括總理洪森的妻子,都有華裔血統。

西哈努克大道上的獨立廣場中央屹立著“獨立紀念碑”,四根巨柱上鐫有七層蓮花蓓蕾形寶塔,每一層四周的“花瓣”都是精美的“那伽”雕飾。這座獨立碑,是紀念1953年西哈努克親王帶領人民贏得民族獨立、結束法國長達90年的殖民統治而修建的,後又改為勝利紀念碑,用來紀念那些死於內戰的高棉人。

在銀閣南面的廣場上,我們還看到“柬越友誼紀念碑”。這是一座用白色石頭壘起來的紀念碑,它被藝術家用刀斧劈出伶俐的線條。紀念碑上三個人緊緊地矗立在一起,一個女人手裡抱著一個嬰兒。我端詳石頭上的臉,想起羅大佑的歌《亞細亞的孤兒》:“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黃色的面孔有紅色的污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柬埔寨曾是亞洲的孤兒,被拋棄很長時間,尤其在四年的國內大屠殺中,國際社會竟沒有人出來阻止紅色高棉的暴行,最後還是原紅色高棉的洪森倒戈,帶著越南人打進來,才讓大屠殺住了手,所以柬人提到戰爭,總會觸到心靈的傷痛。

紅色高棉——恐怖的回憶

一談起紅色高棉,我們的司機小陳和導游蔡先生就表現出對紅高棉及前領袖波爾布特的仇恨,他倆都是當地華僑,司機小陳一家有四人被害,導游蔡先生家中也有三人被害。團中的知識分子與我都極力想聽華僑蔡先生親身經歷的故事,旅途車中,在我們不斷的提問下,三十六歲的蔡先生盡管不願回憶辛酸往事,但還是斷斷續續地向我們述說當年那一幕幕驚心動魄的歷史:

1975年4月17日是柬埔寨人刻骨銘心的日子。這一天,紅色高棉荷槍實彈的軍人們,勒令全市老百姓三天之內必須離開金邊,說:“你們用不著帶城市的東西!三天之內就回家,誰也不准留下!美國人要轟炸金邊!美國人馬上要轟炸城市了!”開始,一些居民不肯離開家園,采取觀望態度。後來敵不過士兵的逼迫,四天之內,200萬人口都被強制離開,包括老弱病殘。有“東方小巴黎”之稱的金邊頃刻間成了一座有路無人走、有車無人開、有房無人住的“鬼城”。大部分金邊人沒有料到此行竟是一條不歸之路,人們丟下產業,匆匆離去;也有人預感到前景不妙,將金銀首飾等細軟隨身攜帶。蔡先生父母給兄妹四人隨身帶了些干糧,沒想到這點米日後成了他們的救命糧,使他們與死神擦身而過。為了消滅富人、把所有柬埔寨人統統變成窮人,紅色高棉把家具、冰箱、電視、汽車、書籍等生活用品,當作“革命”的對像,通通燒掉,砸掉;貨幣被取消,黃金、白銀、美金成了糞土。那些只帶了貨幣的人沒多久就發現,一夜之間這些鈔票變成了廢紙,在趕往鄉下的長途跋涉中只能作手紙用。許多華僑幾代人都在金邊開店鋪做生意,僅僅幾晝夜間,他們與金邊人一起被迫離開了世代居住的地方,成為徹頭徹尾的無產者。有幸到達目的地的人,一落腳便開始了原始的刀耕火種的日子。紅色高棉為了把每一個城裡人改造成農民,要求每位“新人”必須重新登記,交代以前的歷史,幾乎所有人都虛報出身。

紅色高棉奪取全國勝利後,全國民用通訊設施全部癱瘓,也沒有任何公共交通工具,幾乎沒有商業活動,沒有飯店,簡而言之,離開紅色高棉組織,任何人都寸步難行。

那時,男女老少一律只能穿黑色長袍或中國文革式的中山裝,婦女不論多大年紀,必須剪清一色的齊耳革命頭。不許自由戀愛,婚姻由組織指定配對。家庭也被解體了,成立男、女勞動隊強制勞動,“吃”在公社大食堂。剛開始還允許每家領取一天的定量,後來有人私存余糧以備不測,柬共乾脆改為每餐配給,搞徹底的公有化改造。沒過多久,糧食的配給越來越少,飯也由干變稀。人們開始以野菜、草根、樹皮果腹,很快,連這些“美食”也找不到了,每天都有人餓死,而活著的人連挖坑掩埋死人的力氣都沒有。最後,因飢不擇食,有人開始吃蚯蚓、甚至吃死人肉,全國餓殍遍野。活著的人除了白天種地修渠,晚上還要開會學習。精神脆弱的人看不到痛苦的盡頭,還沒等到餓死就自行了斷,蔡導的那對年幼體弱的弟弟妹妹就是這樣死去的。

蔡導的父母一再叮囑兄弟倆咬牙挺著,說:“我們是華僑,祖國會出面來救我們的。”當時有幾十萬華僑都咬緊牙關,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望毛主席來救他們,因為當時紅高棉政權的報紙都刊登了中國派出不少專家團來柬援助的消息。華僑不理解:“中國是紅色高棉的最大支持者,這些忘恩負義的豺狼為什麼要屠殺華僑?難道中國政府會坐視不救?”有一次,蔡導父親和一群人在山上勞動,看到了中國標志的飛機,許多人拼命揮手、放煙火發求救信號,結果竟被紅高棉槍斃了幾個人。還有一次,村裡一個紅色高棉的翻譯告訴華僑,離他們不遠處有中國派出的建設專家小組駐扎地。村裡幾個膽大的華僑年輕人冒險去報信求救,結果反而被這些中國人出賣,給紅色高棉抓起來。公判大會上,一個自稱中國派來的干部帶頭喊口號:“中國政府堅決支持紅色高棉政權的革命鬥爭!支持打擊階級敵人、打擊特務反動派!”那幾個去求救報信的青年華僑都被槍斃了,這對華僑們來說是一次致命打擊,大家徹底失望了,知道毛澤東是支持紅高棉的,柬埔寨的華僑成了被祖國拋棄的孤兒。

蔡導一家和華僑們度過了三年八個月地獄般的生活,終於盼到救星洪森領著越南人打進了金邊。骨瘦如柴的母親在解放前的二個月,終於支持不住而活活餓死,臨終前一手拉著兄弟倆,一手拉著丈夫,說中國廣東老家有她的親人,一定要逃脫紅色高棉的魔爪。父親總算堅持帶著他兄弟倆從地獄爬了出來,可終因積勞成疾,回到金邊第一年就得重病去世了。臨死前他一直跟蔡導兄弟倆說:“我不要死,我要活下去,要看到紅高棉會有什麼下場?”政府後來的調查統計顯示,紅色高棉在1975年到1979年的政權統治中,進行了徹底的革命,把所有的人從首都趕到農村進行勞動,昔日繁華的金邊變成一座空城;取消貨幣,采用以物換物的共產模式;沒收個人資產,改為配給制。又將收獲的糧食換成武器,導致柬埔寨200多萬人死於其統治期間,死亡人口超過總人口的20%。

聽了蔡導的故事,團裡有許多人流下眼淚,好幾位老師鼓勵他把這種刻骨銘心的經歷寫下來,教育下一代不要忘記過去。蔡導說,欣慰的是政府要公審紅高棉的決定今年又提出來了,我們兄弟倆每年祭祀時,都會把這好消息告訴父母的在天之靈。

“罪惡館”——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屠殺

在中方旅行社安排的行程中,原本沒有參觀罪惡館的活動,我很失望。打聽後才知道,原來是怕中國游客參觀後回國宣傳影響太壞,所以取消了柬方安排的這些參觀項目。關於紅色高棉的故事,中國盡量避而不談,政府也不希望人民知道。什麼原因?說穿了這是件中國政府“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打掉門牙往肚裡咽”、有苦難言的事情。中方旅行社越是不願意帶我們去參觀這些地方,反而越增加了我的好奇心。一到金邊,我就向當地導游提出要參觀紅色高棉的“罪惡展館”,柬方導游的回答也很簡單:只要我們同意,另外增加費用,他們可以安排。幸虧我們是個八人的小團,有一半是知識分子教師,在我的鼓動下,大家一致同意前去參觀。

紅色高棉執政的三年八個月二十天,每一天都是在殺人中度過的,其恐怖程度空前絕後。S-21殺戮場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被發掘的。紀念塔共十七層,陳列著遇難者骷髏,8000顆頭蓋骨按性別、年齡密密麻麻排列著,暗淡的光線下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白光。這樣的殺戮場在柬埔寨有二萬處。史料記載,S-21是一個代號,表示的是安全局21辦公室,是紅色高棉政府專門審查和處決反對其統治的人的機構。S-21作為一個安全部門,其分支遍布全國各地,犯人不僅是柬埔寨人,還有華僑、越僑,甚至有美國人、澳大利亞人、老撾、泰國等等……S-21的犯人來自柬埔寨各個階層,凡是紅色高棉認為他有可能是持不同政見者,他就會被抓到這裡來。

導游說,溝渠對面還有許多死人坑尚待挖掘,但紀念塔實在堆不下那麼多頭骨。紅色高棉為節省子彈,殺人多用棍棒重擊或以斧頭砍殺。導游順手拿起幾個頭顱骨,指給我們看頭蓋骨上斧頭砍出的裂痕,又指著有子彈眼的頭骨說,“他們算幸運的,因為痛苦少一些。”最殘忍的是對婦女和兒童的暴行:暴徒們倒拎著孩子的雙腳,將頭對著大樹“砰”的一聲死命砸過去,至今還能看到大樹上嵌著的小孩牙齒。婦女則在遭強暴後蒙上雙眼,一絲不掛地遭重棍擊斃。團裡三位女同胞受不了這樣血腥的場面都逃了出去,一個男同胞嘔吐著也退了出去,只剩我們四人堅持著看完。

我踩在萬人坑旁的泥土上,心裡像被一團棉花堵著透不過氣來,我本能地深呼吸一下,突然聞到一種別樣的氣味。仔細琢磨,天啊,分明是腐爛的死屍氣味!雖然已經二十多年過去了,直至今日居然還隱隱散發著陣陣惡臭!

下午,導游繼續領我們去參觀一所中學改造成的集中營(原杜斯蘭監獄),現在作為金邊唯一的“波特罪惡館”對外開放。團內一半人嚇得不敢再去參觀,被安排去商場,我和其余三位教師則堅持去參觀。六十三歲的退休王老師是唯一的女性,我問她為什麼堅持要參觀?她告訴我,她父親原是一所市重點中學校長,文革中就是被紅衛兵整死的。她永遠不會忘卻這段浩劫的歷史,所以也更想知道紅色高棉是怎麼樣學習中國文革的。她跟我觀點一樣,認為每個到柬埔寨來的中國游客,都應該去參觀紅色高棉的罪惡館,因為中國至今還沒有建立“文革博物館”,在這裡可以幫我們了解這段類似的歷史,反思過去。

1979年在這所集中營關押的全是政治犯及其家屬,絕大多數是知識分子、老師、工程師,包括躺在母親懷裡的嬰兒。當時波特把他們又騙回金邊,關在這所中學裡全部殺光。這裡曾先後處決過近兩萬人,進來的囚徒差不多全死在裡面。洪森領越南人打進來時,生還者僅剩七人。四幢教學樓,間間有冤魂,陰沉沉的。我們站在操場的一塊紀念碑前,講解員告訴我們,你們腳下三米處就是紅色高棉當時殺人的萬人坑。我頓時感覺一股陰氣直逼腳底,渾身直冒寒氣。在集中營裡,我看到三幅印像極深的照片,一幅是當時外交部長鄭璜,被處死的方式是活活捆綁著,把他的內髒挖了出來;另一幅是他漂亮的妻子,被輪奸後用鐵釘活活錘打在乳房上;還有一幅是把他19歲的兒子關在一口棺材大小的鐵籠裡,裡面放進劇毒的毒蛇、蜘蛛、蜈蚣。紅色高棉的這些法西斯暴徒們還別出心裁地設立了啞巴牢房——目的是為了防止施行酷刑時被害人喊叫,在牢飯裡放藥,使囚徒變啞巴;十平方米硬塞進了二十名囚犯,永遠站立直到死去為止;為了節省子彈,紅色高棉的暴徒們用鐵鐐、刀、棍棒拷打犯人直至死亡;甚至把人吊在烈日下暴曬,再活活剝皮;把嬰兒拋向空中,比誰用刺刀挑得准……

集中營每個教室裡都陳列著無數的人頭照,有的顯然是死後補拍的。照片上的婦女,包括小女孩一律齊耳短發,個個臉上顯出疲憊、哀戚、痛苦、恐懼和絕望的表情,每一張照片的背後都是一個慘絕人寰的故事。與這些曾經是活生生的人面對面,站在他們飽經折磨而告別人世的土地上,我的汗毛根根豎起,我的心因痛苦而哭泣。在後來的幾天裡,一閉上眼睛我就看到森森白骨,沉重的心情久久揮之不去。

當年杜斯蘭監獄攝影組長後來坦白說,柬共規定對每個受害人要拍照留案底,重要犯人在處決前後,都要拍照片送給波特與宋成過目。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裡的看守有些是16歲的兒童,他們訓練有素並可以做到對年紀都可以稱為長輩的犯人們冷酷無情。更加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些波特殺人青少年兵,經過紅色高棉的法西斯灌輸,未成年就成了殺人工具。紅色高棉搞政治清洗與中國文革如出一轍,除了整肅黨內異己,普通百姓也被以越南蘇聯間諜、美國特務等罪名瘋狂屠殺。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波特仇恨富人、美女、知識分子、僑民,認為他們是剝削階級、不聽話,是革命的敵人。

從殺戮場出來,我仿佛聽到成千上萬的冤魂在煉獄般地嘶吼和哀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暴徒們竟以千千萬萬同胞的生命為代價,去實現一兩位暴君的所謂偉大理想!悲慘的是,這些冤假錯案如今連平反都失去意義了,因為絕大多數遇難者全家都被斬盡殺絕了。

波爾布特——其人和毛澤東

參觀這二個罪惡館後,我與同團知識分子老師一直在討論。大家認為波爾布特深得“毛澤東思想”的精髓,實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政策。早在柬共上台前,波特就師從中共,1965年,波特在北京與康生首次見面,兩人惺惺相惜,相見恨晚。康生傳授的鏟除內奸的理論,更激發了波爾布特的階級鬥爭觀念。1965年11月到66年2月他一直在中國學習取經,當時不少中國領導人接見他,為他打氣,暗中援助他。極左理論家陳伯達和張春橋多次教授他“文革”的理論與實踐,特別是 “槍杆子裡面出政權”、“堅持無產階級專政”、“無產階級國際主義”、“繼續革命”等極左理論。文革時他又多次到中國秘密取經,1970年6月當西哈努克在北京避難時,他又化名“沙羅紹特”再一次在北京學習受訓,同時又去朝鮮學習“千裡馬政治運動”。他得到過毛澤東的幾次接見,那時正是毛對他所發動的文化大革命堅信不疑、豪情萬丈的時候。波特像小學生一樣聆聽偶像的一番“諄諄教誨”。他親眼目睹了中國文化大革命高潮,毛澤東試圖消滅一切階級區別,全國男女老少都穿藍色中山裝和軍裝;知識被視為萬惡根源,學生不讀書,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接受勞動改造;殘酷打擊各級干部和一切“牛鬼蛇神”,全國搞“文攻武衛”。他感到熱血沸騰,像是被注了一針強心劑,巴望著早日在柬埔寨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革命。當時毛澤東對紅色高棉的經費資金、武器裝備提供無償援助,就像對朝鮮、越南、阿爾巴尼亞兄弟黨一樣,要什麼給什麼。在中國的援助支持下,原本弱小勢力的紅高棉,在幾年之內迅速成長,並攻占了金邊。當時波特的革命激情超越毛澤東,認為中國、蘇聯、朝鮮、越南、古巴的革命實行都不徹底,他要開創歷史新紀元,他要用自己國家下一場“徹底的共產主義賭注”。他把從共產主義各國學來的成功與失敗經驗打包成大雜燴一股腦用在柬埔寨這塊紅色高棉試驗田上。

1975年柬共上台後,波特的一號命令(大撤民)與林彪如出一轍,以戰備為借口把城市居民全部遣散出城。“革命”先從肅反入手,凡曾服務過朗諾政權、對新生“紅色高棉”不滿者、地富反壞、不願自動離開金邊者,一概格殺勿論。200萬人口的金邊,一夜間成了空城,馬德裡、磅湛、貢布同樣如此,‘大撤民’打擊到全國總人口的百分之八十。接著是清理階級隊伍,對有產者、業主、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教師、醫生、華僑及其它專業人士大開殺戒,焚書坑儒,連戴眼鏡的人也不放過。然後是種族和宗教迫害,連會說外國話也是死罪。紅色高棉禁止所有的宗教信仰,關閉或摧毀所有的教堂和廟宇,佛教徒被迫還俗,回教徒被強迫吃豬肉。

波爾布特還熱衷於搞內部清洗。三年多,就搞了五次大規模的清洗,不僅把越南培養的共產黨員清除掉,而且把與自己意見不同的法國留學出身的共產主義干部也清除掉,最後清洗華僑干部與一切他懷疑的人。三年裡,這個瘋子殺了自己手下十萬干部與黨員,連自己最親密的戰友宋成也殺害了。波特可以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正像毛澤東接見他時贊揚的那樣:“我們想做還沒有做的,你們卻在實踐了”。據說1975年6月病重的周恩來在醫院會見過波特,除了支持他,也苦口婆心地勸告他不能急於求成,共產主義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這樣做成的,但是這位中國的偉大領袖還是大大稱贊鼓勵他,說:“中國人民要像小學生那樣虛心向紅色高棉學習。”

殺光人後,波特開始搞變態的社會主義,廢除貨幣、搞文化荒漠、不要城市、不准自由、不准自由來往、不准自由戀愛、婚姻由政權分配、不准宗教存在、一切合作化、軍事化。波特首先“禁商從農”,商人被趕離原居地到農村和荒野去安家落戶,沒有商店,政府就在每個市鎮開辦一個合作社以代替。廢除貨幣,人們只好進行物物交換,因為波特認為如果不使用貨幣,美國特務就無法進行活動,就不能用貨幣收買人心。他還在全國“建立合作社”,農民所有田地、生產工具、牲畜、包括家裡一切鍋盆碗碟都必須交公,再由公家統一使用。使農民真正成了“無產者”、“窮光蛋”,來杜絕他們的私有觀念,讓他們丟掉舊包袱,一心一意輕輕松松走上社會主義。柬共還規定全國人民,依年齡、性別,分別住在老人區、兒童區、男青年區、女青年區,夫婦每月可以同住一次。柬共認為:愛情是資產階級的東西,男女婚姻就如豬狗配種一樣,由主人指定,為革命服務。分配的婚姻事前保密,舉行革命婚禮時才由政權當場宣布。柬共廢除了傳統家庭生活,建立起“嶄新”的軍營生活,男人穿黑衣服,女人留短發,每天起床、勞動、放工、吃飯、開會、學習、睡覺都依上級規定的時間進行。當時柬埔寨國門被封閉,受害者無路可逃,只能束手就擒,慘遭殺戮,整個國家沒有商店、廟宇、學校和公共設施。人類文明在柬埔寨降低到歷史的最低點。

這些故事,對我們經歷過文革的中國人來說應該是再熟悉不過了。不同的是,在短短不到四年的時間裡,柬埔寨走了一條集中國的“三反五反、反右、大躍進、人民公社、文革”為一體的腥風血雨之路。

被稱為“殺人魔王”、“暴君”的波爾布特對柬埔寨國內大多數人來說至今仍是個謎。就連波爾布特的那些黨內變節者,至今仍把他比作“聖人”,吃不透他,“莫非他的友善是偽裝的?難道他是一個憤世嫉俗的政治動物,一個真正的信仰者,或兩者兼備?”中學教師出身的波爾布特,外表給人的印像是溫文儒雅、有修養、待人熱情,沒有半點殘暴性格的跡像和背景。波特1925年出生於磅同省波列斯布村一個中農家庭,家裡有一些地,還有牛,生活還過得去,父母生了九個孩子,他是老八。越南入侵時,他的四個兄弟和一個姐姐,還有幾個侄子被越南人殺害了,所以他與越南不僅有國仇,還有家恨。他9歲出家當了小和尚,12歲時還俗,15歲才進金邊中學,1949年畢業於柬當時唯一的一所技術專科學校,同時以優良成績獲得到法國留學的獎學金。留學法國時,波特開始接觸馬克思主義,1950年與英薩利等十幾個留法學生組織了海外第一個“柬埔寨馬克思主義小組”。他說過:當時他對資本論還看不懂,但他喜愛看列寧的《國家與革命》、毛澤東的《實踐論》、《矛盾論》以及關於農村包圍城市和階級鬥爭的著作。他是第一個回國參加武裝鬥爭的留法學生,直到後來成為柬埔寨共產主義的超級領導人。據說:波爾布特在臨終前,對自己一生的行徑毫無悔意。他言之鑿鑿地稱他追求的是共產主義理念,而不是殘殺人民,因此“我問心無愧”。看來,波爾布特是在死不甘心中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在我看來,波爾布特(紅色高棉)的悲劇根源,表面上犯了三大致命錯誤,一是大撤民,打擊了絕大多數柬埔寨人;二是取消貨幣和商品,一下子使柬埔寨倒退到原始氏族社會或奴隸社會;三是搞肅反,結果擴大化,注定失敗。他客觀方面是奉行集權主義,形成一黨專政一人專權的結果。主觀方面是貪權貪位,絕對權力、絕對腐敗;奉行教條盲目、脫離實際,思想僵化的結果。更重要的是,他只關心那個抽像的“人民”,卻早已忘記了人民是由一個個有感情有思想的具體的人組成的。只有對每一個人的愛,才有可能使社會走向一個更加進步的未來。那些打著“為人民服務”卻在同時大開殺戒的波爾布特之流,不過是用自己的理想在屠殺同胞而已。1972年尼克松訪華後,波特認為中國也變修了和蘇聯一樣,但他沒有像阿爾巴尼亞等國那樣大罵中國,因為他需要中國這座靠山,他還需要中國的各種援助,所以才不致於為這件事和中國鬧翻臉。

據說波特在後期曾後悔過,他認為自己的社會主義搞過頭了。他評價自己1979年前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者,之後他決定放棄在柬埔寨搞社會主義。他說:在柬埔寨只有紅高棉根據地的少數農民支持搞社會主義,而全國絕大多數人民都不支持。而且在國際上支持越南打柬埔寨的國家倒是蘇聯與東歐的社會主義國家。當他得知聯合國要公審他罪行時,曾表示願意接受審訊。我想他一定會有話要說,從而使人們能清楚地了解這個極左的共產主義是如何形成和決策的,為什麼對國家與民族造成如此災難性、滅絕性的破壞,以便對國際上現存的極端主義起懲戒作用。沒有料到,他突然撒手人間,許多歷史教訓與歷史秘密也隨之一起進入墳墓。

洪森——紅色高棉的倒戈者

紅色高棉的殘暴注定了這個政權是兔子尾巴,但是,柬共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迅速地土崩瓦解,卻得益於越南的入侵。對於促成1979年越南的入侵,現任柬埔寨王國政府總理洪森起了關鍵作用。

洪森出身貧寒,沒有受過良好教育,出於對西哈努克的熱愛和對“美帝”的義憤,少年時代的洪森投筆從戎,參加了紅色高棉,因為他的勇敢與才華,所以從排長一步步晉升到師長。但漸漸地,他發現波爾布特倒行逆施,殘酷鎮壓人民,他的信心開始動搖了。後來洪森因拒絕執行屠殺穆斯林的命令,反過來被紅色高棉追殺,遂起倒戈波爾布特的念頭。1977年,洪森率部逃亡越南,不到兩年就聯合越軍殺回金邊,推翻了紅色高棉政權。1985年,33歲的洪森成為柬總理。他是柬的強人,也是鐵腕人物,洪森說:“我的成功在於勤奮,靠的是自學”。1990年他完成的首部理論著作《柬埔寨10年》,獲得好評,並曾靠自學獲得美國南加州大學授予的法學博士學位。對於這一段歷史,文學才子洪森始終有一種“恥辱的隱痛”,由於歷史的原因,柬越兩國有世仇,洪森的政敵以民族尊嚴為由,揭洪森傷疤,奚落他效忠河內、引狼入室;還有人攻擊洪森以紅色高棉的悍將起家,也應為大屠殺承擔部分責任。而洪森強調自己對國家的赤誠可昭日月,去越南是無奈的選擇。他認為越南是有恩於柬埔寨的,因為當時國際社會並不是不知曉紅色高棉的血腥屠殺,蘇美中等大國為了自己的利益,沒有人出面干涉,連聯合國也視而不見。在魚與熊掌難以兼得之下,洪森冒死潛入越南,演出了一場類似中國古代申包胥哭秦廷的故事。所以日後人們一提起越軍侵略柬埔寨時,洪森總要激動地把“侵略”一詞糾正為“解放”。無論“侵略”或是“解放”,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如果沒有越南出兵,紅色高棉決不會在短短四年不到的時間裡就迅速垮台,柬埔寨人民的災難還會更加深重。

洪森隨後又一手策劃了紅色高棉主要領導人的投誠。波特死後半年,1998年12月他的左右手喬森潘及農謝便向當局正式投誠。在記者會上,他們為過去的戰爭和種族屠殺給民族造成的災難,向全體柬埔寨人民謝罪道歉。滿頭白發、神情疲勞的喬森潘,聲音沙啞,不敢正面回答記者問:誰應當對過去柬埔寨死去的數百萬人負責?他唯一欣慰的是,沒有重復1991年到金邊談判時被憤怒的群眾打得頭破血流的場景。而隱姓埋名多年的警察頭子杜克也洗心革面,在皈依了基督教以後,主動向柬埔寨政府自首,願就當年的罪行接受人民的審判。

關於對柬人民犯下滔天大罪的紅色高棉,洪森在1996年答德國記者問時說了一段值千金的話:“沒有任何政黨(包括個人)能用槍杆子長久統治國家的!即使毛澤東再世、斯大林再世、列寧再世、金日成再世,也不能使共產主義在柬埔寨復活!今天柬埔寨的民主多黨制是不能取消的,因為這是付出二百多萬條生命才得來的歷史結論。”

棘手的公審

在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上,殺一個人比殺10萬個人要有可能受到審判。

——科菲·安南(前聯合國秘書長)

這是一段悲慘而又令人尷尬的歷史,中、美、法、蘇等國因牽涉到各自的利益,都不太情願翻這筆歷史爛賬。但這段歷史是柬埔寨人民的心魔,審判紅高棉就是除卻心魔。

中國曾是紅色高棉(“赤柬”)最大的精神和物資支持者。當然支持柬共除了意識形態,還有地緣政治的考慮。當時的越南向外擴張勢力範圍,中國擔心它獨霸印度支那,對中國構成威脅。而在“民主柬埔寨聯合政府”的三方中,西哈努克和曾任朗諾政府總理的宋雙,無一有軍事實力抵抗越軍,唯有紅色高棉具備相對的作戰實力。在紅色高棉後期,中共意識到波爾布特搞的是與文革一樣的“極左”路線,但是,同紅色高棉反目等於否定了毛澤東,何況與波爾布特私下的秘密武器交易如果抖出去會影響中國的形像。所以明知這是一塊燙手山芋,中共還是不得不繼續捧著它。1979年,洪森帶著越南大兵打回柬埔寨,波特倉皇逃到柬泰邊境時,中國一位重要領導人說:“紅高棉的事管到這裡,中國也管夠了。”中國開始疏遠惡名遠揚的紅色高棉,並停止了援助。

至於當時的美國在越戰中連連受挫,無力增援朗諾,眼睜睜地看著紅色高棉勢如破竹地推翻了朗諾政權。自打北越和美國簽訂了在印支停火的協議後,紅色高棉開始與越共分裂。在罵越南“修正主義”的同時,柬共堂而皇之地樹起了抵抗越南入侵的的旗幟。而美國也不會坐視越共的擴張,盡管柬共的迅速崛起自然是美國沒想到也不願看到的,但是柬共與越南抗衡,為美國出了一口惡氣。於是美國轉而通過泰國向紅色高棉提供武器裝備,希望借此削弱越共的勢力擴張。有了這一層關系,美國對紅色高棉日後踐踏人權的胡作非為自然只能是睜隻眼閉隻眼。

八十年代末,世界局勢發生巨變,蘇聯解體,東歐易幟,共產主義風雨飄搖、沉痾不治。進入九十年代,柬埔寨以及國際社會要求懲治波爾布特的呼聲愈來愈高。1998年,氣數已盡的波特在森林的小木屋裡收聽到美國之音播出,聯合國要以滅絕種族罪捕捉、公審、起訴他時,心髒病突發身亡。波特留下的陰影一時在人們心中難以抹去,因為死得蹊蹺,老百姓不見屍首都不敢相信他真的死了。死於心髒病也太便宜了他,作為殘暴踐踏人權的首惡,波爾布特應被押到海牙國際戰犯法庭去受審。

洪森反對美國試圖借審判紅色高棉來整人民黨和中國,他也知道中國不支持國際審判,強調這是柬埔寨內政。另外按聯合國波斯尼亞國際法庭的情況看,這個法庭每年開銷達7000萬美元之巨,估計完成紅高棉審判需十年時間,約七億美金,這也不適合貧窮的柬埔寨國情。

柬埔寨不擔心聯合國對紅高棉的審判,只是“9·11事件”發生後,美國與聯合國已無心再管審判紅色高棉這類事情,所以使審紅遙遙無期,這正巧也迎合了柬埔寨人民自己來審判的願望。

現在,柬埔寨國會已通過了審判紅高棉的法令,並將成立法庭,和民間組織來全力推動。五年來,柬埔寨資料中心在全國各地發現了兩萬個集體屠殺現場,169個紅高棉監獄,初步統計被害人數在200萬左右;中心收集到60多萬頁文字數據和3萬多張圖片,柬埔寨人民將向紅高棉提出犯有戰爭罪和反人類罪(滅絕種族罪)。洪森領導的政府強調:審判紅高棉不能以損害柬埔寨的和平與穩定為代價。洪森的人民黨提出幾個原則:為受害者討回公道;維護柬埔寨主權,維護柬埔寨的和平與穩定局面。此原則得到了國際社會的認同。按照紅高棉中央的地位排列,現活著的被起訴人依次是農謝、英薩利、喬森潘、達莫、蓋博和英蒂麗,還有惡名昭著的杜斯林監獄長杜奇。可問題的關鍵是,以上許多人是直接由洪森策劃投誠過來的,當時並得到他與西哈努克親王的赦免,特別是英薩利等人是直接導致紅高棉垮台的有功人。另外還有一個讓柬埔寨人民頭疼的事是,他們尊敬的親王,被人民稱為“獨立之父”的西哈努克也曾擔任過紅高棉國家的主席。當然,西哈努克馬上撇清關系。他說,1975年4月17日紅高棉攻占金邊後,是毛澤東在北京要他擔任紅高棉的國家主席,但是回金邊就遭軟禁,後來他曾兩次寫信給紅色高棉要求退休,一年後離開政壇。

在我最後校對書稿時,看到2007年9月19日一個國際電訊,曾擔任前紅色高棉領導人波爾布特的副手,以“二號大哥”著稱,現年80多歲的農謝在柬埔寨西北部農謝的家鄉拜林被拘捕,他被聯合國支持的柬埔寨特別法庭指控犯有戰爭罪和反人類罪,造成將近200萬人死亡直接受到指控。

人禍的創傷——貧窮和地雷隱患

柬沒有天災,只有人禍,由於連年內戰動蕩,特別是紅色高棉的殺戮,只有十年和平發展時期的柬埔寨比泰國落後二十年,比台灣落後三十年。柬埔寨計劃部長萊通說:“東南亞除了老撾,柬的生活水平是最低的。”金邊市內漂亮建築多數是寺院,高樓很少。在金邊市郊一條公路上,右邊是一幢幢獨立型的兩層小樓房,據說起碼十幾萬美金,左邊卻是破舊不堪壞的住房與荒地,原因右邊是政府賣出去的私人領地,左邊是國家未賣出去的土地。由於外國人勾結本地富人搶購土地,這幾年土地價格年年猛漲。柬埔寨的街面店鋪遠沒有越南繁榮、數量多。柬自制產品太少,許多東西都是進口的,所以物價很貴。在去吳哥的路上,車輛很少,也很少看到電線杆和電網,可見柬埔寨農村大量缺電。農民的住宅都是破舊的長腳屋,一看就知道非常落後貧困。奇怪的是農民養的牛,皮不盡白色,而且骨瘦如柴,打聽原因是熱帶高溫關系。因長期處於戰爭之中,柬埔寨壯年勞動力中有15%是傷殘人士,而且大約有50%是文盲和半文盲,文化低、勞動技能差。柬埔寨的基礎設施幾乎落後東盟國家二十年,特別是交通、道路、電力、電信設施嚴重缺乏,金融體系非常不完善。

聯合國披露:柬已成為世界上最大的大麻供應國之一,因為執法不嚴和官員貪污的漏洞,犯罪集團每年出口非法毒品多達500至1500噸;艾滋病感染率也是亞洲地區最高的國家之一,每55個人中就有1個。在柬埔寨也到處能看到和聽到貪污腐敗的新聞和故事,聽說貪污腐敗已成為外商卻步投資柬埔寨和國際援助遲緩的重要原因。柬領導人雖然提出反腐敗的口號,還計劃成立反貪污局,但無奈不少部門“上梁不正下梁歪”,貪官太多,積重難返。

柬埔寨還是一個被束縛在地雷陣上的國家,多年的內戰,使柬埔寨沒花一分錢就“進口”了眾多的地雷。據統計,全世界各地埋設了大約一億多枚地雷,柬埔寨就有一千萬多枚,和平解放後,平民被地雷炸殘的已約有六萬人。政府沒有足夠的資金徹底掃雷,大量的地雷造成土地荒蕪,農民有地不能耕不敢耕,使實際耕種地不足20%。

在柬的旅游景點到處有人乞討,大多是小孩和殘疾人,許多孤兒與殘疾人都是戰爭留下的“傑作”。討乞的孩子曬得又黑又瘦,一對可憐的大眼晴緊緊盯著你,一雙瘦骨嶙峋的小手令人心生憐憫。或許與這個民族信佛有關,我們發現乞討的孩子很可愛、懂規矩、不強討,不像中國的討飯人死活糾纏,有些乞討的孩子用當地旅游紀念品跟我們換錢。導游勸我們不要憐憫,說:“政府不贊成養懶人。許多懶人鑽這方面空子,把自己子女弄成可憐巴巴的樣子,甚至裝殘廢來博得外國游人同情。有的孩子從小做乞丐,機靈點的孩子一天能討到十五美金,一個月討到的錢甚至超過我們成年人的工資,這促使窮人孩子都走這條路。這些孩子將來是我們國家的希望,如果從小養成他們靠乞討謀生、懶惰的品性,那麼我們的民族還有什麼希望?”

“水上浮村”是一個奇異的部落,二千戶居民都生活在水上,村中有浮動的家園、浮動的小賣部、浮動的豬圈、浮動的學校、浮動的警局,還有水上淡水魚博物館。村民住的簡陋的浮動棚屋,下面綁著竹子,要固定的時候拋錨就可以了。這裡的水上街童們也學會了乞討,他們將洗臉盆當作小艇,追逐觀光游船,為了博你一笑,有的孩子將寵物如蛇或老鼠攬上身玩耍。洞裡薩湖望不到邊,乞討的小孩就坐在木桶裡,拼命追趕我們,想靠近我們的動力游船。他們一隻手使勁劃水,另一隻手用塑料碗不停地往外舀出灌進木桶裡的水,木桶看上去馬上就要沉了,可孩子們還是搖搖晃晃不要命地追。湖裡的浪頭很大,隨時可能掀翻木桶,我們擔心他們掉進湖裡,搖手示意他們回去,可毫無辦法。幾千米下來,看著他們大有討不到錢就葬身湖底的決心,我們只好叫船主開回去,向靠近的木桶裡拋去我們投降的戰利品——錢、食品、飲料,求孩子們不要再追了。這場不要命的追逐乞討以我們的失敗告終,拿到戰利品的孩子們都流露出勝利的微笑,我們也笑著向他們的勇氣揮手致意!導游則在一旁再次無奈地搖頭、苦笑。

吳哥——悲愴的“高棉微笑”

旅游業是柬埔寨的經濟支柱,特別在暹粒吳哥,旅游為當地帶來巨大經濟效益,光就業機會就十多萬人。到暹粒下車後真嚇一跳,車站旁密密麻麻全是拉客的人。來接我們的導游叮囑我們看緊行李,指揮我們一行奮勇突圍出車站。我們先在前哨站暹粒安營扎寨,第二天一早上吳哥。吳哥有“鐵三角”之稱,在吳哥游區你可以發現裡面活動人群,主要三種角色:僧人、游人、司機(包括導游)。年輕的僧人身上的金黃色僧袍在灰黑色建築襯托下顯得十分醒目,他們大多能說流利的英語。他們天天來吳哥,因為這裡外國游客很多,和他們聊天可以提高英語水平。許多僧人的打算是還俗後買一輛摩托車,做個招攬游客的“摩的”司機。

在七世紀到十六世紀的九百多年裡,吳哥王朝創造了最燦爛的古高棉文明。舉世聞名的吳哥城(大吳哥)和吳哥寺(小吳哥)就是在這期間建成的。吳哥王朝不僅在柬埔寨的歷史上成就非凡,即使在人類文明史上亦是璀璨耀眼。從吳哥遺址可以看出當時的建築、雕刻、藝術均已達到同時期的極至。1296年元朝使節周達觀出使吳哥王朝,並寫下《真腊風情錄》,成為第一個記錄了當時的吳哥歷史的人。十五世紀,暹羅(泰國)入侵,吳哥王朝遷都到了金邊並改國名為柬埔寨,吳哥王城從此也隨之被濃密的熱帶雨林所淹沒。直到1858 年,法國生物學家享利?穆奧根據周達觀的《真腊風情錄》循跡發現了吳哥古城。參觀吳哥窟是一場艱苦“跋涉”。出了暹粒城,進入吳哥的檢票站,游客都需排隊進房間拍身份證照,我們等待快速印壓成掛牌後方才進得去。隨後沿著林間公路一直向北,進入吳哥窟兩邊都有高大的樹林。駛了一段路就被一個很寬大的護牆河擋著,河長5900米,水很清。未跨橋前遠看河對面是一堆石頭,走近看,原來是一個個佛像的頭、精致的石雕,還有那鋪天蓋地的石刻:仙女、精靈、魔怪在疲憊的我們面前悠然地起舞——令人目不暇接,嘆為觀止。吳哥寺的建築結構造型鬼斧神工,懾人心魄,其寓意自下而上代表的地獄、人間、天堂、高山也被七重山、七重海一層層地圍繞。

吳哥藝術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它的人像、神像、佛像,總帶有一種神秘的而又富於魅力的微笑,即所謂的“高棉的微笑”。人面眼睛微閉,靜觀自在,慈祥而法力無邊,微妙地體現了佛像的教義精神。吳哥是世界上最大的印度教建築,工程的浩大,建造時間之漫長,以致到它竣工時,吳哥已進入佛教時代。其結構、比例、均衡、雕塑上的完美使它成為世界上最完美的古跡之一,令人驚嘆不已。難怪聯合國教課文組織評比它為世界十大古跡,並發動美法中印許多國家來幫助窮困的柬埔寨出資修補此古跡。

在吳哥文明隱沒的數百年中,叢林像一把巨傘撐在它的頭頂,大自然的庇護讓它們保持了原貌。而當吳哥古跡被發現後,人的破壞也開始了。大小吳哥古建築群每天至少有幾萬游客,除了歲月的自然剝蝕與風化,因游客的手摸腳踏,千年雕琢的花紋開始磨損。小吳哥人為的破壞更是令人觸目驚心,小雕像不見蹤影,大雕像身首異處,被不法商販賣到世界各地,然後散落到西方博物館中。除了明火執仗的強盜,打著考古、保護文物的幌子的“文明”的掠奪者也對吳哥進行著搶劫。掠奪行為能大行其道的原因其實很簡單,柬埔寨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家之一。因受飢餓之苦,無論是在農田裡找到一尊雕像的貧窮農夫,或是在深夜從廟裡拆下雕像的軍人,他們都知道只要把一尊雕像賣給走私犯,便能養活全家好幾年。另一方面,吳哥古跡綿延的範圍實在太大了,政府沒有財力和人力保護好每一寸土地,在一些偏遠的寺廟裡,觀光者甚至會和文物偷盜者不期而遇。看到這些,我真為柬埔寨人心痛,吳哥昔日的輝煌早已不復存在,高棉古國的子孫們也沒有足夠資金來維修保護,現在只知道靠吳哥古跡拼命來賺錢,我想將來他們一定會後悔的。

在吳哥時,由於我腿殘疾不方便,經常放棄走遠路爬山等觀景項目,在休息處總能遇到導游等華僑工作人員,我抓住這機會不斷與他們交談。我向他們打聽過去在紅色高棉統治下的日子,他們向我了解中國改革開放後的成果。我得知十個華僑家庭,幾乎一半以上都家破人亡過,他們仇恨紅色高棉,更不理解中國毛澤東為什麼要搞世界革命?為什麼要支持援助這樣一個邪惡的政權。他們都從父輩那裡得知:波爾布特這套革命都是從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學來的,他們都稱殺人惡魔波特是“毛澤東的兄弟”。紅色高棉的罪惡讓我深思:我們花了這麼多財力、物力甚至人的生命,去支援朝鮮、柬埔寨、越南、阿爾巴尼亞、羅馬尼亞等等數不清的亞非拉窮國搞“世界革命”, 結果換來什麼?“世界革命”這個東西,不是你掏空腰包就能援助出來的,它本來就是空想。上世紀五六七十年代中國是一個特窮大國,自己長期陷入全國性的大飢餓,就是全國人民粒米不沾,也造不出一個“世界革命”來。中國人為什麼如此愚昧無知?會相信一個瘋狂領袖的痴迷話。中國人應該反思!導游說:現在三十多歲的柬埔寨人回憶起紅色高棉,就談虎色變、心驚膽戰,這段經歷讓他們不堪回首,太慘了!現在的生活好了,政府希望我們忘掉過去的事情,向前看,要看到未來的光明,不要牢記過去的黑暗。”我想,這種話讓波爾布特的陰魂及其活著的同伙們聽了一定會非常高興。可是讓被害死的二百多萬冤魂及其劫後余生的家屬們聽了一定非常傷心。

是不是苦難的歷史就應該忘記?不!我認為輝煌的歷史和苦難的歷史都不應該忘記。忘記了輝煌歷史就會失去信心和勇氣,就像埃及人不會忘記金字塔、中國人不會忘記萬裡長城,柬埔寨人也不應該忘記吳哥王朝;而忘記了苦難的歷史只會使苦難重演、生靈塗炭。誠如猶太人不會忘記失去國土和遭受納粹大屠殺的苦難,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排除萬難發奮建國——以色列。

歷史再慘再苦,我們都可以原諒,但絕不可以忘記。因為一個忘記歷史苦難的民族,是一個麻木的、沒有希望的民族。一個不願反思的民族,誰能保證不重蹈覆轍?還好,柬埔寨人有紅色高棉罪惡館,相比之下,他們比我們中國人更勇敢和坦誠。當我見證了高棉人民創造的輝煌文明,也見證了他們所經歷的深重苦難,作為基督徒我祝福他們,願上帝保佑在這片土地上再也不要經歷紅色高棉的惡夢,祝他們永遠有和平、富裕的明天。


精選遊記: 金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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