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托弗。哥倫布先生,時隔一年,在你地中海邊的老家熱那亞以後,我又在曼哈頓鬧市紐約中央公園對面的哥倫布環島見到了你。你屹立在環島中心的紀念碑上,左手按在腰間,兩眼凝視遠方,衣衫似被海風拂動。雕像腳下的台座圓柱上嵌著三個船頭,代表著你首航美洲大陸的聖瑪利亞號等三只三桅木帆船。你的周圍遍布著時代華納中心、CNN大廈、特朗普大廈等由高大華麗的玻璃幕牆構成的水泥森林,這不免使得這座1905年落成的紀念碑略顯纖小而單薄。美國人對哥倫布的紀念和崇敬當然遠在這一座石碑之上。美國官方規定,每年10月12日為哥倫布日(Columbus Day),以紀念哥倫布在北美登陸。哥倫布日於1792年首先發起,當時是哥倫布到達美洲300周年,不久首都華盛頓也被官方命名為哥倫比亞特區。1892年哥倫布到達美洲400周年,紐約市的哥倫布環島落成,1905年,哥倫布的紀念碑也建成了。每年的這一天,美國大多數州都要舉行慶祝游行、教堂禮拜和學校活動以紀念這個具有歷史意義的日子。截至2000年,全世界共有161座室外哥倫布紀念碑或塑像,在美國室外豎立的哥倫布紀念碑或塑像就有72座之多。遍布在歐美發達國家的哥倫布塑像,是一場劃時代大變革的重要像征,是一種強勢文明的符號,是一種既成的利益格局的證明,也是很多困擾國人的政經難題的答案。 我們曾經在各種國際會議和講壇上,聽到眾多的發展中國家大聲疾呼,要求建立公正的世界經濟秩序,要求改變現有的國際政治格局。有多少人認真思考過,這種秩序與格局的形成原來可以追溯到500年前三艘小木船的那次驚心動魄的遠航。500年前的哥倫布遠航不僅僅是標志了大航海時代大幕的開啟。從此,東方與西方,農業文明與工業文明,分道揚鑣,漸行漸遠,如西漢著名大儒賈誼所言-----“攻守之勢異也”。一種完全不同於以往的世界大格局就此形成。蓄勢已久的西方世界脫穎而出,擺脫了中世紀的黑暗與停滯,開始以不可阻擋之勢崛起於世界,演出了一幕幕崛起——強大——鼎盛的正劇。清末的啟蒙家鄒容以“去腐敗而存良善,由野蠻而進文明,除奴隸而為主人”熱烈宏揚了這種歷史的進步。反觀東方各國,因循守舊,窮且益頹,最終被一種全新的工業文明潮流超越。我們曾經驚異於李鴻章面對英國人的生光化電、堅船利炮,痛心疾首地喊出的:“數千年未遇之大變局”。又有誰人能夠觀察到 ,兵臨城下的西方列強的背後,500年間,在人口素質---資源占有—-政經制度方面對後發國家所形成三位一體的巨大領先優勢。《大國的興衰》的作者保羅。肯尼迪在書中了引用貝羅克令人震驚的研究成果----在1750年,歐洲和第三世界按人口計算的工業化水平相差還不太遠,可是到了1900年,後者只是前者的1/18。只是英國的1/50。1800年,歐洲人占領和控制了世界土地面積的35%,到1914年,已經達到84%以上。作者據此認為,“火力的差距,像工業生產力上已經出現的差距那樣,意味著領先的國家擁有的資源,為落後的國家的50倍或100倍,從伽馬時代起尚不明顯的西方的全球統治,這時幾乎沒有止境了”。這種由文藝復興開啟,由大航海時代中繼,又由工業革命發揚光大的歷史進程,為歐美發達國家帶來的巨大利益是顯而易見的------1865年,英國經濟學家傑文斯自豪地宣稱:“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我們的玉米地;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我們的林區;澳大利亞有我們的牧羊場;秘魯送來白銀,南非和澳大利亞的黃金流向倫敦;印度人和中國人為我們種植茶葉;我們的咖啡、甘蔗和香料種植園遍布東印度群島;我們的棉花長期以來栽培在美國南部,現已擴展到地球每個溫暖地區。”美國正是大英帝國全球擴張的最大最豐碩的成果。考慮到後來世界霸權的轉移,傑文斯當年的論述同樣適用於後起的強權國家美國。美國作家梭羅告誡世人:“如果不攜帶靈魂一起進入,只是我們的腳步徑直走入森林,那並無多大益處。”當我們盡情欣賞藍天紅葉、醇酒美女的異國風情,在紐約的華廈與豪宅之間流連,在五大湖之間的廣闊平原穿行時,一方面感慨於別人的富裕與強盛,另一方面也清醒地認識到,這種富裕與強盛的不可復制性。對於背負著13億巨大人口和沉重歷史負擔的中國人來說,在制度和人口素質方面的欠帳可以用長期的艱苦的奮鬥來逐漸補償,可是在人均資源方面的差異決不可以用暴力非暴力的方法來扯平。在現代化建設的長途跋涉中,別人可以長期支取老祖宗已經備好的這種獨斷性的“擴張紅利”,我們只能為自己再三重復老丘吉爾的那句警言“我只有熱血、辛勞、汗水和眼淚!”好比在這個小小的地球村的某個早晨,曾經有一班快車開到,那些勤勞起早的莊稼漢有幸坐上了,如今還在上面興高采烈地欣賞路邊的風景。而那些不走運的遲到者,只好在田間辛勤勞作。下一班車-----對不起,只有慢車了,請君稍安勿躁!而哥倫布先生,正是這班車的司機啊。。。。。。

(哥倫布紀念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