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心裡沒有裝什麼人,只有許多工作上的事,讓我透不過氣來。當白沙問我,能不能幫他一個忙,去雲南拍一個片子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那份工作已經有如每天中午的那個盒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上海的秋天正在到來,陰雨連綿的灰色城市,從威斯汀的43樓望下去,只看見高架上奔波不息的車流……於是就為了這麼一趟為期不過七天的小case,我離開呆了四年的公司。
昆明-大理-麗江,第一次走進雲南。很好走的一段路,只是同行的搭檔,是兩個陌生人,第一次合作,不知深淺。在昆明,我們簽了生死狀(哈哈),其實也沒什麼,反正就是答應如有意外我們放棄追索賠償之類的。後來才知道,我的那位攝像老大,以前拍賽車時腰受過傷,肩扛的時候,他需要用腰托,導致後來一直不敢要他行進中拍攝。
因為是商業活動的性質,所以一路的安排都很腐敗,昆明的Bank大酒店,King Size的大床,我睡得不願醒來。日本人、香港人、廣州人、成都人、北京人、上海人……VIP嘉賓、技術小分隊、模特、設計師、全國的汽車類雜志和時尚平媒,電視媒體只有三家,我們、鳳凰和當地的雲南台。而我這個臨時客串者,一直有一種混入其中的感覺,覺得所有人都是參與者,唯獨我是看客……
其實不管跟什麼人,去哪裡,能夠在路上,都是好的。我在整個片子的開頭,寫下的文案就是:因為總在路上,所以總有希望。主辦方的市場總監Peter很喜歡這句話,說他一定還要繼續組織下去,每年一次,可惜後來未能如願。
出發即微雨,一路雲霧繚繞,車隊盤山而上,不時被成百只的羊群阻斷,羊倌吹著葫蘆絲,悠悠地跟著羊群的腳步,漸漸從路的遠端消失在霧氣中。陽光一直不露面,原先預定的幾個攝影點都未能按計劃進行,只有美食不受天氣影響,照常出現……就這樣到了大理。
對蒼山洱海的熟知,最早來自武俠小說以及瓊瑤阿姨,多少故事在山水間流傳。真正讓我凝視很久的,是崇聖寺三塔前,沐王爺題寫的“永鎮山川”四個字,襯著蒼山面對洱海,莊重雄奇,凝固千年。白天的洋人街人流不多,亦不見什麼特殊之處,只有穿戴著“風花雪月”的白族姑娘,成為鏡頭的焦點。
大理之後,是麗江。繼續下雨,我只穿了一件襯衣,毛衣外套全在另一輛中途拋錨的車上,就這麼在雨中哆嗦著走過大水車,走進麗江古城。那一年的麗江,還沒有如現在般喧囂,許多飯店,晚上十點不到就關門。而酒吧裡,經常只有幾個人影散坐。不過這裡已經是住宿緊張,我們從每人一間大床房變成了兩人合住的標間。那個鳳凰台的攝像男孩仰天長嘆說,最悲慘的事,莫過於在麗江睡雙人房、單人床……這一路他心儀的那個女孩,一直對他敬而遠之,難怪他面對這個空氣中都流動著曖昧的古城,如此不甘。
如果一直下雨,就看不見玉龍雪山的真顏了,此行的主辦方很擔心第二天的天氣,我們卻早就計算著晚上的活動。逛古城、看四方街的跳鍋莊、泡吧、買納西族手織的毯子……同行那個Bazar的女孩說,裹著這麼漂亮的毯子坐在河邊吃火鍋閑聊該是多幸福的事啊!她的酒量可真是好,幾個男孩琢磨著輪流灌她,最後卻被她連續的“走一個”紛紛灌倒。喝多了,就想跑……一群人大呼小叫地從古城裡奔跑穿過,連那個一路妥當牢靠充當後勤主管的白族男子都瘋癲地差點栽到河裡去……向來不沾酒的我,大概是那一夜唯一清醒的一個。那一夜不斷地有人砸門,不斷地有人在院子裡唱歌……還有人一直在問“你到底愛不愛我……”
玉龍雪山。人來人去,雪山總是依然固我。這一路唯一的晴天,讓我們有幸目睹了日照金頂的容顏。上山以前一直擔心高反,卻始終不見反應,由此興奮過頭,聽見有人唱著《天路》便拿著攝像機狂奔而去,結果立即狂喘不止。下午在軍馬場耍車玩,四川的沙總開著他的陸巡衝上土坡,離地三米多飛過,《汽車導報》的主編徐茜,那麼文靜的女子,耍起車來卻是當仁不讓的模樣。
沐王府、納西古樂、跳鍋莊的老太太,所有的畫面都不如清晨六點,我跟著當地教育局的車開進山裡,金沙江畔的希望小學。早起的孩子每天五點開始走向學校,每個月要把米背到學校才有飯吃。我的眼淚,在看到小學操場上滿地的松茸時忍不住落下。這一程,商業目的大於公益,但即便如此,能夠做一些,總比什麼都不做來得好。
最後一晚的麗江,紅燈籠映滿眼簾,一群人從大樹下喝起,一直喝到河邊,邊喝邊唱,陌生的男孩在二層樓上,跟我們對歌,先是打開窗,後來直接爬到了一層的屋頂上坐著,男孩問“丫頭你敢跟我回不?”“你敢跳下來我就敢跟你回”……全體鼓掌……男孩最終還是從樓梯上咚咚咚跑下來的,看來還沒喝多,當然丫頭也沒跟他走。
清晨七點,麗江機場。趕著回去進剪輯機房,我脫離大部隊坐飛機返回。一座座山,在雲層中露出尖頂,仿佛你只要從舷窗鑽出,就能站立山巔。這是一程淺嘗輒止的雲南行,不見艱辛,依然美麗,卻從此開啟了想要上路的念頭。當時的故事,到現在才寫下,七年的歲月,悄然流過,早已不再的是,年少輕狂。

(玉龍雪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