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

作者: 梅葉青青

導讀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貞節牌坊這個名詞不陌生,雖然它散發著濃重故紙堆的歷史氣味。知道貞節牌坊的用場,知道它對人性的壓抑,但第一次真實地看到貞節牌坊,卻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窒息讓我喘不過氣來,歷史太過沉重,女人太過蒼桑。 在雅安上裡古鎮,當聽說幾裡之外有個上百年的貞節牌坊,心立為所動。可能是身為女性,在潛意識裡總有著揮之不去的女性情結,對有 ...

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貞節牌坊這個名詞不陌生,雖然它散發著濃重故紙堆的歷史氣味。知道貞節牌坊的用場,知道它對人性的壓抑,但第一次真實地看到貞節牌坊,卻還是感到一種莫名的窒息讓我喘不過氣來,歷史太過沉重,女人太過蒼桑。

在雅安上裡古鎮,當聽說幾裡之外有個上百年的貞節牌坊,心立為所動。可能是身為女性,在潛意識裡總有著揮之不去的女性情結,對有關女性的一切,都頗為關注,就像在成都,可以不去武侯祠、杜甫草堂,但不能不去望江樓。意志有時似乎就是這麼固執得不講道理。

牌坊坐落在上裡古鎮的野外。我們去的時候,天剛下完雨。沿田間小徑,穿過大片玉米地,見一高10多米的大牌坊靜靜地聳立在陰沉沉的天空下。牌坊面北朝南,石質建築。四柱三間,門樓式,在牌坊的頂端是鯉蛟鴟吻。最高層三樓坊匾豎寫陰刻“聖旨”二字。二樓坊匾橫寫“雙節孝”,一樓坊匾刻有建坊記。坊匾四周浮雕刻滿了戲曲人物、祥瑞花木,每圖均施紅黃藍綠等彩,歲月風蝕斑駁,彩繪已消逝黯淡,想當初,這牌坊該是何等的華麗氣派。

細讀建坊記,知牌坊是清光緒19年為旌表楊氏範氏姑媳二人守寡守節而立。兩代女人用一生漫長的時光來守寡守節,換來一座高大氣派的貞節牌坊,風光了,耀祖了,但有誰想到熱鬧風光的背後,是死寂歲月的煎熬,是對人性的扭曲戕害。在一個個月光如水的夜,女人的淚水流成河,女人的心在苦水上漂泊。女人是在用自己花朵一樣鮮活的生命色彩來塗抹冰冷石牌坊的彩繪啊。

在男性話語權的社會,貞節幾乎是一個單向所指的名詞,這個特指的名詞只對女性有效。男人可以妻妾成群,皇帝可以三宮六院,而女人卻被要求貞節。“人類性別造成的鴻溝遠比民族、階級的界限來得久遠、冷酷。”一個偌大的貞節牌坊高高豎起,說穿了,就是女人壓抑著自己的人性,沒有讓男人蒙羞恥辱。這樣的牌坊,是女人真正想要的還是男人真正想要的?“男性為自己創造了女性形像,而女性則是模仿這一形像創造了自己”(尼采)。有時候真覺得在這個世界上,由男人給女人豎貞節牌坊是件極其可笑的事情,荒誕不經,有點像黑色幽默。

繁復華麗的牌坊豎在空曠廣袤的田野,腳下的土地是濕漉漉的,攥一把都能攥出水,想女人能有多少的淚水,從秋流到冬,春流到夏。

牌坊是為女人而立,但那上面有女人自己的聲音嗎?這讓我想起另一個以自己獨特身姿站在歷史裡的西川女性——薛濤。節婦與薛濤,這是兩個迥然不同的身姿。同為女性的生命,前者是群體而模糊的;後者則是個體而鮮明的。

當我離開上裡古鎮回到成都後,去望江公園造訪薛濤的意願就更為強烈。貞節牌坊帶來的壓抑,讓我尤為懷想薛濤,抑或只有另類的薛濤能給我壓抑的心找到一點點緩解釋放的閥口。

說來有意思,寫有“薛濤井”三個大字的屋檐牆體,在形狀上與上裡的重檐貞節牌坊有點類似。我知道,沒有人會為淪入官妓的薛濤豎什麼貞節牌坊,薛濤在傳統的女性中是一個反動、一個另類,在常人眼裡是沒有歸宿感的。但薛濤需要那些勞什子嗎,薛濤擁有她名傳千古的詩,擁有她令後人敬重的高潔品格,擁有她清醒的自我追求,如此厚重的擁有,薛濤還需要什麼呢。面對牌坊,她的目光是不屑。

在詩風盛行的大唐,詩壇上群星燦爛,而薛濤卻是“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如。”橫溢的才華令無數的雅士俊才為之折腰嘆服。當時聞名詩壇的文人名流白居易、劉禹錫、王建、杜牧、元稹等皆與之有詩歌唱和。看看後代文人對薛濤詩歌的評價吧,一首《籌邊樓》:平臨雲鳥八窗秋,壯壓西川四十州。諸將莫貪羌族馬,最高層處見邊頭。人評道:“洪度豈直女子哉,固一代之雄也!”這樣的評價是拍案而起,直抒胸臆。

薛濤身為官府樂伎,雖“歷事十一鎮”,卻都是“以詩受知”。即使是侍酒賦詩,也是飄逸靈動,不帶媚氣。無怪後人說,薛濤“以詩名當時,雖失身卑下,而有林下風致”。雅而有則,真而不穢,流傳千載,得耀簡編。

酡紅牆體上的“薛濤井”三個大字是清康熙年間的成都知府冀應熊手書。酡紅色讓人想到再青春貌美的花也有凋敗枯萎的時候,但酡紅的薛濤箋可以永遠把美留住。女人花搖曳在紅塵中,花凋零了,薛濤箋像花蕊綻開在酡紅中。

古井是後人為懷想薛濤而建。一面井是一面鏡子,倒映在井裡的面孔不僅僅是我的,還有薛濤的、貞節牌坊的節婦的,是所有女性的面孔。對鏡而照,我們能看到什麼呢?

牌坊是一個表彰紀念性的物體,石質的貞節牌坊是企冀著石頭的堅硬能抵抗歲月的襲擊,能讓所謂的表彰得以傳承,這似乎是在與時間抗衡,與人們的記憶抗衡,但再堅硬的石頭也會被風化殘噬,石質的牌坊總有頹垣斷壁的時刻,牌坊不在了,還有誰能記得那些節婦呢。但薛濤不同,只要還有人類存在,有文化存在,薛濤就存在。薛濤用她的詩唱出她生命的瑰麗永恆。這些更具有穿透時光穿透記憶的力量。

沿竹林小徑走向深幽處,是薛濤墓。竹子是薛濤深為喜愛的植物,當年她脫離樂籍,退隱浣花溪,就在溪邊住處植滿了青青碧竹。酡紅的薛濤箋上留有薛濤對竹子的贊美:“南天春雨時,那鑒雪霜姿,眾類亦雲茂,虛心寧自持。多留晉賢醉,早伴舜妃悲。晚歲復能賞,蒼蒼勁節奇。”

寂寂墓塚,幽幽竹篁。有竹為伴,薛濤不寂寞。



(牌坊坐落在上裡古鎮的野外)



(薛濤井)



(沿竹林小徑走向深幽處,是薛濤墓。)



(薛濤紀念館 )


精選遊記: 成都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