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莫斯科帶著些許涼意的秋風中,隨著有序的、源源不斷的人流漸漸移近了紅場上那座莊嚴的墓室。穿過那陰暗的長廊,漸漸地走近了列寧----這個對許多中國人而言曾如雷貫耳的名字,走近了這個在我的兒時曾以為是神的人物......離得是這樣的近,近得能清晰地看到他臉上、手上的紋路和老年斑。恍惚間我問自己,這個身材並不高大,神態安詳的老人就是那個曾經叱垞風雲、改變了俄羅斯民族的命運、影響了中國乃至世界格局近一個世紀的人嗎?行走在聖彼得堡這個美麗、典雅得令人心醉的城市,總感覺是徜徉在彼得大帝時代的陽光下,仿佛有一只巨手在不停地抹去時間留下的痕跡。只有那來來往往的車輛,能將你喚回三百年後的今天;只有那間或可見的列寧的雕像,讓你想起這兒曾經經歷過巨變滄桑,它曾經有過另一個名字--列寧格勒。
在那長長的小巷的深處,這個曾經叫列寧格勒的城市給列寧留下了一席之地。這個列寧曾經生活過的非常簡陋的舊居,還留有兩三個工作人員,房間很小,兩間屋大約不足五十平方米,裡面陳列著一些像片和文物。或許許久沒有人來了,那幾個工作人員看到我們的到來,似乎非常的高興,盡心地給我們講解並回答我們的提問。卡蓮娜說因為這是俄羅斯的歷史,所以要被保留下來。站在那兒我想像著這個小小的房間或許曾經被視做聖地,曾經有無數雙稚嫩的眼睛閃著崇敬的光芒注視著這屋裡所有的物品。而現在,那牆上退色的照片仿佛在訴說著一種尷尬。我明白除了那些矗立在各處的雕像,這間小小鬥室可能是這個城市少數可以容納列寧的地方了。卡蓮娜說,聖彼得堡的列寧雕像也只保留了十二座有藝術價值的,其余的已經全部推倒......
阿芙洛號,這艘建於1900年的曾發出過“十月革命一聲炮響”的巡洋艦,默默地矗立在涅瓦河上。雖然已歷經一個世紀的風塵,在今天看來它也是這樣的壯觀。只是它仍然立於這裡是為了紀念它曾參加過1905年的日俄戰爭還是1917的十月革命就不得而知了。或許它只是被作為俄羅斯歷史的見證而存在著......
在莫斯科老阿爾巴特街上,一對古稀之年的老人映入眼簾。老夫人在唱歌,老先生在拉琴。幾乎沒有人停留觀看,腳下盒子中丟著少得可憐的盧布,他們卻像是面對著滿場觀眾般認真的表演著。我駐足良久。曾經他們被稱作人民藝術家嗎?她曾經面對鮮花和掌聲滿懷激情地演唱過那首動聽得憂傷的《山楂樹》嗎?他的弦下曾流淌著柴科夫斯基的《胡桃夾子》和《天鵝湖》嗎?如今,他們就像那個時代一般過時了,他們淪為了俄羅斯社會的弱勢群體的一分子,在這夜晚的冰涼的秋風中,在歌聲中在琴弦上追憶著曾經的輝煌......也是在這美麗的老阿爾巴特街上,一個七歲左右的扎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女孩,也是腳前放著一個小盒子,在這夜晚的冰涼的秋風中拉著小提琴。看著那弱小的身影,我想起了女兒,一層霧水湧上了我的眼簾。很快,我為自己的憐憫心感到不安。他們,那對年邁的老人和那個柔弱的孩子不就是今天的俄羅斯的縮影嗎?舊的即將逝去,而新的還沒有成熟,卻依然要為生存而努力下去......
在離克裡姆林宮不遠的地下通道裡,一位裹著頭巾的老嫗在乞討。離她不遠處一個孩子用手風琴拉起了那首熟悉的《卡秋莎》。我回過頭去,看到了她伸出的手,看到了她臉上自尊的表情和淡淡的哀愁。她,是昔日的卡秋莎嗎?
隨著那面前蘇聯國旗的降落,一個時代隱退了,一段激情燃燒的歲月逝去了。那些曾經為他們的理想奮鬥了幾乎一生的“卡秋莎”們不知是怎樣的心態,是失落?是心酸?不得而知。但是,我注意到阿歷克謝提到那段歷史時總是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卡蓮娜在向我們介紹最後的沙皇時對這段歷史用了“我們俄羅斯悲慘的歷史”這樣的字眼......
然而,不管後人如何評說,那個時代卻給俄羅斯留下了抹之不去的痕跡、揮之不去的記憶......
離開列寧墓室時,我回過頭去,再看一眼那柔和的燈光下凝固了近一個世紀的容顏,仿佛感到這墓室中回蕩著一種聲音。是這個老人的在天之靈在舒發著一種落寞嗎?是他在面對著一個時代的隱退而發出無奈的嘆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