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10-12 郁金香使者記於中甸旅游者俱樂部送走了一路上互相照顧,互相勉勵的兩位廣州女孩小余和小霞,一個人回到這個旅行者驛站酒吧。老板老蔣還在忙裡忙外,另一老板彎豆則向我打招呼,“送走她們啦?”“是的,有點失落”。“怎麼會呢?還有我們嘛”。彎豆遞上啤酒。是的,還有這麼幽靜的環境,陽光,藍色多瑙河等幽雅音樂,干淨的桌子。點上一支煙,是該把這十多天的旅游經歷感受記下來了。
記得很多人問我一生人追求是什麼,我回答是追求人生感悟。他們就說我像個小老頭。我笑笑不置可否,懂我的人有就可以了,不必多。正是抱著這種追求,我不斷嘗試新的歷程。比如這一次的木裡水洛鄉至衝古寺的高原徒步旅行。很多人把徒步旅行看做自虐,可職業旅行家與愛好者不這麼看,人要回歸大自然,就應以原始的方式回去,不要把復雜的都市心態帶進來。
這次徒步從9月30日到10月9日,之後則是我自己走的路。路線是成都(火車)西昌(汽車)木裡(汽車)915林場(這段可以省略的,汽車)水洛鄉開始徒步大山大峽谷,繞過貢嘎山脈3座雪峰直到衝古寺,在平均3700多米的海拔高度穿越,翻過最高5300米的啞口,是對意志的很好考驗。一路上馬馱行李人走路,想到的想不到的苦都有,而且像每一次遠行一樣,意外不斷。我們12位同伴最後在衝古寺吃飯談感悟時總結了一句話:是一次穿越生死與浪漫的旅程,將是我們一生中足以難忘自豪的回憶。一般的苦只是等閑,像8、9天沒洗澡,風餐露宿,帶著高原反應冒著嚴寒每天走7到9小時山路,晚上在最低零下溫度下扎營,沒睡過好覺。(小貓又過來搗亂找食,遞過啤酒它不要,走了)最大的苦在於面對困難意外的難以抉擇與無所適從。
在從915林場去水洛鄉的路上,由於沒有班車,只能在當地找到一輛運煤與木材的兩噸貨車就上路,9人挽手躺(擠)在沒有頂棚的車後廂,一路顛蕩的山路仍然把我們像貨物般甩來甩去,要把內髒腰骨都顛翻,真正的“顛髒線”啊。寒風又令我們衣服如粽子一般還擠在一起互相取暖,如何度過漫長的5小時!?有人高聲歌唱,大家就一起把熟悉而又雄壯的歌都吼了出來,以驅寒壯志,苦中取樂就是最大的浪漫。途中碰到不斷的山石,斷木攔路男生就下車搬。晚上10點在在最後一段山路前司機不敢走了,前路確實危險,狹窄剛夠一輛車通過的路面被前天的雨衝塌一部分,傾斜15度(最大處25度左右),旁邊就是70度危險斜坡與深深山崖。怎麼辦?12人間出現分歧,12人每人負重40到50斤走夜路基本不可能,因不知前路多遠,留下扎營吧,高山嚴寒斜坡之下遍地凹凸不平且沒有水源,每人又疲憊不堪。領頭阿光大喊把路填了讓車過去!大伙頂著頭燈一塊一塊石頭去搬,要把十幾米的大坑填掉何等艱難,高原耗費氣力,大家硬是頂住了,最大一塊石頭5個男生全上從20多米遠地方滾到大坑。每推一圈都要歇氣一會。已經深夜12點多,在一片歡呼聲中,汽車硬衝過來,在最後一米車子陷下了!車子已經傾斜25度在狹窄山崖與斜坡之間!司機還在不斷踩油門,碎石飛濺,左側還在傾斜,要出人命了!男生大喊停下來,女孩嚇得渾身發抖。司機無奈地下來,大家沒有選擇只有就地找離斜坡最遠(5米)的地方扎營。1個男生已累得倒地躺下,剩下的人以剩下的一點點力起了帳篷,分了一點點的食水與食物就睡下,祈求著不要下雨。連續幾晚的雨已經令斜坡非常濕滑,盡管最上坡有一點點的植被,可不足以抵擋大的雨暴。
晚上2點,伸手不見五指,我在帳篷裡感到遠處出現了不祥的閃光,接著雷聲隆隆,起身打開帳篷簾看著這天空閃光,感覺壯美而擔憂。15分鐘後,閃光與雷聲到達我的頭頂與眼前,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劈頭而下,一個小時了不見減弱,我緊握著手電,腦裡不斷重映著電視電影裡看到的塌荒蓋過房屋的片斷,人生第一次感到生命受到威脅的恐懼與無奈。塌下來其實我們無可逃脫,大雨中無從選擇。在大自然面前,個人永遠渺小無奈。第一個想到的是我最關愛的人,雖然我們無法在一起,我希望她一生幸福,即使在我可能不在這個世界的時候。(這該死的酒吧音樂讓我流淚了),想到我的父母,該為我擔心了這麼多天了,留下的一點點錢與保險他們是不會理會的了,就靜心祈禱我的安全吧,我一直默默念著。(希望他們永遠看不到這篇游記,以後再不讓我出門了),退一步說,只需幾塊大石衝下坡,傾斜的汽車也會掉下山崖,旅程剛開始就該結束了。深夜3點15分,雨終於減弱,3點45分雨停,我終於安心睡下,盼望著又一個好天氣。
水洛鄉雇了馬幫也出了一點摩擦,在甲洛村到夏季牛場的路上馬幫丟了5匹馬(後找回2匹),耽擱了我們一天的時間,又是一次摩擦,不過這一次之後,在我幫忙調和下,雙方反而增進了一點感情,一路上也開始有了互相照顧,2個曾被我罵過,摔過帽子的馬夫反倒成了我的好友。也是在這條路上一危險路段,護士姑娘小余從一經過馱貨馬匹後穿過,那馬突起後蹄後踢,身後阿光馬上一拉,卻一同被馬踢下山崖,一頓尖叫。幸虧山崖邊下就是一顆樹硬把兩人接住,有驚無險。兩人上來都心有余悸。馬夫和大家趕緊上來接,安慰。還好。
好像談的盡是苦與險,其實面對這些的苦中作樂就是最大的浪漫。包括貨車高歌。從成都到西昌的連夜火車只能買到硬座,一夜無法睡與民工,少數民族為伴,遇到一幫中專大專學生,她們不斷為我們介紹西昌風俗民情,其中兩三個伶牙俐齒的女孩與我們談人生,工作,心情,很有趣。一個談到廣東男人太實際,不會無事獻殷勤。而我則要為廣東男人平反,說廣東男人反倒可靠,他們事業要打拼,不會對女人報太大的幻想,把它當做一種投資。這反倒是一種責任感與穩重,可能缺乏情趣,可只要雙方感覺好,合適,廣東男人很願意為愛的人付出。舉個例子,當女人向北方男人說一件事,北方男人會爽快答應,其實他可能心裡並沒有底,不一定干得到,廣東男人多會想想,能就會答應。呵,感覺就像我在東北旅游時為幾個外國人平反東北人一樣。反正一路談得挺歡,她們沒有位置我們就輪流坐,互相幫助。
還有水洛出發前在馬夫家煮羊;玉米地裡擦洗身子;經過一山間寺廟給老和尚5塊錢,老人在桃樹下一搖樹干,啪啪掉下好多小桃子,一頓美食;“偷”一顆快成熟的青稞,把清甜的顆實往嘴裡送;一路上村莊裡不斷能買到3元一瓶的雪花啤酒,同伴阿春還驚喜發現一處能買到喜歡的百事可樂;從甲洛到棲息地,我手抱一南瓜從山腳辛苦上山走了4小時,結果這南瓜連同另一女孩阿尹馱的小南瓜成了當晚大家的一頓美味與維生素補給,還特地報南瓜照了相。到了衝古寺的一頓分手宴,12位同伴各抒情懷,各表感謝,連飯店老板也偷偷在聽,感受著我們的陣陣歡笑與惜惜之別。稻城終於泡上舒服的溫泉,把9天的風塵通通洗去,骨頭也酥了。
中甸是第一個休整之地,此時身邊同伴大多散去,只剩小余小霞。經過13小時的風塵路,晚上11點終於到達時已經是疲憊不堪,拍拍身上的塵土,整個像剛出土的文物。小車把我們送到一個幽靜的街道,中甸旅游者俱樂部,門口卻找不到接待的人,再往裡的酒吧走,迎面走出一群外國人,其中一個用熟練的普通話對我們說:“廣東人?哈哈,歡迎,廣東人,香港人,台灣人都一樣嘛,中國人,這裡是中甸最好的酒吧”。好聰明的外國佬,不用我跟他們爭辯中國人的概念。最後出來的是個戴眼睛的高瘦國人,熟練地操著有點吊兒郎當的普通話為我們介紹住宿環境。25元每人住雙人間,20元每人是多人間;這裡什麼都有,不會是最好的,但保證干淨舒服,洗澡間24小時熱水供應(有點像桑拿房),希望能洗去你一身的疲乏,嫌小還有一個家庭套間房,可3人同洗;有洗衣機,服務員幫洗衣服,按公斤算,便宜,從稻城下來的人都喜歡在這裡把一身衣服全換掉,不養小寵物(虱子等);吃飯就簡單一點可以了,時間也晚了,都是旅行者搞起的旅館,不圖享受,只求舒適……我們頻頻點頭,快快洗澡。小余餓了,邀我去酒吧吃東西,一進去,也沒其他人,只有瘦高個和伙計招呼我們一邊烤火,他自我介紹叫老蔣,俱樂部老板之一,還有一個叫彎豆的,大胡子,另一個來自新加波,正外出,三人合資搞這旅館,開個酒吧給自己泡,為旅行者提供服務,順便睜點小錢。來這裡的60%是外國人,剩下的以廣東,北京,上海為主,都是背包,或自駕車的旅游者多,熟人介紹的多。小余東瞟西望找吃的,老蔣說都快一點了廚師下班了,然後很爽快地指指爐邊一鍋剩菜,說將就吃點,可是好東西,彎豆親自精心炮制給大伙下飯的。一看是肥豬肉燉淡菜(廣東人叫法,海鮮曬干的一種,類似牡蠣干),小試一下,好字出口,肥肉入口即化,帶著淡菜木魚與其它一些配料的濃香,絕對佳品,馬上呼了小霞同享,三人一頓風卷殘雲,贊口不絕。小霞更是一塊肥肉一口飯,吃了整整十塊,笑稱自己是駱駝,有吃的不管全吃下,像沒有下頓似的。我則來一瓶大理12度啤酒痛飲,笑稱老蔣的菜要沒了不好交代,老蔣笑說過了一晚上誰知道啊,說老鼠或貓偷吃了也行,我們接口說是駱駝吃了,笑成一片……
第二天的日子過得很舒服,好久沒睡過這麼好的覺了,醒了到處找吃的。彎豆饒有興趣帶我們去附近玩玩,我們出油錢。結果他開來一破爛北京吉普,車窗一拆就成了觀光車,一路跌跌蕩蕩去往附近的石卡山,伊拉草原,納帕海。風景一般但心情很好,他一路介紹當地藏民習慣。小余小霞則一路上眼睛發光,見雞要抓,見豬要殺,見牛要砍牛腿,最後彎豆滿足了她們(包括我)要求,帶我們去一藏民家抓雞。屋裡小伙子給我們端來了酸水,就像城市裡的酸奶,不過酸一點不加糖,與酥油茶同稱藏民兩種日常飲料。原來小伙子還學藏畫,邀請了我們參觀他的畫廊,充滿了藏傳佛教的圖畫與唐卡。最後送來一只雞說只要8元錢。我們在彎豆的吩咐下留下50元多謝離去,還向田間忙於打青稞的姑娘們揮手致意,才發現他送上來的袋子是紙制的。聯想到去買紙巾是商店硬是不提供膠袋,要麼得付一塊錢買環保紙袋,感覺中甸雖然商業化了,可也注意引導並強硬推行了環保概念。還想到之前徒步時我們領頭阿光一路上都冒嚴寒不厭其煩把膠袋,即食袋收集起來拿走,感到作為一個旅行者也應該要肩負起保護環境的責任,只留下腳印,不留下禍種。很佩服。
晚上大家說好了,兩老板請喝青稞酒,把雞熬湯,再加幾小菜,大家AA制好好吃一頓。碰杯不斷,我第一次喝了3兩白酒,渾身發熱,盡管吐了仍感歡暢。彎豆一直說跟我喝酒沒勁,老蔣則又拿起酒杯向酒吧裡其他人挑起戰爭,我們飛快撤退。
整個下午,偌大一個酒吧,只有老板,一個伙計,間或來往的幾個外國人,和2只小貓與我為伴,從陽光燦爛的斜陽,音樂也換了好幾類型,喝口啤酒,感覺很舒服,中甸之行因這俱樂部而精彩。彎豆知道我只剩一人,說晚上和我一起喝酒吃飯。今天旅館裡還碰到一位董先生,我們相約明早一起去梅裡雪山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