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耘
寧波是我真正生活過的幾個不多的城市之一,從2000年8月到2001年8月我曾整整住了一年,就在海曙一個叫生活大師的公寓樓上,那地方離月湖不遠。回顧那些日子,我對寧波印像很好。之所以感覺好,究其原因:首先我想,這絕不是因為這裡發達的經濟,讓我在這裡享有了輕松而優厚的薪資:事實上這在某種程度、某種角度上讓我更為痛苦,甚至消沉;其次我想,這也不是因為我感覺寧波這個城市很生活,讓我感覺這裡相比我最初工作的上海少了匆忙,多了閑適;相比我繼續漂泊的杭州少了懶散,多了朝氣;相比成就我學業的合肥少了教條,多了活力;相比我的家鄉革命老區臨沂多了繁華,少了貧瘠,因為這種體會的結果只能是讓我更加艷羨他人的幸福,更明顯的體會到個人的孤獨。我覺得:更多的是因為月湖———那個我平時下班後可以散步散心的美麗可愛的月湖,在寧波我無人為伴,相伴只有月湖。
“三江六塘河,一湖居城中”。月湖位於海曙區,可以說是老寧波的心腹之地。據史料記載月湖始鑿於唐,當時為日、月兩湖。月湖狹長,湖面曲折而多變,圓處如滿月,曲處似眉月,故名。只是今天日湖已隨歲月不覓,唯有月湖清波依然。不過,現在寧波又有新鑿一個日湖,不過時移物變,不是在此地,而是在江北,並且更大。我想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不僅反映了所謂人們對自然的改造,而且更反映了人們對自然的不斷認識:過去人們是以為月亮比太陽大的,所以日湖是小的,以至於消失;而現在不同了,人們都清楚日月的孰大孰小,自然日湖要更上規模的了。當然就寧波的古稱明州的“明”字而言,日也確實比月小。但不管怎樣,就日月而言,一個是在白天,一個屬於夜晚,兩者同輝,給予人們的都是光芒,而兩湖給予人們的都應該是一種美的享受。
“風月逢知己,湖山得主人。” 月湖是自然的,其自然在於水光瀲灩,在於花草樹木,在於山石土田;月湖也是文化的,其文化在於古宅老院,在於小品雕塑,在於遺跡舊物;但月湖更是平民的,其平民在於茶余飯後,在於無拘無束,在於順心隨意,在於平靜淡然┉┉,這是我對月湖的理解。
散步於月湖,我一般是在下班晚飯之後,由南而北自竹嶼開始的,大體也就是“月”字,只是由於中間經常湖東湖西的穿插,因此“橫”也許就多了幾筆。竹嶼是一片竹林,在這裡,我總會想起“獨坐幽篁中,彈琴復長嘯”的詩句,我也總會有一些莫名的惆悵與思念,這也許是我太喜歡“竹”的原因吧!這裡有亭,有廊榭,有軒閣,都是由竹制成,可以閑坐,也可以遐想,頗有木質芳心的感覺。尤其是這裡的含蕤亭與拂雲堂則更因為幾幅淨心的對聯而使人留戀,如“澹澹煙波滌俗情,漪漪綠竹生涼意”,如“綠竹懷雪居士情,黃花耐冷英雄氣”,如“飛雲飛霜清影浮盡三友會,入詩入畫風神落筆七賢來”等等,單是竹林就讓人心情舒暢了,何況還有優美的詩詞呢?謙虛有節,正直而立,竹真的是很有精神,很有內涵,竹也真的很感動人。
再走過去就是竹洲島,不足公頃,自古就是文化之地,竹洲三先生就是因此而名,如今是寧波二中所在。其學校門口有兩棵松樹,一高一俯,我甚是喜歡,我覺其無意中顯示著一種“奮發與踏實”的精神,我看第一眼的就覺得其好像是極抽像的草書楹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我認為其在市中心而且又在島上,這樣的學校可能在全國也極為罕見。如此好的環境,真的不能簡單的以“學校”命之,而應當是“學院”了。雖然樓房不是古老的,但是我想文化傳播、人才培養的氣息氛圍還是一脈相承的。
竹洲島西面是煙嶼,這裡正對著寧波南站,有煙嶼雙亭和月壇,一個是傳統的亭台樓榭:兩亭相依,珠聯璧合,似影相隨,如欣賞月湖的一對情投意合的戀人;一個是現代的雕塑廣場,壇中嫦娥翩躚,舉足投手之美固然顯而易見,但我覺得更多應是對人間的依戀。“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在月湖駐足,縱然景色如畫,可有誰可以夜夜心呢?對於“煙嶼”二字,我是有特殊的心靈觸動的:也許是“江南煙雨”一直在我心目中為江南一夢境的原因;也許是因為“煙雨蒙蒙”在我的思想中總與情相系的原因,也許是因為我剛來寧波時恰值煙雨樓因改造而拆除,我也曾為之衝動而惋惜的原因(我記得我當時還寫了一封渴望保留的信給報社)。只是“往者不可留,逝者不可追”,一切並非我之願,只能在記憶中回憶了。但是我覺得如果能在煙嶼上有個“煙雨樓”對月湖實在是個很好的意境。
月亮灣,這裡是我最為喜愛的一處。不是因為映月橋與輯月亭的簡約清秀,而是因為此處緩緩而入水的駁岸給了我切膚的親水享受。每當夏天,我著拖鞋閑散而來,置腳於已經曬了一天的水中,那溫熱的感覺便從湧泉舒緩而上,真的讓我身心貫透,想起“溪水清兮,可以濯我腳“的詩句,再激起浪花於“田田復田田”的荷葉之上,看著大小不一、晶瑩而亮澤的水珠在碧綠的葉面上珍珠般的滾動,心中就仿佛是一下子重溫了兒時的天真與愉悅。雖然旁邊有披蓑戴笠、獨釣月湖景的漁翁塑像,但是你卻不必擔心是否驚擾了人家的清靜,因為你的腳下就有“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怡然不動,倏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柳宗元的小石潭也許比這裡更清靈,但我想絕對沒有這裡的溫潤。
月亮灣西側的陸地是月島,只是月島已經不是島了,而是一片起伏開闊的綠地,稱之為綠島也許更貼切。月島高遠處有一扇形題有“沉香醉月”的月軒。自月軒環視俯瞰:近則草色青青,樹影婆娑,遠則正面的月亮灣以及湖面盡收眼底,水橋波光相映,亭台樓閣綿延;左望為緊鄰竹嶼的吳氏支祠,已經改為棋院與太極館,房後有幾棵大的樟樹遮蔭出了一處太極天地;右觀北邊就是月園大院,這裡是月湖最為放眼的地方。月島入口處是半座明代石碑坊,粗曠簡樸,如一個沉默的門衛在守護著無言的史詩。
月園其實是個島,它南面長廊曲折,在過去沒有免費開放的時候,我總是沿著其長廊踱步,尤其是在微雨時節,或靜坐或閑觀,別有一翻韻味。因為其周邊環水,四面駁岸,草木縈繞,如翠玉領帶,而裡面建築粉牆青瓦,既朦朧又含蓄。讓人不論是透過廊牆的花窗,還是隔一衣帶水的狹長的湖面(也許更應該稱之為河道),你總能沉醉於對靜美的欣賞之中,就如同仿佛在暗中欣賞一個心儀的女子的感覺。其“與水長相依”,總讓我聯想起“與誰長相依”的字眼;而且其裡面長廊沿線的枕月軒、漾素亭、青石橋、射碧亭、印心亭等,也蘊涵了我欣賞美與愛的思想:朦朧、素美、質樸、清秀、靈犀。知音難覓,但有景如戀,不也是人生之幸嗎?因此,雖然後來月園開放了,我也得以置身其中,走進了作為奇石展覽館的楊宅以及花果庵等,但是我依然覺得月園最美的還是長廊部分。對於開放,我覺得倒是符合了其中眾樂亭的本義:是的,“獨樂怎如眾樂”呢!月園外的東北角是遍植銀杏的院士林,為近代湧現的80余位甬籍兩院院士所種。我想這不僅是增加了此處的人文精神,也許更重要的是包含了這些身在異地拼搏的才俊“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的情懷——至少因月而思鄉是我的一貫思維。
自月園過“問字橋”就進入了與月園相臨、與竹嶼、柳汀南北相望的花嶼。相對來說,這裡面來的最少,但外面走得卻最多。來的少是因為其關閉的最多,走的多則因為其在湖中,前面左右兩側分別是月湖東西二橋的關系。說實在的,我欣賞其兩橋,尤其是月湖東橋遠勝過其內占據了主要部分的袁宅大院,因為此橋不僅位置中心,而且班駁條石縫隙尖點綴叢生、郁郁蒼蒼的灌木,給人生機而頑強、古樸韻雅的感覺;也因為我總是不知道袁宅裡到底是收藏了什麼。花嶼北端有一“自雨亭”,周邊樹樁盆景眾多,很值得細品,在這裡你可以體會天地萬物的轉換與縮影,月湖在一定程度上我覺得就是寧波城市的一泓盆景。自雨亭我認為其名稱與天氣無關,“自雨”應當是 “自言自語的”意思,雖然這樣理解與不遠的眾樂亭在名字上意義多少不切,但也許這裡渴望的就是“獨樂”。
柳汀是月湖的中心,歷史滄桑,如今柳汀街已成為市區的主要交通道路,覆蓋了過去的橋路概念。車水馬龍路之下連接南北月湖的尚書橋、陸殿橋的名字也已經鮮為人知,更不要此前的名謂憧憧西橋、憧憧東橋了。說實在的,我喜歡“憧憧”二字,不僅因為“憧憧——來往不絕的意思,而且因為其字有“心”,我更覺有欣喜的意義。新修的“賀秘監祠”青磚砌牆,石板鋪地,粉壁木柱,古樸典雅。一進門,便見左右兩邊廂房。左廂房立有五塊石碑刻:分別為《重修賀秘監祠記》、《重建逸老堂記》、《賀秘監祠堂記》、賀知章名詩《回家偶書》、以及《旌客頌》等。右廂房現辟為專售文房四寶及古玩的小店。再往裡走過天井,便是賀秘監祠的正廳,門前的匾額上書有“逸老堂”三字。逸老堂,約有四十平米大小,東西兩邊還有四間廂房。現在這裡已經是文聯各協會,如作家協會、美術家協會等的辦公所在。因為喜歡文字文化,所以對這裡我也別有一番尊重與向往。
過了賀秘監祠,再去隔壁,便是佛教居士林。居士林外面對馬路的一塊題為“保合太和”的牌坊,據說寓“國泰民安”之意。但是我知道這是出自易經的“保合太和乃利貞”的合和思想。林內大雄寶殿、三聖殿、地藏殿、彌勒殿、圓通殿、念佛堂等6座佛殿依次排列,緊湊而莊嚴。關帝廟在居士林東側。相臨的關帝廟格局頗似城隍廟,進門有戲台,地上均鋪砌大塊青石板, 裡面原為一個大雜亂的市場,現在“佛法無邊”,也已經為居士林的一部分。廟外對馬路上是一座名為“瀛洲接武”的牌坊,上面鏤刻著凸形立體的仙鶴、麒麟、獅面、牛頭等,栩栩如生,很有藝術觀賞價值。東側有一廊橋酒吧,名字是個好名字,只是裡面實在沒有那想像的那種氛圍,我去過幾次,但每次都是片刻而歸。
柳汀的湖西側的岸地是雪汀,這裡的樹最為高大,樹蔭之下,石欄岸邊,水面也最為開闊,中間正對柳汀有寒光台,月夜之時,涼意油然而生。北端有亭曰超然亭,其底層現辟為茶館,在此坐憩品茶,欣賞月湖景色,頗有賞心怡情之感。只是旁邊因為飯店的關系,顯得頗為吵雜。過超然亭,跨虹橋,如果向西順馬衙街、馬牙漕前行,就到了比鄰而居的秦氏支祠和著名的南國書城----天一閣。秦氏支祠系寧波錢業巨子秦際所修,其戲台藻頂金碧輝煌,美侖美奐,精致絕頂。天一閣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寧波的一張名片,我覺得他們在一起真是天生而絕對:一個是書卷的文氣,一個是重商的錢氣,恰巧代表了寧波的兩大城市歷史特質:人文淵藪與商賈雲集。
芙蓉洲隔虹橋與雪汀相連,在偃月街上有一棵老的銀杏樹當道而立,天然將道路分為左右兩側,將交通分流。沿湖有一芙蓉舫,為游船的碼頭。在這裡我倒沒有特別的欣賞,但岸邊的老柳樹:老干而中空,傾斜而有形,滄桑而有味,讓我非常喜歡。戲台環廊雖然很少有什麼人唱戲,但充盈著市民的快樂——打牌、下棋、聊天,很簡單很實在的幸福。“天際眾星皆拱北,湖頭有景可入詩”,在芙蓉洲北端是與十景長廊與範宅相望的拱北廳,“花徑不曾緣客掃,蓬門今始為君開”,上面的另一副對聯似乎表明這裡才是月湖景色真正的開始,但我在這裡經常是因為拱北而思想拱北——我遙遠的故鄉。十景長廊是古代月湖十景的壁畫,只是很少有人賞鑒,不過倒是為許多流浪者提供了一個棲息之地。範宅是明代後期建築,為大木規範模式,以南北為縱軸線,由前後三幢廳堂及左右配房組成一座規模較大的“日”字形木構建築群,由台門、儀門、照壁、堂廳、廂房組合而成,前低後高,左右對稱,明暗相間,為寧波現存規模最大最完整的明代住宅建築,是座名不虛傳的深院大宅。據說其主人範億系名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作者範仲淹的第十七代後嗣,是當時甬城名醫。因古而古,今天這裡已經成為一處文化、古玩等物品的交易市場。我沒有什麼收藏,但是我經常來這裡看看,因為我喜歡一份古韻長在身邊的感覺。
月湖北部分也許是離範宅很近的原因,這裡彙集了多個博物館。銀台第面對湖面,座北向南,展示了清中晚期寧波上層官宦人家的生活環境和家居藝術,有"銀台第一家"之稱。我覺得這個住宅的位置確實是好:因為整個月湖都成了它的門戶前景。寧波服裝博物館是我國首家以服裝發展史為主題的博物館,館內展示和詳細介紹了從先秦開始至現代寧波服裝的演繹和各個歷史時期的服飾特點,尤其較清楚地介紹了寧波“紅幫裁縫”的形成與發展,紅幫裁縫在中國近代史上曾經創立了第一套國產西裝、第一套中山裝、第一家西服店、第一部西服論著、第一家西服工藝學校等永垂史冊的五個中國第一,令人觀止。對於此,我的體會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民諺。高麗使館遺址位於寶奎巷南,是歷史上中國和朝韓文化交流的見證,也是寧波海上絲綢之路與對外聯絡的重要遺跡。格物致知,我想:對於現代城市而言缺的也許不是高樓大廈,而是彙聚歷史的各種博物館。失去了歷史與文化,一個城市那一定沒有內涵和韻味,而月湖在這一點上對寧波真的是不可或缺。
平橋在服裝博物館的入口處,這裡的古平橋河自月湖過寶奎橋延伸而來,水巷“曲徑達雅”而顯得意味深長。“橋畔殘碑通坎像,亭中平字應樞星”,“平字碑”是水則廳長廊之下的精彩之筆。古樸的碑亭中兩通古碑,碑陰相靠,站在河邊可依稀讀出古碑上殘存的文字。但這引人的不是其中的書法文化,而是因為它的水利功用:“平”字上下二劃,是當年用以測量周邊河道水位的。它的設立提高了古人防汛抗旱能力,為農業豐收奠定了基礎。一個平字所具有的不平凡,讓我領悟到了“文以載道”另一面的意義。
“芳草洲”過去是兒童樂園所在,面積不大但是非常精巧,曾是宋代學者楊簡、舒磷等“四先生”講學處,又曾建有藏書家史守之、豐坊的讀書樓。小島之東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浣錦橋,小島之西新建了古色古香的松木吊橋,連接於內外。園內回廊曲徑、假山玲瓏、亭閣掩映、疏影橫斜,南北為兩個茶室。中間的碧沚亭、香祖閣,尤其是中間島中湖畔的依水居感覺最佳,如一家之庭院。雖然現代人來這裡更多的是為了喝茶、休閑,而讀書似乎是被淡忘了,但這讓我特羨慕古代的讀書人。
“一場秋雨一場涼,芙蓉換作菊花香”,芙蓉洲隔湖面相望,在寶奎巷之南、湖之西、柳汀街之北就是菊花洲。菊花洲在形態上與南部的月島部分有些相似,但更為開闊,有許多三、五成林的樟樹或散布其中,或偎依於老宅建築的前後。我最喜歡的是那一片挺拔俊秀的杉樹林,因為在記憶中:我兒時的樂園就是我故鄉村子後面一片比這更大的杉樹林。菊花洲亦有一個類似於月亮灣的水灣。“一湖明月半亭風,千朵蓮花三尺水”,與超然亭東西相對的是含香亭。“梔子含香待燕歸”,但我想這裡蘊涵的應當是菊香吧。亭邊的拱型上升的花溪橋可以說是這裡的最佳觀景處,環顧四周柳汀、雪汀、芙蓉洲、芳草洲盡收眼底。“金蕊”菊花黃,中間的“金蕊堂”周邊環水,駁岸緩緩,湖面一開闊一玲瓏相映成趣。從“金蕊堂”沿南端曲橋轉折而出,就到了一片都市中很難邂逅的具有一種野趣的起伏坡地:綿延菊花溪,巨石林立,頗有大峽谷之趣,雖然無水,但是荒寂曠野,雜草在這裡也變得是那麼的可人。由於旁邊的鎮明路已經成了婚紗一條街,所在在這裡總可以時不時的看見拍照的對對佳人,我想:這多少一定增加了那些在湖邊談情說愛的戀人對幸福的憧憬。
“雪柳菊芙草,煙竹松月花”,這是我用月湖十景——兩汀三嶼兩島三洲的名字所杜撰,固然植物因季節而不同,心情因時間而改變,但我覺得月湖一年四季都是美的:陽春三月江南草長,落英繽飛,昔我往矣,楊柳依依;夏天飛蓋成蔭,碧波蕩漾,游船如織,繁花絢爛;秋時竹林幽幽,菊花飄香,平湖秋月,雲淡風清;冬天清涼靜美,冰雪叢明,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而且就一天而言,月湖白天晚上也都是美的。當然,相比於白天的月湖我似乎更喜歡夜色中的月湖。夜色中的月湖是影影綽綽的,尤其是樹的倒影在水中,青青之中夾雜著如墨的黑暗,猶如油畫水粉畫。近來寧波城市繁華了,多了很多的霓虹燈,多了很多曖昧的粉紅,猶如給純純洗淨而青青含春的月湖塗抹了一些不恰當的脂粉,讓人感覺多少俗氣!此時偶爾的垂柳,偶爾的香樟,如果此時背景音樂恰巧響起了梁祝的曲子,那種感覺,那種氛圍,絕對的是牽腸掛肚,情義綿綿,如泣如訴,讓有情人感覺到愛之魅力。月湖最美的時候應當是有月的夜晚,不論是一輪滿月,還是一鉤月牙,也不論是水平如鏡,還是微波粼粼,月在月湖中,心在心情裡,總可以或安撫或蕩漾我漂泊不定的心緒。如果說月湖在有月的時候有什麼美中不足,那麼我認為就是路燈多了,而折扣了映月的光輝。生活在都市裡,我覺得清淨涼寂比繁華欹旎更珍貴,也更難得。
“聽得春花秋月語,必先識得如雲似水心” 。柔情似水,我覺得作為湖,月湖其極致的演繹了水的形態與秀氣:水域或大或小;水面或闊或窄;水岸或高或低;水線或曲或折;而且灣塘相間,河道相接,嶼島結合,橋連梁接,有的如鏡面,讓人視野開闊;有的如絲帶,讓人放眼悠長;有的似端硯,讓人怡然自得┉┉,而且湖、池、塘、河、溪、泊、灣、道┉┉應有盡有,你的每一個水的名詞在這裡都可以在不同的位置得到不經意的發現與滿足,都可以讓你不期而遇,甚至還有遺留的老水井沉靜你懷古的心緒。心溶解在水,水包容了心,淡泊與活躍,明淨與安寧,仿佛整個身心都散發而鋪陳於其中,人在月湖,心動就是水動,水平就是心平,讓人感覺妙不可言,言亦不妙。
平凡,平心,平民。懷古探幽,我對月湖邊眾多散落其間的古宅大院也有著特別的鐘愛:這不僅因為其經歷了太久的風雨,歲月的風情深烙在班駁的木質和磚瓦中間,無不盡情展示著所走過的時光。重要的是我覺得:月湖邊的老宅沒有什麼“令人高山仰止”的大人物,如西湖邊的岳飛、於謙、蘇東坡、白居易等等,而多是些本土的大家,我想這也是讓我喜歡的原因。不論是吳氏之祠、不論如今做盆景月園的楊宅、不論是蔣宅、盧宅,還是大方岳第,在這裡都是很本分的本色,沒有什麼突兀與張揚顯露。即使如今最知名的服裝博物館也只不過是一處成片的居民區寶奎巷;高麗使館,說白了也只不過是個當時的招待所,至於作為官宅文化的銀台第童府,其實也就是三個進士的老家而已;就是天一閣、範宅,給予你也是一種藏書讀書自得其樂的渴望,而不是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科舉追求,而現在的院士林也不過是今天眾多傑出的勞動者而已,倒是近代所修的秦氏支祠,奢華富貴氣十足,讓人覺得有距離而不易親近。在這裡散步,是一種完全的放松,就像我們從東家到了西家,那似乎只是我們曾經的老鄰居而已。總之,我覺得與看西湖相比,看月湖因為少了太多太多的敬畏而覺得不累。月湖的一切就像是我散漫於床頭上的散文小品,而不是什麼宏篇巨著。
2002年夏初,我告別了生活了十個月的“人間天堂”杭州,又一次回到了寧波,我想與其說我是因為工作的關系,不如說是我因為思念月湖更有說服力。與當年白居易懷念西湖說“未能拋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既相似又相反,我覺得我之所以 “短別寧波急又來,多半原因是月湖!”。與杭州西湖相比,月湖沒有西湖的嫵媚與驚艷逼人,但更可親,可愛。因為:西湖是屬於過客游人的,而月湖是屬於市民百姓的地方;西湖的美麗僅是白天,到了夜裡便讓人遠離,而月湖則是時時的,早、中、晚都似閑庭散步;西湖是讓人疲憊的,如一個極難伺候又極難如意的大小姐,處處有門票門檻,一天你還看不到她的全貌;而月湖不同,像是可親可愛而又端莊秀美的姐姐,短則半個小時、長則一個時辰的光景間,你就感受領略到了她的魅力風采。可以說:西湖迷離的只是一雙眼睛,而月湖撫慰的卻是每天的心情。
緩緩,我走在月湖邊,是什麼將我的腳步放慢?
是華燈初上的夜色闌珊,還是那掩映在風中的雨煙?
緩緩,我走在月湖邊,我無法再將思緒放遠。
因為“明州鄒魯”的書卷,已經有許多名篇展現在我的眼前。
緩緩,我走在月湖邊,我不願再仰視閃爍的星天。
因為所有迷離璀璨的圖案,已經全部倒映在了如鏡的水面。
緩緩,我走在月湖邊,我渴望能擁有一份平凡的浪漫。
因為面對美麗的景觀,我第一次感到了我深深的孤單………
這首《緩緩,我走在月湖邊》是我在一次散步後所寫。每當沉吟此詩,我總會想起賀知章“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未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詩句。“故鄉很窮,留不住我的夢;它鄉很美,卻永遠不是根”,不覺我在外漂泊也近10年,雖然年年回家,可是年年如同過年的過客,失意中總也無法回避那熟悉裡越來越強烈的陌生感覺。唉!我何時才能像賀知章先生一樣心情舒暢、衣錦還鄉的葉落歸根呢!賀老先生:生活在月湖邊真的是幸福,你知道我是多麼的羨慕你嗎?
“鄉間野樹無高枝,風中孤葉任漂零”!唉,這是我的嘆息!人生失意無南北,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再一次地離開寧波,但我知道不論我何時再告別寧波,月湖都將是我在甬城最沉重的牽掛。(張春耘寧波陸續寫於02--03年定稿於0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