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什麼，我對秋天的景色有些偏愛，當然是說那染了五彩的秋色。但因為沒有刻意尋訪（唯一的一次10月份去加拿大計劃，卻因簽證資料不全錯過時機被取消），38個秋天過去了，卻一直沒有特別理想的機會欣賞精彩的五彩之秋。按工作上的計劃於10月下旬取道美國去南美。這次，西北航可以為我這個常客提供北京往來邁阿密的免費機票，只是時間不要在周末。邁阿密到南美的機票只在周一和周四有，再考慮周末打攪在美國的同學相對不那麼麻煩，於是訂成周四北京起飛去美國，下個周一從美國再飛南美。空出的三天時間，我全部留給了底特律。這是西北航的基地城市，與加拿大隔河相望，我以前路過時已經知道那裡和加拿大許多地方一樣，有許多在秋天裡五彩繽紛的樹林（從南美熱帶叢林回來，不敢隨便再用森林這個詞了）。
2000年的9月中旬，第一次路過底特律，那時想像中這個世界最大的汽車城應該是連綿不盡的巨大工廠，沒想到，飛機降落時看到的卻是連綿不盡的森林和花園般的別墅住宅區。同學告訴我，等晚些時間葉子都紅了黃了，風景和加拿大差不多。一年後，按行程安排，在9月底（911之後，飛機特別空）再次路過底特律，同學滿懷歉意地說還是早了點，（因為每年天氣的不同，樹葉變色的時間並不固定），最好的時間是10月中旬。不過，他們還是帶著我跑了一個郊野公園，看到（自然也拍到了）按奈不住先換了顏色的秋葉。
周一從南國的溫熱中起飛，先飛到已有微微秋寒的青島，在到北京搭機前順便來這裡辦些事情。安頓下來就和朋友出門吃晚飯，清冷的空氣讓我只有一個提議，吃火鍋。夜色中的青島顯得比4年前我來時更見氣派。第二天一早我帶著贊許再次在五四廣場一帶散步，有些朝陽、有些海鷗、有些鍛煉的老人。有些高樓，有些雕塑，有些開闊的草坪。一切都那麼美好，但在早晨的料峭中我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對了，幾乎沒有樹，沒有什麼像樣的大樹，更沒有為秋色畫面點睛的紅葉！
既然是秋天裡的旅行，我總是對秋色有所期盼，但這顯然難為了青島，這個海濱城市，終日為海風吹襲，加上常年少雨，到處都是石頭，確實很少看到大樹，更不要說新開發的城區。沒關系，還要路過北京呢！北京向來是秋日旅游的目標之一。
北京有一天的時間，除了取票，也沒有什麼事情。不過，越是看到北京日新月異的現代化風貌，我越對能不能看到一片安靜如舊的秋色不抱太大的希望，十幾年前游香山時就覺得不是踏秋而是趕廟會，十幾年後就更不敢去自討沒趣了。而且，10月下旬，對北京來說，看秋色還早，可能這個蓬勃發展的大都市太過熱鬧，秋天的寒意姍姍來遲，這個時候甚至還不如東海之濱的青島。
不能說北京不重視環境和綠化，草坪、灌木還是多了許多，但樹林的形成，實在不能和經濟的飛速進展同步。我找到幾片紅色黃色的灌木葉子，在不太晴爽的的陽光中拍了幾張照片。
沒關系，還有加拿大邊境上的底特律呢！
同學周的老公姚來接的飛機。在底特律一共有五個同學，兩個女的，全和周，她們正好都嫁了校友，這樣好像和我更熟些。上次住在全的家裡，這是是周家。他們夫婦倒都喜歡旅游，看得出很樂意帶我游覽底特律的秋色，姚還說拿個相機跟著我，我拍什麼他拍什麼，這樣向我學攝影。
可惜，底特律的天氣居然是陰天有小雨。到周家的一路上，看到了正是樹葉多彩的情景，但因為光線不佳，一點也不覺得突出。周很快上網查詢天氣預報，周五還是陰天，周六陰間多雲，周日多雲間晴。看來，底特律秋天的彩色，要在我最後的時間裡才真正展現出來。
周五，讓同學盡量去上班，我去市場上考察下和自己工作有關的一些情況。
周六，姚帶著我還是去上次去過的那個郊野公園，那裡除了有大片的森林，還有一個很大的湖，是他們公認的景色最好的地方。去的路上，天氣中還有淡淡的薄霧，我想或許濕氣蒙蒙中的秋色也別有風味？
阿西公園是是底特律西部郊外一片大約幾平方公裡大小的森林和湖面。下了高速公路，也有很好的汽車路通向並貫穿整個景區。森林處在微微的丘陵地帶，湖泊應該是天然形成。其實，公園四周是極低密度的住宅區，初看起來，也多是樹林、湖泊或牧場，但地圖上僅把公園的區域標為綠色，其實區別在於，公園完全是政府的土地，沒有任何私人建築。就是公共建築，也少得可憐，尤其是幾乎沒有商店餐廳等商業設施，和國內的景點有很大的不同。
上次開車走遍了整個公園，算是很熟悉了，姚提前下的高速，拐入另一個方向的入口時，我也清楚地知道，這讓他吃驚。可能天氣不好的緣故，公園的人影車跡更見稀落，上次只是小片和零星的小樹變了顏色，但因為晴朗的光線，卻非常吸引我的眼睛和鏡頭。這次，幾乎是滿目五彩的樹葉，卻沒怎麼讓我發出停車的要求。這裡停車還不太容易，不是隨便往路邊一停，而只能停在沿線設置的幾個專用停車場，再步行找回自己想拍照的景點。那些陰沉光線下的彩色樹林，只能讓我想像在陽光下會是多麼絢麗。
在許多情況下，水是畫面的靈魂。我來到湖畔的一個小水灣，水面卻有微微的漣漪，水灣的邊上漂浮著一些枯葉，幾只加拿大野鴨懶洋洋地來回游弋，沒有光線的湖水無精打采，怎麼指望她去演繹一番秋色的芳華？
好在天色越發明亮了些。抬頭看，雲層在變薄，有望透出陽光。我堅持把公園再走一個遍，走到了另一個入口處。這裡湖面開闊了許多，光線也明亮了許多。湖面上是幾只身姿優雅的白天鵝在戲水，加拿大野鴨則時時在空中略過，那飛翔的姿態，很似鴻雁，比在水中岸邊的時候漂亮多了。因為時間尚早，我們就決定在這裡等等太陽，我用長焦鏡頭，欣賞著悠閑的天鵝。
當光線突然從雲層最薄的空隙照射下來，眼前真不是隨便一亮那麼簡單，盡管最近的只是一片不太茂盛的彩色樹林，卻依然像是有萬千耀眼的生命精靈湧現出來似的。仿佛為這驚奇的景致做注腳，在持續了幾十秒鐘之後，天際的光茫復歸均勻，地上的景物復歸平淡，讓我確認了陽光是秋色的靈魂的看法。
最漂亮的彩色樹林未能被我的鏡頭收錄進這瞬息間的珍貴光線中，算是些不足。但我們已覺得慶幸。當再次發動汽車，駛離阿西公園的時候，我輕輕地揮揮手，沒帶走一絲遺憾。
按照姚周夫婦的安排，下午去東北方向的百東自然公園。中間路過一個小鎮，正好在那兒吃麥當勞快餐。在走進小鎮的路口剛好有個餐廳，從餐廳的玻璃窗望去，小鎮完全掩映在一片平緩丘陵上的森林中。森林仍然是彩色的，但天氣也仍然是沉暗的。
這個百東公園由沿著一條河流的森林、小湖組成，整體看，這裡的樹林比較稀疏，間或有些針葉林，五顏六色的情景很少，很淡。公路把公園分為東西兩半，東邊是主體，主要為露營打獵等開設，我們進去轉了下，覺得沒什麼意思。西邊比較小，甚至沒有正式設立收費站，路也有些破舊，根本沒有游人。一口荒寂的水塘，一片茂盛的野草，一帶枯灰的樹林。空中幾只展翅的大鳥，低訴著秋天的肅殺，遠處點點彩色的樹影，頑抗著黑白畫面的專制。秋色如此，其實或許是其最純粹的風貌，絢麗的五彩，本是對大自然一年周期性變化的回應，寂寥的空曠，才是大自然到這個時期真正的自我狀態。不過，那絢麗，也像中午的陽光一樣被生活著的人們重視到了。
喜愛秋天的話，應該學會欣賞這陰沉、蒼茫、淡漠的景致和風味。
晚上是全體同學的聚會，關於當地的賞秋，眾口一詞推崇這個州的西北端，位於五大湖中的一個半島，幾乎是無人地帶，但那裡因為冷了許多，秋色精華時分要比底特律早十來天，或者加拿大的有些地方。說到我連著三年每年秋天都來，大家建議明年最好在10月10日左右，可以一起去那個半島或者加拿大，觀賞更美麗的秋色。
看來大家的觀念，都是更原始自然的地方更值得欣賞。這當然是對的，不過，以我一個中國人在美國，我也很喜歡有些美國人庭院中的秋色。記得上次在同學家的小區附近游覽那些美國人自建自住的別墅花園，有棵巨大的楓樹，在低矮處有一簇樹葉開始變紅，而且還是逐漸過渡顏色，枝葉下正好停放著一亮白色的雅閣汽車，正是廣本的款式，我拍的照片，竊以為可以讓廣本拿來做廣告。那份中產階級生活的舒適氣息，躍躍欲出！
周日，已經深信了當地網上的天氣預報，准備晚些時候出門。客隨主便，是女同學全（是Miss Quan, 不是All the female classmates）來陪我。早上一邊和姚周夫婦聊天，一邊注意天色的變化。等10點左右全走進姚家的大門來接我時，也正好是太陽跳出雲層，真正把燦爛光線照射下來的時候。我怕這陽光也是片刻工夫，於是讓他們先聊，我提起相機就往小區門口趕去。這個小區新建不久，沒有什麼大樹，但我出進時早已留意到，小區外有些獨立人家，房前屋厚很有幾棵豐茂的楓樹。
其實我的擔心是多余的，雲層正在斂薄、散開，久違的朗朗晴天，像久旱後喜逢的甘霖，親切地撲面而來。小區外，普通的公路兩邊，時時有些自由生長的各種大樹，身姿各異，色彩分呈，而且眼光下是如此槍眼！本來，附近的居民建築，看得多了，有些習常，片片熱情的彩樹襯托下，又讓我好好欣賞了下那些極具個性的式樣和色彩。
全計劃在她的兒子1點到3點在星期日學校學習中文的時候，帶我游覽附近的一個帶狀的公園。底特律的近郊住宅區本來都是縱橫的方塊，一條幾米寬、卻蜿蜒數十公裡的小河，卻不管那麼多，彎彎曲曲流經這片區域，一條與河伴行的公路，也就不管橫豎疏密地與其他道路任意交會。河、路兩邊，縱深一公裡左右的森林就劃成了公園，有時小河又變成了小湖。全帶著我從北向南一路瀏覽，兩旁確實時時有些風姿綽約的樹木，但可能眼光角度太直的緣故，鏡頭裡精彩的地方不多。另外，畢竟是狹窄的地形，城市氣息的干擾也明顯了些，這樣，雖有陽光的效果，攝影的收獲並不多。全盡量往前開著，直到看時間為接她的兒子必須掉頭的時候。
對緯度很高的底特律地區來說，近3點鐘的陽光已經西歇得厲害，我留意著路西的樹林，中速前進的汽車忽然略過一片在低處散布的、在射透的陽光中猶如一片小火苗的紅楓葉，好在時間還多少留些寬余，我連忙叫停。
攝影上，我很少像機關槍一樣消耗膠卷，這幾天也沒有痛快地連著按動快門。不過，這片逆光中的彩葉很討我和鏡頭的喜歡。回頭再回到馬路停車的一側，小小的山坡上，一侏亭亭如蓋的不知名的大樹，沉穩地向四周洋溢著滿身樹葉的土紅色，沒有那麼耀眼，卻自有一副從容自信的氣質，我又連連按下了快門。
全的老公，曾，可能是怕我們興致高了，來不及接孩子，主動要代替全接孩子。我們已經差不多按時到了學校，就一起再去購物了。
這個時候太陽沉入西方遠處的積雲中。太陽總共用5個小時的時間展現底特律秋色明麗的一面，讓我完成了來時的期盼，另外卻更多時間太陽躲在雲中，好突出秋色沉靜的另一面，讓我對秋色的概念更立體些，更豐富些。
之後到曾全的家裡小坐，聊天，再出門去吃飯，然後直奔機場。幾個小時後的午夜時分，落在美國最南的城市邁阿密。溫濕的空氣，夜色中搖曳的椰影，都告訴我，踏訪北美秋色的旅行，已經結束了。
2002年11月4日寫於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