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旅館結賬時，問櫃台小姐昨晚世界杯球賽的結果。知道德國贏了，不由高興地打了個轉，心情極好，前面的幾小時車程便不算什麼了。
出了鹽湖城，人跡漸稀，但綠草如茵，不像南邊戈壁似的凄涼，不覺很快到了愛達
荷的邊境。我對北部的幾個大州一向印像模糊，覺得愛達荷除了盛產土豆還是土豆。
可是望著眼前大片大片精心耕種的農田，不禁對自己近乎於無的植物學知識大表懷
疑。原以為只有猶他是摩門教的地盤，沒想到他們在愛達荷南部的勢力也很大。經
過的不多幾個小鎮都可以看到那風格獨特的教堂。偶爾有鄉村酒吧的招牌一晃而過。
一直專心開車的莊忽然說：“其實這種地方，真的養幾個老婆，你說會有人管嗎？”
不覺大笑，知道他還想著昨天的話。只要養得起，幾個老婆倒是無所謂，但要和諧
共處怕是不太容易。
我們在小鎮吃午飯。說是小鎮，從地圖上看卻是愛達荷不多的幾個城市之一，叫愛
達荷瀑布(Idaho Falls)。只是通鎮全是平房，三兩下便穿城而過，和我們印像中的
“城市”大相徑庭。這個小鎮是東去黃石公園的必經之地，想來天南海北的人見得
多了，當我們走進一家快餐店吃飯的時候，裡面的人並沒有什麼反應。可是莊還是
稍稍不安地左右看了幾下。每在偏遠之地的餐館吃飯，總讓他想起幾年前一次他和
朋友在堪薩斯的一個小鎮上吃晚餐，整個餐館裡就屬他們兩個的膚色最深。整個店
裡流動著莫名其妙的壓力。牛排雖然美味，他們還是嚇得早早溜掉了。
可能因為知道快到黃石的關系，忽然間覺得自己真的是在高原上了。空氣格外的清
新，有一種透明感，似乎現在才真的呼吸到了純正的空氣。大片的牧場從車旁掠過，
可以看到南邊地平線處白雪皚皚的群山，不知是不是著名的大提頓山的背影。樹林
漸漸取代了牧場，有成熟的杉林，也有才種下幾年的新林，道旁用牌子寫著年份。
我們已出愛達荷，進了蒙大拿州了。山勢起伏，僅有的一條車道蜿蜒著看不到頭，
讓黃石更有了雲深不知處的神秘。但是忽然間，就是小鎮西黃石。轉過鎮角，黃石
公園的大門安靜地守在那裡。從管理員手中接過地圖，不禁捏一下大腿。咦！是真
的到了呢！
人的心理真是奇怪。明明同一塊土地，同一片森林，只因為跨過了一座像征性的門，
一切便似乎不一樣了，有一種神聖化的感覺。開車進園，但凡山川，樹木，河流，
似乎在在與眾不同。要是遠遠看到有車停在路旁，邊上又有人指指點點，也定會湊
上去看個究竟。如此數次，發現不是辦法，才決定先住進旅館再說。夏日的黃石，
如果沒有及早訂房的話，絕對是一床難求。好在我們提前了三個月下手，總算可以
在公園裡面安心地住四個晚上。這頭兩晚，是在老忠客棧。
大凡聽說過黃石公園的人，也都曉得那裡面的老忠噴泉。黃石裡面的地熱噴泉大大
小小不計其數，老忠能夠獨霸敖頭，不是因為它噴得格外的高大壯美，而是因為它
每隔一定的時間噴發一次，間隔短而准時，差不多每個游客不用苦等都能一睹風姿，
因而得了老忠的名號。在老忠噴泉一帶開發出了完善的供游客住宿休閑的場所，稱
為老忠村，有三種住宿的選擇，和相應的餐館，超市，禮品店等等。夏季全面開放，
人滿為患。到了冬季則只有雪館一家旅舍營業。不過那時能入園的人本就不多，只
能以雪橇為交通工具。我們住的老忠客棧歷史久遠，被列為國家級歷史文物。(想一
想北大沙灘紅樓，也就不再在“歷史文物”上細究了。)主樓由時年僅三十歲的建築
師瑞默(Robert C. Reamer)設計，於1903-1904的秋冬季建成，在其後的二十五年間
又加蓋了東西兩翼。它最大的特點便是內外均由木料裝飾。走進大堂，可以看到幾
根柱子直撐到天花板，直上直下，足有七層樓高。兩旁的樓梯是由原木一剖為二而
成，平面向上。上下來往的人多了，大堂裡永遠充滿著吱吱咕咕的聲音。坐在二樓
的大天台上可以看到不遠處的老忠噴泉。我們上去的時候大概上一次噴發剛剛結束，
可以看到大量的人從圍著噴泉的棧道散開。二樓餐廳外的走廊裡居然還擺著老式的
寫字桌，上面有鏤工精巧的台燈，像極了圖書館裡供人閱讀的地方。但是樓梯通到
三層便上不去了。據說以前閣樓是樂隊演奏的地方，1959年大地震後因為危險，給
關了。
在前台接待我們的是個長相甜美的姑娘，胸前有個牌子寫著瑞士，卻說一口極流利
標准的美語。後來我們慢慢知道，在公園的服務設施工作的人員都是季節工，懷著
對自然的愛從世界各地來到黃石。他們每人有個胸牌寫上名字，國家(美國人則寫上
州名)，還有在公園裡服務的年限。我們見過七八十歲的老伯伯的牌子上寫著“新手”，
還有看上去根本是個毛頭小子的有四五年經驗的老兵。
不知幸或不幸，我們被安排在主樓老宅的房間裡。當年主樓建成時共140間房間，其
中只有十間自帶衛生間，其余皆是公用的衛浴設施。打開房門，但見小小一間房間，
擺了最簡單的床鋪桌椅，外加一個洗手池，兩個胖子一起站在中間怕是便沒了轉寰
的余地。房間的內壁自然是由原木裝飾，黑嶇嶇的。順手開了燈，老式的蠟燭燈頭
慢慢放出一點光明，突然領悟到“一燈如豆”的境界。再看看門鎖，居然也是百多
年前那種像閘一樣的鐵家伙。莊說這裡像監獄，美國佬卻趨之若鶩，管這叫重溫歷
史。去公用廁所轉了一圈，看見低矮的窗台上有人遺下的一只馬丁尼酒杯，不知怎
的想起了當年上海和平飯店來。
老忠客棧旁就是游客中心。黑板上詳細地列著各主要間歇泉下次的噴發時間和誤差，
並認真地補了一句：“我們只能預測，不管定點。”想來一定有人被那捉摸不定的
噴發時間傷透了腦筋。看看表，我們決定等著看二十分鐘後的老忠噴泉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