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行西域(之五)

作者: 牧馬天河

導讀逃出烏魯木齊(2002/8/25) 一出烏魯木齊車站,立馬陷入一片混亂的漩渦之中。拉客的——旅館拉客的、旅行社拉客的、出租車拉客的,問要不要票的、小販的,出站的,進站的……中巴大巴在人群中穿行,喊聲,叫賣聲,喇叭聲,響成一片,車輛、人群擠成一團,一片混亂不堪。 車站是城市的窗戶,烏魯木齊火車站正在改建,引起一些混亂可以理解。然而,令我不安的,不� ...

逃出烏魯木齊(2002/8/25)

一出烏魯木齊車站,立馬陷入一片混亂的漩渦之中。拉客的——旅館拉客的、旅行社拉客的、出租車拉客的,問要不要票的、小販的,出站的,進站的……中巴大巴在人群中穿行,喊聲,叫賣聲,喇叭聲,響成一片,車輛、人群擠成一團,一片混亂不堪。

車站是城市的窗戶,烏魯木齊火車站正在改建,引起一些混亂可以理解。然而,令我不安的,不是這種表面的混亂,而是混亂中人們眼中的那種目光,那種目光讓人極度不安,尤其是從青海甘肅過來,看慣了淳樸平和安詳的目光,相比之下,猶為強烈。

這種目光充滿冷漠、貪婪、欲望、虛榮、焦慮,多少還充斥一絲邪惡。

許多人的眼睛裡游動著這種目光。

這種目光,熟悉又陌生。在上海,北京,廣州的大街上,常常可以見到這種目光。在咖啡廳,酒吧,的士高舞廳和夜總會裡也總可以見到這種目光。但是,內地都市的那些目光多少有些收斂和掩飾,而在烏魯木齊,在一些人的眼中,這種目光卻是那麼放肆無忌,袒露而直白。

見著這種目光,一眼就可以判斷,這裡是一個都市化的城市,它具有大都市的一切便利,同時具有大都市的一切醜惡!

一些維人的目光同樣讓人不舒服,狂傲、貪婪、野蠻和霸道,頑強地刻在他們的臉上,他們的不滿,怨氣盈溢在瞳孔裡,盡管他們沒有作出什麼舉動,多年的經驗讓我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了他們內心想說的話。

城市的流浪者也很多,茫然、焦慮、渴望的神情同樣流露在他們的眼睛裡。據說內地許多勞改犯流放在新疆,新疆地廣人稀也是罪犯最好的藏身之處,誰能知道在這交通樞紐的烏魯木齊,有多少罪犯在轉移,在藏匿,在行走。他們行走在街上,那眼光能不充滿恐懼乃至凶惡嗎?

連一些女人們也仿佛感染了似的,只要你注意她們的眼睛,那種虛榮,焦急,渴望,貪婪的心態表露無疑。

眼睛是心靈的窗口,也是城市的窗口。

這的的確確是我對烏魯木齊的第一眼印像。也許我剛從青海甘肅走過來,那裡純樸厚道的民風還在我的腦海裡印著,對比起來,尤為強烈。我無意抹煞烏魯木齊城市建設和精神建設的重大成果,也無意中傷烏魯木齊廣大善良而忠厚的市民,但我堅持,至少在我看來,烏魯木齊街頭上閃動著的這種可怕的目光已然成了烏魯木齊市抹不去的一道風景線。這種風景線,在青海,在甘肅,是決難見到的。

我決定離開烏魯木齊,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烏魯木齊,似乎一刻也不願見到這片風景線。

碾子溝車站買好了去伊犁的車票,便逃離了烏魯木齊。

松樹頭之夜(2002/8/25)

出了烏魯木齊,筆直漂亮的高速公路展現在面前,路兩旁是高高的白楊樹和田裡的莊稼。這裡,到石河子,到奎屯是北疆富裕的地方。天山的雪水,滋養了這片土地。

我乘的是到伊犁的高速豪華大巴,寬敞、干淨、明亮。路兩旁的景色也漂亮,高高的白楊樹,一排排,像士兵挺著胸膛,立在田野裡。

奎屯過了,兩旁的綠地成了荒涼的戈壁灘。右邊是茫茫無邊的千裡戈壁,左邊是雄偉壯麗的天山,山上白色的雪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一路都是修路,說是通向賽裡木湖的旅游高速公路。這裡修路比內地方便的多,沒有征地搬遷之累,沒有劈山造橋之苦,在茫茫的戈壁灘上用推土機推成公路狀,澆上柏油就成。

戈壁灘上長著一些黃色的草,據說叫梭梭草,生命力非常強勁,它的根部可以扎到地下幾十米深。滿戈壁都是這種草。

太陽逐漸西斜,慢慢的落在西面的雪峰之下。暮色下,車頭左邊的天山山脈,猶如一幅抽不完的山水水墨畫的畫卷,不停地向車後抽去。我向身旁的小伙子戲言,如果拍上幾百張天山山脈地連續照片,連起來,畫成畫,放在人民大會堂的新疆廳,一定是中華之寶。

車內的電子表已顯示21:02了,窗外還是一片明亮,沒有天黑的意思。

天終於黑下來,車子開始爬山,一路的上坡,大巴的馬達聲音明顯變粗了。路上,一輛輛貨車被我們超越,畢竟,我們的馬達強勁,要不,還稱什麼高速豪華大巴。

前面露出了燈光,鄰座的小伙子告訴我,這地方叫一台,上面還有二台,三台。三台最高,三台海子就是賽裡木湖。

我聽說賽裡木湖,便瞪大了眼,問司機能否在賽裡木湖下車。司機說,可以,不過那裡住宿很貴,一個蒙古包一夜要五六百元。

我決定在賽裡木湖下車。

到了三台(這是清朝在天山必經之路上設的兵站,分稱為一台二台三台),夜色中見到了賽裡木湖,模模糊糊,看不清,我急嚷下車。司機說,不急,我把你放在松樹頭下,那裡旅館較多。

大巴到了松樹頭,茫茫黑夜中,我一個人下了車,站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很快,被一伙人給包圍了,清一色的少數民族,大聲嚷嚷,爭著要我住他們的蒙古包。我一面拒絕,一面大步向有燈光的飯店走去。一個聲音從圍擠的人群裡傳來:“這一帶,沒有不知道我老馬的,住我這,三十元!”我打量了這個漢子,中年人,分頭,有點干部模樣,一種讓人踏實的感覺。我拍了拍老馬的肩膀,說,“走。”老馬拎上我的背囊,大步向湖畔的蒙古包走去。

老馬的家有兩個蒙古包,一個專門做旅館,接待客人用,一個自己用。

走進蒙古包,老馬說今天生意不好,就只有你一個人住。我走進空蕩蕩的蒙古包,又跟進兩個牧民打扮的人,一個年輕,一個中年,中年人體格粗壯,相貌醜陋,額頭上一塊光亮的傷疤。我不知他們干什麼的,心中提防幾分。(後來才知道。他們想讓我第二天租他們的馬騎)聊了兩句,想想在這樣陌生的地方,還是要鎮鎮他們。於是笑著和他們比試手勁,年輕人上來,還沒反應,就被我扳倒了,不服氣,再來一局,還一樣。那個中年大漢也躍躍欲試,我讓他上來,隨著他的面紅耳赤,我一二三便把他扳下了,兩局皆如此。他望著我,口中喃喃說;你學過功夫,你一定學過功夫。我笑而不語。

到老馬的蒙古包,見有電視和VCD,便將西寧買的兩碟可蘭經的VCD光盤出來,蒙古包裡響起了領誦可蘭經的聲音,聽到誦經聲,隔壁蒙古包的人們紛紛趕來,虔誠的坐在電視機前,幾個長髯飄動的老者聞聲而至,大家起身相迎。我把其中的一碟送給了老馬。

一點鐘要停電,我回到自己的蒙古包。老馬交代我,東西不要放在蒙古包的角落,以防晚上有人從外面伸手進來偷取。我聽了有點恐怖,向老馬要了一根長蠟燭,點在桌上。老馬幫我用床單將窗子掩上,便出門去了。

空蕩蕩的蒙古包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心裡直樂,這趟出行的時間挑得真好。

把門反鎖,把所有的被子疊在一起,在蒙古包中間圍成一個“工事”,鑽進這個“工事”,小刀放在耳旁。

停電了,蠟燭的燈光在蒙古包裡搖拽。萬籟俱靜,隱隱聽到不遠的湖水聲,嗅得出有潮濕的空氣從門縫中悄悄的溜進。

一個人,仰躺著,美滋滋的望著蒙古包的屋頂。

新疆的第一個夜晚,就是這樣度過了。


精選遊記: 烏魯木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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