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出門的運氣很好,每次都遇上靠譜的司機師傅。想那反其道行之、抄小道把我們從巴哈巴直送上喀納斯觀魚亭的趙師傅,坐在烈日炎炎的玉門關外靜靜等候、專程載我們趕火車前再去吃一頓六尕羊羔肉的夏師傅,一路渾段子帶我們顛簸著去看南迦巴瓦峰的黃師傅,保鏢一樣護著我們游逛十萬人和田大巴扎的艾拜師傅,張揚不吝愛逞能可真是神通廣大把我們弄上紅其拉甫的小黨,還有雖然英語不大靈光有些固執的小算盤但風塵僕僕駕著突突車把我們送到偏遠的崩密列的Tek……每一次相遇,都是一個機緣。如若沒有他們,那一趟趟旅程或許便不會如此充滿驚喜。心思扯到好遠,此番遇上陳師傅,圓滿了我們這一趟旅途。 (陳師傅電話:13097592185)
原本計劃了下午直奔雲岡石窟,卻在與陳師傅一番閑聊後折向古長城。山路盤旋向上,陳師傅把車停在半山腰,遙遙指給我們看山脊上斑駁的土城牆。據說這就是百草口長城。他說近處的城磚都被附近農民扒下來蓋房子了,要往上走,越往上越能看到保存完好的古長城。對於爬坡的事我一向沒什麼底氣,但見山勢起伏跌宕心裡更是打鼓,然而又好面子不願服輸掉鏈子,便硬著頭皮隨了小托去。爬了一陣子土坡,漸漸可見零落的城磚。我們索性爬上城牆行走,放眼望去都是斷壁殘垣和累累黃土,天地間似乎只有我們兩人。
風大得發了狂,瘋卷起我的頭發圍巾,好幾次我簡直覺得它要把我從窄窄一線城牆上刮起來,刮到天外去。每次一刮起這樣的大風,我就想大聲念劉邦的那首《大風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最好的詩歌,往往都只是安然用一些最淺顯平白的字眼。大風起兮雲飛揚,大風起兮雲飛揚,我愛極了這天地為之煥然綻開的一句。
我倆的水儲備不足,兩人遂都不敢咕咚咕咚地痛快喝水。小托舔舔干澀的嘴唇發一番暢想道,要是帶上一瓶冰啤酒來就棒了。
行至第三個垛口,便可看到保存完好的烽火台。爬上烽火台,眼前是延綿的群山,層疊的墨色梯田,一望無垠的北國大地。我對蒼涼開闊之美完全沒有防御能力。忽然我全身的血就滾沸了,像個小孩子似的要哭出來了。滿心裡轟隆隆地只是想,這就是我的中國,這就是萬裡河山。
有的地方城牆斷了,小托就帶著我爬過去。手腳並用雖然狼狽,但登上一段新的長城,便更是一番壯闊景色。走走歇歇,不知覺間已然過了陳師傅說的第四個垛口。我真想再往前去,一路走在那秦時的明月漢時的關裡。可是時光躡手躡腳地溜走了,望著不遠處的第五垛口,小托斷然下令回頭。我雖不情願,而且後來一直埋怨,但心知他是對的。下得長城來,日已西斜,陳師傅迎下車來說,看不出小丁長得文質彬彬,膽子可忒大。他遠遠見著我們在城牆上走,當時也捏了一把汗,恐大風把我給刮跑了。我乖巧地笑著,又作回陳師傅眼裡的文靜女孩,心裡卻是老大的懊惱,若能再往前走一程可該多好啊。
下山經過雁門關,我又老大地激動了一把。雁門關,我以為那是一道遙遠不可逾越的關口,是衛青、霍去病和李廣們馳騁過的沙場,是昭君出塞時最後一眼的故鄉,更是我小時候最迷戀的評書裡楊家將誓死鎮守過的險要邊關。少年時編故事自己解悶著玩,大筆一揮我的主人公也上了這雁門關,其實我還壓根不知道雁門關坐落在哪兒。只是因為喜歡這個地名,便一筆一劃寫下來,幻想自己轟轟烈烈奮不顧身,也不是為了盡忠保國,只是願與六郎他們在一起。
《山海經》裡說,“雁門山者,雁飛出其間”。古人總是浪漫富有詩意,可惜我們沒能目睹飛雁盤桓的景像。這塊雄居“天下九塞”之首的歷代兵家必爭之地,早已沉落進混茫的歷史之中了。如今打通了隧道,攔出了景區,再不是當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這世上可也許久沒有楊家將和蕭太後那樣了不起的人物了。
陳師傅看出我倆貪圖荒廢之地,便又帶我們去了廣武老城,據說數得出來的古代名將都曾在此屯兵。城牆保存完好,最妙的是城牆上竟然斜斜長著樹,黃昏的風裡搖曳著,有種奇幻的魔力。這是一座好安靜的城,大部分的居民早已搬走,只留下不多的一些老人,扛著鋤頭慢慢歸家來。各家小院齊整,有些早已廢棄,枝頭卻仍綻開不知名的嬌艷花朵。我和小托靜靜走在這座城裡,不大敢作聲,唯恐驚擾了城中人。
這裡就是桃花源罷。我等武陵人此番絕塵別去,日後遂迷不復得路。
旅行照片請見:http://***/s/blog_4caa6ab30100ikt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