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出差去杭州。這是我第一次到杭州,行程非常緊。根據老板的安排,我周五晚乘火車從北京出發,周六一早到;而後就是滿滿一天的工作;周日上午和中午還是工作;下午2點多以後工作結束,當天返京。為此,我訂了一張周日晚班的飛機票,以便能看看那只在書中讀到過的,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西湖。
周日下午,工作結束後,我退了房,背上裝滿筆記本和文件的公文包,打車直奔西湖。經過漫長的堵車,終於到了岳王廟。這是我在出租車上才決定的游覽起點。
不管岳飛是否是民族英雄的爭論將如何結束,不管岳飛的死和秦檜究竟有多大的關聯,岳飛,永遠是我兒時的偶像。“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這怕是每個男孩子都做過的白日夢吧。而今天,我終於可以瞻仰這位我心目中永遠的英雄。看過威武的岳飛像,和頭上“還我河山”的匾額;看過岳飛和岳雲之墓,和墓前長跪的秦檜與王氏;我走出岳廟,回頭看到門邊的楹聯——“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曾幾何時,我也曾堅信我將擁有如此壯懷激烈的人生。而現在,看看年近不惑的我,三十功名雲和月,八千裡路塵與土。差距呀!
自憐之情轉瞬即逝。經過曲院荷風,拎著沉重的公文包,踏上秋日午後的蘇堤。此刻的蘇堤,雖不及春曉時“花滿蘇堤柳滿煙”,卻有著另一番嫵媚。暖陽中,蘇堤如輕舒的玉臂,將晶瑩靈秀的西湖攬入懷中。隨風搖曳的柳枝,如肩頭的秀發,映著西湖的粼粼波光。坐在湖岸柳蔭的石凳上,讓那湖光映入眼簾,映滿全身,一股超然的寧靜與柔情不禁透骨而出。真想懶在蘇堤的臂彎裡,不走了。
走,還是要走。再不走,就真的要醉了。醉人的,是秋風中陣陣遲桂花香。香得那麼濃,那麼甜,那麼粘……最愛這蘇堤上間或的遲桂,最憐這秋風中的桂雨。鄙人沒文化,桂雨一詞是此次來杭州後才聽到的。這詞簡直太妙了。遲桂,開時如燦燦繁星,落時如紛紛細雨,那麼柔,那麼秀,那麼透……走過蘇堤上的遲桂,你會發現,你頭上有桂,肩頭有桂,腳下有桂,滿心滿肺的甜香。在這花下坐久了,豈不真的要醉倒不醒了?
醉倒又怎樣?不醒又怎樣?從此醉眠花下還有什麼不足嗎?
不行,還有飛機要趕。走過跨虹、東浦、壓堤、望山、鎖瀾、映波六橋;眺望遠處的斷橋;再看看花港的錦鯉;走到南屏山下,已是夕陽西下,算是真正看到西湖一景——雷鋒夕照。
每到下午五、六點鐘,杭州的出租車是最難打的。所以,離開雷峰塔,不敢耽擱,趕緊想辦法打車。邊走邊招手,大約走出四、五裡路才打上車,直奔機場。或許,我可以把心留在蘇堤的遲桂樹下,但我的身體和我那沉沉的公文包,和國航有個約會。
坐在機場的候機廳裡,翻看著手機裡的西湖,我忽然覺得,這西湖之行,不正是我人生的微縮嗎?
我曾堅信,人生,就是通過艱苦的操勞,換取永久的快樂。但歲月卻告訴我,人生是另外一付樣子。它是無盡的操勞,無盡的負累,間或著短暫的快樂。就像兩天的杭州之行,只有兩三個小時的西湖之行,還要拖著那沉重的公文包。可是,沒有那公文包,我又怎麼會出現在西湖岸邊呢?或許,我無法放下人生的負累,正如我無法拋棄那累人的公文包,但這不能阻止我享受人生如西湖般帶給我的快樂。
西湖不是我的。路上是擁堵的車流,岸邊是熙攘的人流。西湖是我的。我不知道這穿行的人流中,有幾人如我般陶醉於西湖的美景,陶醉於蘇堤上的遲桂花香。或許有,但也與我無關。我曾堅信,只要敞開心扉,人生就有知己相伴。但歲月又給我打了叉。不說憂愁的分擔,就是快樂的分享,也屬人生難得。世上的人生路,有父母,有朋友,有愛人,有同事,有孩子,還有仇人,我們似乎只有對清靜的期盼,沒有對寂寞的擔憂。但心中的那一段人生路,又有幾人不是獨自走過。既然人生如此,我們又何必非要奢求那斷橋上的偶遇,西子湖畔的牽手呢?
人生的負累與孤獨如影隨形,沒關系,我有我的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