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川西——海子山

作者: 安豬

導讀10月14日行程:新都橋——高爾寺山——雅江——剪子彎山——卡子拉山——理塘——海子山——桑堆——稻城 海子山,這座因山上散步著水塘——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海子——而得名的大山,是我們到達稻城前的最後一個障礙。它的後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就是觸手可及的稻城,就是無數人夢牽魂繞的天堂。但是,這座高大的雪山,卻像一個門神一樣攔在了通往天堂的 ...

10月14日行程:新都橋——高爾寺山——雅江——剪子彎山——卡子拉山——理塘——海子山——桑堆——稻城

海子山,這座因山上散步著水塘——也就是當地人所說的海子——而得名的大山,是我們到達稻城前的最後一個障礙。它的後面,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就是觸手可及的稻城,就是無數人夢牽魂繞的天堂。但是,這座高大的雪山,卻像一個門神一樣攔在了通往天堂的路上,它立在那裡,威武而雄壯,恫嚇著那些未曾經歷過的人們。毫無疑問,它的高度,那海拔5030米的高度,確實是我們一路過來所經歷的極限,相比之下,之前的巴郎山、高爾寺山、剪子灣山和卡子拉山等都要矮上半截,倒像是一群小弟弟。這也不奇怪,寶庫的旁邊總有最暴虐的野獸在看管,王子要解救公主也必須要在古堡的石階前戰勝最凶惡的妖怪,而海子山,自然也是上天留給我們的最後的考驗。

於是,面對著這樣一個面無表情、高高在上的大漢,再想到被他偉岸身軀所遮擋的那些透明的藍天、神聖的雪山、和那個像夢一樣的叫做稻城的地方,心裡唯一剩下的,也許就是翻越它的渴望吧?

我們也不例外,若有的話,那就是在山腳的經歷反倒使這種渴望愈加強烈了。過程是這樣的,我們的車子開到這座大山的腳下的時候,不巧碰到了修路。面前一輛澆路車伸長了手臂,覆蓋了整個路面的寬度,也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車子緩慢地前進,從底下流出高溫液體狀的瀝青,均勻地覆蓋在路面上,走個幾米便停下來,喘一喘,等待卡車從幾公裡外運來填料繼續澆灌。而我們的越野車,那輛像犛牛一樣健壯的越野車,面對著這樣一頭半死不活的老黃牛,此刻竟像老鼠見了貓般溫順無比。它乖乖地在路邊找了一塊僅可容身的土地,扔進幾塊石頭作為支撐,然後便跳將進去,蜷縮在一邊,聽天由命地等待著。更無可奈何的是我們幾個,在寒冷的下午,在寒風和下著小雪的野外站立著,焦急地看著澆路車像蝸牛一樣爬行。

當澆路車終於爬過我們的越野車停留的地方,壓路機也終於跑過去把路面壓實,我們也終於可以重新出發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半。時間就這樣被耽擱了一個小時,本來再也平常不過的一個小時,在此時此地卻有決定性的意義。“要是天黑前爬不過海子山就麻煩了。”司機小梁表示了他的擔心,我們都知道,這時候離天黑大概也就只有一個半小時。要在一個半小時內,特別是在這樣下著雪的氣候裡,翻過這樣一座大山,實在誰都沒有把握。於是我們的心裡也便有些惶然,再加上昨晚大家都沒睡好,和剛才已經嘗夠了寒風和小雪的滋味,眾人也就都沒了力氣,車廂內都沉寂下來,氣氛倒跟車外的天氣一樣,愈發沉悶了。

車子開始爬坡。因為下雪的關系,路面有點滑,小梁卻在此時踩大了油門。我們都了解目前的處境,時間在此刻是第一位的,比起天黑之後開車的不安全來說,此刻犧牲一點安全性去換取時間倒是可以接受的。隨著海拔漸漸升高,我們開始接近山頂。外面的天空是陰沉的,一大片烏雲,厚厚地覆蓋了我們頭頂的天空,夾著雪,努力向下壓著,似乎要把我們渺小的車子包圍在中間。我們的車子,使盡全力,發出隆隆的響聲,在烏雲的魔掌下左衝右突,卻如同孫悟空在如來佛祖的掌心一般,怎麼跳也跳不出來。海子山,這個冷酷的巨人,在這時候向我們袒露出了他真正的面貌。山上散布著它那像招牌一樣的海子,大小不一,每一個都反射出天上烏雲的陰沉,刺入我們的雙眼。更為奇特的是,一塊塊形狀怪異的石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密布在山上。轉眼間,汽車便穿行在怪石堆中,仿佛走入了史前的荒原,汽車越開越快,又仿佛在逃避恐龍的追擊。若這時候從哪一塊石頭後面突然蹦出一只怪異的生物,我們是毫不奇怪的,因為這些石頭長得是在太過突兀,而且每一塊的表面,都露出如血的猙獰,有的身上還布滿奇怪的斑紋。這樣的面貌,似乎不應該出現在一個如此靠近天堂的地方。啊!這哪裡是天堂,簡直與地獄無異!我們的心情,也因此而愈發焦灼了。但是,情形並不見樂觀。怪異的石頭星羅密布,越來越多,它們從海子邊上探出頭來,從公路兩旁伸出手來,在壓頂的烏雲的催促下,在滿天小雪的配合下,吆喝著,張牙舞爪,仿佛要把我們這幾個誤闖寶山的異鄉客永遠留在這荒無人煙的鬼地方。奇怪的是,就在我們像困獸一般在黑暗的牢籠裡左衝右突的時候,在巨大的烏雲外面,在我們的前方,在那片名叫稻城的地方,卻是陽光燦爛,遠處的藍天、雪山透明得仿佛一個夢般毫不真實,這情景如此詭異,叫人不得不懷疑造物主的用心。

是否到達天堂之前都必須經過地獄的洗禮?我不知道,上帝也沒有告訴過我,我只知道,若就這樣走下去,即便能走出來,我的心情恐怕也是沮喪的。對於一個敬天的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天不助我的感覺更讓人沮喪了,這沮喪即便是最後克服了惡劣的自然環境也不能完全消除。幸好,上帝——若真有上帝的話——在這時候顯示了他的仁慈。他讓我們飽受陰暗的壓迫,然後在我們將要絕望的時候為我們黑色的世界投進了一線光芒,這光芒不僅是心靈意義上的,而且也是物理意義上的。當車子越過山頂,開始往下飛奔的時候,太陽,這個上帝的使者,帶著神秘的旨意,終於顯示出了它作為大地主宰的威力。它努力著,鑿穿烏雲,先是一個小孔,慢慢地,越來越大,最後終於在厚厚的深灰色的雲層中打開了一個大洞。啊,這是多麼偉大的工程,多麼巨大的神力呀!於是,耀眼的陽光急不可待地傾瀉而出,在烏雲的背景前、在天與地之間投下一條條巨大的光柱,猶如神兵天降,灑落在遠處延綿不盡的雪山上,更灑落在雪山腳下的房屋和廟宇頂上。剎那間,這些建築發出了讓人心醉的金色的光芒。這光芒在陰沉的天空下閃爍著,並像箭一樣向上刺去,如此神聖而自信,仿佛宣判了烏雲的死刑。它也如同利劍一樣,飛快掠過我焦灼的心靈,於是,捆綁心靈的繩索在一瞬間被砍斷了。心靈恢復了自由,獲得了力量。馬上,激動,無比的激動,伴隨著希望和信心,從內心深處噴湧而出。我忽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離光明這麼貼近過。

原來,我們即使看不到光明,光明卻一直沒有放棄過我們。

這時候,若問我什麼是上帝的旨意的話,那麼,我相信,這些巨大的光柱和金色的光芒,這些在一剎那給我如此強烈震撼並在事後回想起仍激動不已的景觀,這些帶給我這個旅行者無限希望和信心的印像,就是上帝的旨意的最好體現。

這無疑是我們這次旅程中見到的最振奮人心的景像。而海子山,顯然是一座被低估了的山。它靠近稻城,這是它的不幸。它總是在稻城的光芒下,在人們急切的朝聖心情中,被忽略,甚至被輕視。然而它自有它的性格,這性格剛毅、堅強、充滿男性的力量,它在這個烏雲密布的下午給了我們如此強烈的震撼,教我不敢輕慢。所以,這座奇特的山,實在應該作為一個中途小憩的驛站——而不是一個在到達稻城途中必須被翻越而後立刻該拋棄的討厭家伙——留在人們的印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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