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monix是一個很小很小的鎮子,放在中國也許只能算一個村,得益於歐洲最高峰勃朗峰的緣故,在法國甚至整個歐洲都很有名。冬天是歐洲首屈一指的滑雪勝地,夏天則提供數百條徒步攀冰攀岩的路線、極限山地車路線。一年四季都可以看見滑翔傘在天空中翱翔。現在正好是夏秋之交,正好是一年中稍顯平淡的季節,以至於我們住的三星級酒店的房價只需要69歐元;如果放在旺季,恐怕前面加個1都很難訂到房間。
不過阿爾卑斯山的景色卻並沒有因為是淡季而有分毫的折扣。清晨起來,步出酒店,感受一把晨曦中的小鎮;海拔一千多米帶來的清涼空氣讓人為之一振。這時候陽光還被東邊高大的阿爾卑斯山脈所阻擋,但是對面的峻峭的Brevent山峰頂尖已經是一片金黃色;我們幾乎可以看著這片金色一點點地往下,順著整個山坡流淌下來,逐漸覆蓋整座山,最後整個小鎮也沐浴在清澈的陽光之中。
吃過早飯,我們直奔阿爾卑斯山的中央峰纜車。這個纜車分為兩部分,連接了海拔1033米的停車場和3860米的中央峰,據說是世界上垂直爬升最高的纜車了;站在下面看著也是如此:公共汽車一樣大的纜車車廂,在強勁鋼纜的帶動下幾乎是垂直拔升,瞬間就變成了肉眼難辨的火柴盒大小。我們來到纜車站的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在排隊了,但是速度很快,沒等多少時間就輪到了我們;而我們正好是這一撥的排頭兵,於是可以直接搶占面向勃朗峰的那一面窗戶邊上的位置,哈哈。到了中央平台也沒有停留,直接換乘登頂的纜車。往上看去,這一面峭壁的坡度超過了六十度,給人的感覺幾乎是垂直而上,中間只有兩個還是三個柱子對鋼纜進行支撐,極高的地方好像蛛絲一樣的鋼纜就淹沒在峭壁和雪峰之間,端的是令人膽寒。而纜車的速度相當快,當我感覺到氣壓降低給耳朵帶來的不適感的時候,我們已經是貼著峭壁在往上飛行了。當經過支撐柱的時候,纜車會因為震動而前後好像鐘擺一樣擺動,車廂中的人就是一片驚呼,隨即被笑聲所取代——感覺膽小、恐高或者容易眩暈的人還是不要乘坐如此刺激的纜車了吧。
很快纜車下面的峭壁就被萬年不化的冰川所取代;一大片山脊,因為是在上午陽光的陰面,呈深灰色,向我們以排山倒海之勢壓過來。突然,好像是海豚躍出水面一樣,這片灰色山脊的背後衝出了一座銀白色雄偉、沉穩的山峰,樹立在我們眼前,如同一座哥特式的教堂尖頂,莊嚴地佇立在東南方向的山脈之巔。歐洲最高峰勃朗峰,海拔4811米;也許跟中國西南的雲貴川藏的種種雪峰高度相比不值一提,但是作為現代技術登山的發源地,這裡一年四季都是歐洲人戶外運動的聖地;此時此刻,清澈無比的空氣和藍天之下,勃朗峰似乎就在我們面前觸手可及。
纜車停靠在3860米的中央峰,我們下來立刻就感覺到上升了幾乎三千米海拔後的空氣的寒冷,趕緊穿上帶來的抓絨衣和衝鋒衣。圍繞著中央峰修建了設施極其完備的360度觀景台,走幾步台階就可以登上,環視阿爾卑斯群山的九座四千米以上的山峰。一時間雪峰林立,寒芒閃現,山勢連綿,如同波濤洶湧的大海一樣澎湃起伏。銀白色的積雪和冰川覆蓋了整個山脈,好像披上了銀甲的城堡和戰車,勃朗峰如同居中的統帥,巍峨屹立,默默地注視著我們這些因為自卑於自身的渺小而不得不對其摩頂崇拜的人們。
有不少極限運動的發燒友,乘坐纜車上來的同時身上還背著巨大的包裹;從纜車下來後並不停留,直接走到觀景台外部冰川的通道,在厚厚的登山靴上綁上冰爪,然後小心翼翼地沿著峭壁慢慢走到山脊上的平坦處。解下來背後的巨大包袱,攤開了就是五顏六色的滑翔傘;等待合適的風力風向,馬上把滑翔傘好像放風箏一樣放飛到空中,然後自己衝著懸崖往下無畏地躍下。在滑翔傘的帶動下,他們就好像雄鷹一樣在阿爾卑斯山巔上飛舞滑翔了。我曾經在新西蘭體驗過一次滑翔傘,長出翅膀在天地間飛舞、甚至融化在藍天白雲之中的感覺實在是妙不可言;那次體驗的落差大概只有幾百米,在空中停留的時間也不過十分鐘。而在阿爾卑斯山中央峰一躍而下,三千米的落差和峽谷中的上升氣流足以令技術高超的滑翔者停留一兩個小時吧!何況在雪峰之間飛舞,看著山峰、峭壁就在自己的腳下或者身旁,即使我只是一個羨慕的旁觀者,也能夠想像體會出那種激情。畢竟,“我們飛過了阿爾卑斯山!”站在中央峰觀景平台上,看著藍天白雲、遠處的勃朗峰和山腳下的峽谷,點綴著花花綠綠翱翔翻滾的滑翔傘,真恨不得自己也能夠成為他們其中的一分子,讓自己也變成這片美景的一部分了。
還有一些勇敢的人,干脆完全舍棄了纜車,而選擇獨自登山攀爬這座偉大的雪峰。我們站在觀景平台上,看著有零星的登山者從峭壁上一點點地翻爬上來。臨近頂峰的這一段“路”完全由幾乎垂直的峭壁和岩石構成;攀岩者必須要有驚人的技術、體力和勇氣才能夠挑戰這一段。要說我站在安全的平台上往下俯視整個懸崖都感覺到眩暈和腿軟,這些攀登者只要一個失手,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就算做了種種萬全的保護措施,也不是普通人敢於嘗試的事情。看著一個攀登者也許從凌晨就開始攀登,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現在終於登上了中央峰的峰頂,跟我們觀景平台上的人直線距離只有十來米,不過從氣質上來看,感覺我們完全分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中。他高高地站在剛剛被自己征服的山峰上,只是在低頭沉思著什麼。也許是在考慮是否要繼續挑戰勃朗峰的頂峰?遠遠望去,還有幾乎一千米的海拔需要爬升,沿途全是陡峭的冰川。挑戰永遠是在前面,人的勇氣卻沒有極限。
往遠處看去,在玩耍滑翔傘的山脊背後,是一大片平坦、開闊的冰原。冰原上有來回縱橫數條細細的腳印痕跡,仔細看,有很多好像螞蟻一樣的人,背著包,拿著冰鎬和登山杖在緩緩前行。這裡有很多條長度不一、難度不一的徒步路線,最遠的可以從這裡一直走到法國的邊境,然後從意大利那邊下山。看著這些人在群山的懷抱中逐漸遠去、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心中升起的卻是莫名的感動。用這樣的極限的運動和精神來挑戰碌碌的生命,以證明自我的存在和價值,何嘗不一直是我自己始終在想像卻沒有勇氣去實現的道路呢?
如果不攀冰、不徒步、不玩滑翔傘,山頂能供我們行走活動的區域其實並不大。在幾個觀景平台都玩賞一番後,乘坐纜車上來的游客也越來越多,我們適時考慮下山了;仍然是乘坐纜車從中央峰下降到兩千三百米海拔的中央平台,在這裡略作停留。這裡是一個半山腰的絕好去處,位於雪線之下,陽光明媚、微風習習,在山頂的抓絨完全可以脫掉了。有幾十條徒步線路在這裡可以供人選擇,進行從半小時到數天不等的徒步跋涉活動;而我們發現其實很多人直接選擇從Chamonix徒步到這裡,然後再坐纜車登頂。發現這一點後我實在是感覺到後悔無比,根據我平時爬山的體力,真的應該也如此選擇;一千三百米的爬升也不過是綠野1.5不到的水平,估計三四個小時完全可以從山腳下爬到這裡,從而可以更好地體驗阿爾卑斯山脈的美景,而且至少回去也可以吹噓說“我也爬過阿爾卑斯山啦。”
中央平台有一個小小的咖啡廳,有十數張桌椅。買一杯咖啡,在這裡坐下,享受下午的習習微風和山間陽光;暖洋洋的感覺瞬間穿透全身,在山頂上還穿著的抓絨衣和衝鋒衣早就脫下來了。但見四周景色怡然,綠草葳蕤,野花星墜;抬頭望,就是白雪皚皚冰川覆蓋的阿爾卑斯山脈,低頭遠眺,Chamonix峽谷狹長蜿蜒,小鎮平靜,溪水潺潺,好一幅市外桃園的景像。山腰處仍然是一個滑翔傘起降的樂園,有無數背著傘具的男女就在這裡鋪開傘蓋,不一會兒就投身融化於藍天和山脈之間,越飛越高,最後連肉眼都很難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