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橋:西子湖第一橋

作者: rgmao

導讀題記一 據說,西湖有三座“愛橋”-- 長橋,西冷橋和斷橋。斷橋,在我的心目中,卻是“西湖之第一橋”。 題記二 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矛盾心裡總是強求,勸自己要放手......。(陳慧琳:記事本) 題記三 歷史,總給後人留下這樣那樣的憾事。沒有遺憾,也許就沒有歷史了。 最近兩年,每到杭州,總下榻“華僑飯店”,飯店開張於1958年,主要為接待來杭 ...

題記一

據說,西湖有三座“愛橋”-- 長橋,西冷橋和斷橋。斷橋,在我的心目中,卻是“西湖之第一橋”。

題記二

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矛盾心裡總是強求,勸自己要放手......。(陳慧琳:記事本)

題記三

歷史,總給後人留下這樣那樣的憾事。沒有遺憾,也許就沒有歷史了。



最近兩年,每到杭州,總下榻“華僑飯店”,飯店開張於1958年,主要為接待來杭觀光的海外華僑。“華僑飯店”四字,由國民黨元老廖仲愷之子廖承志先生題寫。當時的杭州,賓館寥寥,新建一座豪華的華僑飯店,選址的余地很大。六公園,杭州的黃金地塊。拆遷民居舊屋,興建了豪華的華僑飯店。

1978 - 1980年就讀於杭州大學時,曾去華僑飯店看望一位知名學者,戰戰兢兢入內,畢恭畢敬落座,我驚嘆於飯店之“奢華”。

時過境遷,當年豪華飯店,現已“淪為”三星。飯店曾於1998年傷筋動骨,重新裝修,但房間不夠寬敞,設施也顯陳舊。也許是幾十年的傳統,飯店的服務絕對一流。【雙標房(背湖)的價格因上海世博會而從原先的319元/夜提升至358元/夜】

小住杭州,所以相中華僑飯店,原因之一,在其“風水”。面對西湖,背靠市井。推窗能見湖,出門可登舟。生活上也極為方便,不像新新飯店,雖面湖而築,但遠離市井。華僑飯店,一街之隔,便是店鋪林立的東坡路。那兒,僅餐飲店,就有數十家之眾,從“知味觀”到“咬不得”。

從華僑飯店步行至斷橋,不足10分鐘,說得文一點,僅“一箭之遙”也。

走這段路,無需穿街走巷,不必躲讓車輛,一路看湖觀景,從容作“緣湖行”(非陶公之“緣溪行”)。

據說,西湖有三座“愛橋”-- 長橋,西冷橋和斷橋。

梁祝的“十八裡相送”送到了紅日西沉,分手於“長橋”;西泠橋,記錄著蘇小小那真誠卻又一直沒有得到回報的凄楚愛情;斷橋,傳說中白娘子和許仙初次相識之地。

斷橋,在我的心目中,卻是“西湖之第一橋”。

“第一橋”,此“第一”怎講?

斷橋,乃望湖第一橋也;

獨立斷橋,視野好開闊!外西湖,蒼蒼茫茫,游船點點,三島依稀可辨;裡西湖,綠樹擁岸,西接孤山,北靠葛嶺;水波瀲灩,菡萏飄香。

斷橋,乃觀山第一橋也;

寶石山,隔了一條狹長的裡西湖而已,終年郁郁蒼蒼;保俶塔,西湖風景線的點睛之神筆,你會驚嘆古人的審美才能,與之遙望的湖南城隍山有城隍閣,一塔一閣,一北一南,彼此呼應,有一種非對稱的美;湖南逶迤的青山還映襯著雷峰塔,此橋彼塔,南北呼應。《白蛇傳》的故事始於此橋,而終於彼塔。

斷橋,絕非匆匆來去之橋,值得你多站一會,小坐片刻,看景發呆。

晴日,或是雨日,因光線之變,雲翳之異,你能見到山色之瞬變。 - 青黛含翠之時,山色倏忽明暗;雲煙空蒙之日,山色頃刻晦明;



斷橋,乃看街第一橋也;

巨大的梧桐樹,如亭如蓋,遮天蔽日,枝葉之縫隙,隱約露出一幢接一幢小洋樓,那是北山街。北山街,在新評選出的杭州新十景中,金榜題名,叫“北街夢尋”。一個“夢”字,奇思妙想!這條名街曾經燦爛,卻曾經發生了一個個哀婉的愛情悲劇,那是人們津津樂道的一場場舊夢。 -- 上世紀初,許多名人爭相在此“圈地”建樓。這裡是西湖的又一風水寶地 – 門前有湖,湖波粼粼;洋樓靠山,葛嶺蒼翠。

與西湖聯袂而憩的“秋水山莊”,掩映在熙攘的車來人往之中,步履匆匆的游客也許不知它曾經擁有的熱烈、纏綿和生死般的轟轟烈烈。那是七十多年之前的往事了。這是當年《申報》報主史量才和愛妻沈秋水當年的“愛巢”,那是一則凄婉的愛情故事,知情游客,即便站立在斷橋遠眺,也會為之唏噓一番;  

斷橋,乃賞堤第一橋也;

斷橋不高,其“湖拔”(非“海拔”)也許不足十米,但是,佇立斷橋的制高點,放眼西望,白堤,坦坦蕩蕩,盡收眼底。白堤始於斷橋,西接孤山,全長近 1000米的長堤。白堤,從唐朝走來。兒時,母親就形容用“間株楊柳間株桃”來說白堤之美。盛世白堤,更是整修一新,無論春夏秋冬,無論陰晴雨雪,皆綠草茵茵,鮮花不斷,堤上總是游人如織;



斷橋,乃審美第一橋也;

租一輛自行車,環游西湖,乃快事一樁。而杭州租車之便捷與廉價,算得上全國第一了吧?橙紅色自行車,在杭州,觸目皆是。斷橋,有一種平緩之美,不像頤和園的玉帶橋,透出高昂的貴族氣,自行車不可登也。在斷橋,騎車上斷橋,也並不十分艱難,下橋,則有“離弦之箭”之快;

斷橋欄矮,其“護欄”,簡簡單單,樸樸實實,就是豎起的幾塊石板而已,矮矮的,薄薄的,還能歇坐在石板上小憩,只要小心一點,不用擔心會落入西湖;石板護欄,沒有那雕龍鏤鳳的漢白玉護欄的皇家園林氣派,倒有江南水鄉石板橋之簡樸。可是,這護欄之簡樸,與簡樸的保俶塔,與簡樸的湖上“小劃子”,構成和諧美。

斷橋,乃聯想第一橋也;

上斷橋,有範仲淹登岳陽樓之風。斷橋視野開闊,湖光山色,盡在眼底,這裡,自然成了游客聯想馳騁之地。登斯橋也,則有心曠神怡,寵辱偕忘、四面臨風,其喜洋洋者矣!

……

西湖山水還依舊,憔悴難對滿眼秋。

山邊楓葉紅似染,不堪回首憶舊游。

......

花紙傘下與你相戀,從此開始糾纏不斷,

我在橋邊等待你出現,哪怕是,再過一萬年!

......

曾聞,斷橋上的游客,或低吟越劇唱段,或淺唱流行歌曲。他們自然而然想起了白娘子和許仙;

......

驛外斷橋邊,寂寞開無主。

已是黃昏獨自愁,更著風和雨。

......

曾聞,斷橋上的游客,吟誦陸游的名句。

......

此斷橋非彼斷橋吧?

誰又能斷言:南宋詩人陸游不是指此斷橋呢?

啊呀呀,別爭了。詩歌,本來就可以根據個人體會去遐想的呀。

......

曾聞,游客間有過這樣的對話。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開始,我並不在意,甚至心生懵懂:在斷橋,他咋會聯想到魯迅的這一句詩呢?

老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視線,我才恍悟。

--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 哦!對了。(輪到我自言自語了)

本來沉寂的魯迅的這兩句詩,後來“走紅”,跟廖承志致蔣經國的一封信件有關吧。

信件寫道:

經國吾弟: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遙。南京匆匆一晤,瞬逾三十六載。幼時同袍,蘇京把晤,往事歷歷在目……。

人到高年,愈加懷舊,如弟方便,余當束裝就道,前往台北探望,並面聆諸長輩教益。“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遙望南天,不禁神馳,書不盡言,諸希珍重,佇候復音。

廖承志的信件,已被收入當今文學教材,不僅文字優美,且承載在一段沉甸甸的歷史。

在斷橋上,吟誦此句,絕非無病呻吟,而是觸景生情。

君不見,斷橋的橋堍一幢小樓的圍牆外至今掛著“蔣經國舊居”的牌子,而不遠處的“華僑飯店”四個字則是廖承志先生之手筆!

1982年7月24日,《廖承志致蔣經國先生信》用電報發往台北,次日刊發《人民日報》。

時空悠悠,世事更迭;時空交錯,催人慨嘆。

今天國人飛越海峽,到台北,不消兩個小時。

書信發表不到一年,1983年6月廖君辭世,他終究未能如願“束裝就道,前往台北探望”!經國先生於1988年辭世,有生之年,他終究未能回到“斷橋小樓”再看上一眼!

歷史,總給後人留下這樣那樣的憾事。沒有遺憾,也許就沒有歷史了。-- 在斷橋,我想。

抗戰勝利之後,蔣經國攜夫人蔣方良及兒女住在橋堍小樓,心情一定不錯。

閑時,一定在斷橋留下散步的履印,一定在雲天光中水榭留下過談笑吧?-- 在斷橋,我又想。



…………

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

日記本裡頁頁執著,記載著你的好

…………

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

矛盾心裡總是強求,勸自己要放手,

閉上眼睛讓你走,燒掉日記重新來過,

…………。

每次到杭,必在斷橋小駐。看往來游人,賞湖光山色。佇立斷橋,耳畔經常會響起這一首歌 -- 陳慧琳演唱的《記事本》,會聯想起發生在斷橋的一則新愛情故事。

兩年前秋天,在橋堍的“雲天光中”水榭中避雨。



一對母女,眼中沒有光彩,歇坐在水榭的靠椅上。

三十來歲的女兒,面目清秀,長發飄飄。身邊,放置著一台錄音機。循環往復,播放著《記事本》,那是陳慧琳的演唱,激奮而又哀怨。她,時不時,哼上幾句,尤其是哼到“愛的痛了,痛的哭了,哭的累了......”,音調高了,底氣足了,十分動情。甚至旁邊的人也會隨之哼唱。

-- 你們想想看,斷橋是戀愛的地方嗎?斷橋是拍婚紗的地方嗎?(坐在女兒身邊的母親,頭發已經花白,抬頭跟周圍的人說)

-- 為啥不是?(見此情此景,覺得其中必有故事,於是,我問)

-- 你想想看,斷橋的“斷”字,白堤的“白”字,還有孤山的“孤”字,這三個字,哪一個字不反衝結婚的“喜”字呀!

-- 沒有想到;(我自然應道)

-- 好像也有點兒道道哩。

-- 她是你女兒吧?

-- 一定在這兒發生了什麼故事!

-- 老人家,你願意說說嗎?

圍觀游客越來越多,你一言,我一語。

-- 她咋會不願意說呢?母女倆隔三差五到這兒來,一遍又一遍地說,不嫌煩。(一位旁觀者知情,用杭州話說)

-- 有人還叫她祥林嫂哩。(另一位知情人輕聲說)

果然,老婦人開腔了。斷斷續續,從她的嘴中,我聽懂了一則悲情故事之原委。

雲水光中水榭,在杭州,是一個社會舞廳,又是一個大眾茶室,遠近聞名。老太的女兒就是在這個水榭認識了其男友,一個帥哥,據說是浙江大學的一位講師,不久,墜入愛河,談婚論嫁,此男,深得女兒喜愛,也深得丈母娘的喜歡。

在拍攝婚紗的事情上,第一次,全家發生不快。老太不同意在女兒女婿選擇在斷橋拍攝婚紗。

老太是一位中學語文老師,喜歡咬文嚼字,她堅決反對,原因呢,皆出自那三個字,她認為不吉利的三個字。但是,終究拗不過女兒女婿。

婚後不久,喜得貴子,三口之家,變成了四口之家,其樂融融,家庭和睦。

幸福的婚姻大同小異,不幸的婚姻則小同大異樣。

過年之前,女婿駕車去蕭山機場接其父母,喜洋洋,帶了五歲的兒子前往。

-- 我真傻,真的,我單知道讓女婿和外孫去機場,不知道車禍猛於虎......

老太有點哽咽了。

是兩位知情的旁觀者繼續著後面的故事。

-- 一輛集卡,突然越過道路中央的隔離帶,朝小車撞了過來,朝她女婿和外孫乘坐的小車猛撞過來,撞飛了小車......!

-- 我真傻,真的,”祥林嫂抬起她沒有神采的眼睛來,接著說。“我單知道下雪的時候野獸在山坳裡沒有食吃,會到村裡來;我不知道春天也會有。(我突然想起了魯迅先生在《祝福》中對祥林嫂的一段描述)

女兒的錄音機還唱著陳慧琳的歌,母親時斷時續地向眾人講述著。

-- 我可不信這個邪。

-- 我也不。“斷”字、“白”字、還有“孤”字,也可以有新解呀!

-- 我們如果也住在杭州,偏偏要到斷橋來拍婚紗。

一對情侶的對話(非杭州口音),悄悄的,卻“義正詞嚴”,傳入我耳。

圍觀者越來越多,擠出人群,走出水榭,雨住了,雙鬢飄白的我,初戀好像就是昨日之事。斷橋上似乎還晃動著我和我的初戀情人(現在的夫人)牽手過橋的身影,那是1972年元旦之夜。不知是初戀的激動,還是身上衣單身寒,我有點瑟瑟。

38年逝於瞬間,科技進步了、物質豐富了 ......,可是,這些變化卻沒有能讓人活得更加實在,相反,似乎更加虛無了。

這是一個缺乏信仰的年代。-- 回到斷橋,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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