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傳說中的稻城亞丁 – II. 穿越高原 / 新都橋至稻城
(一)
2010年7月25日星期日早晨7點30分,我們的團隊准時從新都橋出發,奔赴又一個遠方的目的地。這一天是最辛苦的一天,因為要翻越四道高山埡口才能抵達稻城。
天氣依然陰霾,我們卻依然興致昂揚,因為要去遠方。
從新都橋到雅礱江畔的康巴藏人聚居地雅江,行程80公裡,要翻越海拔4412米的高爾寺山埡口;從雅江縣城到海拔4014米的世界高城理塘,行程145公裡,要翻越4659米的剪子彎山和4718米的卡子拉山;從理塘到稻城146公裡,要翻越兔子山和海拔4500米的海子山。全程450公裡,我們的車跑了差不多11個小時。
(二)
盡管天空烏雲密布,在翻越高爾寺山的時候,我們還是看到了遠方的貢嘎雪山。
生長在東北的我,從小看慣了積雪的山川林海,卻不知為什麼仍然對藏地的雪山如此地痴迷。
7556米的貢嘎主峰完整地清晰地呈現在雲端之上,莊嚴而俊美。
屏住呼吸,靜靜地眺望,無言地激動。
如果你也愛雪山,如果你也曾為了看雪山跑過那麼遠的路,你是會理解我的,理解我那一刻無以言表的激動。
想起日本語課本裡學過的《米尼亞貢嘎的奇跡》,又想到至今全世界只有24人登上過他的頂峰,另有37人在登頂中遇難,不禁慨嘆神山的偉大與岸然。登山者的勇氣固然可嘉,卻又何苦要冒著生命的代價去侵犯神的領地?在神聖而偉岸的自然面前,人類只不過如一堆蟻群,卻總不自量力地叫囂著要征服自然,更有甚者口出狂言“人定勝天”,何等地輕薄不堪!人是不可能勝天的,注定了,永遠不可能!
所以,如果真的愛山,就不要試圖去用腳踐踏神聖的雪山頂。不如像藏人那樣去轉山吧!懷著對自然的景仰,帶著對山神的尊敬,去轉山吧,去灑下一路朝拜的汗水,把信仰深深地深深地植入用身體來丈量的土地裡,讓虔誠濃濃地濃濃地融進以生命去珍重的自然中。
(三)
揮別貢嘎雪山後兩小時,翻越4659米的剪子彎山埡口。再兩小時過後,是4718米的卡子拉山埡口。
依然是絢麗的經幡裝點著一望無際的綠野,依然是莊嚴的山脈起伏於綿延不盡的天邊。漫天遍野的山花時不時繚亂著人的視野,白色的黃色的紫色的藍色的甚至是綠色的,即使在陰天下也那麼燦爛而奪目,直叫人想撲入原野的懷抱終日纏綿,而後與花兒一起隱沒於黃昏的天邊。
想通過相機留下那一個個激動的瞬間,也只是徒勞一番。Julia妹妹在她的游記中說,相機拍下來的景色不如眼睛看到的,眼睛看到的不如心靈感悟的。話已說絕,再說別的就都是廢話。
(四)
那裡應該是卡子拉山口吧,遇到那兩個騎自行車的男子漢的地方。他們倆一個55歲,一個56歲,從江蘇出發去往西藏,一路騎車已近一個月。
團隊裡的美女們雀躍歡呼著去和那兩個英雄合影,我在一旁給與他們默默的注目禮。
想起自己19歲時騎行1600公裡從延吉往返沈陽的經歷,也想起自己那年洶湧於心中卻最終擱淺了的藏地騎車游計劃,盡管遭到網友上海冰貓的強烈反對,但他還是緊鑼密鼓地幫我整理了一大堆關於裝備的資料。為什麼最終會擱淺啊?我的夢想?當別人身體力行地實現夢想的時候,我何以淪落為跟團的鴨子?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貧,其一富。貧者語於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 富者曰:“子何恃而往?” 曰:“吾一瓶一缽足矣。” 富者曰:“吾數年來欲買舟而下,猶未能也。子何恃而往!” 越明年,貧者自南海還,以告富者,富者有慚色。西蜀之去南海,不知幾千裡也,僧富者不能至,而貧者至焉。人之立志,顧不如蜀鄙之僧哉?
但願在我比現在還老的時候,年少的夢想依然能鮮活地澎湃於心中,讓我像故事裡的貧僧和這兩個令人尊敬的男子漢一樣僅憑著簡單的裝備就去跋山涉水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是的是的,人活著的每一天都是跟往後的日子比最為年輕的一天!
(五)
下午翻越海子山的時候,小杜終於嘔吐了。
還在天津上大學的小杜是全團隊中最年輕的一個,上兩年大學後去服了兩年兵役,又回來接著上大學,明年畢業後就到南美去做漢語志願者。小小的年齡,精彩的人生,令人刮目相看。這一次他是乘火車到成都,因為好多天沒有休息好,又因為是第一次進高原,就體驗了痛苦的高原反應。起初是嘴唇發紫、昏昏欲睡,別人下車拍照時老一個人在車裡貓著,最後終於嘔吐了。
因為來不及准備,吐了一地不說,坐在小杜近旁的旅友們也都不同程度地被小杜猝不及防的嘔吐所襲擊。這時候正是體現我們團隊精神的時刻。大家七手八腳幫助著小杜,希望能讓他盡快感覺好一些。到了一處有山泉的地方,姜導停下車,毫無怨言地把地毯拖出來衝洗,又刷垃圾桶又拖地又投抹布,快快樂樂笑呵呵。重新上車後,與小杜同樣來自天津的攝影記者小王,起初坐在右邊第一個位置,這時候就把那個位置讓出來給了小杜,自己坐到了後排原來小杜坐的位置。這就是我可愛的團隊。
其實那天我也很難受,因為同屋的小余在感冒,後半夜一點多開始咳嗽一直到三點多,咳嗽完終於睡著了,我卻再也睡不著,用MP4連聽了兩張專輯都沒有睡著,以往在我最痛苦的時候都能哄我安然入睡的全英祿宋承憲,這一次失去了威力。一直到實在累極困極了的凌晨五點,才在音樂聲中半夢半醒地睡去。六點多又不得不起床,因為姜導說了7點半要出發,我不能一個人睡懶覺耽誤大家的時間。另外鞋子在木格錯被弄濕了,衣服又穿得不夠多,又有點拉肚子,吃了姜導的藥也沒能痊愈。
一向藐視高原反應的我,那天就在又冷又困又難受卻因為坐在車裡又睡不著又睡不好的狀態下度過了整整一天。小余起初坐在裡邊、我在外邊,為了方便我打盹,她把裡邊的位置換給了我坐。姜導也一個勁地鼓勵我,說紅帽子大姐不活躍,整車的人就都沒有氣氛。
終於捱到了稻城。姜導讓旅店的餐廳准備了熱乎乎的可樂姜湯,喝了一些松茸湯,又喝了幾杯姜湯,終於感覺好些。卻到底是在別人都去溫泉的時候,棄權離隊,先去休息了。
然而若干天後的今天回憶起來,又覺得沒有那一天小杜和我的難受,就會少了那些團隊相助的溫馨片斷。所有難熬的時刻就都帶了些暖烘烘的人情味兒,成為旅途的花絮。
(六)
經過兩天的連續奔波,我們不斷地向遠方靠近。最精彩的稻城亞丁,終於要呈現在眼前。
在路上的時候,我會忘記自己是誰。投注全部的身心,任憑靈魂揮灑在所走過的山水間。回來之後,記憶又具備超強的跳躍性,只記得那些美好的瞬間,卻再也回味不起任何些許的不愉快。就這樣無論是在從我指尖敲出的文字裡,還是在我日久彌新的記憶中,游走的時光總是顯得那麼完美而無暇。
就這樣,我一次次地歸來,又一次次地飛走,一次次地讓遠方成就記憶中的完美。無論是剛剛歸來的稻城亞丁,還是我將要去的下一個遠方。
2010年8月4日夜至8月5日凌晨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