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7月21日):
早上在手機的鬧鈴聲中一覺醒來,已是上午8:00。起床後微微覺得有些腿發脹,遂給自己敲打敲打,做了下按摩恢復。按照計劃,今天是走廬山西線,也就是通俗講法上說的一線景區。西線是我個人計劃中的提法,老實說我並太贊同一、二、三線這樣的景點歸類方式,沒有直觀的方向概念。根據我自己通常的玩山習慣,我把整個大廬山的景區分成東西南北中五條線路:東線是昨天走的白鹿洞、三疊泉、五老峰一線;西線是今天要去的如琴湖、花徑、錦繡谷、天橋、險峰、仙人洞、御碑亭、龍首崖、石門澗、烏龍潭、黃龍潭、三寶樹、黃龍寺、蘆林湖等;南線包括秀峰景區、觀音橋景區還有廬山第一高峰大漢陽峰等;北線包括小天池、諾加塔、好漢坡、東林寺等處;中線則為含鄱口、植物園、廬山博物館、廬山會議舊址、老別墅區、美廬、牯嶺街等。這五條線路是我對著廬山地圖端詳了十幾遍仔細歸納得出、並經實際考證完全可行的較周全游玩廬山的合理方案,供有胃口吃滿漢全席者參考。
約9:00左右出門,又開始了一天的漫漫行程。我今天所走的西線,是廬山景區最熱門的一條線路,所以也是所有團隊、個人旅游者必到之線。此線大小景點不下二十處,除石門澗較偏遠外,其余景點基本集中,一處接一處,可謂節目紛呈,目不暇接。沿著大林路一走到如琴湖,就已經是一派熱鬧氣像了。旅行團一撥接一撥,由舉著小旗的導游先生或小姐,朝游覽方向魚貫而行。
如琴湖湖中有小島,島中以九曲小橋與湖岸相連,雖水色不如蘆林湖多彩,但總體景色可以。至於湖形是不是真像把提琴,平視是看不出的,得航拍才弄得明。如琴湖旁就是花徑公園,歷史上白居易詠大林寺桃花的故事發生地。雖然山上的桃花要比山下晚開一個月,但現在的時節也早已過了桃花花期,代之盛開的是其它各類紅白花卉。至於公園內的白居易草堂,應不是原來舊草堂的所在地。廬山正宗的白居易草堂是在北山之下東林寺東三公裡附近,這是後來我去東林寺途中看到風景標牌指示才明白的事。草堂附近人太多了,想拍個風景照都無處下手。所以也沒過多停留,徑直往錦繡谷行去。
錦繡谷據資料介紹是八十年代新辟的景區,不過在那之前它應當早已事實上是個成熟旅游點,只不過後來前後加兩道門,有了所謂的正規管理罷。歷代文人墨客來此游賞、題詠已不是一千年以內才有的事了,毛主席五十年代不也專程在此興致盎然地覽景賦詩嗎。錦繡谷,光聽那高調、華艷的大名,就可知個中氣像絕不一般。也的確,這段長約1.5公裡的秀麗山谷稱的上是西線風景的精華所在。別的不說,光是谷內多姿多態的雲霧之景,就已令人賞心悅目、飄然欲仙。緲曼迷蒙的白紗銀帶,時而纏繞山腰,時而潛伏谷底,轉個山頭再看,不知何時已在嶺上聚成一團,玩著花樣在谷中同游人捉迷藏。廬山雲霧素來名盛,而錦繡谷該是觀其美景的最佳所在之一。
谷中的第一處景點是天橋。不過此橋是要用看皇帝新衣的審美品位來觀賞,若以普通眼光來看實在看不出是橋的定義,連叫斷橋都也覺牽強。“天橋”的主要構件是一塊伸出山崖三、四米的橫空巨石,石是好石,如出鞘利劍,且可以在上或坐或站甚至仰天大睡。但是從巨石到另一邊山谷那至少還有八、九米距離呢,剩下的一大半橋梁到哪去了,給雷劈掉了?或者換個角度想,大橋剛在建設初期,得再有個百八十萬年努力,它終會慢慢、慢慢地延過去,並最後完成合攏工程。
過天橋後是幸運石,也是塊巨石,但不在山崖邊,而豎在棧道中間。“轉一圈起財運,轉二圈來官運,轉三圈得桃花運,” 每個導游過來都會念段相同的開場白。一時間轉石者蜂擁雲集,以致造成交通擁堵,前進困難。此時,恰身邊某團裡有個中年男子聞言,擠上去邊拍著大石邊豪言:“導游,我要轉十八圈。” 看,人心的貪欲出來了不是。明明叫你許三個願,卻偏偏說三十個,菩薩也是要休息的。
從幸運石往前斜行百米,就是險峰了。險峰是座具體山峰,是專有名詞,不是範指所有的險峻山峰,這是我到了此地才得以糾正的觀念。就像長江是專指發源於中國青海的這條世界第三江,不是指地球上所有長長的江。險峰原本一直被當地山民叫作豬頭峰,顧名思義它長那模樣,游客看過去也都說像。而五十年代,毛主席在登臨該峰時作了一句“無限風光在險峰”的吟詠後,此峰從此改成現名。不知道,當年是哪一位官場達人首先提出的更名方案,此公的政治覺悟堪稱時代楷模。有旅游團逶迤而來,導游小伙認真地背誦著主席大作:“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天生一個仙人洞 ---” 但聽得隊中有小伙冒了句:“無限風光在雙峰。” 一下子團中的所有男士都轟然大笑,女士們則尷尬不言。導游趕忙說:“不要想歪了,不要想歪了。” 豪放者笑得更起勁了,連我都快忍不住了。人多旅游確有人多的熱鬧,說說笑笑,有交流之樂,但有時分心於知識獲得。單獨旅游,雖難免空寂,卻能深入觀察,得到更多領悟。反正各有各的優缺點,甘蔗不能兩頭甜,是魚是熊掌自己看著取舍了。
下險峰過觀妙亭、竹林寺,然後不遠就到了錦繡谷的核心景點仙人洞。這裡地勢相對寬裕,洞旁還有九江市道教協會的所在地。仙人洞確是天生石洞,億萬年的風化水滴,造就了這麼一座高6米,寬12米,深14米的洞天福地。走進昏暗洞內,一洞分兩室,兩邊都有清泉自洞頂流下,泉下有池,均各圍石欄,想來這水應該是泡茶的好水。洞口中央有石雕構築,名純陽殿,裡面供的是呂洞賓,一個年輕女道姑在旁靜侯著,等待游客的奉香。值中午時分,拿出干糧坐在洞外長凳上休息、午餐,也借此機會好好聽聽導游們的詳細解說。原來呂洞賓在史書上還真有其人,他原名李瓊,曾是潯陽縣令。戰亂中,由於四子皆亡,僅存夫婦二人,故改稱“呂”,住在山中,乃名“岩”。夫婦二人在洞中修煉時相敬如賓,後人遂稱其為“呂洞賓”。後來他老婆去世,呂洞賓自號“純陽子”,並最終修煉成“純陽真人”。 又知道一個典故,很動聽的故事,長知識長見識。不過結了婚還有過大小兒,呂仙是不是只能算“半陽”的,不好意思失敬了。仙人洞過去是御碑亭,石亭巨碑,是朱元璋自我標榜“君權神授”的面子工程,瀏覽一下後即出了錦繡谷景區。
沿著山民指點的小道,一路行去,景點眾多:圓佛殿,天池塔,王陽明石刻,天池寺,文殊台,大天池等等,都快看不過來,內容過豐,我要得消化不良了。在達圓佛殿之前,我路過一處收費口,口外一條幽幽小道蜿蜒而下。看著我在門口尋思的模樣,門口坐著的老太好心告訴我,那是下山路,沒景點的。我笑笑,“阿婆,我知道這就是九十九盤古道。” 老人也微笑著點了點頭。看來廬山的八條山路我都給記得牢牢的。九十九盤古道,現稱陽明路,當年是朱元璋為了修御碑亭下令所開鑿的古道。知道這條路,是看《人文聖山》得到的。九十九盤,到底有多艱難,將來若有機會得體驗一下。
下到龍首崖,眼前風景又令人為之一振,望出去層崖疊嶂、千峰競秀,是大氣磅礡之曠景。不敢多探身,因為腳下即是萬丈深淵。每坐名山都有舍身崖,廬山的舍身崖就是這座龍首崖,難怪我有些手腳拘謹、不願久留。沒有在古代呆過,不知道那時是否真有這麼多的殉道者在山上悲壯。但身處現代,城市裡高樓墜落者的確頗多耳聞。嗚呼,任何非自然的離去都是有違造化之本意,千古艱難唯一死,連死都能義無反顧,世間還有什麼溝溝坎坎不能面對?天人合一當是在頤養天年之後,而不是半道所為。願龍首崖永遠只是一道壯觀風景。
一直往下就是去往石門澗的路了。一直聽聞驢友說玩石門澗死累,我現在已經開始感覺到了,這山下去多少深,到時就要上來多少高,不是走平地啊。而且更嚴峻的是,因為安全問題,原來通往石門澗的懸索大橋被禁止通過,必須順著路標走盤山大道。望著橋頭上密扎著的厚厚鐵絲網,我只有繞路而行。原本半小時可到的路程,在烈日下走了將近一小時,耗去很多寶貴體力。一走走到了廬山電站的職工宿舍,然後再幾經工人指點才找到石門澗景區的入口,此時已經是下午15:00了。
知道石門澗是才近二個月的事,是在看各種資料、攻略中發現的一個去處。其實石門澗瀑布是廬山歷史上最早被記在地方志上的瀑布,而當年自助游大師徐霞客也就是從這萬丈石門澗中攀進的廬山。有如此淵源,怎可不去一游?進景區不久,就像來到了另一三維時空。石門澗是正宗的窄谷、深谷,天池、鐵船兩峰就像對門鄰居,窄處不過十來米。下午的斜射陽光只能照到澗口部分,至於澗底乃至澗中,陽光根本探不著它們,所以若往下走必是愈下愈暗,像去地心。澗頂有座石橋,從上往下望石澗,是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的。深,太深了,什麼叫壁立千仞,這是最合適的實際注解,不帶一點文學修飾的。再往對面鐵船峰一望,剛才吸的冷氣又都給吐了出來。通天的陡階,幾乎直上直下,黃山天都峰的翻版在此等候了。那邊要上去,來回至少兩小時,而且是要體力充沛。廬山啊廬山,你還有多少精彩地方是我所不知道的!嘆息之余,決定只能對付半個石門澗了,沒做准備不能意氣用事的,青山不老綠水長流,鐵船峰他年再會了。
其實,只玩半個石門澗都有點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大半天眾多景點的車輪戰,已把我快抽干了。石門這一邊,上下八百米,全是七、八十度的陡峭高階,來回一遍就算體力足的時候也是不輕松活,其勞動強度應與上下三疊泉不相伯仲吧。霞客老祖不愧是旅游奇人,明朝那時候,這裡的路況恐怕更多艱難,霞祖居然馬到功成。再看身邊的這些游人,即使時是壯小伙多半也是一個個一臉艱巨地或上或下。年紀大的體力支撐不住的,就只能靠轎子抬了。聽得轎夫獅子張口,澗中上來二百,底下上來四百。是啊,在這地方享受VIP服務,不出點血門都沒有。有沒有開心人,有,只下不上的人。那些唱著歌,下石門澗一路揚長而去走出山的人,倒真是很想問問他們的全程安排。石門澗瀑布在資料裡被稱為廬山第一瀑,這是從它被發現的年代最早而言。若論水勢,那是比不上前兩個我見到的大瀑布的。用細水長流來形容石門澗瀑布倒是再貼切不過,後又聽得一導游給其取名一線天瀑布,非常精准。
在石門澗內逗留了一個半鐘頭,千辛萬苦爬出來時,已接近17:00。發現這時外面的天色也變得是陰暗了,這不是頭暈產生的幻覺,天上有烏雲,看樣子又要下雨了。還有最後幾處景點,都在上面的電站大壩附近。是沒有這能力走上去了,得至少一小時。坐索道吧。就是因為來時看到了這條上去的索道,我才敢在石門澗用力,這是先前就做好的打算。畢竟同余純順前輩不可同日而語,人家永遠靠自己的雙腳,是真正的高人大俠,只能高山仰止,學是學不成的。坐的索道叫星龍索道,單程票30元。買好票後等了半小時才開,為何,防雷。因為天色烏黑,隨時可能有變,就像昨天的五老峰上那樣。天上遲遲沒有動靜,索道方接到上頭通知可以先放行,於是趕緊鑽進一輛車離開了。纜車運行約十分鐘,因為在車內同倆個廣東小伙聊天,沒怎麼看遠處景觀。他們都是剛才一同下上石門澗的游客,聊了會後我問其中一位有沒有興趣一起上漢陽峰,對方婉言謝絕,說明天就要離開了。
纜車停站即是廬山電站水庫,水庫大壩既是壩又是橋,車輛在上來來往往。這裡是旅游觀光車輛的候車點,游客熙熙攘攘,一片熱鬧。也就在此時,天上開始有雨飄落。我沒帶傘,於是就進了不遠處的一家小書店。很多帶著傘和雨衣的游客就在樹下或廣場停車棚下站著。不過後來的雨勢又演變為一場瓢潑大雨,就算撐傘穿衣也基本全濕。風同雨聯上了手,任何普通雨具都不堪一擊,此時再想躲進各商家小鋪,客早已滿了。大雨下了四十分鐘後漸變為淅淅瀝瀝的小雨,因為還要去景點,買了本不錯的小冊子後即在斷續小雨中繼續游覽。
剛才的躲雨休息,讓我緩過了勁,於是烏龍潭、黃龍潭、三寶樹、黃龍寺等最後幾處景點一氣呵成。雨後的青山空氣清新,綠樹滴翠,烏龍、黃龍二潭水量迅猛,千年大銀杏、大杉樹更顯勃勃生機。游逛約一小時,來到了今日此行的最後一站—蘆林湖。已近晚上19:00前後,雨早已不下,空中已出淡淡弦月。暮色中的蘆林湖,在群山懷抱中寂靜安詳,從容神秘,給人以遙遠遐想。非常寧謐的美景,給勞累一天的我以精神上的撫慰。於此安靜之地,今天的旅程劃上了圓滿句號。
蘆林大橋上游人兩三,橋旁有的士四五。以十五元的車資,十多分鐘後便回到了夜牯嶺。大街上一如昨日,霓虹閃爍,游人如織,這裡確是全中國最熱鬧的雲中山城。在街另頭的清真寺飯店吃過晚飯:石魚炒蛋,廬山白菜,江西米粉。飯後散步於幽深大林路,20:00後回到旅館。豐富的一天又結束。
第六天(7月22日):
上午醒來是9:00,覺得還是沒有休息夠,這兩天真有點運動過度了。按照計劃該是去廬山主峰大漢陽峰的日子。可是心裡有點猶豫,覺得是不是該稍作變動,今天游休閑線路。但待一拉開窗簾,這個念頭就給打消了。窗外是晴空萬裡,艷陽高照,比前幾天哪天上午的天色都要更晴朗。這不是老天爺給我的明確指示嗎,這種晴天不上漢陽峰那還等什麼天。廬山可是一年一大半時間裡都是雨霧日,說不定明天天氣就會有變,過了這村就沒那店了。既然如此,心意已決。換上長褲,泡好濃茶,帶上昨晚在街上超市買的八寶粥和壓縮餅干,於10:00整下樓出發。
出旅館門口,正遇上老板娘閑坐,寒暄了兩句。我說我要去街上打的,到仰天坪,今天上漢陽峰。“是嘛,對面那個張師傅是開私車的,你問問他去不去”。 有生意當然不會不做,關鍵是價錢問題。因為我昨天已經向的士司機打聽過價格,所以沒費口舌,40元成交。牯嶺到仰天坪比到含鄱口距離上遠幾公裡,但更主要區別是前者往上行而後者是往下去,所以車價上要貴一倍。張師傅四十出頭,正值壯年,人很精神。後來在談話中得知,他從前當過兵,所以言行舉止有軍人的爽快做派。是個老司機,所以邊開車邊同我隨意聊。他說他常帶當地人去仰天坪,因為那裡是廬山地勢最平最開闊的地方,山上很多學駕照的人都到那去練車。“不過我一次都沒去過漢陽峰”,聽著他有點遺憾的口氣,我馬上說:“我在上海那麼些年了,東方明珠都沒上去過”。當他聽到我是從三疊泉、五老峰、石門澗這樣一路攀過來的經歷,贊賞了句“你倒是精神可嘉”。這個詞我常用來形容別人,沒想到今天也被別人給鼓勵了下,倒是蠻受用的。
漢陽峰不是廬山常規景點,沒有正規的班車交通,一般游客不會到那去玩耍,只有偏好登山的一部分旅游者才會自己想辦法上去。當然,一百個愛好者一定有一百份屬於自己的登峰動力。我之所以去漢陽峰,緣由有三:第一,它是廬山最高峰,對我來說,玩一座山如果不上它的主峰,那是不完整的,之前我去過的所有大小名山,主峰都是必上的,一覽眾山小是種別樣享受。第二,漢陽峰上有著名碑刻,這是我從一些去過的驢友所寫博客、所發照片上了解的,它有思想及文化意義,值得去親自看看。第三,是段傳奇故事,這也是從《人文聖山》中得知的。追溯到1938年,當時日寇圍攻廬山數月,致上山路都被敵軍封鎖,只剩南面康王谷--漢陽峰這條小道不被日軍知曉。時任江西政治講習院軍訓總隊長的蔣經國就經這條秘徑夜上廬山,歷經艱難到達牯嶺,慰問那的廬山守軍,令所有官兵士氣大振。就從這件事上可以看出,蔣經國是條血性漢子,比他老子強。如果我是當年守山一小卒,得此真情,必也精忠報答,豁出去了。知之愈多,愛之愈深,有這三層意義在,漢陽峰我是上定的,有沒有伴,交通難不難,都不是問題。
約10:30左右的時間,車子上到了仰天坪,遂同張師傅道別,下車出發。仰天坪海拔約1300米,藍天下的這塊大平地估計少說也有一平方公裡,在這裡建座小型的高山機場應該是綽綽有余的。不過這裡已經在大興土木,酒店、度假村的施工建設正如火如荼,估計明年此時,仰天坪就是廬山的又一處避暑勝地。問了一位老工人去漢陽峰的路,他說沿著這條車路一直往上走。原先以為到仰天坪就沒有車道了,怎麼這路還一直延伸上去?帶著疑惑在安靜的盤山路上行了半個多小時,找到了答案。原來路的盡頭是江西省701電視台所在地,這裡架設的雷達天線、機房設備,應該是負責著九江市甚至更廣範圍地區內電視信號的發射與接收。“天下名山僧占多”,這句古話自上世紀末起逐漸退出歷史舞台,如今的好山頭,電視台、天文台、通訊台、雷達部隊的風頭早已蓋過晨鐘暮鼓的僧院道觀,畢竟今人更需要電子、光子這些古人無法想像的奇特物質所帶來的現代文明。
電視台上山處有標牌指示:距漢陽峰5公裡。平地五公裡一般1小時走到,山路的話大概2個多小時搞定。明白情況後,休整了一會,便於11:15左右踏上了登山的崎嶇小路。接下來的兩小時就是叢林游擊戰了,左手持水果刀具,右手若烏龍擺尾,攻擊前進。從來爬山不拿利器,今天算是破了戒,還請山神老爺見諒。前年探險武當山五龍宮,路況應更艱險,不過那時也沒今日這般緊張,如臨大敵似的。因為那次是結伴而行,有照應,今天不同,今天我獨上,不得不緊張點。這裡沒手機信號,若真出個岔遭點事,那到時叫天天不應,可就麻煩了。雷區都闖了過來,可不能栽在這深山老林裡。
密林,荊棘,蜘蛛網,就是途中三寶。密林是用來障目的,鑽進其中,遮天蔽日,身體是涼快,但心中的寒意也一絲絲的。看不見藍天,心就不安。荊棘是用來套腳的,那道道利刺讓你構上了扯不敢扯,動不能動,得有穿針引線般的耐心友好脫解。蛛網是用來摩梭臉面的,撞上了雖然是網破魚沒死,但那殘絲撣老半天都還筋筋拉拉,這地方有多久沒人來了?想到蔣經國先生當年走的是夜路,就算有衛兵開道,那也比我懸許多,可見其志之堅。
約有一小時,走出密林,來到了驢友提及的漢陽峰茶場。漢陽峰茶場是廬山三大茶場之一,而且我看應該是最大的茶場。這滿山遍野的茶樹估計是以十萬數計數的,足占了整整幾坐山嶺和山谷。更讓我精神大增的是,茶園中還有七八個婦女分散著在采茶,終於見到人了,心裡頓覺長舒一口氣。為什麼青藏高原上的牧民對於遠道而來的旅人都很熱情,以隆重的禮節招待每一位客人,因為那裡每平方公裡的人口密度是個位數,常常是整日整月遇不上幾個喘氣的人,所以的確很孤獨。人啊,本質上還是需要互相取暖的。人氣這東西,太盛會虛火過旺,但太少了也會令人高處不勝寒,寒到甚至崩潰。
茶場邊有條不起眼的小路,雜草叢生,看上去像是茶人踩出的便道,通向另外的茶園。路口小樹下靠著塊鐵皮做的方牌,斑駁底色上印著兩行大紅字:誰放山火誰坐牢。霍,夠直白的。也沒多想,順著原路繼續走。走著走著覺得有點奇怪,怎麼一直是在往下?再走了十分鐘,就到了剛才在上頭看到的茶場工人住的平房了。到了這裡就無路可走了。探進屋後見一中年男人在生火做飯,我說了情況,得到的答復是我走錯方向了,應該回上去走那條小路。一下子,我恍然大悟,明白我犯了此行的第三個錯誤。來之前,我在網上讀到過驢友的友情提示,說不要走到漢陽峰茶廠,而是走另外一條小路。我怎麼就不知不覺走到廠裡來了呢?在郁悶中返回到剛才的那條小路口,蹲下身仔細近看牌子,真是差點背過氣去。七個大字下面竟還有幾個淡淡草字:漢陽峰左上。是用記號筆寫出來的,但日曬雨淋的這字早就褪了色,模糊的線條,稍遠一點根本看不清是字,一定是登山驢友自己做的標記。廬山管理局根本沒在這個路口做標記,真是嚴重的瀆職。搖頭之余,長嘆一聲:下次保證還有人吃藥,歷史的悲劇就是這麼一次次給重演的。 一段回頭路浪費了半小時的時間和寶貴體力,真是冤枉,再碰到岔道上的牌子得把眼睛貼上去看。好好休息了會,繼續鑽林,一個山頭接一個山頭攻。
終於在13:00不到的正午時間登上海拔1474米的廬山第一峰--漢陽峰,心中不由一陣欣喜,對著峰頂一聲長嘯,算是舉行了登頂儀式。卸下身上的小包,仰面朝天躺在草地上足有十分鐘。坐起來後吃午飯。吃完後給老驢友打電話通報情況,總算這裡有微弱信號。然後,好好享受我的勝利成果。漢陽峰頂上現有石台兩座,緊挨著立在峰頂正中位置,看標牌上介紹,台叫漢王台,是1929年國民政府主席林森主持所建。大漢陽峰碑就在其中一座石台的台頂上,我從石階登上台頂,在烈日下忙活了十來分鐘,給碑拍照,給自己和碑拍合照。石碑並不高大,更像是根石柱,其中間曾斷裂過,現在明顯是重新拼接上的,所幸裂痕沒大損其四面題刻。因其為花崗岩材質,所以雖經百年滄桑,上面題刻仍清晰可辨:“峰從何處飛來,歷歷漢陽,正是斷魂迷楚雨;我欲乘風歸去,茫茫禹跡,可能留命待桑田。” 就是這付對聯,光緒年南康(今星子縣)知府王以敏的傾情巨制。在書本上讀到此對聯同在高山上用手指頭一字字摸著鑿刻來讀,那感覺截然不同。自己幾乎也欲“乘風歸去”!如若是深秋節氣登上大漢陽,在瑟瑟秋風、蕭蕭落葉中朗誦這付對聯,該是一種怎樣的孤高,蒼涼。何人“斷魂”?為何“可能留命”?如此感慨,那是一段怎樣的蒼茫往事。
在峰頂瞭望遠近群山,自然是一覽無遺,但因高林蔥籠,枝繁葉茂,擋住了我俯瞰鄱陽湖的視線,漢王台要是再搭高些就妙了,有些許遺憾。所以要想將一個自然風光點玩透,至少得在相反的季節各來一次才行,唉,這又談何容易啊。接下來的一小時就在草地上繼續休息,因為還有艱巨的下山征程。仰天安躺,眼見雲來雲去,野蝶翩翩,耳聽山雀啁啾,松濤陣陣,非常祥和的峰頂時光,舒服得不想起身。但終究得離去,匆匆過客本就是我、是所有人與生俱來的宏觀本質。人生能有幾回搏,名山能有幾回登。別了,大漢陽!
從仰天坪上來兩個半小時,返回到仰天坪用了兩小時。當然那裡是沒有車子接我回牯嶺的。所以從仰天坪沿著盤山公路又前後走了一個半小時,約18:00左右終於熬到蘆林大橋,然後15元打的回旅館。晚飯就在店裡吃了,想補一補的,就點了份鄱陽湖泥鰍(28元),另外炒空心菜,一碗飯。可是菜上來後我卻大失所望,泥鰍是干煸的,干、鹹、辣,不是菜單上燉豆腐的燒法,空心菜又長又老,整條整條,切都沒切,飯是硬的,還帶著鍋巴。勉強吞吃完後,老板娘還問我味道怎樣,我無語。看在早上她幫我找了個不錯的司機份上,就不多計較了。山裡人家,的確是粗飯粗茶,明天怎麼樣都不會在她這搭伙了。當然了,這只是小插曲,比起我今天上漢陽峰的滿足,此事不值一提。給了我一天的好天氣,老天爺已經很厚待我了。知足常樂!
第七天(7月23日):
今日大暑,應是一年中最熱的天氣,但廬山上這兩日白天的樹蔭下最高氣溫不過27、28度,晚上不過23、24度,睡覺都需要蓋被,的確是城裡人消夏納涼的好去處。其實只要是山上,夏天都是避暑勝地。而廬山之所以出名,主要還是因為來此避暑不僅交通方便,生活方便,更主要還是消費經濟實惠,吃住開銷遠比其它山上要便宜。05年在華山西峰頂,一碗面條40元,04年在黃山西海住六人房,一人一晚就一百多,標房我都沒好意思去問價。而在廬山牯嶺,我一個人住一間房,四晚才240元。如此實惠之消費,廬山能不令大眾平民近悅遠來嗎。希望匡廬在保證環境健康的前提下,永遠保持這樣的特色興旺,成為國人消夏避暑第一山。
上午約9:30出的門,今天果然天色有些陰沉,有霧氣。今天是玩中線,打算先去到最遠的含鄱口游玩,然後一路往牯嶺方向逛玩回來。在大林路上攔了的士,以20元的車資十幾分鐘抵達了含鄱口景區,再步行一會即進景區門。含鄱口海拔1286米,是含鄱嶺和對面漢陽峰形成的一個巨大壑口,大口前方能望浩渺鄱陽湖,湖似龍珠被含於口,所以得名含鄱口。漢陽峰昨日有幸上去了,今天則來到口的另一片一探究竟。含鄱嶺也不簡單,其狀似刀刃的陡峭山脊長1.2公裡,是百萬年前第四紀冰川的大傑作,若嶺上不栽松木,那麼其險勢可與華山蒼龍嶺有一比。嶺上有石坊、望鄱亭等建築,而望鄱亭則就是廬山有名的日出觀賞地。當然要在這上看到日出也絕非易事,廬山雲霧日多,專程披星戴月來此等太陽露頭的游客很大一半是要失望而回的,天意難測哦。所以來廬山前我就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去加入朝日大軍。比如今天,肯定就看不到日出。雖是薄霧,但已足夠遮陽,而且連鄱陽湖也被遮得若有若無。
不過在含鄱亭上,我沒有平淡而歸,我見到了另一番非常難忘的壯景。因亭中有小攤,賣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幸運豆,於此我耽擱了十分鐘。而就在這十分鐘裡,天上東邊的雲霧從被撕開一角到大部分散去,竟漸漸把五老峰給呈現了出來。從含鄱口望到的五老峰像誰,五老頭,不,那不是毛主席仰臥時的面容嗎?一個人一說像,所有的人都驚呼像,越看越像,鼻子、嘴唇、下巴。。。太神了!又是意外驚喜,趕緊趁看得見留影紀念。想想剛才一批批上來下去沒有停留的游客們,著實替他們有些惋惜,慢些走就好了,就差這十來分鐘,錯過大景。看來我這次上廬山,的確有好運,也許老天爺看我心誠,便在暗中關照著我,關鍵時常幫我一把。也許天道酬勤就是這麼回事吧。
出含鄱口,順逛植物園,然後行進半小時又到了蘆林湖。中午時分,雲霧已完全散盡,空中又是驕陽當頭,陽光照射下的蘆林湖金光一片,璀璨奪目。現在的蘆林湖已是全廬山人的飲用水水源地,不允許人再下湖游泳了。坐在湖畔吃午飯、休息後,接下去就是參觀一旁的廬山博物館,也就是當年的毛澤東蘆林一號別墅。到底是別墅型博物館,除陽剛大氣的主體建築群外,館內青松簇擁,草坪如茵,綠意雅燃。在各陳列室內認真觀摩一小時,看了主席用品陳設,廬山歷史圖片展,廬山全景沙盤,歷代瓷器古玩等,最關鍵是還看到了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五百羅漢圖。每個博物館都會有幾件壓箱底的寶貝,每去一個博物館之前都應該事先了解一下,免得錯過。五百羅漢圖是組圖,是清朝浙江嘉善人許從龍繪制,原畫共200幅,現存世113幅,其中112幅在廬山博物館。不過今天看到展出的只有十來幅,罩在玻璃櫃內。羅漢一個個神采飛揚,場面處處瑰麗奇幻,算見識過了。
出博物館沿環山路步行約半小時到了廬山會議舊址,也就是原來的廬山大禮堂。禮堂紅旗高展,青松環繞,就是在這地方曾經上演了一場對新中國歷史產生重大影響的“神仙會”。門票不便宜,要50元,若不是有證可免票,我就不進去了。禮堂裡有上下兩層樓,下面一層有播放廳,反復播放廬山會議歷史經過,有很少見的歷史紀實鏡頭,看了頗有點味道。像我們這種70後早期的奔四朋友,從小接受革命史的教育程度還是蠻高的,所以對那些人、拿些事都不陌生。而再往後,八十年代出生的人對此的了解度就陡然下降,90後我估計恐怕連彭德懷是誰都搞不清了。這也是歷史規律。上得二樓,就是廬山會議的會場,桌子椅子都是原物,並照原樣排列,每個位子都有與會人員的名單,個個都是當年的國家大領導。出得大禮堂側門,門口有一群人圍著一位穿中式長衫的光頭老者,那人一看就像蔣介石。起先以為是拍電影的,後來才明白是做生意的,掏錢就可同“委員長”一同合張照。“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還沒過去幾十年呢,當年同中國老百姓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蔣委員長,如今已經成了人們快樂旅游的素材了。
出會議舊址,沿河東路、中路往別墅區方向緩步上行。一路上於山道兩旁瀏覽各式中西別墅上百棟,俱都錯落有致,精美獨特,掩映於扶蘇花木中。除359號別墅(朱德住)、354號別墅(林彪住)等文物保護單位外,其它眾多別墅或是經營酒吧餐館,或是當作旅游客棧,或是居民自住,延續著各自的的建築使命。門口放著方桌,聚在一起喝茶、打牌、打麻將的應該都是本地山民吧,看他們無憂無慮享受山間別墅生活的情形,羨慕到家,在那裡,時間是靜止的。老別墅的精華是在中四路上的 “老別墅的故事”景區,這裡可要另收30元門票。景區別墅群由賽珍珠別墅、天主教堂在內的六棟別墅組成。其中造型最有藝術質感的當屬天主教堂,有不少攝影愛好者紛紛架著長槍短炮繞其遠近取景。屋內陳列別墅模型,賽珍珠蠟像,李德立往事等豐富的廬山別墅歷史文化。讓廬山成為別墅天堂的是英國傳教士李德立,讓世界了解廬山的是美國作家賽珍珠,風景沒有國界,因著一座廬山,東西方文明的確很好地融合了一次。
從老別墅故事景區往北行約十分鐘就來到了著名的美廬,這座中國唯一的蔣介石和毛澤東都住過的別墅。雖然要收25元門票,但參觀的人還是絡繹不絕,可見美廬獨特的魅力。美廬別墅的最早主人是英國人西伊勛爵,1903年英國女傳教士巴莉將它買下。1933年,巴莉又將它轉給好友宋美齡。從此這裡發生了許多載入史冊的大事。別墅庭院前的臥石上有蔣介石提筆的“美廬”落款,因為有著特殊意義,看的人自然不少。“蔣介石的字寫得真漂亮啊”,我不禁一愣,扭頭看見大石另旁一位中年男子指著題字對著他的小孩大言不慚,旁若無人。“蔣介石的字可比毛澤東的好很多啊。。。” 有生以來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奇談怪論,真的是又長見識了,虧得出來走這一遭。就事論事,老蔣的字是楷體,主席書的是行草,體類不一樣如何來作公平比較?再說了,不談軍事,不談政治,就只論詩文、書法等藝術才氣,蔣某人又如何及得上毛澤東的一半?每個人的審美觀當然各不相同,只是拜托請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肆無忌憚地發一家之言,惹人反感。看了主樓、附樓,看了珍藏的一些寶貝,如像牙透雕,百年前的煤油冰箱等等就結束了參觀。
一路往牯嶺走去,終於在牯嶺正街的東頭看到了廬山戀電影院,這大約是世界上唯一一家以一部電影命名的影院,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家一生一世只放一部影片的影院,太神奇了。二十年前的戲中,張瑜在郭凱敏臉頰上的那輕輕一啄,竟然就是“新中國第一吻”,成了開創時代的經典,這在當時有誰想得到!電影每天三場,票價可要30元,那就算了,反正也瞧過幾遍了。不過還是有要看的游客的,年老年輕的都有,打聽好時間到時准時入場,來一次溫故知新,浪漫重溫。
逛完今天的所有景點,於17:30左右來到牯嶺正街。賞夜景當然早了些,就在街口處的一家農家飯館吃了晚飯,冰鎮啤酒,石魚炒蛋,廬山白菜,揚州炒飯,45元,味道比下面旅館可口多了,到底是街上飯館。一小時侯暈乎乎來到街心花園長凳上坐看晚霞。後來有一位同樣滿嘴酒氣的山裡老頭落座一旁,向我借火。我指了指不遠處有個抽煙朋友,老頭點煙後坐回來吞雲吐霧。我問他:“您干什麼活”, 答道:“什麼都干”。“在廬山上多久了”,“五十年了”。“聽說廬山上要遷移掉很多居民”,“怎麼遷,他們還是要在上面干活的”,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搭了半小時。華燈初上的時候,離了老頭逛起超市,明天就要下山了,該買點土特產回去了。。。(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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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列照片依次為:蘆林湖,天橋,石門澗,烏龍潭,漢王台,漢陽峰自拍留念,五老峰主席像,山間別墅,基督教堂,牯嶺街夜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