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長城-玉門關-陽關,如今還有誰會吟唱一闋驪歌?
如果沒有王之渙的《涼州詞》,千年後的今人,還有誰會記得玉門關?如果沒有王維的《送元二使安西》,千年後的今人,還有誰會記得陽關?GG“咬牙切齒”地說:“話語權哪,這可都是話語權的作用哪!”而我,卻看到了人類文明對歷史的影響。如果說雅丹讓我感到生命的絕望,那麼在這一路追思古跡的長途中,我分明看到了,歷史背後,那些卑微的人,一點點鑄造起來的曾經的輝煌。
一路黑戈壁,茫茫無邊際。渺小的我們行駛其間,和城市裡被鋼筋水泥森林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和土地比起來,這,才是真正的天地!這,才是混元之始就存在的,需要我們頂禮膜拜的寬廣無極!
漸漸地,遼闊的隔壁邊緣出現了短短的土牆殘垣,漢長城!我欣喜地跳下車,飛奔到近前。曾經四五米的高度,在歷史的風沙吹礪後,只余一米多的殘垣。由於附近都是茫茫戈壁,並無大的石塊可以利用,因此漢長城的特點就是就地取材,一層夯土一層干蘆葦,矗立起外御匈奴的屏障。一個殘破的烽燧,在不遠處靜靜地守望。所有關於它的人和事,都早被大漠的風沙吹成齏粉,散落無痕。然而秦時明月漢時關啊,有多少曾經鮮活的生命,在這裡,和烽燧一起,靜靜守望著,守望著家園故土,守望著明日和今朝!而今,風沙將一切都掩埋。不知道再過幾個輪回,漢長城會不會也消失在大漠戈壁狂風沙中,漢族匈奴,恩仇情怨,一切,便都成為了傳說。
當路邊的駱駝刺和紅柳越來越多時,我們來到了玉門關前。玉門關,始建於西漢武帝時期,屬敦煌郡管轄,是絲綢之路北道的重要關隘,由於當時許多西域的玉石都由此處進關,流往長安而得名。如今所存的玉門關其實是當時的都尉治所,城堡殘存面積633平方米,殘高10米。而真正當年的玉門關城,還在數公裡之外的不毛之地上,並沒有開發,也無路可去。
那麼,據此都尉府,我來吊古。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涼州詞》一遍遍在心頭吟哦,遠望曾經的玉門關,而今,只剩下一個巨大的土疙瘩。一步步朝著它前行。路邊,長滿駱駝刺,一叢叢的尖刺扎人。土堡,雄立無聲。繁華也罷,荒涼也罷,都是過眼雲煙。只要還矗立在這天地間,就足以讓人感喟無已,泫然欲淚。
走到近前,繞著它走了一圈,殘存的10米高度和厚重的土牆,依然讓人感到氣勢逼人。透過門洞,可以窺見城堡裡面荒草叢生。而植被的種類,在城堡周圍突然變得多樣,出現了許多類似於蘆葦的寬葉片植物。難道,這裡的地下水豐富?站在城堡前,向西北方向眺望。啊!
草原!!
完全可以,用“草原”來形容這一大片戈壁中的綠色濕地!!
當眼睛早已適應了單調的戈壁後,突然間,被撞進了如此豐富的綠色,那種感動,無以言表。巨大的綠色環繞著一個藍色的湖泊,這不是海市蜃樓,而是真真切切的永恆!生命,在這裡開花結果,此起彼伏,生生不息,欣欣向榮。造物主啊,要我如何稱頌於你?一手劃出茫茫戈壁的你,只隔著小小的兩個土丘,就又一手捧出了如此巨大的濕地翡翠,讓人一時疑為身在草原,可以風吹草低見牛羊。春風不度,是不是說,到此處春風再無力量前行,於是,就是這樣兩個小小的土丘,便絆住了春風的腳步,從此咫尺天涯,可以兩兩相望,卻無從融為一體。所以,就有了塞外和關中,就有了大漠和江南。
所以,就有了千百年來無數顆矗立於此,無盡感懷的心。
繼續上路,暑氣在陽光下不斷升騰。終於,在遠處凝結為一個大大的湖泊幻像——海市蜃樓!平靜如鏡的水面向著天際的祁連雪山延伸過去,看不到盡頭。陽光,在水面上撒下無數的碎金碎銀。然而,一切只是虛妄。不知道,曾經有多少絕望的旅人被它吸引,不顧一切地朝著它前進,然後,倒在無盡的干涸之中,死不瞑目。
然後,是陽關。
敦煌往西自古有兩道重關通往西域,玉門關在北,陽關在玉門之南,兩個關卡守著西陲最寶貴的東西——水源。兩關之間直線距離80多公裡及其東南方圓百來公裡就是茫茫戈壁。只要守住兩關,便是扼住了東西通道的脈搏。自漢以來,玉門北拒匈奴,陽關南扼羌戎。陽關比玉門關晚設幾年,自絲綢之路興盛後,主要承擔著商旅進出的重任。所以王維會說“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這麼貼心的勸酒,這麼心酸的話別。
今天的陽關,留存下來古跡只有一個高高在上的烽燧。
一步步,走近它。大漠風沙如刀,一刀刀,雕刻得它古舊蒼老。已經有多久,沒有人在它身上燃起烽火狼煙?已經有多久,沒有人在它身上登高遠眺查看敵情?站在烽燧前的觀景亭中,南望,極目處,是阿爾金山隱隱的線條。再近些,綠意無邊,是漢代曾出天馬的渥漥池和因此水而生的大大的綠洲。陽關,扼守著這片水源,千百年。綠雲蒸騰,生機無限。更近些,是一片淺淺的谷底,那是陽關城的遺址,當地人稱之為古董灘,因為常能在裡面隨手撿到漢代的陶罐、磚塊,漢墓更是隨處可見。
而離亭最近的地方,是寬約百米的砂紅色道路——陽關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而今,真正踏上這陽關道,這當年出入國門的地方,止不住的百感交集。
在張騫疏通西域的恩澤下,曾經,有多少商賈和旅人沿著這條路進關,向著夢中的天朝長安,向著夢中的功名利祿,一步步用腳丈量著戈壁的長度;曾經,有多少商賈和旅人沿著這條路出關,經行絲綢之路,使文明和物產源源不斷地在亞歐之間交流融合。還有唐玄奘,絕不是《西游記》裡寫的那樣奉旨取經,而是偷逃出國,九死一生,一步步艱苦卓絕地跋涉去天竺尋求佛理。他們,都是普通人,在一天天走不完的荒涼裡,望斷鄉關,入眼的卻只有茫茫戈壁,無聲無息地升騰著熾熱和死寂。天與地,同樣的沒有邊界和盡頭,同樣的枯枯一片。偶爾入眼的駱駝刺、紅柳和胡楊,會在干涸的心上撐起一小片綠蔭嗎?也許,前路會有流沙,也許,前路會有惡疾,也許,前路會迷失了方向,也許,前路再找不到水源,也許,明天就沒有了自己。然而,前路始終都會有人,只要有人,就始終都會有前行的毅力!
只是,在城際交通越來越便捷而城內交通越來越擁堵的今天,在出國都成為家常便飯的今天,在通訊聯絡手段越來越先進的今天,滿心浮躁的現代人,還有誰,會在友人即將遠行的時候,珍重地斟上一杯酒,吟一句“西出陽關無故人”?還有誰,會在友人即將離別的時候,鄭重地交付故鄉的一撮土,道一句“春風不度玉門關”?驪歌愁絕不忍聽,當我們連什麼是驪歌都不知道的時候,又有什麼,能留給子孫後代去追思吊古?
撲入我們滿心滿目的,依然是秦時明月漢時關,依然是漢時烽火唐時歌。
啰嗦篇
從雅丹回程,一開始都是黑戈壁,漫漫的黑戈壁少了,就變成普通的土黃色戈壁了。用網友的話說,看著戈壁讓人很有快感,但糟糕的是,一路都是這種快感!我們在路邊尋找著駱駝刺、紅柳的身影。馬師傅說,成片的紅柳開起花來非常好看,可惜我們無緣得見。
在漢長城逗留的時候,後面又來了輛桑塔納。不過只下來了一個人,帶了單反相機拍了幾張照片,立馬鑽回車裡去。其他人都在車裡,沒有下來的意思。唉,好歹大老遠來一趟啊,還玩單反呢,哥們兒咋這麼不敬業呢?看看我這黑黑瘦瘦的小女子,拿個佳能G10還拼命左拍右拍上拍下拍呢!
在玉門關前,我們發現了一種低矮的小灌木,居然掛滿了黑紫色的果子,才米粒大小。旁邊游客說,可以吃的。饞嘴貓的我就摘了一顆放嘴裡,哇!好酸!雖然才11點不到,但戈壁的太陽實在不是好惹的。暑氣不斷蒸騰上來。其實原本照我們倆的玩法,在玉門關和陽關古道那裡可以呆上更久,可是,實在是太曬了!幾乎沒有遮陰啊,強烈的紫外線和日照讓我們吃不消,在玉門關上只好放棄了衝到濕地邊玩一把的衝動。
上車開往陽關的途中,我問馬師傅:“經常跑雅丹,有沒有看到過海市蜃樓?”哪知道馬師傅信手望窗外一指:“那不就是嗎?”啊!!我暈我暈!果然是名不虛傳的馬雅丹,看到海市蜃樓都已經處變不驚了?我和GG兩個人則是第一次看到,大呼小叫地驚詫不已。尤其是GG,不住地驚嘆:“太像水面了啊!這太像水面了!要是不知道,還真的要拼了命朝它走去啊!”可惜相機拍出來就顯示不出效果。
顛簸過了有著唐僧師徒塑像的“高老莊”,往前,綠色漸漸彌漫開來,越來越濃,居然連成了陽關林場!種的大多是小白楊和大白楊。馬師傅告訴我們大小白楊的區別是:小白楊樹干不會長得很粗,但是一直筆直往上長;大白楊的樹干會慢慢變粗,但是通常長到二人高的地方就開始變彎了。汗~我以前一直以為小的時候叫小白楊,長大了就叫大白楊~
林場附近還有許多通風的平房,馬師傅說那是當地人晾曬葡萄干的小屋,只是這幾年大多閑置了。陽關葡萄很有名,可惜要8月才成熟,來的不是時候。葡萄溝這一帶也有很多農家樂,可以停車吃飯。但是馬師傅說比較貴,建議我們別吃了。
陽關現在除了烽燧遺址、古董灘外,新建了關城和博物館,還是私人出資的,所以館長就是出資人。進入景區,先上關城轉悠一下,看了一下下面張騫的塑像。然後下了城樓,近距離觀賞了一下胡楊——“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這種讓人敬佩的植物。景區的導游MM帶著我們進入博物館參觀,讓我們隊玉門關、陽關和敦煌的地理位置有了大概的了解。和我們拼團的是一家三口,說趕時間去雅丹,連烽燧都不去了,只看個博物館。我汗~害得我們跟著他們轉得很快。博物館裡,有一具千年前出生未滿月的嬰兒的干屍!裹著絲綢,裝在小小的胡楊木棺材裡,顯然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可憐的娃~兩個黑洞洞的眼眶~
出了博物館,導游MM就帶著我們兩個人的團隊啦。真是舒暢啊~導游MM也說,她很少帶兩個人的團隊,多輕松啊。不像帶十幾號人,還得一個個叫著別亂跑。看著她一身漢裝,拿著遮陽傘,還在脖子裡圍了塊圍巾,我好奇地問,是不是此地風沙極大?她說,冬春兩季風沙大,而這個季節帶圍巾是當口罩用,防曬。啊!我除了一把太陽傘,別無遮擋物。算了算了,反正一上午的太陽炙烤下,我已經變非洲人了,再黑點也無所謂了。
往前就是購關照“出國”的地方了。現在我們常用的“多多關照”就是來源於此。唐僧同學取經時候,到一個國家就得讓國王蓋章的通關牒文也屬於關照,不過那是僧人專用的。關照種類較多,有竹簡做的(50塊),胡楊木做的(30塊),酸棗木做的(20塊),自願原則。我買了個漢朝的關照(胡楊木),GG買了個唐朝的關照(酸棗木),由都尉大人用隸書在上面各自寫上我們的名字和出關的日期。我問:唐朝官用的文字應該不是隸書了吧?導游MM說:隸書好看,所以我們還寫隸書。又說:你們倆一個漢朝的一個唐朝的,怎麼到一塊兒了呢?哈哈,這不都穿越到現代了嗎?
走出“國門”,就是坐電瓶車的地方啦,還有一個王維的塑像,衣袖飛揚,頗有李白的感覺。到陽關烽燧還有3公裡,這麼大的太陽,想不坐車都不行。烽燧前建有長廊,導游MM就在那裡休息,並讓我們把背包給她看管。和上午在雅丹包車後爬上最高的雅丹前一樣,我們的財物包括相機都在背包裡,但是也許這就是陌生人之間的信任吧。卸下背包,我們輕松地跨過欄杆,走上了陽關道。又一直爬上高處的觀景亭,才依依不舍地回來。
坐在城牆下吃海芬送的李廣杏——再次口水一地。看到有5、6個人的團殺過來了,頂著烈日在門口拍了一下照,就說不去看烽燧了,太熱了太熱了。景區的演員們一個個都上了濃妝,女的穿上飄逸的古裝,男的披掛上威武的守城裝,站在城門口等候著。原來是有市裡的領導要來視察,讓他們候著,要表演。我們跟著一群游客,爬到了城樓上。你視察在平地看歌舞,我們就在城樓上陰涼處看,哈哈!等了一陣,警車開道,領導駕到。演員們載歌載舞起來,據說還是敦煌飛天舞。從車裡出來的領導們就頂著烈日圍成個半圓,欣賞了一小會,零零落落響起些掌聲,就往裡面走了。看來當領導也不容易哪~當小兵就更不容易了。我們購關照的時候就看到她們在上妝了,為了這不到10分鐘的時間,卻准備了一下午,尤其是如此酷熱的天氣,穿上那表演服,帶上頭套,必定熱得夠嗆。
回程,看到了戈壁上的龍卷風!就那麼平地而起的一柱,卷著沙礫不斷移動。所到的戈壁,飛沙走石;而經過後的戈壁,又平復如初。
最後一站是西千佛洞。和莫高窟比起來,位於敦煌西南30余公裡處的西千佛洞實在太不出名了。洞窟開鑿在黨河北岸的峭壁上,現存編號洞窟16個,最早的洞窟開鑿於北魏,最晚的洞窟建成於唐代。車停在洞邊的高崖上,我們沿著台階一路往下,走到了開鑿洞窟的崖壁前。這裡,高處還是戈壁,可是走下來,一面是懸崖,一面是樹林。奇異的感覺。
穿過樹林,是高高的人工堤壩。爬上堤壩,裡面是寬闊的河床——黨河!卻干涸得沒有一滴水。也許水都到了地下吧,不然如何解釋就在身後的這片樹林為何能如此的繁盛?甚至地上還開著許多鮮艷的花朵。
西千佛洞開放的洞窟只有5、6個,講解員拿著手電領我們走馬看花了一遍,裡面有藝術價值的主要還是壁畫,塑像一般都是清代重塑的了,鮮有藝術美感。我們倆都是外行,也就走馬看花了一遍。
馬師傅問我們要不要去河倉城,因為實在太熱了,就沒有去。河倉城在玉門關之東12公裡處,是絲綢之路北道上的重要糧倉。但是看網友說,那裡因為是導彈發射基地,所以並不讓進。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最重要的是,沒有留下過什麼耳熟能詳的詩歌寫河倉城的,所以我的興趣也不大。GG趁機再次感嘆:“話語權啊!這就是話語權的重要性啊!”
回敦煌的時候路過敦煌古城,現在開發成影視城了,據說電影《新龍門客棧》曾在這裡拍攝過。我們對影視城興趣不大,略過。
馬師傅按海芬的要求,把我們送到了敦煌鼎鼎大名的“達記”驢肉黃面附近,說,如果想上鳴沙山看日出,得早上5點出發,好吧,我,我早起!
我們來到店裡,不一會兒海芬母女也到了。敦煌之行,因為有了熱情好客的海芬母女,讓我們大大腐敗了一把。驢肉,真好吃!驢板腸,我不太吃得慣。海芬說,最好吃的是他們的醬,可是那醬有點辣辣的,我下不了口,干脆不蘸醬直接吃驢肉,也很香。
GG的涼鞋在陽關的時候,也許因為戈壁太熾熱,鞋底的一層皮脫落了。勉強支撐著回到敦煌,海芬媽媽幫找到了小巷子裡的修鞋攤(話說這敦煌的修鞋攤,不但處於鬧市區,還是很有規劃似的排成一排),換了一個堅實可靠的牛筋底,海芬媽媽搶著付錢,我們都沒爭過她!汗~
昨天晚上,海芬媽媽就在短信裡堅持要陪我們上雅丹,把我們嚇壞了。我們來旅游,半夜2點起床是自找的,總不能讓人家當陪客的也半夜2點起床啊!所以我婉拒了她的好意——其實也不是婉拒,就是耍賴不告訴人家出發的時間,不然她們非殺過來不可。今天晚上,她們說明天非得陪我們一起去鳴沙山!堅持,十二萬分的堅持!還說,看日出不用那麼早,6點出發就夠了,開車過去只要十幾分鐘。當地時間通常是6點半前日出,晚上8點半左右日落。我怕6點半到那裡就來不及爬上山看日出了,海芬媽媽說,進門不遠就有個小山包,爬上去一定看得到日出。沒辦法,客隨主便,我們總不能自己偷偷5點溜了,讓人家6點多趕到賓館門口等我們吧?於是我和雷師傅聯系,改了時間為6點10分出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