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只為他鄉不再陌生飛來石sdlc403@21cn.com
一
猛然間，我驚詫於自己角色變換的速度，才回到南方的第二天，我又重新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裡的一切：川流不息的車輛，奢華的鄉村與都市，灰朦朦的天空，混濁、養分充足兼擠滿形形色色誘惑與欲望的空氣，可以摧殘一切質樸心靈的商業化氛圍…………而就在不久前，在那個遙遠的異鄉，在那片路有盡頭但心已不知歸屬的陌生土地上，我還以為自己的心靈已經悟得夠徹底，自以為高尚地把自然、純樸、簡單、無求看作是人生至高的境界，想當然地以為自己可以心靈超越軀體般地鄙視一切物欲而獨立生存。
我知道，我永遠也做不到。
痛苦的根源有時並不在於痛苦本身，而是因為有些看起來極其簡單的事情，但我們永遠也做不到。比如，遵守《小學生守則》。
方才，跟幾位在外吃飯，我忽略了眼前菜肴的價錢，它應該可以換來N星級賓館的一夜好夢，一個普通家庭至少一個月的生活開支，可以讓一個山區學生繼續一年的學業。。。。。它可以是除了眼前這一最終產品依然是腸胃垃圾之外的任何東西。同伴依舊在談笑風生，舉止不俗，沒人知道我會在想著跟現實生活相距那麼遙遠的東西，因為，我們身邊的一切，是如此的繁華富足，大家在享受安定團結、經濟增長所帶來的而且應該帶來的一切美好生活。我的心，卻突然異樣的惡心自己，我不明白自己，我怎麼可以忘記它，我又怎麼能夠忘記它！不久前，所經歷的一切，點點滴滴。。。。。。。
在剛剛過去的日子裡，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完成了行程一萬多公裡，由南到北跨越十個四省市的大穿越。我甚至無法用一個充分的理由來說服自己，我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它是旅游嗎？肯定不是！我更樂意稱之為旅行，那種眼前只有路途，沒有景點，內心只有孤獨，沒有喜悅的心靈之旅。
行走天地間，讓心靈的負重留給身後鼓鼓的背囊，讓輕盈的步伐在心靈深處刻下沉重的印痕。
我走，只為心靈不再孤獨。我走，只為他鄉不再陌生。
在路途中，我用數天的時間，創造了一個讓自己體重減輕二十斤的自虐新記錄；在路途中，我用眼淚摧殘了自己會永遠堅強不息的神話。在過去的歲月中，走過了大半個中國，從來沒想到，一個堂堂男兒，會在旅途中為自己流淚。在穿行滇藏路時，我沒有，在神會梅裡雪山時，我沒有，在元陽見到令人無法置信的美景時，我最失態的也只是失眠，我沒有，沒有為自己流淚。精神上的困惑，體力上的嚴重透支，死亡伸手可摸命懸一線的時刻，我都沒想到過要用淚水來點綴自己。可在這次的旅途中，我竟流過兩回淚，為自己走過的路。
在到達赤峰的當晚，賓館的電視裡正放著有關北大登山隊員遇難的討論話題，想想自己兩天前在司馬台的經歷，不知為什麼，這該死的眼淚竟怎麼也控制不住，絲毫不考慮我形像地的往下流。12天後，當自己在經過兩天兩夜的原始森林徒步，六十多個小時幾乎沒有睡眠，從長白山天池下來後，在返回二道白河的車上，在半睡半醒間，在西邊西墜的，有著不同尋常美的太陽的注視下，剎那間，淚水再一次無法抑制的流了下來。“小伙子太累了，你好好睡下吧！”，這是一句陌生的聲音，卻讓我感受到了遠在家鄉的慈父般的關懷。
我為什麼要走？就像人們不明白有人為什麼要攀登一樣？是為著滿足內心極度的虛榮，還是對生活喜新厭舊的另一種不高明的掩飾與逃避？幸福的現代人，似乎在只會化富裕為脂肪之後，找不到人生的精神支點，於是，又熱衷於化力量為悲痛，把渾身無處使的精力，化作摧殘自己身心的悲天憫已。我為什麼要走？說的蠱惑人心一點，一個原本不太熱愛生活的人，在用另一種方式，讓自己熱愛生活。
我走，只為生命更加多彩。我走，只為他鄉不再陌生。
二
印像最深的，是從內蒙古牙克石開始的，由南到北直至北極村的縱穿大興安嶺的路途中，由於連日來嚴重的睡眠不足加飲食不濟，使我的體力透支到身體近乎虛脫狀態，等支持到了從漠河縣城到北極村的路上時，四肢抽筋到麻木，頭暈目眩神志模糊，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幾絲活力了。那時在我的意識裡，只要給我一片能躺下來的空間，我就會從此躺下，永遠不起，死亡，第一回如此深刻地讓我記住你。
在長春前往白河的火車上，我跟一位小朋友有過一場令人深思的交談。他是一位小學生，得了一種叫紫癲的少見病，同母親從長春剛治完病回來。他說出來的一句話讓我驚愕不已，“我現在是我媽媽眼中的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永遠別低估小朋友的心智！他跟我講到了他多年來一直折磨他的病情，講到了他的一位也得了這病後莫名暴命的同學，甚至提到了現在車上其它大人乘客的不少不文明行為，，，，，，的確，看看我們自身的種種劣跡，早已經不配做家長了。生活中，自以為是大人的我們，總是喜歡讓本來應該守秩序的地方變的毫無秩序，總是喜歡將美麗的場所變的垃圾叢生，可以肆無忌憚地隨處吞雲吐霧（而且特別喜歡在空調車廂裡），將誠實與信用只留給小朋友來遵守，強加自己的意識於他人身上成了自己做人的專利。。。。。。。再用永不停息的國罵來支持自己以上種種行為的繼續衍生。
在這場沒有年齡代溝的交談中，小學生用他純潔的心靈，給我這個自以為是大人的小學生上了一課。他的眼神裡，絲毫沒有受病痛折磨的悲傷。
對電影知之甚少的我，卻永遠不會忘記一出電影裡的人物，那就是阿甘。我印像最深的就是他用了幾年的時間，不停地在全國跑步的鏡頭，“我為什麼要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想跑！”一位智商比正常人低的人，卻成就了連許多正常人都成就不了的事業，原因很簡單：選擇了一條路，一直走下去，永不放棄，用童年的天真，不夾雜著擁有正常智商的人所特有的那種私心與虛榮，努力持久地走下去。。。。。。
在從望京樓下來時，回首天梯處，我不由地問自己，“沒有帶任何攀登裝備的我，一個人能上去嗎？”我的內心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回答道，“不可能！”可事實，我上去了！！如果在上去之前，我了解到了它的真實情況，從遠處眺望過它的險峻，我想，我永遠也就沒法上去，因為怯弱和各種各樣的擔憂會首先擊敗我。在穿過大興安嶺時，如果我事前知道自己每天只能靠一個饅頭的能量來支持我的體力（就是這個吃下去的鏝頭還沒法正常地被我吸收利用），我有信心和勇氣再繼續這樣一段聽起來都沒什麼意義的旅行嗎？如果在徒步長白山原始森林時，我開始就知道了晚上要在又凍又餓的森林裡煎熬兩個夜晚（沒帳篷睡袋），白日還要負重行走幾十裡的山路，我還會堅持從山腳徒步穿越原始森林到天池頂的計劃嗎？我想我會同樣會選擇放棄，然後跟大部分的游人一樣，選擇坐車舒舒服服地上去。
現在我知道了，生活中，完成一樣東西，在更多的時候，不應該有如果，也不需要太多的智慧與心智，它只需要你選擇一個正確的方向，然後堅持下去，永不放棄，就像阿甘，就像勇敢的小學生，就像自己曾經走過的路。。。。。。
什麼時候，我才能停止自己的步伐？什麼地方，才能讓自己停下？我不知道，只要遠方還有他鄉，只要大地還能被自己踩在腳下，我就想讓那遙遠的他鄉，變成——故鄉。
我走，只為他鄉不再陌生。我走，只為年輕不再寫在臉上，寫在——心裡。